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榮街。
城內如此大的動靜,兩府自然不可能沒有耳聞。
一時間流言四起,衆說紛紜。
鳳姐兒在聽到風聲的第一時間,就聯想起賈璉臨行之前的異常和他做的那些安排。
儘管如此,但是當她得知一夜之間,整個大魏京城,天下腳下,竟然變得“兵荒馬亂”起來,仍舊不由得感到震驚和憂慮。
震驚於事情之大,憂慮的則是賈璉的安危。
自家男人可就是領兵的將軍,眼下這種情況,她很擔心賈璉被捲入其中受到傷害。
好在自從賈璉正式踏入仕途以來,一直都是有驚無險、逢凶化吉的。
加上從之前的情況看,賈璉應該對眼下這種情況是有預料的,出於對賈璉的信心,這才令她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她現在該做的事情。
如兩府之中,除了一羣婦孺之外,外面並沒有主事的人。她覺得,這個時候,應該是她,也只有她能夠站出來主持大局。
於是直接坐鎮外院,一面令人繼續打探消息,一面加派人手嚴防門戶、禁止人員出入、禁止妄議等。
忽有婆子來喚,說賈母等人招見。
這在鳳姐兒的意料之中。
好好叮囑了林之孝等管家一番,她才腳步匆匆的來到榮慶堂。
榮慶堂內賈母、邢王二位夫人,甚至連尤氏婆媳都在。
她們都是滿面驚疑不定之色。
其中邢夫人最沉不住氣,一見到鳳姐兒,立馬就抓住她問:“鳳丫頭,外頭究竟怎麼回事,你可以打聽清楚了?”
鳳姐兒不動聲色的將邢夫人的手扒拉開,走到衆人中間,面色鄭重,聲音低沉:
“聽說,是太子謀逆!現在城中到處都在緝拿叛賊,還殺人……”
“太子謀逆?殺人?”
衆人大驚,連賈母都坐不住了,驚惶問道:“當真?”
“我也不知道真不真,反正現在城裡都傳遍了,大家都人心惶惶的。所有府邸皆緊閉大門不出,深怕一不小心就被那些喪天良的錦衣衛找上門來!“
榮慶堂內一衆婦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太子啊,那是何等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也會謀逆?
堂堂京城,天子腳下,也有亂兵殺人?
同時心裡都不禁開始擔憂,這樣天大的事,會不會影響到賈家,影響到她們的個人的安危、富貴。
眼見一衆兒孫媳婦,甚至連邊上的下人們都開始議論,到底還是賈母經歷的事最多,最先鎮定下來,喝道:“安靜。”
“這等破大天的事,豈是你們議論的清楚的?都給我閉嘴。”
賈母說着,看向鳳姐兒:“鳳丫頭,如今你們老爺和璉兒都不在家,內外的事都是你在照管。
這樣緊要的關頭,可千萬出不得岔子,一定要小心照管內外,不要給宵小可乘之機,那可是滔天的禍事……”
鳳姐兒立馬立正,“老太太放心,我省得。
我已經命人將家裡所有門戶都閉了,各處也加派人員護衛、看守。除了派了幾個機靈伶俐的出去打探消息,其他一律人等不許進出,也不准她們隨便議論,違者重罰。
還有家裡我也清點了,廚房倉庫內一應瓜果蔬菜、日用米麪都是齊全的,就算外頭鬧他個十天半月,咱們府裡也斷不了糧餉。
二爺臨出門前之前留下了三十個兵給我,我也讓他們輪流站崗,把咱們前後街都給把守起來,等閒人不許進入咱們兩府的地界。
我已經打定主意,在外頭風聲沒有解除之前,在咱們家二爺沒有回來之前,咱們就鎖起門來過日子,若非必不得已,不許人出去沾惹是非。”
鳳姐兒這番話一出,衆人都愣愣的。一些人不由自主的就把目光落到了鳳姐兒的身上。
出了這樣的大事,她們都驚慌不已,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
但是鳳姐兒,卻已經早就把應對策略都想好並做了,她甚至連外頭鬧十天半月這樣的情況都考慮過了,還安慰賈母等人,不必擔心家裡缺糧……
還有,賈璉給鳳姐兒留了三十個兵?是他的親兵?
連賈母在多看了她幾眼之後,都忍不住道:“果然跟着璉兒這些年,是進益了不少。你考慮的很周到,現在外面紛亂的很,確實不能沾惹是非。
目下也沒有別的辦法,就按照你的方式辦吧。
我也給你一道‘特旨’,從現在起,府裡大小事情悉遵你的安排,凡有那不聽你吩咐的,你叫她來找我。”
尤氏站起來補了一道馬屁:“是的呢,鳳丫頭行事果然越發精練了。方纔我過來的時候,就發現這邊有條不紊的,連我都是通報之後才得進府……防衛也周全。這一點,我是萬萬比不上,也正該向她學習呢。”
賈母也瞅了她一眼,“正是如此。你那邊事情更雜亂,你們老爺也快要出殯了?
但眼下這等情況你也該明白,要是風聲一直不變,即便是誤了時日,也是不得已的。
所以你們一切且準備着,真正出殯必須等外頭安穩了再說,否則萬一出點什麼岔子,那不是你們可以應付得了的。”
尤氏道:“遵老太太教誨。”
……
京城亂,作爲事變的核心爆發地,鐵網山自然更亂。
此番二聖攜大部分宗室舉行圍獵活動,聲勢何等浩大,參與人員何其衆多?
單是宗室、王公大臣及各家子弟,便有上千人。再加上隨行的宮女、太監,以及各自的隨行人員,少說上萬人。
這些人,平日裡大多都是安富尊榮的主,何曾遇見過大場面?
大多數宗室和王公子弟還沉浸在圍獵活動之中,想着趁着最後幾天怎麼拿個好的名次,在二聖及衆長輩們面前再露露臉呢。
突然就被告知圍獵活動沒有了,而且太子舉大軍圍山,馬上就要殺上來了……
他們一時都懵了,也傻眼了。
別說他們,就連那些平日裡雲淡風輕,彷佛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親王、郡王、皇親、國戚們,也一個個失去了往日的鎮定,仿若無頭蒼蠅一般亂轉了一番,最終也並無所獲。
太上皇不見他們,寧康帝更是連行宮都不讓他們進。
山上一片開闊平坦之地。
這裡延綿着房舍木屋,以及數不清的營帳。
四皇子帶着他的幾個護衛,策馬來到最外圍一個小院。
無視那些注目而視的皇家侍衛,他一個翻身跳下馬便急匆匆往裡跑,口中喊道:“皇姐!皇姐!!”
剛進門,就看見一院子衣甲鋥亮的女兵。
她們面容肅穆,站姿挺拔、排列齊整,一眼看去便有一二百人。
在她們面前還有十數匹鐵甲銀鞍的寶馬,而在其中一匹之前,他的皇姐也穿着和女兵們類似的着裝。
她手持一根金鞭,正在訓示什麼。
看他進來,其神色一收,翻身上馬,慢悠悠朝着他行來。
四皇子有些愣神,剛想問自家皇姐哪裡弄出來這麼多像模像樣的女娃子,就想起自己奔來的目的,於是上前拉住自家皇姐的馬繮繩,焦急道:“皇姐,你知道不知道,大皇兄他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居然帶兵把山給圍了。
現在到處都在說,大皇兄的兵馬馬上就要殺上山來了,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皇姐,現在該怎麼辦啊。
我方纔去找父皇,父皇也不見我。走,我們一起去找皇爺爺吧……”
昭陽公主目光平靜的看着自己這個親弟弟,見他一切神色不似作僞,心裡微嘆的同時,神色卻嚴肅起來。
“我正要派人去找你,你來了正好。
從現在起,你給我好好的待在這裡。在我回來之前,哪裡也不許去。”
說罷,昭陽公主一招手,後面那些站在隊列之前的女侍,便齊刷刷的上馬。
四皇子便急了:“皇姐你要去哪兒?我跟你一起!”
四皇子死死的拉住昭陽公主的馬繮,恍若一個即將被拋棄的孩子。
昭陽公主目光柔和下來一些,神色卻無商量的餘地。
也不見她怎麼指示,立馬就有數個女侍上前,絲毫不顧四皇子的掙扎,將他強行拽了去。
然後昭陽公主一記馬鞭,便帶着手下的十餘個女侍齊刷刷衝出院門。
忽然想起什麼,她籲馬停下,對着身後一人道:“你帶人去把四公主還有五殿下請到這邊來,照顧好他們的安全。”
等親隨應是,昭陽公主也不再多言,再次策馬朝着一個方向行去。
在她身後,另十餘騎整戈帶甲,早就候在外面的侍衛隨即跟上。
院門外,跟着四皇子而來的幾名蕭王府侍衛面面相覷。
他們當然知道自家主子被拘禁了。
身爲隨身侍衛,按理說這個時候他們應該衝上去解救主子的。
但是看着周圍瞪着他們的數十上百號長公主府府兵,他們十分自覺地選擇站在原地當木頭。
聽着裡面傳來的自家主子的憤懣叫罵,以及長公主府太監宮娥們的良言安撫,他們忍不住感概。
陛下真是太寵愛長公主了。
不說那些英姿颯颯,很吸引人的劍侍,便是這房前屋後,他們猜測就有不下二三百的府兵在護衛保護。
這還是隻是長公主此番帶出來的人馬?
天知道皇城裡那偌大的長公主府內,還有多少。
再看看他們蕭王府,滿打滿算,所有的侍衛加在一起也就幾十個。
他們蕭王府和長公主府,根本沒法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