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啊,你這次學習回去,要有機會還是跟領導弄個實職乾乾,纔有點意思。”
呵呵,在市委黨校,跟肖子鑫住一個房間的鄰縣政府辦潘主任對肖子鑫的稱呼,跟懸圃縣高縣長和張主任、楊主任他們叫肖子鑫的稱呼還不一樣,高文泰縣長高興時會叫肖子鑫“小肖啊!”那意思很明瞭,無論語氣還是字面都透着某種領導對他的親切與喜愛;而張主任和楊主任平時對肖子鑫的稱呼則是“小肖”或“肖科長”,前者同樣是親切友好,而後者則是在公衆場合的官稱。
現如今,潘鵬程主任叫肖子鑫則直接稱他爲“肖啊”了!
人和人的稱呼怎麼着也不一樣,哈哈,你品吧!怎麼着你恐怕也能聽出來了吧?這叫一個近便和疼愛!直接把高文泰縣長前面叫的那個“小”字都去掉了,光剩下了一個“肖”啊,聽上去就好象一個大哥哥對自己的小弟弟那麼隨便,愛則愛呀,親也親哪……
半個月黨校學習,這是青幹班要結束時,有一天沒事在外邊閒逛時潘鵬程跟肖子鑫推心置腹說的話。
短短几天,肖子鑫就能讓一個經多見廣,一肚子心眼的鄰縣政府辦主任跟他成爲莫逆之交,不是什麼人隨便都能做到的,不是水平,也是水平。潘鵬程還說,他這次來就是走走過場,其實家裡那邊領導早就定了,這次回去他就要去下邊鄉鎮幹實職了。
“我一連幹了六七年辦公室副主任、主任,光縣長就伺候走了三個,呵呵,MD!”他感嘆。
“多年媳婦熬成婆,這回總算是熬出來了……哈哈!”
肖子鑫認真地聽着,琢磨着前輩的這些話中有話的深層次意思。過會,他問:“大哥,那你這次回去,幹什麼實職?”
“下面一個大鎮的鎮委書記,呵呵,”潘鵬程打着呵呵道:“雖說同樣還是那麼一個級別,雖然是屎窩挪尿窩,但是這裡邊說道大着呢,明白不,老弟?”
肖子鑫點點頭,笑笑說:“恩,應該明白吧……”
“明白什麼,你跟我說說?”潘鵬程再次哈哈大笑,盯住肖子鑫站下,問他:“老弟你說說看!”
“這簡單呀,”肖子鑫在街邊買了兩桶冰淇淋回來遞給他一杯,自己留一杯送嘴上咬了一口說:“現在這年頭兒,實職就是實權,你要是一直在政府辦當這個主任,雖然也有權,也有好處,也能撈錢,可是跟那些有實權的局長、鄉鎮長書記啥的沒法比吧?對不對!”
“恩,”潘鵬程吃了一口,含混地點頭忽然得意洋洋在拍打肖子鑫腦袋一下:“你小子,聰明,秘書沒白乾!”
接着他又補充道:“所以,老弟,我作爲官場過來人,也算是你這半個月交下的一個哥哥吧!要分手了,我沒別的給你,只能給你留下這麼個建議,你自己沒事了回去躺牀上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這麼個道理——咱們TMD這些人整天小心翼翼地伺候局,圖的是啥呀?對不對?不就是圖個領導舒心,一高興別把咱們忘下,有機會也給咱們一個合適的位置麼?對不對!”
肖子鑫深深點頭,心裡深以爲然,的確是!
遠的不說,就他在懸圃縣政府辦這麼久看到的身邊的一些人一些事,的確就是這麼來的,也是這麼玩兒的。最明顯不過的例子就是自己原先信訪辦的主任劉斌,原先窮得尿血不說,經費支出都難,整天跟那些上訪告狀的老不信們淨惹氣出力不討好,有事了連找領導彙報一下工作的機會都沒有,何談權力?到哪裡去交人撈錢得實惠佔好處啊!
如今你再看,肖子鑫每次跟劉斌在一起吃飯時都能夠深深地感受到劉斌主任(局長)人大嘴也大的前後巨大變化!
人還是那個人,個頭也沒變,模樣也沒變,變的只是脾氣和膽量,說到底,還是他手上那物價局長的實權,也就是剛纔潘鵬程嘴裡所說的“實職”了。人都是一樣的人,兩條腿支個肚子,市長市委書記不也是一樣麼?可是他們往那個位置上一坐,就嚇人倒怪的了,就權大力沉,人人恭恭敬敬對待之了……
這一點,肖子鑫一下子又想起了剛剛登臺不久被省紀委“雙規”的那個王國清書記!TMD!尼瑪!那不就是個最好最明顯的例子麼?早前他在正陽賓館豪華客房裡跟嬌豔的團縣委女副書記胡搞,肖子鑫被他叫去卻只能老老實實等在門外,輕輕敲門都不敢大聲了,生怕惹火燒身。好象他身上真的長了森人毛一樣!
可是,如今他一雙規,“縣委書記”這個嚇人的名頭與“王國清”這個普普通通的名字一剝離,尼瑪!瞬間就啥也不是了,一下子就將他打回到一個以往當官前那個普通老不信的原形去了。實話說,如今再提那個王書記,王國清,他在肖子鑫的心裡恐怕連個普通老百姓都不如了,狗一樣低賤無能。
這麼一想,肖子鑫心裡豁然開朗,徹底想明白了一些事和人,對於潘主任嘴裡的實權(實職)有了一個從模糊理性認識到明晰感性認識的大飛躍!
這也是肖子鑫到市委黨校青幹班學習所得到的意外收穫——唯一的真正收穫吧。
懸圃縣的普通幹部只能去縣委黨校學習,而這次肖子鑫是作爲懸圃縣年輕有爲的二梯隊骨幹力量挑選到市委黨校來學習的。
儘管一無所學,更無所獲,與某種上級領導希望和要求得到的效果相距甚遠,或者說背道而馳,然而從另一個方面講,又怎能不說是肖子鑫因此而有了一個對官場、現實及其生活巨大且深刻的認識和質的飛躍呢!
都說黨校是清水衙門,過去肖子鑫沒來學習時心裡也是這麼認爲的,可是實地學習之後,他才知道,扯淡,完全錯了!
清水衙門,也許過去是。如今的市委黨校可決不是那種樣子了,就喜歡肖子鑫的校長而言,那叫一個富態,身份身價不說是可以跟市領導相比,至少也不差什麼了。而且每年來這裡學習進修的幹部多數都是下面各地縣委縣政府的主要領導和各部門機關的主要頭頭,都是重要部位的人,他們在這裡“學習”,更是在這裡權錢交易、交流“工作”經驗的大本營,而在其中起重要調節器作用(好象職業掮客)的正是那些呼風喚雨、家裡富得流油的教授與校領導們……
反過來說吧。(這個比方可能不貼切)
監獄是改選人的地方,目的是讓那些罪犯出來以後脫胎換骨,重新做人……結果呢,在監獄那個大染缸裡出來的人大多數非但原來的罪惡沒有改造好,反而在裡面相互交流學習,更學習到更多專業的犯罪經驗增添了無數前所未知的犯罪手段。
這麼說,決不是貶低什麼,更不是反動,決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一些感受罷了……不必當真!
當然了,這種比喻或許一點也不靠譜,更不貼切準確,只是打個不恰當的比方而已而已。因爲經歷有限,學識不足,體會認識到這些隨便說說也就是了。當然,主流肯定是好的,優秀的,經過學習而後成爲“優秀人民公僕”的人也大有人在。
打住,不說了。繼續講肖子鑫同志的故事。
轉眼,肖子鑫他們這屆青幹班就結束了,幾多快感,幾多感慨,幾多憂傷——他不捨得那個潘鵬程潘主任同志呀!
“別難過,小老弟,歡迎你找個機會到我那裡做客,哥到時好好跟你喝幾杯!”潘主任眼睛也紅紅的,一時間竟也動了真情。
看來,人即使是在官場混久了,也還是有真情的。就象後世有人開玩笑說的那樣:“幹部也有好的”。
“恩,我知道,”肖子鑫說:“可就是捨不得!”
“沒關係!”潘鵬程主任摟抱着肖子鑫,安慰他:“咱們離得又不遠,現在電話又這麼方便,雖然公路不咋地,來往一次挺要命,可畢竟是在一個市嘛!對不對?你想我了,我想你了,隨時隨地可以找個藉口跑去看看,喝一頓嘛!到你有了實職時,哥一定去看你給你當面祝賀!哈哈!”
這麼一說,肖子鑫心情舒暢又有了幾分雞凍,是呵,什麼時候自己也能擺脫目前這個小科長,也找機會跟高文泰縣長要個實職,弄個實權玩玩呢?
潘主任好象看出了他的心思,進一步開導戲說道:“別急嘛,老弟!機會遍地跑,就看你找不找,你今年纔多大啊?按說已經很不一般了,我到你這麼大年齡的時候,還在下面工廠給人看大門呢!人哪,不就是個機會嘛?機會來了,所謂時也運也,你想推都推不掉的……”
“記住,夥計,”(呵呵,聽見沒,這次不是“肖啊”,而又變成“夥計”了,比那聲“肖啊”更近一層)……
潘鵬程主任見肖子鑫開心了,在他們下樓等車的工夫,他感慨萬端道:“你年輕有爲,又聰明能幹,我看好你!老實說,現在這不算啥,只要你好好幹,自己努力,等到你有一天參加省委黨校青幹班或者中央黨校青幹班的時候,那時候,你就厲害了,真正厲害了,到時哥說不定都得千里迢迢跑去找你提拔幫忙啊!”
“呵呵,大哥呀,”肖子鑫叫他說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趕緊叫道:“你可別笑話老弟了,我哪有那個能耐啊?”
“哈哈!”潘主任哈哈大笑,糾正道:“我說的是真的,不是開玩笑,我看你行,你有步!”
“真的啊?”肖子鑫還是不敢相信,“你可別笑話我了……嘿嘿!”
“兄弟,”潘主任認真起來,“你看我是說謊話的人麼?啊,當然了,我是說在官場上當然是謊話連篇,不說謊話假話如今辦不成事更當不了官嘛!我是說,現在,眼下,我跟你——你看老哥我象是跟你說謊話的人麼?不是!你老哥好歹也是在官場混了差不多十七八年的人了,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什麼樣的領導可以說也都差不多伺候過了。我看人不會錯,差不了大格——明白我這話啥意思不?”
“恩,明白。”肖子鑫此時也認真了,老實點頭。
“對了,別的我也不多說,車快來了。我最後一句話,就是:你有那個當官,當大官的潛質,這是這半個月你留給我的全部感受和最深入的印象,也是哥今天給你的最後一句話。”
“好好幹吧,小老弟!”潘主任使勁拍拍肖子鑫的肩膀。“再見!”
接他的縣政府小車來了,進了黨校大院,停在他們的面前。
下來一個人接過他手上的簡單行李,他回頭也哈哈大笑着鑽了進去,把一張久經官場考驗的大臉探出車窗,朝肖子鑫揮了揮手:“走了!”
然後又朝另外一些等車的人和前來給大家送行的那些教授、黨校領導們抱拳,喊叫着再見再見,肖子鑫一個箭步跑上去,雙手緊緊地扭住他的手,搖了又搖,竟然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眼淚卻不聽話地滾出了眼眶。
“再見,哥!”
“再見,老弟——別忘了過幾天到我那裡去啊,到時我接待你的時候就是縣委委員、鎮委書記啦,哈哈……”
鄰縣的潘鵬程主任走了,肖子鑫呆呆地看着他的車子消失在一片樹林裡,回頭看見黨校校長和那些教授,急忙抹了把眼睛。
他上去跟他們握手致謝,告別。
前一天晚上,黨校校長等領導已經在結業典禮後的酒宴上跟大家交流過,歡樂過,如今再握別一下,加深鞏固一下感情和印象,雖說官場無情,有情也是假的,然而表面的東西還是要的,人和人官與官們之間不就是這麼一路順風共同混過來的麼?……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這是當時社會與官場的一般性規則。校長這次對於肖子鑫的印象也非常不錯,也是此次學習肖子鑫結交認識的重要人物之一,所以他最後特別握住校長的手搖呀搖,不放下。校長畢竟級別更高,見識更多,權力和人脈也更廣泛,表現出來的也就更含蓄一些了。
他喜歡肖子鑫歸喜歡,但還不至於動情,不過,肖子鑫最後的這一連串的表現,也的確讓他高眼這個年輕人一眼。
這時,懸圃縣來接肖子鑫的小車也到了,肖子鑫看見,回頭對校長說:“我走了,校長!再見,謝謝您了,有時間到我們那去啊!”
“好的,走吧,小肖!再見!”
肖子鑫一步三回頭,拎着同樣簡單的行李旅行包上了小車,來的是大藍子,見他一笑,然後朝領導們看看,開車。
這次來接肖子鑫回縣的司機大藍子,上車後肖子鑫才發現,這個以往吊不打鼻樑子的小車隊最牛叉的司機(平時只偶爾主動跟高文泰縣長說說話,其他人一概不理,就連張主任、楊主任他也不十分理睬)大藍子,此次來接他居然會笑了,也會主動跟他搭訕,問問這半個月“學習得怎麼樣”、“有很大收穫吧肖科長?”……
呵呵,這感覺,怎一個爽字了得。看來人都是在變化呀,肖子鑫在不知不覺不中變化,牛叉的司機大藍子怎麼就會一成不變呢?
他也同樣在隨着肖子鑫的身份變化而變化。
關於這個大藍子,肖子鑫自從當初一到政府辦,頭一回下鄉跟高文泰縣長坐他的車開始,就一直對他沒有什麼好感,心裡甚至於是非常討厭憎恨此人的。原因就是太牛B——本來就是一個司機而已,給領導開開車,一般而論都是應該打領導的溜鬚拍馬纔對,否則領導(包括張主任和楊主任)說不讓你開車,就不讓你開車,司機有得的,人有的是,找個理由就可以讓他下班,另謀高就。
哪裡有對領導並不在意,只是開好車,而對於其他人員從來都是牛逼哄哄的道理?……
可是這個大藍子硬是一怪!
他就這樣,肖子鑫卻從來沒有見過高縣長說他,不滿意過。即使是張主任楊主任他們,對於這個大藍子也是睜隻眼閉隻眼,見怪不怪的樣子。呵呵,這就奇了怪了,即便是現在,肖子鑫也不知道這大藍子究竟有神馬背景或能耐?平時辦公室的人也很少提他,更沒人知道他的背景來歷究竟幾何,反正好象挺神秘。
不過不得不承認,大藍子車開得是好,手把絕對能讓領導不爲自己的安全擔心。或許,這也是其中重要原因之一吧!
其他的,肖子鑫就不得而知了。
微風吹拂,從半開的車窗外吹進來,一個小時後,遠遠地已經能夠看見懸圃縣的影子了,肖子鑫這時想起女友,掏出手機給柏心鈺打了個電話。“喂,……噯,是我……呵呵,我回來了……恩,恩恩恩,學習完事了,快了,馬下就到了……”
肖子鑫對着話筒吱吱唔唔含混不清有點兒曖昧地低聲說着,笑着,很思念很甜蜜的樣子。
大藍子就偶爾飛快地從後視鏡掃他一眼,詭秘地把嘴角一咧。
“哈哈……想我啦……恩,我也……想你了呀……呵呵!”
肖子鑫還在那裡半倚靠着座椅上起膩,他心裡是真的是想柏心鈺想得不得了了,同時也想念那個小情人賓館的服務員小姜。
大藍子扭頭笑道:“你女朋友吧?”
“恩,你知道啊?”肖子鑫笑容滿面。
“不僅知道,我還認識呢,挺漂亮!”大藍子隨口道:“柏書記的姑娘吧?在XX銀行上班……”
“我考!”肖子鑫驚訝了,張大嘴巴,一手捂住話筒,“你不會是克格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