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章

此時此刻,不知道兼淵與頤言如何了。

似乎看出了蘇瓔有心事,櫳碧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示意她繼續再躺一會兒,不必如此急着起身。

蘇瓔笑一笑,緩緩闔上了眼睛。她當然不是想要繼續歇息,而是……如果自身的妖力被封,那麼在自己的身體內,應該還有一股力量在支撐着自己。否則萬丈懸崖激涌暗流,她不信自己有這樣好的福氣能撐到獲救的那一刻。

在關上門的那一刻,她低低的呼喚着對方的名字,“將夜,將夜……”空無一人的室內,只有蘇瓔自己的聲音輕輕響起。

竟然……也被一起封印住了麼?頹然的睜開眼睛,蘇瓔深吸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一定要回去!

蘇瓔勉力站起身來,推開門才發現這並非是獨門獨戶的一家竹樓,三兩個房舍並排在一起,空空的院子裡草木長勢繁盛,櫳碧正在忙前忙後的將獵殺來的動物風乾。蘇瓔眼風微微一瞥,忽然皺起了眉頭,在幾隻兔子之中,那隻身軀龐大的雲豹實在非常引人側目。

果然是久居深山的獵人啊……竟然能夠憑藉二人之力捕獲到如此巨大而兇殘的動物。雲豹身姿矯捷,而且警惕性非常之高,尋常棲息在高聳的巖壁與樹椏之中,很少有人能夠一窺真容。

“這是哥哥獵來的。”看見蘇瓔注視着那隻已經死去的雲豹,櫳碧脣角微微上揚,頗有得色的說道:“哥哥很厲害對吧?”

“這樣好的身手……”蘇瓔讚賞的點了點頭,“這樣好的身手,在山林之中捕獵爲生,是不是委屈了一些?”

櫳碧的笑容一僵,有些不自然的說道:“蘇姐姐說笑了,其實我們兄妹都是粗人,也沒讀過什麼書。就算身手好,到了王都裡去,恐怕也不過是給人做個侍衛。倒不如在山野之中打獵爲生,過的清苦一些,但好歹心底是快活的。”

隱居山林,自給自足,這樣的日子,的確讓人豔羨不已。蘇瓔轉念一想,畢竟人各有志,難道是自己在紅塵中呆得久了,也生出這樣荒謬的想法,以爲一身文武藝,就非要賣與帝王家不可麼。

蘇瓔原本想幫忙,然而到底是看不得血腥,只覺一陣頭暈。櫳碧連忙叫她回去休息,這樣的粗活,一看便知道蘇瓔是做不慣的。蘇瓔也不再推辭,兩人正說着閒話,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那是個英俊的男子,英俊得讓蘇瓔陡然間有幾分心驚。

在對方的手上提着一個巨大的布袋,依稀有殷紅的血跡層層滲了出來,想必是剛剛捕獲的小獸。但是,因爲害怕動物的皮毛會被鮮血浸染失去了原本的色澤,驚豔老道的獵人很少會這樣將捕獲的獵物全都塞在一個地方。如此一來,這些捕捉來的野獸只怕就只有食用的價值了。

更何況……又有哪個獵人出門打獵,會穿着長衫與配着玉冠?

心底的疑惑越來越盛,然而面上卻不肯露出絲毫,白衣的女子輕輕福了一禮,低聲說道:“多謝公子相救之恩。”

“姑娘客氣了。”男子將手中的布袋交給櫳碧,又用皁角將手指一遍遍的洗乾淨,這纔回過頭來淡淡的說道。

晌午時分,阿碧便歡天喜地的出來叫她們進去吃飯了。這裡一共有三棟形狀相差無幾的竹樓,不像是平原地區的人們獨門獨戶的建築,而是乾脆平底搭起三層高的竹樓,他們兩兄妹住一層,還有便是給蘇瓔住的那一層客房了。

吃飯的地方面積並不大,但是卻整理的井井有條。雖然簡陋,但是桌椅都十分乾淨,看得出來主人家是待客的誠意。食物的香味從門後傳來,混合着山林中樹木的清香,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阿碧最大的樂趣似乎就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食物,山林中的珍饈美味在她手中時時都能讓人耳目一新的滋味,即便平時吃素的蘇瓔也不得不讚嘆對方的手藝的確是十分高超。一個看似外表文弱但是能夠捕獲雲豹的哥哥,還有活潑可愛喜歡烹飪的妹妹,這樣的生活看上去十分圓滿,但是蘇瓔卻總覺得是缺了什麼東西一樣。

“這樣的生活,還真是讓人羨慕啊。”蘇瓔向端着菜走過來的阿碧笑了起來,的確,屋外聽見清脆的鳥鳴和低低的風聲,就像是故人所說,偷得浮生半日閒,這樣好時光,叫人誤以爲是走進了什麼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世間所有的紛爭和嘈雜,都被窗外林立的樹木層層阻隔在外頭。

“是麼?”阿碧淡淡一笑,俯下身將手中的一碟涼拌木耳絲放在桌子上,“只是只有我和哥哥兩個人住,難免覺得太冷清了一些。”

蘇瓔一笑,順口接了一句:“以後你們終歸是要娶妻嫁人的,到時候就不會覺得冷清了。”然而話音方落,卻發現原本端着碗碟的女子手腕一晃,笑意盈盈的面孔剎那間變得說不出的古怪,“不會的,哥哥說過,他不會娶別的女孩子,他會一生都陪在我身邊的,對不對,哥哥?”

“當然。”空氣中詭異的氣氛被男子僵硬的回答而打破,蘇瓔有些詫異的看了對方一眼,一時也訕訕,只得笑着說道:“兄妹情深,真是十分難得。”

阿碧似乎十分喜歡這句話,原本古怪的面孔一下子有變的妍麗起來。坐在一起吃飯的三個人都不太說話,櫳結更是從始至終都鐵青着一張臉,吃晚飯便立刻拂袖而去,剩下兩個女子對着昏黃的燭火一怔。

“是我得罪了他麼?”蘇瓔覺得有些不解,似乎從看見自己的那一刻開始,櫳結就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種眼神,似乎還帶着一種淡淡的敵意。

原本在收拾碗筷的阿碧一怔,寬慰似的說道:“姐姐太多心了,哥哥一直就是這樣的人。我們兄妹兩個一開始就住在這裡,自從父母病逝之後,就不大和旁人打交道了。哥哥或許是頭一次和除了我以外的女孩子接觸,所以纔會有些不適應吧。”

“是麼……”蘇瓔望着男子遠去的背影微微蹙眉,黃昏的血色光芒像是天際盡頭燃燒的火焰,櫳結的背影在地面微微扭曲着,就像是一頭猛獸一般可怖。

幾日接觸下來,蘇瓔越發覺得櫳碧的哥哥十分古怪。他似乎不喜和人說話,而且眼神十分閃爍其詞。而且這對兄妹,似乎並不僅僅只是純粹的兄妹關係吧。好幾次蘇瓔都看見阿碧親密的將頭枕在男子的肩膀,只是櫳結的臉色卻十分那看。

長住在深山密林中的兄妹,他們……究竟在這裡住了多久?蘇瓔想起自己第一天見到阿碧的時候,之所以會忍不住失態,就是因爲在對方低下頭查看自己傷口的時候,看見她的頭頂分明有密密麻麻的白髮,不,那是從髮根開始蔓延出的銀白,就像是生命已經走到盡頭的老者,纔會有那樣白如飄雪一樣的髮色。在貼近耳根和脖頸的地方,被衣襟有意無意的遮住的皮膚也露出了讓人詫異的老態。

那樣鬆弛而衰朽的肌膚,和年輕貌美的面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那一刻,自己纔會忍不住以袖掩面,試圖不讓對方察覺到自己的尷尬吧。原以爲不過是早衰之症,所以對方纔會在如此炎熱的季節也穿的嚴嚴實實遮掩病症,沒想到幾天之後,那些皺紋彌補的肌膚和頭頂的白髮在竟然逐漸消弭不見。

這樣奇異而可怖的變化,讓蘇瓔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更何況聽阿碧的口氣,他們似乎決定要一直在這裡住下去。

人是羣居動物,沒有人能夠用這樣的方式避開他人,更何況是這樣一對年輕的男女。只不過三天的時間過去了,體內的妖力竟然沒有一絲恢復的跡象,從前一直聒噪的將夜也失去了蹤影。

每每夜色降臨的時候,心中的恐懼便成倍的增長。從前過分依賴自己的法力,此刻失去自衛的能力,才切實的體會到內心的軟弱與害怕。然而即便如此,蘇瓔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的異樣。在這個時候說出自己內心的疑慮,無疑是打草驚蛇。既然沒有足夠自保的能力,就沒有必要貿然打破危險的平衡。

夜色像是垂落的布匹,無聲無息的便遮掩住了天際的亮光。因爲阿碧的囑咐,蘇瓔很少離開這座竹林附近的地方,然而這一次,趁着阿碧在竹樓內裁製獸皮,蘇瓔的腳步明顯變得急促起來。

無論佔地多麼廣大的山林,只要能夠找到正確的方向,就一定可以出去。更何況阿碧說過,他們每個月的初七都會去集市上換取所需的柴米油鹽。那麼從樹林出去的時間應該就不會太長,然而足足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蘇瓔才愕然的停住了腳步。

明明是沿着一個方向走下去,然而不知道爲什麼,一段時間過後,便覺得身邊的環境再次熟悉起來。那些高聳入雲的密林就像是一羣戲謔的守衛者,一次次看着她徒勞無功的尋找着出路。

“沒有用的。”荒野之中,驀然傳來男子低低的冷笑聲。

身穿青衣長衫的年輕男子,頭髮束髮的發冠已經換成赤金九龍冠,脣角的笑意越發襯得脣線優美,猶如王都之中富家子弟的裝束,無論如何也不該是出現在這樣荒野之地的人,更別說……是一個依靠捕獵爲生的所謂獵人了。

男子冷冷的凝視着蘇瓔凝眉的樣子,淡然說道:“快回去吧,趁着她發現之前……”

“她?”蘇瓔蹙眉,“這個林子果然是被人施了咒術吧,無論如何都走不出去的迷宮,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困死試圖逃出去的人。你們,想要殺掉我?”

男子一怔,眼中的笑意剎那變得明顯起來,“怎麼,知道自己會被殺死,難道不害怕麼?”

“死這種東西,遲早都會到來的不是麼。”蘇瓔抿着脣笑了起來,像是忽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你所說的她,該不是指阿碧吧?”

“不然呢?”男子的面孔再次變得古怪起來,本來沉靜的面孔就像是被誰攪亂的湖面,隱隱露出猙獰的神態:“那個妖女,如果不是她,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原本是王都中風流翩翩的濁世公子,不知道有多少年輕貌美的女性戀愛他英俊的容顏。沒想到卻會被阿碧用法術囚禁在此處,已經過去了足足十年之久,他每個月的初七出山一次換取衣食,每每看見塵世中熱鬧喧囂的場面,心底對阿碧的憎惡就要更多一分。

她把他看做是妖女,恨不能殺之而後快,可惜……一個普通的凡人,怎麼可能殺的了妖怪呢。

原來……的確不是兄妹的關係啊,在深山老林中居住的女子,擄掠了來自王都中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君。這種作風,即便是在妖怪之中也十分罕見吧。難不成,真的是動了真心麼?蘇瓔心底暗暗思量着,但是看着眼前的男子,許多疑惑卻不曾得到解答。

“但是,你就不一樣了吧。”男子悄然走進,手中提着一盞簡陋的燈籠,晃動的火苗在對方的眼中亮起兩簇微弱的光芒,“從我在河邊把你救回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早就沒有心跳了啊。如果不是看見的手指在顫抖,當時一定會一走了之吧。所以,你也不會是普通的人類吧。把你救回來,說不定……”

“說不定我有辦法救你出去麼?”蘇瓔認真的聽着,然而在這一刻,眼中卻露出了譏誚的笑意,原本以爲是遇見了什麼善良的人將自己救了回來,沒想到從一開始彼此就帶着險惡的用意。一開始還荒謬的稱讚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沒想到底子裡卻是如此的不堪。

“可是現在你也看到了……”蘇瓔用手扶住額頭,無聲無息的往回走。男子提着燈籠緊隨其後,一小片昏亮的光芒只能找出兩三步開外的距離,“我現在自身難保,只怕不但不能把你帶出去,現在,我也要留下來陪你了啊。”

櫳結的腳步一頓,面色在剎那間變得慘白一片,“如果你不能帶我離開的話,那麼,明天就去對她辭行吧。說不定看在同是女子的份上,她會放了你也不一定!”

蘇瓔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饒有興趣的看着對方,低聲說道:“怎麼,她會吃人麼?”

原本只是一句尋常的玩笑話,沒想到男子原本蒼白的面孔更是露出了驚慌,甚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我在這裡已經被困住了二十年之久,你以爲,我們真的是靠打獵維生麼?”

蘇瓔的面色一變,想起幾天前看見的布袋,那裡面讓人不適的血腥味,究竟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

第二天,櫳結早就不見了蹤影,想必又是被使喚着去捕獵了吧。蘇瓔沒有說話,只是起身向阿碧告辭。

“呀,姐姐這麼快就要走了?”阿碧臉上露出十分不捨的表情來,然而漆黑的眸子裡卻閃過一縷陰暗的光芒。

“已經叨擾你們很長一段時間了。”蘇瓔微微笑了起來,“王都附近還有人在等我回去,如果再不走的話,只怕他們也會擔心的。”

“是麼?”她嘆了一口氣,輕輕靠近了過來,蘇瓔剎那間幾乎忍不住屏息,那種濃烈的氣味,分明就是幾天前那個麻袋中傳來的濃烈血腥味,阿碧今日的脣色豔麗得反常,皮膚也白皙的不像是久居深山裡的女子該有的狀態。

但是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倒是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沒有什麼變化。

“那麼,等到哥哥回來的時候,我讓他送你出去吧。”阿碧放下手頭的活計,十分不捨的說道:“這裡的山路十分難走,不熟悉情況的話,可是很容易就會迷路的。而且姐姐如果要去王都,只怕還要帶一點盤纏纔好。”

阿碧十分熱情的拉着蘇瓔的手就往樓上走去,“那裡面有一些我自制的乾糧,尋常都是給哥哥帶出去的。姐姐你自己來挑挑看,喜歡什麼東西的話,我就幫你包起來哦。”

“不用了吧。”蘇瓔連忙搖頭,“已經承蒙你們照顧了,怎麼好再拿別的東西。”

“姐姐不用客氣啊,這裡真的很冷清呢,難得看見有姐姐這樣漂亮的客人,我和哥哥都很開心呢。”

這樣炎熱的季節,阿碧的手腕竟然冰的讓蘇瓔都忍不住一驚。她的本體並非血肉之軀,所以櫳結在岸邊救醒自己的時候,纔會發覺她沒有心跳和呼吸。同樣的,以靈珠爲本體幻化出來的軀殼,在感知冷熱的溫度上,也遠遠要比常人遲鈍的多。

怎麼會……冷成這個樣子?看着對方的背影,蘇瓔竟然覺得不寒而慄。

位於最高的一層竹樓上,阿碧說是因爲通風透氣的緣故,所以風乾好的食材基本上都放在這裡。如果到了冬天大雪封山的話,她和櫳結一個冬天要吃的食物就全都儲存在這裡了。在阿碧推開掩在長廊盡頭的衣裳小門之後,白衣的女子終於忍不住跌跌撞撞的往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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