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料到這裡正竟然在修煉一門極爲陰毒的武功,必須要喝癸巳年癸巳月出生的婦人的鮮血才能聚氣。不知他從哪裡得知這婦人正符合他練功的條件,所以剛開始纔對其百般殷勤。”慕容念嬌說到這裡,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原本白藕般的臉蛋瞬間憋得通紅。
王世軒關切地低聲問道:“念嬌姑娘,你沒事吧?”
“呵呵......我有事,我大大的有事,都怪你的好師妹,你要是真關心我,就替我出氣啊,找你的好師妹,替我報仇啊!”說完,慕容念嬌捂着嘴,又是一陣“咯咯咯咯”的笑聲。
“姑娘說笑了!”這回倒是王世軒不好意思地笑了。
看着王世軒的窘態,慕容念嬌低頭一笑,接着說,“起先那個婦人以爲遇到了好人,心裡十分感激。可是有一次,她本來想給那裡正送一碗自己燉的烏雞湯,不料卻在里正的門口聽到了他對下人的一番吩咐.直到此時,她才明白那裡正的真正用意。”慕容念嬌此時語調漸漸高了起來,一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王世軒也聽得十分入神,幾乎要屏住了呼吸。
“那女子當時就嚇得魂飛魄散,烏雞湯碗‘咣噹’掉到地上,摔得粉碎,這自然也驚動了那裡正。最後,他見事情敗露,竟然當着下人的面,把那婦人的喉管咬破,將她脖腔中的鮮血一飲而盡。”
這駭人聽聞的故事講到這裡,王世軒早已按捺不住,他霍然站起,朗聲說道:“豈有此理,這樣的行徑,與妖魔何異啊!”“王少俠,你先別激動,故事還沒完呢!”慕容念嬌揮手示意他先坐下,接着說:“最可憐的是那個五歲的孩子,剛剛失去了母親,卻被擔心事情傳揚出去的里正殘忍地活埋,那可是一個孩子啊!”說到這兒,慕容念嬌的眼角已然泛起了淚花。
王世軒看着此刻嬌柔可人的慕容念嬌,再回想起天玄宗祖輩歷來宣揚的霓裳流的種種惡行,心中實難想象如此佳人竟然是霓裳流護法王之首慕容英的孫女。難道師門對霓裳流一直秉持的是偏執的態度?想到這一點,他又實在不敢再深思下去了。
慕容念嬌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揶揄地笑道:“看來王少俠一定是在想,今日怎麼會和霓裳流的一個妖女聊了這麼久?你是怕影響你在天玄宗的前途吧?”
“念嬌姑娘言重了,我剛纔失態了,請見諒!”王世軒忙站起身來,拱手賠罪。
“好了,瞧你一本正經的樣子,哈哈,真好笑!”還沒等她笑完,王世軒又問道:“那黎陽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慕容念嬌的眼神在此時卻突然黯淡了,她憤憤不平地說:“像這樣的人就應該讓他受盡千刀萬剮而死,我們霓裳流一向‘替天行道’,這個里正決不能放過!我和爺爺接到潛伏在他家中密探來報,馬上就下山了。這裡的人這麼壞,沒一個是好東西,爺爺用他的‘攝魂術’將鎮上的人收去了兩魂六魄,最後讓他們自相殘殺、搶食自己的同類!”慕容念嬌說得輕描淡寫,王世軒卻聽得心驚肉跳。忍不住反駁道:“即使那個里正十惡不赦,可這與黎陽鎮的百姓何干?無論如何也不能濫殺無辜啊!”
“濫殺無辜?對待惡人,絕不能心慈手軟,這是爺爺說的。要說濫殺無辜,我看你們天玄宗才稱得上第一呢!想當年元璣大俠無罪而被你們的什麼七長老誅滅元神,你們手軟過嗎?”慕容念嬌說到這裡已經有些聲嘶力竭了,說完,就氣鼓鼓地坐在椅子上,良久,再也不說一句話。
王世軒此時也是無言以對,呆坐之餘,只有一聲長嘆。
正在此時,屋門“吱呀”一聲開了,竟是那個枯瘦老者慕容英,只聽他哈哈大笑,對着慕容念嬌說道:“念嬌,過去的事,不提也罷!”轉身對着王世軒凝視片刻,說道:“想不到天玄宗竟還有你這等弟子,不似老天絕那般裝模作樣、假仁假義!哈哈哈......命數啊!今日與你相識,也算緣分所至,今夜皓月當空,老朽酒意正濃,能否相邀少俠在寒舍湖心亭品酒賞月、縱論江湖啊?”王世軒看着慕容英一片誠摯,不忍相弗,只是忍不住問道:“前輩相邀,晚輩自當遵從,只是不知......”
“放心,你那隻老猿與你的師弟師妹,老朽不曾傷他們分毫,明日午後,你們何去何從,悉聽尊便!”說着,笑吟吟地看着王世軒。
王世軒此刻才放下心來,與慕容英相攜而出。出得屋來,王世軒頓覺神清氣爽,繞過庭院中幾處假山與廊道,二人來到了一處頗爲廣闊的大湖之畔,遙望湖心處,有一個八角涼亭。在月光的映襯下,湖面泛起粼粼波光,可是湖面上空空如也,竟連一艘小船也沒有,如何過的去呢?王世軒瞬間已明白慕容英這是有意在考較自己的飛昇之術,看着慕容英飄然間已向飛湖心亭飛去,他屏氣凝神,氣沉丹田之間,身子已在丈許之外。待慕容英回過身來,王世軒也依然飛身入亭了。
“好!後生可畏啊!哈哈哈......”二人分賓主落座後,慕容英舉過一尊青銅酒爵,說道:“爲你我相識,先幹此一爵!”看着滿桌琳琅的珍饈美味,王世軒忙舉過身前的一隻琥珀大碗,與慕容英對飲起來。
“敢問前輩,可是霓裳流慕容英?”倒是王世軒先發一問。
“不錯,正是老朽,你叫王世軒,是天玄宗無爲觀弟子?”慕容英隨即也是一問。
“哈哈哈......”說話間,二人相視大笑,這回倒是慕容英開口了:“你我忘年相交,何須講究江湖上那一套繁文縟節?今日只對飲,不談私事!如何?”
“妙極!聽憑前輩驅使!”王世軒只是一笑。
“說好了,不許再提‘前輩’二字!”慕容英拍着大腿,狂放地一聲長笑。
“好!”王世軒慨然應允。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成飲,影徒隨我身!”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老朽半生孤傲無友,沒想到今日卻能與我忘年小友痛飲開懷,真人生一大快事!”
“能與老人家月下痛飲,世軒也不枉此生!”
“哈哈哈......”隨着一陣陣劃破夜空的大笑,慕容念嬌此刻已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只見她手捧一隻綠瑩瑩的陶罐,笑着說:“一老一小,兩個酒友,喝點陳年果子酒,解解你們的酒氣吧!”
不料此時這一老一小已渾然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竟又一爵爵、一碗碗的狂飲起來。只看得慕容念嬌連連搖頭,又好氣又好笑。
時間在此時飛快地流逝,真讓人產生了一種“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之感!
又是一陣縱酒狂歌,又是一種快意恩仇的瀟灑恣肆。不知不覺間,東方已經發白,二人卻仍沉浸在這淋漓酣暢的痛快對飲之中。
第十五回鐵馬金戈霹靂
昨夜的酣暢痛飲,令王世軒此時仍意猶未盡,長時間的天玄修仙,讓王世軒沸騰的血氣已漸漸凝固,早已成了面對一切都老成持重的人。似這般縱酒高歌、快意人生,實在是從來沒有過的經歷。
看着手中的這張信箋,幾行骨瘦蒼勁的字體映入眼簾:
“世軒小友:
老夫縱橫半生,鮮有昨夜之樂。身在江湖,奸狡詭譎之輩不可勝數,似汝秉持天地公心,欲以仁心化天下,不亦難乎?我霓裳流行事雖則酷烈,然皆以懲惡揚善爲天地立心。似爾天玄宗巍巍然以正道居之,餘竊以爲笑矣。他日若有幸相逢,當以切磋仙技爲樂事,傾力而爲,何須退讓?重耳三舍退避之伎倆,餘實不屑爲也,爾曹亦何以介懷?餘與念嬌方今欲縱遊江湖,相逢不知何期,於此珍重勿念!令有一言相囑:你我之事,切莫爲外人道,切切!
慕容英草字”
看着這封書信,王世軒唏噓感嘆之餘,心中已泛起了一絲傷感。腦海中浮現出那張俏麗溫柔的笑臉,心下竟是一陣隱隱之痛。
“王師兄!”隨着一聲嬌喊,王世軒回過神來,擡頭一望,竟是李秀兒、聶任理,還有那隻久違的“天機猿”。
只見李秀兒關切地跑到他面前,瞪着一雙眼眸,焦急地說道:“王師兄,這一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沒事吧?”說這話,口中呼呼地喘着粗氣。
看着李秀兒,王世軒淡淡地一笑,充滿歉意地說:“李師妹,我實在也是疑惑,你與聶師弟怎麼樣?”心中記起慕容英的囑託,自然不能將他們狂歌痛飲的事告訴李秀兒。
“哦?王師兄,你手中的是何物啊?”聶任理卻在此時頗爲懷疑地開口問道。
“這......這是故人的一封書信,聶師弟也要過問嗎?”王世軒心中已有些不悅。
“故人?在這淒厲慘景的小鎮,也有你王師兄的故人?”聶任理此時卻是絲毫沒有讓步,進一步逼問。
“聶師兄,你這是幹什麼?王世軒是和我們一起被那老者所擒,他剛纔已經說了他也很疑惑,你又何必問這麼多?”李秀兒此時也忍不住對聶任理的無禮言行加以斥責。
“李師妹,你這是幹什麼?我只不過有些好奇而已!你偏袒他王世軒,難道我看不出來嗎?”聶任理在天玄宗時就已經對李秀兒暗生情愫,此時看李秀兒爲了王世軒出言呵斥自己,不由得醋意大發、怒火中燒!
“你!我什麼時候偏袒王師兄了,我只是就事論事啊!你......”李秀兒此時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
“好了,聶師弟,我們不必再無端糾纏了,天色已經不早了,耽誤了這麼長時間,我們還是馬上啓程,去浙東蒼凝山修竹林要緊。”說完也不等他二人答話,口唸真訣,拋出“北斗七星劍”,御劍飛向浙東方向而去,“天機猿”見主人已去,霎時飛身緊隨其後。
李秀兒也手搖拂塵,騰空而起。聶任理愣怔了一下,又馬上向李秀兒追去。
浙東蒼凝山修竹林
三人依次落下雲頭,王世軒不禁一聲讚歎——好一派江南毓秀!竹影婆娑間,又見林中清溪汩汩,百草豐茂,鶯飛蝶舞,蒼凝山環抱之下,林中修竹傲然挺立。王世軒想到了王羲之《蘭亭集序》中的“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不禁吟誦了一句“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呵呵,王師兄這是要當文人了?好雅興啊!”聶任理此時冷冷地說道。
“聶師弟,此地實在是我等修仙養性之上佳福地,我心之所至,不覺吟哦而出,讓你和李師妹見笑了。”隨即只是一笑。
“哼......”聶任理不屑地扭過頭來,卻發現不遠處竟發現一隻通體泛着白光,額頭多出一隻圓眼的“三眼靈猴”,他呼嘯一聲,提起雙鐗,向那靈猴飛身追去。
不料那靈猴極具靈氣,發覺有人向自己奔襲,一聲尖叫,早已在丈許之外。聶任理口唸真訣,將雙鐗互斫,霎時間飛沙走石,只聽得一聲驚雷,那隻靈猴應聲而倒!
“哈哈哈......我還道這‘三眼靈猴’有多難收伏!早知如此何須派我等來取其首級?只須派一個修爲最淺的弟子就足夠了!”接着聶任理來到靈猴面前,瞬間用雙鐗斫下了它的首級,正兀自狂笑不止。
不料此時,“天機猿”又一次發出了那陣熟悉的低吟聲,王世軒瞬時警覺,拔出“北斗七星劍”凝神靜觀。
李秀兒此時也手握拂塵,站在王世軒身邊,渾沒將聶任理放在心上。
聶任理見狀,自是十分氣憤,他發現不遠處還有一隻“三眼靈猴”,大怒之下,拋出右鐗,向那靈猴激射而去,一聲慘叫之後,那靈猴登時斃命。
聶任理手握飛回的右鐗,正待取下它的首級,怎奈大地在此時卻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一聲響徹天地的巨吼傳來,直震得三人頭皮發麻,耳膜彷彿要被刺穿一樣。
隨即而來的,是一陣陣妖媚的女子呻吟之聲。這聲音直入人心,竟讓人神魂激盪、不能自已。聶任理拋下雙鐗,竟聲嘶力竭地大喊起來,他手舞足蹈之下,用手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將臉撓扯地鮮血淋漓,時不時發出淒厲的叫聲。李秀兒目睹之下,不由得驚疑交聚。再看王世軒,只見他從腰間解下一隻布袋,從布袋中取出那隻碧綠的“忘機簫”,放在脣邊,輕輕地吹了起來。
霎時間,一股簫音在這片呻吟魅惑之音中肆意穿梭,這股簫音彷彿如犀照之火,初時闇弱,卻悠揚婉轉,漸漸地,竟通天徹地、悠遠綿綿,如熊熊大火,將那些嬌媚無比的魅惑之音燃燒殆盡。
聶任理在此時卻已經頹然地倒在了地上,渾身抽搐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李秀兒一時也不敢上前,此時的王世軒收起“忘機簫”,向着東北方朗聲說道:“何方高人,不必再魅惑人心了,天玄宗無爲觀王世軒在此,足下何不現身一敘?”
“哈哈哈......王世軒?果然是天玄宗後起之秀?竟然能破了我的‘癡媚音’,好好好!”連說了三個“好”字後,由遠及近突然出現了一對奔馳的女子馬隊,再看馬上的諸女,竟都是手握圓月形的短柄金戈,一個個魅惑地大聲笑着,一股股脂粉之氣也隨風飄來。看着她們的裝束,王世軒竟瞬間退了三步,再站定時,那羣女子竟然已經奔到了他和李秀兒的面前。
而那股濃烈的胭脂香氣竟讓王世軒有些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