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賈母和王夫人的表情,單大良家的很是絕望。
若是連這二位都放棄他們了,她實在不知道還有誰可以救他們單家。
因此哭着爬着到賈母二人的面前,各種告饒討情,頗有些令人潸然淚下的感覺。
賈璉對此毫不在意,甚至有心思衝內堂裡面探出腦袋來的探春等人,挑眉打招呼,惹得探春和惜春兩個,忙躲進楠木擋架之後。
情急之下,似乎是踩到了某位嬌客的腳,惹來一聲嬌滴滴甚是可愛的“哎喲”聲,然後便是隱隱約約探春的告饒聲……
顯然,三春姐妹等人,都在後頭聽動靜呢!
正堂內,就在賈母等人憐憫心大盛的時候,王熙鳳的新晉心腹丫鬟小紅跑了過來。
她先是規規矩矩的給賈璉三人見了禮,然後纔對賈璉道:“二爺,二奶奶說單家的髒證太多了,一時實在清點不過來。
不過,據二奶奶大約估算,金票、銀票,金子、銀子和銅錢,至少在八千兩左右,其他的珠寶、首飾,金銀器皿,古董字畫,甚至還有幾張地契和房契,所有的東西折算下來,少說得值個一兩萬的銀子……”
王熙鳳知道賈璉急需抄出來的數目來堵賈母等人的嘴,所以提前讓小紅來彙報。
賈璉聽了便道:“老太太、太太聽聽,我這只是隨便讓人一搜,就能搜出如此驚人的數目出來,那些被他們花銷或者是藏到別處去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就這,還沒算他們家那座宅子。
算來在咱們家做奴才還真是比當官強多了,那些宰輔尚書一年的俸銀也不過才幾百兩,可憐辛辛苦苦爲官二十年,所得還比不過咱們家一個奴才。”
賈母和王夫人聞言,手裡都是一緊。
家裡服侍了幾輩人的奴才,特別是管家和老管事們是財主,這一點她們心裡都有數。
但是,這單大良當上管家的年份並不長,手裡也沒經歷過幾件大事,但是他的這份家資,卻豐厚的過分了!
他尚且如此,那那些比他管事時間更久,地位更高的那幾個,家裡該是何等豪富?
一時間,連賈母都不由得在心裡懷疑,自己這個國公夫人,這大半輩子存的悌己,究竟算不算得多……
單大良家的見勢忙起身磕頭道:“那些財物,多半都是這麼多年下來,老太太和太太們賞賜的啊……”
賈母和王夫人漠然,她們瘋了纔會賞賜給一個奴才這麼多真金白銀!
即便是賴大的母親賴嬤嬤,她也不過每年賞賜一些衣裳,外加一些東西貨物,加起來價值也不過幾十百把兩銀子罷了。
這單大良算什麼貨色,能得這麼多賞賜?
所以他們家這些銀錢怎麼來的,已經不問自知了。
“老太太、太太明鑑啊,這些錢,並不都是奴才們自己的……是……是幾家親戚們看奴才們在府裡還有幾分體面,所以把錢財運到京中,交給我們代爲保管的,誰知就讓璉二爺當做髒證給搜出來了,回頭,我們該如何給親戚們交代啊……”
賈母和王夫人的臉就黑了,這是把她們當傻子騙嘛?
你一個世代奴籍的人,能有什麼有錢有勢的親戚?還代爲保管財物,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
一個嚴厲的眼神讓單大良家的閉了嘴,然後賈母深吸一口氣,對賈璉道:“咱們家家大業大,人口衆多,事情也多,管家執事們,有的時候從中賺取一些銀錢,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清水難養魚,你在朝廷裡做官,應該是很清楚這個道理。
念在他們都是家裡幾輩子的老人了,服侍了幾代主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也該網開一面纔是。”
很顯然即便是如此,賈母也不想怎麼着單大良。
作爲曾經掌家好幾十年的賈母,她有很強的“領地意識”,知道家裡這些從她手裡起來的奴才,就是她勢力的延伸。
一旦這些人沒有了,只怕底下的兒孫們,就不一定會像現在這般孝順她了。
所以,以前的時候,不論是王夫人還是王熙鳳,輕易都不敢動她的人。
她,不想讓賈璉開了這個例。
但是賈璉卻不是王夫人或者王熙鳳,他偏生要開了這個例!
“本來論國法,似這等盜竊、騙取主家財物者,正當處以絞刑……”
“呀~!”
巨大的木屏後面傳來一個戛然的驚呼聲,清脆脆,帶有一點嬌音。
賈母皺眉回頭望了一眼,然後不滿的瞅着賈璉。
地上的老女人,已經是一臉的驚恐了,宛若抓救命稻草一般的抓住賈母的褲腿。
“當然,老祖宗若是不忍心,孫兒也可以網開一面。
這樣吧,所有不當所得充入官中,然後人發落到莊子上去……
這已經是最輕的處置了。他們做出這樣不忠不義,有違國法家法的事,論情倫理論法,都應該嚴厲懲處,否則不但不能以儆效尤,倒寒了那些勤儉自律,忠心爲主的奴才們的心!”
賈璉這樣說,賈母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看了一眼還想要求情的單大良家的,賈母不耐煩的道:“好了,就這樣吧。
他這已經是對你們法外開恩了,若是按照當年一代老國公爺的行事,你們做出這樣的行徑,早就所有人人頭落地,還容得下你在這裡哭哭啼啼?
到了莊子上,好好改過自新吧。”
賈母說完這番話,就算是情面耗盡,給了邊上的婆子們一個眼神,那些人就將單大良家的架起來,拖出去了。
等哭兮兮的人被擡走,堂內安靜了,賈母微不可查的看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從頭至尾幾乎沒說話,這單家兩口子,嚴格來說,應該算是她的人才是呢……
沒有多想,賈母轉頭看着神態自若的賈璉,嘆道:“你這樣把奴才的家給抄了,就不怕底下的奴才們議論你貪酷、不講規則,失了人心?”
“要失也是失那些心懷不軌,不夠忠心的奴才的心,這些人,遲早都要一一剔除的。
我們賈家,不需要不忠心的奴才。”
賈璉的回答,令賈母心裡很不是滋味,似乎她治家時代留下來的奴才,都是不忠心,不安分守己的似的。
但是,賈璉說的又是正理,她又不好反對。
“好了,我知道你主意正,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凡事過猶不及,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人啊,難得糊塗這個道理。”
賈璉笑了笑,拱手道:“多謝老祖宗提醒,孫兒記住了,希望孫兒能夠早些明白這個道理,能夠學到一點老祖宗的處世哲學。”
賈母就一口氣堵在心裡,十分不順暢,於是惱道:“反正我說的話你也聽不進了,我也懶得和你說,你下去吧。”
“老祖宗息怒,孫兒先行告退……”
等賈璉走後,見賈母有些氣呼呼的,王夫人竟勸道:“老太太不要往心裡去,他也是沒有私心的。
他定是看到咱們家裡年年入不敷出,官庫裡的錢一年比一年少,所以越發看不得奴才們貪墨。
若是以此論,他倒是一心爲了咱們家裡好,也難爲他了。”
賈母聞言,輕輕嘆了一口氣,起身搭着鴛鴦的手臂,往內堂去了。
“太太……”
周瑞家的等沒人了,走上來喚了一聲。
單大良兩口子論地位,比她和周瑞兩口子還高。
所以,單大良被賈璉懲治了,讓她們這些得勢的奴才,有些人人自危的感覺。
關鍵是,看起來太太竟是一點保單大良的意思都沒有……這令她也很沒底。
王夫人看出她的心思,淡淡道:“這次是單家做的太過分了,所以璉兒他們才決心懲治。
璉兒兩個都不是蠢人,懲治了單家之後,肯定不會再有什麼大的動作。只要你們自己以後行爲辦事越發謹慎些,不要給他們拿住把柄,想來他們也不會怎麼着你們的。”
周瑞家的聽了這話,心裡多少有點底了。
卻又見王夫人低聲道:“你出去瞧着,看璉兒兩個,是不是將抄來的東西,全部送到官中造冊了……”
周瑞家的微愣,心內忽然有些明白王夫人爲何不救單家了。
太太,這是瞧上了那數目甚巨的財物了。
倒也是,將那些東西充入官中,對官中來說,也是十分不小的一筆財富呢!
可是,心裡爲什麼總有股寒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