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泡一次溫泉,雲霓等丫頭自有些貪歡,連午膳也不顧得吃。
結果就是,好幾個泡的頭昏腦漲,連原計劃下午去山坡上賞花並放風箏的項目,到了時間都只寥寥幾人參與。
其他人,包括最活躍的湘雲和雲霓這幾個,都躲在屋裡睡大覺了。
這些姑娘們消停了,寶釵和葉蓁蓁自然也就清閒下來,二人相約一起來泡溫泉湯。
說起來,葉蓁蓁由於姑姑的教導,之前還常對寶釵抱有戒備之心。
但是隨着這些時日的朝夕相處下來,她竟發現自己慢慢喜歡上了對方。
蓋因寶釵行事,不但從容有度,方方面面俱到,而且事事奉她爲主,從不擅專!
三五兩日,一次兩次可以說是故意作像,但是長期相處下來,她發現就算讓她故意去挑刺,也挑不出不好的地方來。
葉蓁蓁也是明理通達之人,對方以誠心待她,她自然也不會無禮找茬,因此這段時間的相處,竟是十分愉快。
甚至,葉蓁蓁還發現自己差不多都離不得對方。
因爲太孫府涉及的大大小小的事太多了,她身邊那些丫頭,也不大頂事,還是隻有寶釵最能協助她理事。
此時二人泡在溫泉湯內,由着侍女們給她們按捏着香肩,一邊享受溫泉浸泡肌膚的舒暢,一邊交流,情感自是快速升溫。
最讓葉蓁蓁覺得可貴的是,原本以爲寶釵是商戶之女,見識難免淺薄。
誰知道對方不論經史子集,還是世說通語,皆有深刻的見地。與她這個長在宰相府的千金交流起來,完全沒有蔽障不說,而且對方是知而不狂,言辭間從不張揚自己的學識,甚至在其面前有藏拙之嫌。
葉蓁蓁深深思之,深覺可貴,終嘆道:“寶釵妹妹學識源深,厚德通達,若是男兒之身,必與殿下成明君賢臣之佳話。也難怪殿下如此敬慕妹妹,實爲蓁蓁所不及也。”
寶釵聞言,忙道:“姐姐謬讚了,妹妹出身鄙薄,見識不多,如何敢與姐姐家學淵源並論。至於……”
寶釵端視葉蓁蓁一眼,神情越發恭肅,道:“至於明君賢臣,殿下自有明君之範,然寶釵終無賢臣之德。惟願能夠侍奉於姐姐身邊,能爲殿下與姐姐分憂一二,則是寶釵之萬幸。”
葉蓁蓁聽了,只嘆道:“你我姐妹之間,說話儘可隨意一些,不必如此拘束。殿下非重威儀之人,見之或許不喜。”
葉蓁蓁雖有意與寶釵交心,但是見寶釵如此謹慎也不見怪。
她之前尚對對方抱有戒備之心,何況對方以下侍上?對方謹慎恭敬一些,方是正理。
倒也好,若是對方當真妖孽到能夠完全把握住她的心意,那即便是她,或許也會感覺有畏懼之意。
寶釵果然一怔,然後點頭應道:“是,寶釵記住了。”
“走吧,這溫泉湯不宜泡的過久,我們也上去吧。”
從溫泉室內出來,寶釵送葉蓁蓁回房,本也有意歇息一會,想了想,還是決定各處去瞧瞧,可有安排的不妥當之處,發現也好儘快的調整。
這也正符合寶釵的德行,非是她智慧有多麼妖孽,而是她能時刻以更高的標準約束自己,難得放縱,故而行爲處事,給人如沐春風,深爲敬佩的感覺。
……
霍秀容自從跟隨雲霓郡主之後,深得雲霓郡主喜歡,這一次也被雲霓郡主帶到西山別院。
她原本就有拯救家族,至少也救還活着之人出苦難的心思,加上又機緣巧合之下,與賈寶玉有過兩次邂逅,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此時趁雲霓呼呼大睡,她便有意無意的往賈寶玉可能出現的區域而去。
聽聞賈寶玉在未央殿聽琴賞舞,她便尋跡而去。
到了這邊果然聽見琴聲陣陣,隱有悅耳的歌聲,她便知道果然不差。
卻沒有貿然闖入,畢竟衆王妃皆在,若是被瞧出心思,累得雲霓名聲受損,她便罪該萬死了。
正在尋覓良機,忽見一舞裝女子迎面而來,她下意識的避讓,忽然又忍不住呼了一聲:“晗月丫頭?”
正氣呼呼往回走的水晗月聽見有人叫她,擡頭一望,愣了愣,忽露出喜色迎上前去:“秀容小姨,你怎麼在這兒?”
霍秀容沒有說話,她扶過水晗月衝上來的身子,上下瞧了瞧,然後才道:“你怎麼這身打扮?”
霍家與水家同爲四王,常有聯姻。
霍秀容雖是南安王妃唯一的女兒,但是其堂姐,是上一代北靜王妃,故而霍秀容與水晗月,姨表侄女的關係,加上二人年紀相差不多,以前兩家往來,便比別人親近一些。
水晗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初見親人及故友的喜悅瞬間落下,沒有答話。
霍秀容卻已猜到一些,自顧說道:“自從家裡出事以後,幸得雲霓郡主相救,我與我母親才得以保全。如今我在雲霓郡主身邊,充當讚賞之職。”
贊善,是公主、郡主陪讀的女官名稱。
水晗月聽了,道:“如此倒好,我卻沒有小姨這樣好的運氣,家裡被抄的時候,我就被那起子昏官,悄悄……悄悄扭送來巴結靖王,呵呵,如小姨所見,如今我已經是太孫府的一名舞姬了……”
水晗月說到這兒,免不了的委屈和心酸。
想她堂堂郡主,曾經外姓第一郡主娘娘,竟淪落爲舞姬。剛剛,剛剛還被某人唾棄,說她跳的不好,舞姿僵硬~~
嗚嗚嗚,一輩子沒有受過這麼多委屈!
想到這兒,不由撲在霍秀容懷裡哭了起來。
水晗月卻不知道,在她訴苦般的將自己的經歷講來的時候,霍秀容神色卻是一動。
霍秀容稍稍安撫了一下水晗月的情緒,然後才扶過她的肩頭來,皺眉問道:“不是常聽說太孫殿下乃是憐香惜玉之人,怎麼,他對你不好?”
霍秀容萬萬沒想到,水晗月竟然這般輕易就入了太孫府。
據她看來,就算排除水晗月以前高貴的身份,單論她自身的容貌,賈寶玉便不可能輕視、苛待她纔對。
她可是親耳聽對方說過,他喜歡美人的……
曾經的郡主,再怎麼說,也比一般的庸脂俗粉值得作養吧?
水晗月剛想說是,賈寶玉就是對她不好,細想想,好像又談不大上。
“倒,倒也不是不好,就是,他對其他人通常都和顏悅色的,對我就特別苛刻,還說我除了出身好一點,別的一無是處,連跳個舞都學不會……嗚嗚嗚……人家以前哪裡學過這個嘛,他幹嘛那麼兇~”
難得遇到親人,水晗月自然是將所有的委屈都傾訴出來。
霍秀容卻已經看明白,原來只是自信受到了打擊……
她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替水晗月委屈。
她幾乎都能想象得到,自小被寵的不知世道艱難的水晗月,在某人強大的注視下,有多麼的弱小和無助。
她也能體會到水晗月心裡的落差與悲傷,因爲她自己也是從中走出來的。
拉着水晗月到一顆僻靜些的大樹之下,霍秀容苦口婆心的勸慰數語之後,道:“你我兩家遭難,實非我等弱女子可以左右,如今我們都幸得保全,已經是萬幸了。
況且,況且你還機緣巧合之下進入了太孫府,你應該明白,這對你來說,更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不可能再耍小孩子脾氣了。
你可知道,你哥哥如今還在天牢裡呢,你難道就沒想過要救他?”
一聽這話,水晗月更傷心了,“我當然想,可是,怎麼救啊,我連太孫府都出不去……”
霍秀容不說話,水晗月便瞅她一眼,喏喏道:“他,那個人又不喜歡我……”
她還是明白一些事的。
霍秀容這才寬慰一些,知道這個理就好。
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忽低聲問:“你入府這麼久,太孫殿下,可有招你侍寢,或是,輕薄於你?”
“啊~”水晗月一聲驚呼,忙道:“秀容小姨你說什麼呢,什麼侍寢啊,人家,人家又不是他的妃嬪……”
話沒說完,臉和脖子都紅了。
她想起那晚被那賤丫頭算計,被迫與其他人一同侍寢。雖然由於她的力抗,對方沒有佔有她的身子,但是事後她總會想,爲什麼對方沒有趁她熟睡的時候,強行佔有她呢……
是沒有看中她麼~
這已經快成了她的心魔了,哪怕是面對霍秀容,也不敢講來。
霍秀容自然不知道這些,她只道:“如此說來,你現在還是處子之身了?”
“啊~~是……”水晗月哪裡想到,半年不見,原本和她一樣都是王府嬌女的秀容小姨,竟然連這種話都問的出來。
霍秀容替她鬆了一口氣,她就怕水晗月在之前就意外失身,賈寶玉是因此而看不上她。
看水晗月一臉懵懂之色,霍秀容正欲再提點她一些生存之道,卻聽見走廊那邊有動靜,忙拉着水晗月掩了掩身。
“誰在那邊?”
水晗月一身舞姬裝扮,花枝招展,很容易被看見。
聽見是薛王妃的聲音,兩女對視一眼,忙迎出來,躬身行禮。
寶釵看着面前這二人,她倒都還識得,畢竟這兩人之前的身份有些不一般,她多留了一些心。
“你們在這邊做什麼呢?”
寶釵的言語還算客氣,非爲對方以前的身份,不過是看在霍秀容是雲霓的隨身侍女的份上。
“回稟薛王妃,奴婢二人許久未見,今日剛好撞見,便閒敘數語,失禮不當之處,還請薛王妃寬恕。”霍秀容正色請罪。
寶釵倒疑惑了:“你們二人以前認識?”
水晗月道:“她是我小姨!”
寶釵心下恍然,想了想,道:“我剛剛從雲霓郡主那邊過來,郡主已經醒了,正派人尋你,你且回去吧。”
“是~”
霍秀容不敢違逆,瞧了水晗月一眼,退身離開。
水晗月正想追上去,寶釵卻喚道:“殿下在殿內?”
水晗月無法,只得站住回道:“是,殿下在殿內聽離落姑娘撫琴。”
“嗯。今日剛至此,諸事混亂,你若是無事,也別到處走動,這西山別院幽深空大,人員雜亂,若是迷路或是出什麼事,便不好了。”
寶釵這般交代一句,也不管水晗月聽不聽,便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