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西路院。
一套尋常小院,三間小正堂,便是賈薔在寧府的住處。
因先前寧府並不素淨,所以他連香菱都沒接過來。
一個人幾套簡單換洗的衣裳,去舅舅那邊吃,衣服髒了也有表姐去洗,過的倒也自在。
不過,今夜他回來,剛入院內,就見小正堂西間房內有明燭點亮。
一個身量苗條的身影在屋裡走來走去,那折摺疊疊抖展鋪平的模樣,似在整理內務……
賈薔推門而入,穿過正間到了西間,這動靜早已驚動了裡面。
不過顯然這丫頭不是善於迎逢之人,看到賈薔站在門簾處,頗爲大膽的看了他一眼後,方屈膝福下,行禮拜道:“奴婢晴雯,見過侯爺。”
櫻桃小口一抹紅,桃花眼中雙含情。
果然不負紅樓第一美婢的名號,也難怪賴升敢犯他大忌,安排婢女私入他的住處。
現在想來卻不知是他這隻蝴蝶哪一次扇動翅膀,改變了原有的命運詭計,讓晴雯沒有被賴老嬤嬤孝敬給賈母。
不過,能有一個如此美婢伺候起居,想來應是賞心悅目。
晴雯的美貌和香菱應該是在伯仲之間,香菱是絕色的身子,天真嬌憨的性子。
而此晴雯看起來,削肩膀水蛇腰,桃花眼中目光機靈,雖是賈府丫鬟妝扮,卻難掩一派靈秀風流。
見賈薔這般打量她也不羞惱,還笑問道:“侯爺這樣看我作甚?”確是個膽大的丫頭。
晴雯心裡其實也在暗喜,不是她貪慕富貴,她並非沒過過苦日子,一樣過得下去。
且被人牙子賣到賴家後,她原就接受了爲奴爲婢的命運。
雖賴嬤嬤見她生的如此風流俊俏,也偏愛幾分,沒有真以奴婢對待,但晴雯本身是明白的,哪怕她再不甘,她就是一個奴婢。
果不其然,寵了她那麼久的賴家,終究是要將她送出去,服侍別人。
晴雯哭過,因爲她再大膽,可對於未來的主子也害怕,害怕伺候之人禽獸也,就是字面意思,長的像禽獸。
呲牙爆嘴,鼻孔沖天,滿臉絡腮鬍,胸口半畝毛……
果真跟了這樣的主子,晴雯覺得還是早早吞金自盡的好。
雖是丫鬟的身子,卻生着小姐的心,持顏值協會金牌會員。
儘管賴家一再向她保證,伺候的人富貴俊秀,是個年輕的貴人,可不見到真人,哪裡能放心?
如今卻是放心了,晴雯覺得,長成這樣,就算果真是個壞脾氣,那她捱打的時候也不會覺得太疼……
賈薔一邊解雀金裘,一邊問道:“你來時,賴家有沒有交代你甚麼?”
晴雯還是有覺悟的,自覺上前,服侍賈薔去解宮絛繫帶,去了雀金裘後,衝賈薔抿嘴一笑,道:“沒甚麼,不過是不要忘了嬤嬤和賴大叔他們的恩義,若有機會,多在侯爺跟前說些好話,就是這些。”她倒坦誠直率。
賈薔卻嘆息道:“已經遲了,賴家侵佔賈家財物,打着賈家的旗號放印子錢,害得不少人家家破人亡,賣兒賣女……他家的事被西府大老爺告到了順天府,已經被抄家了,往後,賈家再無一個賴家。”
晴雯聞言,面色登時煞白,好看的杏眼裡居然噙滿淚光……
賈薔坐在座椅上,自己斟了盞茶,一邊吃茶,一邊看着晴雯。
忽地,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前世,晴雯在怡紅院裡威風八面,不將襲人看在眼裡,雖襲人是寶玉身邊的大丫頭,可她該冷嘲熱諷時,絕不留口。
對上其她丫頭,更是不留情面,爆炭性子厲害之極。
連林之孝的女兒小紅,這樣有跟腳的一人,在晴雯跟前都吃不開。
賈薔前世時就曾疑惑過,這俏丫頭到底是沒腦子,還是倚仗着寶玉對她的好?
這會兒看到她如此擔憂賴家,賈薔才一下想明白過來,敢情這位在奴婢界也是一個來頭極大的“奴二代”!
原來她也是有靠山的,賴家!
是了,林之孝一家雖然在賈家地位不低,可又如何能同賴家相比?
而晴雯又是甚麼時候被趕出去,因痛悲嚎了一夜的娘而死的呢?
不就是賴家在賈家漸漸失勢,後面賈家前院後宅基本上都是林之孝兩口子在管事時,才發生的事嗎?
嘖!
半部紅樓果然講盡了人情世故……
見晴雯站在他跟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賈薔淡淡道:“想求我保全賴家?”
晴雯小腦袋點的和小雞食米一樣,巴巴兒的望着賈薔。
賈薔笑了笑,道:“賴家侵佔賈家家財鉅萬,打着賈家的旗號在外面胡作非爲,壞事做絕,你讓我保全賴家?”
晴雯跪下來,乞求道:“不求侯爺保全所有,行下惡因,得了惡報,原是天理。只是有一人,奴婢敢用性命擔保,必不是壞人。奴婢當年能活下來,這些年過來,多虧了此人護着。奴婢往後一輩子用心侍奉侯爺,侯爺想打想罵都隨意,只求侯爺能保全她老人家。”
賈薔想了想,道:“賴老嬤嬤?”
晴雯連連點頭道:“嬤嬤極是明白人,這些年我一直伺候她老人家,所以知道些事。每回賴大爺他們去請安,老嬤嬤必定囑咐他們,賴家的一切都是主子給的,託了主子的福,讓他們務必用心侍奉主子家。這些話我都聽了好些年,她老人家還是一遍又一遍的囑咐。”
賈薔思量稍許後,道:“我且看看罷,若果真她是清白的,也不會故意去爲難一個老太婆。至於你……”
他又打量了晴雯一番,道:“我也不要求你變了這個性子,變得了變不了且不說,果真變了,也不是你了。只一點,你要記仔細了。”
晴雯擡眼望向賈薔,心裡總覺得奇怪,這位侯爺似乎認得她,還知道她的性子……
她自己是知道自己甚麼性子的,若沒個寬和能容她的好主子,將來怕是要被打死。
可這位俊秀的不像話的侯爺又是怎麼知道的?
就聽賈薔繼續道:“未來侯府的太太,是正經半點委屈都受不得的。家裡人口本就簡單,其他的不拘束你了,可若衝撞了太太,得罪了她,你生的再美十倍,我也難保全你。”
就聽晴雯鬆了口氣,抿嘴笑道:“我是當奴婢的,怎會去衝撞太太?那豈不是傻了?”
心裡嘻嘻一笑:我生的果真很美?
賈薔哼哼一笑,心道:前世雖是無意間,可你也沒少衝撞黛玉。
都道黛玉小性兒,可即便如此,她也沒尋你算賬。
雖在寶玉跟前說了嘴,還讓襲人給頂了雷……
“侯爺,我去給你端熱水!”
覺得前景還算不錯的晴雯心情又好了起來,準備好好服侍賈薔。
賈薔正要開口,就聽院外傳來腳步聲,未幾有婆子在門外傳話道:“侯爺,前面傳話進來,說是五皇子恪和郡王的王駕來了,要見侯爺。”
賈薔聞言挑了挑眉尖,沒有急着動身,而是思量了片刻後,方站起身來,出門而去。
晴雯送到門口,看着賈薔大踏步離開後,心裡才鬆了口氣。
皇子,郡王?
自己的主子和這樣金貴的人來往,好厲害!
就是不知道,侯爺口中未來的侯府太太是甚麼樣的。
反正她想不出,得要甚麼樣的女孩子,才配得上這樣的爺……
不過不管是怎樣的,她都暗自發誓,一定要和未來的太太站一邊兒,因爲她看得出,這位侯爺必是愛煞了那位未來的太太,纔會這般警告她。
若是明知如此,往後還去招惹人家,那豈不是大傻子?
如今只盼賴嬤嬤能得活就好了……
……
“臣,見過殿下。”
寧國府前廳,賈薔有些頭疼的看着這個混不吝的皇子郡王,表面禮數還是不能缺少。
大晚上的,一位皇子郡王跑到手執兵權,儘管五城兵馬司不像樣,可依舊是兵權的勳貴府上私會……
要不是這位皇子素來都有不着調的名聲,賈薔這兵權也實在不被人認可,這已經夠得上抄家滅族之罪了。
“欸,罷了罷了,薔哥兒,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這麼外道做甚麼?不過我得說說你,你府上的丫頭實在粗糙了些,沒法見人啊,你看她們穿的都是甚麼玩意兒,回頭我送你幾個好的來……”
李暄笑起來一臉無害,嘻嘻哈哈的拉近乎,只是見賈薔一臉清正不願同流合污的樣子,他實在沒法子,乾脆耍起無賴來,道:“薔哥兒,我同你說實話,今兒你搞了吳家……你搞吳家和我沒甚相干,他家倒不倒黴都隨意。只是你把吳家的貨棧給封了,這裡面有一些我的貨啊!我不管,你得給我放出來,不然,今兒我在你府上不走了!”
賈薔看着李暄,心想怪道一臉急躁的模樣,他十分不解道:“你的貨?殿下是參了吳家的股,還是名下也有一個貨棧,託在吳家賣?殿下若不說清楚,臣也沒甚好法子。吳家貨棧的賬簿都被查封,掌櫃的和夥計也都被下了大獄,隨時可以提審。殿下若還是藏着掖着,臣能有甚麼法子?”
李暄被賈薔逼的無奈,吐露了實言,道:“薔哥兒,這次我可被你給害慘了!內務府缺銀子使,我就讓人把一些用不着的藥材、皮貨、內造的綢緞放在了吳家貨棧裡,讓他家幫着出貨。天地良心,得了的銀子本王一文都沒落進自己口袋裡……好吧,落了一些,但大部分還是放在內務府的!可此事若讓你爆出來的話,我就慘了。父皇非得罵死我不可……這次你可一定要幫我一把!”
賈薔頭大道:“戶部的人都查完貨棧,將賬簿都帶回去了,這個時候別說我,就是我先生都不可能把消息封鎖死了。”
鬼才信這王八犢子的話,他若果真將盜賣內務府藥材、皮貨的銀子大部分放在內務府,這會兒還會這樣急?
難怪連林如海都告訴他,內務府的水太深!
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賈薔暗自揣測,今日捅的這個馬蜂窩,也不知道是不是給捅破了天……
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打發這個瘟神時,忽地,就見門外西府方向居然騰地升起了沖天大火,遙有喊打喊殺聲傳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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