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二公子甄寶玉,從小體弱多病,見不得風,從出生之日起就由奶母等專人照看,外人無從得見。屬下等多方暗中探尋,找到其奶母一家,卻得知其奶母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病逝。
至於其餘的照管人等,皆無從查起。
不過聽聞甄家二公子從小天資聰慧,異於常人。
一歲能話,三歲學字,五歲即能學詩......
在十二歲那年,失足掉入河中,後來雖然得救,卻變得癡傻不堪。
甄家四方尋求名醫,皆不見任何起色......”
“其生辰幾時?”
“丙寅年四月二十六日亥時。”
......
彙報的人下去了,書房之內只剩太上皇和馮祥。
太上皇目光沉沉,他手指輕輕的敲擊着紫檀桌案,忽幽然問了一句:“元祏死的那年,是什麼時節?”
馮祥擡頭,此時屋內無多餘的人,太上皇自然是在問他,因此躬身回答:“回萬歲爺,老奴記得,是六月末。”
“那義忠王府的案子呢。”
“七月中旬......”
“七月中旬~”太上皇喃喃唸了一聲,忽然手指一收,沉聲道:“乙丑年七月中旬,丙寅年四月,呵呵,九個月,剛好九個月的時間,足夠他瞞天過海了。
好,很好,不愧是朕的發小,原來朕還罵他粗鄙沒有城府,原來,竟一直都是裝的,把朕都瞞過去了,好得很吶......”
太上皇語氣陰沉,若是熟悉他的人聞言,必然知道,這代表着太上皇龍心生怒,必有人有生死之禍!
“萬歲爺息怒,想必甄將軍只是憐女愛孫心切,不得已而爲之,並非有意欺瞞太上皇......”
馮祥小聲勸慰了一句。
“憐女愛孫?不得已而爲之?”
太上皇看了馮祥一眼,馮祥立跪地請罪,言自己說錯了話。
不過太上皇也並未深責,只叫他起身,然後又釋然道:“不過,朕倒是得謝謝他,到底給祏兒留了一條血脈......”
馮祥一聽,便知道,太上皇心中已經相信了包冉的話。
他心中也不禁高興起來。
義忠王爺的事,一直以來都是太上皇心中一塊心病。如今知道義忠親王爺尚有血脈留存於世,太上皇應該可以釋懷一些了。
想到這裡,馮祥不禁建議道:“既然知道了七王子殿下的所在,那萬歲爺是不是下旨將小殿下接回京來.....”
“接回京來?那你覺得,大明宮裡的那位,晚上還能睡得着覺?”
太上皇譏諷道。
馮祥頓時不敢再多言。
僅僅從太上皇這一句話當中,他就看出來,太上皇對景泰帝有多麼嫌惡。
他知道原因,因爲,他也不喜歡景泰帝!
作爲太上皇身邊的老人,馮祥知道,自太上皇登基之初,爲了天下安定,也爲了儘早彌補長兄在位時遺留下來的禍患,不得不常年親征在外。
但是皇族中從來不乏野心家,他們哪裡知道太上皇的苦心孤詣,竟趁前方戰事膠着,在京中發動政變,令太上皇一夜之間痛失七子......
至此之後,太上皇愈發重視他的每一個皇兒,但是天家總是殘酷的,到了太上皇晚年,他的一十三個皇兒當中,竟然只剩下三個,更是在晚年,太上皇已經六十四歲高齡的時候,失去了他最喜歡的三皇子!
原本四皇子(景泰帝)在所有皇子中雖不算出色,但一直中規中矩,守成有餘。他又是太上皇當年倖存下來的皇子,太上皇對他,其實也是報以厚望的。
但是不知何時起,這個老老實實的皇子,開始變得沉默、陰鷙。
後來,義忠親王府的慘案,更是與他脫不了干係......
如此絕情絕意,甚至是喪心病狂的人,誰能喜歡的了?
只不過,太上皇爲了祖宗的江山社稷,最後還是將大玄的重任,交到了他的身上。
這就是帝王的思量,不以對錯、喜惡行事。
屋內沉默了很久,太上皇許是思憶了許多,他再次以自言自語的口吻道:“馮祥,你知道,爲什麼元祏一死,他就敢膽大妄爲,甚至一次次觸碰朕的底線嗎?”
馮祥沉默,靜聽。
“因爲他知道,在朕的心中,便是所有的兒子加起來,都不如大玄的江山社稷重要!
他知道,元祏一死,朕只有他一個選擇。
呵,多麼強大的自信。”
太上皇自嘲一笑。
馮祥勸道:“萬歲爺,您累了,該歇息了。”
太上皇置若罔聞,想了想,又是一嘆:
“把派出去的人都收回來吧。既然甄嘯爲了他做了這麼多事,朕已經老了,又何必再讓他捲入這些恩恩怨怨當中來?
以後你們也不必再提這件事,就當什麼都不知道,讓他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也好。”
馮祥點頭,又道:“那小殿下的病......?”
“甄家並非寒門小戶,若是他們都醫不好,就算接來京中,讓太醫出手,又有什麼用呢?
太醫,從來不是醫治疑難雜症的!
就這樣吧,或許傻一點,對他來說,反而更好。”
馮祥聽了,心頭一嘆。
太上皇的意思,既然都傻了,接回京城又有何用?無端礙某人的眼罷了。
世上萬般病都好治,唯獨癡傻,藥石無醫。
“對了,畫一張他的畫像,秘密送來。”
“是。”
......
從王府回來,時間已經較晚。
不過賈寶玉還是過問了林之孝家的還有周瑞家的幾個,聽聞她們把園中諸事都按照吩咐安排妥當,這纔回屋。
先到黛玉的房間裡看了看,黛玉、湘雲正領着丫鬟們收拾行囊,一派熱火朝天的模樣,都沒太有工夫搭理他。
賈寶玉也不在意,問了幾句,感覺沒什麼需要他幫忙的地方,就回屋了。
絳芸軒內倒安靜些,只有襲人和麝月還在忙着清點東西。
明日,就該搬進園子去了。
襲人看見賈寶玉在炕邊坐下,自是招呼着給他倒熱茶,然後又叫麝月去把香菱、晴雯幾個叫進來。
賈寶玉便問襲人:“那件雀金裘晴雯可補好了?剛纔老太太還問,說這幾日都沒見我穿過。”
襲人一聽就笑道:“什麼補好了,二爺又不是不知道那妮子有多懶,這兩日只顧着收拾東西、銀錢,還有計劃着到了怡紅院怎麼玩,哪裡有功夫去幹那費精神的事。
我倒是問了她兩次,她只說快了,只怕還沒弄呢!”
襲人此話,雖有打小報告的意思,但是賈寶玉知道,這就是事實。
滿屋裡,本來晴雯針線的功夫就是最好的。金線和雀羽又都是稀罕物,就以前晴雯在賈母屋裡,還碰過幾次,知道怎麼弄,所以補雀金裘的事,賈寶玉自然是交給她了。
她倒是痛快,只說這是小事,她保證能完成任務。
這都兩天過去了,還不見她送進來。
一時晴雯、香菱、麝月、茜雪一道說笑着進來,賈寶玉便問她:“交給你的差事呢,可辦成了?”
晴雯還在和香菱小聲說着什麼,見賈寶玉問她,下意識反問:“什麼差事?”
賈寶玉看了她一眼,她纔會意,卻只是笑道:“二爺急什麼,反正二爺也不急着穿那個,這兩日太忙了,做那個又太耗時間,等明兒搬進園子裡,時間空餘了,再幫爺弄吧。”
“你還忙?我記得這兩天我都沒叫你做別的事,還有,晌午還看見你和秋紋她們玩色子,比大小!”
賈寶玉面色“陰沉”。
晴雯一聽,就不好意思了。知道要搬進園子去,別說黛玉等人,她們丫鬟也高興啊,她哪裡還有心思靜下來去做那種細緻活,只想着等到了園子裡再辦不遲。
賈寶玉見她羞愧,知道是自己該給屋裡立規矩的時候,不然以後到了怡紅院,人更多,更不好管教。
“過來。”
衆人見賈寶玉生氣了,都有些惴惴不安。
連襲人也後悔,剛纔不該給晴雯上眼藥,別弄得大喜的檔口,還弄哭一個就不好看了。
晴雯往後退了一步。
不過在賈寶玉再次喚了一聲之後,還是不得不走上前來。
她思忖着,就算她有錯,以二爺的性子,應該也不會太難爲她。
“那個孔雀羽和金線都是很精緻的東西,我還不是怕不小心弄壞了,到時候二爺還得另外尋對等的材料,又要費事,這才先收着,想着到了園子裡,那時候安靜了,再慢慢弄嘛。”
晴雯到了近前,最後爲自己辯解了一句。
“休要狡辯,若是在軍中,就你這種拖延症晚期患者,無視軍紀的渣滓,本將軍定然將你斬首示衆。”賈寶玉惡狠狠的斥道,然後拉過她的手,將她伏在腿上。
晴雯自是驚呼掙扎。
“還敢不服管教?”
賈寶玉反問一聲,立馬對香菱和麝月道:“你們兩個,過來摁住她。”
因爲賈寶玉說的認真,不像是開玩笑,香菱和麝月兩個也不敢不聽命,相視一眼,都蹲下,一人擒住手一人擒住腳,晴雯的掙扎立時變得無力。
“好二爺,我錯了饒我這一遭吧。我馬上就回去弄,明早一定給二爺把衣裳拿回來。”
此等羞人的姿勢一弄,晴雯立馬意識到什麼,開始求饒。又讓香菱和麝月放開她,以後定有好處云云。
“晚了。”
賈寶玉說了一聲,然後也不敢讓晴雯一直在他身上扭來扭去,用右手臂彈壓住她,左掌舉起,“嘭嘭嘭”就是幾個厚重的巴掌,打在她的豐腴處。
爲什麼是嘭嘭嘭而不是“啪啪啪”呢?因爲這大正月的,晴雯身上穿的太多,打不出那個效果來......
捱了幾下,晴雯就老實,也不再說話了。
旁邊的襲人等,都羞紅了臉。
賈寶玉卻似乎餘怒未消,又是十來下下去,這才收掌然後對旁邊的麝月等人道:“都看見了吧,這就是三番五次偷懶,不服從命令的下場,以後你們誰若是犯了和她同樣的錯誤,就得接受同樣的懲罰,都明白了沒有?”
襲人等紛紛別頭,不忍直視此時一本正經的二爺。
香菱和麝月早已放開了晴雯的手腳,賈寶玉見她還是沒有起身的打算,便踮了踮腳,拍拍她道:“怎麼,還沒夠?還想我再賞你幾個?”
“呀。”晴雯似乎此時才驚覺自己得了自由,像個彈簧一樣立馬就彈起來,一張緋紅如血色的臉瞪着賈寶玉。
“看什麼看?明早要是還交不出貨來,同樣大刑伺候,到時候,就不是隔着褲子了!”
“呸。”晴雯啐一口,提腳踩了賈寶玉一下,飛快的掃了襲人等一眼,錦毛鼠一樣的就躥出門去了。
很快就聽到她的房門處傳來“砰”的一聲關門聲。
顯然,今晚她都不會再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