第五章

“這盒胭脂送你如何?”那少年倒也不惱,從荷包裡掏出一枚銀錠,拿起那盒胭脂笑吟吟的遞給華榮。

“無緣無故,送這個給我做什麼?”華榮側着頭,笑得天真爛漫。

然而那少年卻期期艾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半晌後,只得說道:“我見你喜歡,所以纔想着送你。”

華榮眼中的笑意愈盛,然而那股讓人不安的視線也逼得越發進了。濃烈的妖氣在不遠處若有若無的傳過來,似是在暗暗提醒着什麼。華榮的神色一變,看着眼前這個面目俊秀的少年,最終還是提起裙裾轉身飛奔起來。

“哎姑娘,我叫符曉,敢問……”

待少年回過神來的時候,少女早就跑得遠了。那一聲追問,從身後遠遠的傳過來,便也只有依稀一兩個字落在了自己耳中,符曉,你叫符曉麼?

華榮身形才動,暗中窺探的那個男人頓時冷哼了一聲。雖然是頭小狐狸,可是倒也機警難纏的很。然而,到底實力的差距擺在那裡,一見華榮意識到危險試圖離開的時候,男人早已經在不遠處等着她自投羅網。

偏僻的巷口,男人的身影漸漸顯露出來,看見氣喘吁吁的華榮,眼中頓時露出貓捉耗子般的促狹。

這股氣息……華榮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難怪會危險的預兆如此強烈,這個男人,分明是蠪侄幻化而來的!

蠪侄是狐狸的天敵,這種也有九尾的動物形似狐狸,卻有九個頭顱,發出的鳴叫猶如嬰兒啼哭,但是它們喜歡吃人,力量強大,有時候甚至也吞吃妖怪。

華榮冷哼一聲,“蠪侄,你以爲我們青丘山是這樣好對付的麼?”

“青丘山的狐狸出了名的護短,旁人的確不敢招惹。”那中年人露出了陰陰的笑容,“可是如果我在人間吃了你,誰又知道是我做的呢?小丫頭,怪就怪你自己青丘山好好的不呆,非要往這兒來送死。”

蠪侄的法力與打鬥經驗都遠遠高於華榮,一招招出手狠辣,然而卻又並不會真的要了她的命。華榮一時怒上心頭,他是吃定了自己逃不掉,纔像是貓捉耗子一樣,要讓自己露出膽顫心驚的表情,來滿足獵人捕獲獵物時的虛榮感。

可是多數獵人,往往就死在這種無聊又可笑的把戲裡。

華榮終於不再閃避,迎空一躍選擇正面迎上了蠪侄。蠪侄沒想到這頭小狐狸竟然有這樣魚死網破的勇氣,一時反倒警覺起來,生怕她還藏着什麼殺手鐗。這一爪揮去,心有戒備,力度變少了一些。然而華榮躍起的角度卻異常刁鑽,她的脖頸歪向一邊,蠪侄若真的抓下去立刻便能用銳利的爪尖割破她的喉嚨,但她的前爪也會抓破蠪侄的左肢。蠪侄一時間便有些猶疑不定了,這樣的招式連兩敗俱傷都算不上,畢竟她是冒了必死的危險,就算真的給自己抓了一下留下傷,不過幾天的時間也就恢復了。

可是,爲什麼這頭狐狸眼中卻滿是得意與嘲諷?

本來就算被這樣一頭小小的狐狸抓傷了也無關緊要,但蠪侄卻偏偏眼尖,看到狐狸的爪子上一片詭異的血紅,莫不是……毒藥?

青丘山與仙家交好,那裡的老祖宗在妖怪界都是出了名的難搞,要是真有什麼毒藥留給徒子徒孫保命也不足爲奇。蠪侄在心底冷笑,他就說這頭小狐狸怎麼會這麼蠢自己來送死,沒想到暗地裡是用了這麼陰險的招數。

蠪侄縱身往後退了一步,試圖躲開那蘊藏着不知名劇毒的利爪,然而它身形堪堪推開,華榮卻一腳踩在牆壁上,飛一般的往後躍開。

中計了!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蠪侄怒不可遏,對方顯然是知道自己性格多疑,所以才故意讓他瞧見那一點殷紅,此刻湊過去,才聞到那爪子按在牆壁上根本不是什麼致命毒藥,反而傳來一陣淡淡的胭脂香味。

惱羞成怒的蠪侄再不猶豫,一路往獵物逃脫的方向追蹤而去。因爲彼此都顯出了原形,蠪侄的體形偏大,從後面窮追不捨的堵截着華榮。

然而,在兩頭異獸都相繼消失在黑暗盡頭之後,一雙眼睛卻在暗中陡然亮了起來。束髮用的藍色髮帶在風中飄揚着,而緊隨他身後的隨從卻嚇得膽顫心驚。

不時回過頭來的華榮心中一陣焦急,她初來乍到,根本不知道該躲到哪裡去。而蠪侄顯然在人間呆的時間比她更久,佔盡地利,一路上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斷縮小。華榮法力不足,長時間的逃亡已經耗去了她大半的體力,蠪侄看準時機,趁着華榮喘息的剎那,毫不猶豫的在空中一個猛撲,狠狠的咬住了華榮的後腿。

“嘶!”華榮仰起頭,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哀鳴。她本能的回過身試圖推開蠪侄,卻不想一爪正好劃過對方的眼睛,蠪侄吃痛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然而被咬傷了後腿,華榮根本沒有絲毫逃脫的可能。

就在那時,依稀卻聽到箭矢破空的聲音,那一聲銳利的尖嘯曳空而來,最後洞穿了那頭蠪侄的心臟。華榮暗暗吃了一驚,那箭上附着着驚人的靈力,是人類的力量。九尾狐素來聰慧,幾乎是剎那之間,華榮便用盡最後一點法力將蠪侄的屍身變成了尋常的猞猁。

隨之而來的,便是無窮無盡的疲倦了。她耗盡了力量,此刻已經陷入半昏迷的狀態。然而卻聽得見有人慢慢走近的腳步聲,最終停留在自己身邊,那人俯下身來將她抱起,華榮便覺得一陣從未有過的溫暖。而彼時,漫天星辰在黑夜中沉浮,只聞得到來人身上一點淡淡的沉水香。

她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痠軟無力,被蠪侄咬傷的前腿隱隱作痛,華榮勉力睜開眼睛,她的前肢正被人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中,旁邊的瓷碗中盛着綠色的草藥汁,見她睜開眼睛,對方溫柔的對她笑了笑,然後再將乾淨的紗布一圈圈綁好。

華榮四處打量了一眼,這應該是他的臥室,桌子上擺放這茶壺和瓷杯,不遠處的桌子上還有未曾畫完的一副傲雪寒梅圖,放下的萬字紋紗帳將明晃晃的日光遮去了大半,一室的光影便顯得斑駁而沉穩起來,

而華榮,她此刻便躺在一張很大很大的牀上。眼前的男人……不,或許應該稱他爲男孩纔對。他才十四五歲左右,長長的頭髮還未曾梳起,只是隨便用束髮的木簪子在頭頂鬆鬆的團成一個饅頭似的小包。

他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長衫,此刻正安靜的坐在牀榻的邊沿,低着頭爲她將紗布仔細的綁好。他的眉眼很清潤,一些躍動的日光在臉上不安份的晃動着,鼻樑高挺,然而脣形卻像是女子,微微的薄。華榮忽然想起自己從前在青丘山的一處小溪旁休憩的樣子,那裡有連綿不絕的桃花,一年四季都在綻放永不枯萎。然而那些桃花卻時時都在凋零,一陣微風襲來,便吹得漫天桃花紛紛如雨。

那些緋紅的花瓣在空中盤旋着,最後又轉着圈的落到溪水中,一路往東方去了。有時在那裡躺得久了,起來還要先抖落一身的桃花。

聽人說,妲己從前最喜歡的便是桃花,然而已經修成仙位的九尾娘娘,究竟爲什麼還要在青丘山種那麼多桃花,卻再也無人知道了。

那樣安逸美好的時光,恰如此刻這陌生少年眉梢一段沉靜的風姿。

他看着她,伸手輕輕拍了拍華榮的腦袋,低聲說,“沒事了,你的傷不算嚴重。”華榮自然知道自己的傷並不算重,這個少年竟然一箭射死了蠪侄,這纔是她真正想不明白的事。

想不明白,便留下來自己查清楚吧。追根問底不是狐狸的性格,但華榮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或許她也並不是真的在乎爲什麼眼前的人能一箭射死蠪侄這樣的妖獸,她僅僅……僅僅只是不願意就這麼離開。

因爲,她還欠他一盒胭脂。

從此,她便成了他豢養的寵物,日日陪着這個瘦弱的少年,看着他受人欺辱,看着他表面藏拙在師傅面前被打手心,暗地裡卻已經寫得一手文采華章。他的不甘、無奈、委屈……她統統都知道。

或許就在這一刻,她便再也不是那個在山野之間自由奔走的女子了,不再肆無忌憚的使用法術,也不再羨慕羽化飛仙的那一日,轉眼之間,她已經努力修出人身,但求有那麼一刻,他會牽起她的手,從此並肩溫暖這孤獨的一生。

紅燭黯淡,飄忽的風從窗外倒捲進來,吹得一層層薄紗猶如撲騰着欲飛的鸚鵡,然而終究是欲飛卻又不得了。

符曉伸出手顫抖着撫過華榮的臉龐,一雙眼竟也有幾分泛紅,然而,他終究只是輕輕別過頭去,不敢看她此刻的眼神,過了許久,直到手掌上再也感受不出一丁點的溫度,他才知道,許是真的大限已到了,“華榮,這一世,便當是我對不起你吧。如果不是前幾日進宮的道人說,你原身乃是青丘山的狐妖,吃了你的心臟,我便可逆天改命,再活上幾十年……我,我真的從未想過要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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