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十一假期,柏心鈺只在懸圃娘娘寨住了兩天,然後就匆匆忙忙返回縣城了。家裡父母來電話,說她同學從外地來了,問她現在哪裡,要她趕緊回去接待。接到這個電話,柏心鈺就急了,她本來跟肖子鑫說好,至少要在他的老家好好玩幾天再回去的,看看大山裡的風景,聽他多講講小時候的故事和那些神奇的傳說,可是一個電話,計劃沒有變化快,肖子鑫心裡雖遺憾不捨,可是嘴上不說,騎摩托把她送到旅遊公路,正好鄉上到縣裡的晚班車路過,柏心鈺就上去了。
肖子鑫在下面把兩個包遞給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車就開了。
他從窗口看見柏心鈺朝他揮手,嘴裡喊着什麼,可惜一句話也沒有聽清。
肖子鑫呆了半天,直到把車看沒了影,拐過山頭看不見了才怏怏騎着摩托回娘娘寨去了。
柏心鈺這次來,最意外、最高興的還是要數肖子鑫的父母,姑娘沒走時,他們不好意思多問什麼,心裡就是個美哈,臨走,老太太趕緊拿出事先早就準備好的兩個塑料袋,死活也讓柏心鈺帶回去:“這點東西也拿不出手,都是秋天你大爺上山採的山利落,這些地瓜也是自家產的,綠色食品,農村也沒啥好東西,管好歹呢,給你父母拿回去嚐嚐,就算這麼個心意吧。”
“哎呀,大娘,這個我可不要……”柏心鈺沒想到自己要走老人會給拿東西,看一眼肖子鑫。
“快點拿着吧!嘿嘿,縣裡買的那些木耳、蘑菇啥的都是假貨,這個一點假不摻,拿回去孝敬一下你父母,別嫌農村土氣就行。”肖子鑫笑着說。柏心鈺紅着臉,就收下了,轉身偷偷白了他一眼。
老太太又拿出1000塊錢,“這點錢,姑娘啊,也是我們當老人的一點心思,你拿着,別嫌少,本來想給你買點啥,也不會挑,不知道你都喜歡啥,你自己回去看看有啥好衣裳買件穿,想吃啥買點啥……”
“哎呀,哎呀……”土特產柏心鈺收下了,一見老太太又掏錢給她,她左推右擋,卻是說啥也不要了,錢,她不缺,她家更不缺,倒是手裡拎的兩個大塑料袋東西心裡好高興,老太太硬要給,柏心鈺是硬不要,推掇着,肖子鑫急了,從母親手裡接過錢,硬塞進了她的口袋,她又掏出來,這麼三推五弄,要不是肖子鑫說再推怕是趕不上車了,柏心鈺說啥也不會收下那錢。
這下姑娘走了,看見兒子一到家,老倆口正在大門口一邊跟人說話,一邊好象是在等着他呢,肖子鑫進院下了摩托,父母也隨後腳跟腳回來了,你一句他一句審上了,“走啦,姑娘趕上車了?”老太太問,肖子鑫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點頭:“差點兒就趕不上,我們一上公路正好車就過來了,呵呵,命好。”
“可不是命好麼!”母親抿嘴喜嘆道:“唉!你呀,20好幾的大小夥子了,領家來這麼個大姑娘,事先也不給家裡說一聲,讓我們也沒有個準備,冷手抓熱饅頭,人家問,俺們都不知道咋說好,就說是你的大學同學來了,都這麼大了,辦事還是沒有個準,人家跟你來了,家裡老人知道啊不知道?同意呀還是不同意?你也不說,我問你,是對象不是呀?”
“不是,哎呀!”肖子鑫皺眉道:“就是一個朋友而已,你們瞎說什麼呀,再說了,她來之前也是臨時決定,我怎麼事先打招呼呀?”
“還而已……”他父親敲敲菸袋,吐了口吐沫,“沒那層意思,人家那麼個大姑娘就隨便跟你來呀,一住就好幾天?”
“你怎麼就不說個實話?父母也瞞着,這是好事呀!”
肖子鑫知道他三言兩語說不明白,連他自己還糊塗蟲呢,怎麼能跟老人說明白,可是不說明白,老人你一言他一語就是個審呀,他咋整?哭笑不得,本來,他是真的打算這次柏心鈺跟他來,把這件事慢慢挑明的,至少也得看看柏心鈺對自己到底是啥態度,心裡好有個數,回去上班也好知道日後怎樣對待畢瑩。
可是,原本以爲不着急,最後一天才揭鍋的事,柏心鈺急急忙忙一走,就沒有機會再說了。心裡有點兒遺憾,聽着父母的話,滋味複雜。
兩個老人是真相中柏心鈺這姑娘了,說她人品好,模樣也漂亮,還會來事,第一次到農村也不嫌埋汰,做啥吃啥,不挑食,睡硬板炕也樂呵呵的,總之是滿好滿好,而他們並不太關心她的家庭背景,倒是晚上再說起她時,肖子鑫不經意的一句話,讓他們更是喜上眉梢:“咋地?你剛纔說姑娘的老爸是縣裡的書記?”
“是呀,咋了?”
“哎呀嗨!”老太太說:“那不是更好了?”
“好啥呀好?”肖子鑫明知故問,其實他心裡對父母是有訴說慾望的,只是事情沒定,有意無意總想把柏心鈺和她的家庭說一下,做一些鋪墊,父母出去一說,面子上也風光,不管將來事成不成,至少現在能讓吃了一輩子苦的父母高興一下,自己也從中得到滿足和快樂。
“怎麼不好?”母親剜他一眼,‘燒得你!你要是攤上這麼個當官的老丈人,往後還不淨好事呀?”
“嗯,”父親從炕上坐起來,瞅着兒子,笑顏道:“這可是真不敢想的事,你小子往後要好好待人家,別給整黃了,象上一個似的。咱們農村人,怎麼着也比人家低一些,在單位也好,在姑娘家裡也好,要學着會來事才行,就這個年頭,明白不兒子?”
“抓緊抓好,”母親用上了電視上領導的術語,“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沒看縣電視臺呀,一個縣纔有幾個書記呀,就讓你輪上了一個,不是誰家兒子都有這個福氣的,鑫呀,嘿嘿,難怪小時候人家給你看相都誇你長大了有福氣,這不是麼,俺們老倆口咋着都行,只要你好,比啥都強……
那一晚,肖子鑫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父母已經睡熟了,他的眼睛還在黑暗中睜得大大的,柏心鈺這次來,的確比他這個兒子回來還讓父母高興,這他能看得出來,而他們晚飯前跟他掏心窩子的那些囑咐,更是讓肖子鑫感慨萬端,眼前,不知不覺總是幻化出許許多多的情景來,其中最直接的一些畫面,就是小時候的一些記憶了。
生在農家,長在農家,又是偏僻落後的大山裡,前些年還在讀小學時,家裡窮得很,三分錢一支的香蕉冰棍是他童年的夏天,那時的他,穿着一雙破涼鞋也是很快樂的。上身光着,一條短褲,任那陽光熱烈地照着,夏季灸熱的風吹着,每一個清晰的白天都彷彿是樂園搬來這塵世,而夜晚,在星星的點染之下,關於未來的童話和奇想,便從他家的農家小院竹籬笆裡向夜空涌如銀河之波,浮騰不息,飄流着短促而新奇的玄思。
如今想來,心裡一陣陣溫熱,記憶猶新。
最讓肖子鑫常常想起和難忘的是,小時候,玩伴們手裡一把彈弓子拉開在茂密的紅松枝葉間,尋覓那身着黃黑相間衣衫的老蜻蜓,還有小麻雀,以及兩三隻停歇的八哥的那些日子。
正午的氣息被蟬鳴所覆蓋,就是一羣麻雀閒居枝上的好一陣老生常談聲,也將那一點鐘的午睡時間,那幾乎是處處凝固的寂寞,扯得七零八碎,任何一個午睡之夢也無法潤飾,這乾枯的時光河牀。
如今夜裡想起這些,牆角那溼潤的苔蘚好象就在眼前一樣,乾淨的臺階,行走在牆沿的風,真真陰涼妙處的體會。
許多午後的大太陽地裡,他們這些調皮的玩伴瘋跑累了,屈蹲着,捏根草棍撥弄螞蟻洞,或是聚在一起玩沙包遊戲,聊學校新聞,家長裡短,某小子的能爲,不免也爭論一番,攀比一下,惹出火氣來。
一定是,忽然,某個俠肝義膽地橫眉冷對,待留些怨懟,刻在印象裡,等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時光的纖足重踏上碧青青的記憶,剎那裡一場緣會,一些感慨,一份時光留戀,穿梭腦際,生髮於面對……哈哈……
老了吧?不都說人一老才愛回憶嗎?
那個時候,柏心鈺在哪裡呢?她是不是也象自己的童年一樣度過的?他拿出一根菸,摸黑點上,慢慢吸着,菸頭一閃一閃地亮。
窗外不知不覺開始慢慢見亮了,某些記憶在夏日的陽光中該是徹底熔化了,過於沉悶的強烈的刺激,卻使豐富的記憶功能也沒了用武之地。參差萬別的反差交錯纔是兒時的靈魂機靈萬變之源。
所以,初晨和黃昏就匯聚着他心底裡最深的記憶,一點一滴開始……和……一點一滴結束都彷彿是帶着粗線條的生命轉折,永不可磨滅。
而想到自己跟柏心鈺那天晚上說的那些話,肖子鑫心裡激動起來。是的,他相信她一定會讓她父親幫助自己,從今往後好好幹,先入黨,再提拔,一定要當官。
柏心鈺!親親,我愛你!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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