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番外

時光匆匆容易過,不知不覺中,新皇登基已有數年。www/xshuotxt/com

按理說,新皇登基,尤其是幼主即位,權利交替之下,朝野上下難免會有一段時間的動盪不安,然而此次卻是不同,大昌江山穩如泰山不說,繁華也一日勝過一日。

先前李熙突然宣佈退位,由皇孫李磐繼位,曾引得朝中大臣羣情激奮,反對的聲音此起彼伏,後來朝臣們各種法子都用盡了,見李熙還是不爲所動,也就認了命了,再後來,見李磐年紀雖小,卻敏而好學,處理朝中事務一日比一日老辣,眼看着君威日盛,便又都轉了話頭,改贊李熙高屋建瓴,早早便發現了李磐有不世之才云云。

其實靜下心來想想,李熙的選擇也不是那麼令人難以接受——李磐年紀雖小,但他十二歲之前,一直被李熙和先太子李晸當成下下一任皇帝精心培養,而後李磐因李晸去世嚐盡了世情冷暖,十三歲纔在林楠的設計下重又入了李熙的眼,和幾位皇叔競爭皇位……是以除了年齡,無論從性情天分還是所受的教育來說,李磐無疑比他那些被故意養廢了的皇叔們更適合這個位置。

且李熙也擔心李磐年幼不能面面俱到,特意在退位之前組建內閣,任林如海爲首輔,自己則隱身幕後,這般和林如海兩個一明一暗扶着李磐走了三年,直到李磐十六歲大婚之後才真正一走了之。而在這三年裡歷練出來的,除了李磐,更有誠王李資和林楠兩個,有他們的輔助,大昌在李磐的治理之下,並不比李熙在時差多少。

當然,也有美中不足之處——陛下和皇后大婚已經三年,依舊一無所出。

原本自李磐登基時開始,朝中就有人嚷着選秀,李磐找各種由子拖了又拖,可如今大婚三年無子,選秀的呼聲一陣高過一陣,各種帽子都扣了上來,李磐實在煩不勝煩,加上對皇后也沒有多深的感情,便鬆了口。

其實以林楠看來,李磐如今也才十九歲,沒有兒子有什麼大不了的?且弄一堆小妾在後院更是害人害己。

只是以他和李資及李旬的關係,若真將這話說出來,“居心叵測”四個字是跑不了的,是以不管李磐在他面前如何抱怨訴苦明示暗示,林楠也只管裝聾作啞打哈哈,絕不肯在朝上替他說一句好話。

選秀的旨意一下,各地的名媛貴女雲集京城,又恰逢春闈之年,是以今年的京城,前所未有的熱鬧繁華。

如今會試已過,殿試將至,又是春光明媚的大好時節,正是京城文會最多的時候,也是“窮林”最掙錢的時候。

“窮林果然是名不虛傳,簡直是窮盡天下勝景,感覺每多走一步,眼前便換了一番景緻一般,真是令人嘆爲驚止……此次雖未能高中,能進這窮林一遊,也算是不虛此行了。”窮林入口處,宴罷的書生三五成羣的出來,口中尤議論紛紛。

“這園子可是林郎親手繪的圖紙,自然是不同凡響,且聽說這裡每年都要大修一次——待我等明年再來,又是另一番風景……啊對了,你等可知,這窮林的修建,還有一番趣事呢!”

“莫賣關子,快說快說!”

那書生笑笑,微微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道:“據說當年太上皇將京城第一園‘玉芙園’賜給了當時還是林家大姑娘的敦王妃,王妃娘娘便央了林郎,將它改建成女子游玩嬉戲之所,京城貴女都以有資格入玉芙園一遊爲榮,男子卻半步也不得入內。此事引的京城兒郎大爲不滿,說憑什麼女兒家有這麼好玩的去處,他們卻沒有?又說,每逢家中姐妹出去遊玩,母親必是欣然應允,並精心準備,但自個兒出去,便要被老爹橫眉豎眼罵的‘不學好’,又振振有詞道,若是他們也有林郎親手建的園子可玩,也不用去什麼勞什子青樓畫舫了!”

一旁的書生聽的目瞪口呆:“這算什麼理由?難道他們去青樓畫舫,倒成了林郎的錯不成?”

“誰不知道這是歪理?可是一時又讓人辯駁不得,用的人便越來越多,京城少年每每一身的脂粉味兒被訓斥時,便理直氣壯的回道:‘又讓人應酬交際,又不許人去那些地方,您倒是給我找尋個正正經經聊天喝酒做耍子的地兒啊!’直叫人氣的半死。爲了堵他們的嘴,老大人們紛紛去求了林郎,林郎自是懶得理會,他們便轉而去煩敦王,又讓家中女眷去求敦王妃……誰不知林郎最疼這個妹子?果然沒過多久,敦王便去戶部,將查抄的張家及其黨羽的舊宅都買了下來,又倒騰了許久,終於將附近的宅子都買了下來連成一片,央林郎畫了圖紙建了這窮林,比玉芙園還大了數倍不止呢!”

正說的熱鬧,忽然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衆人都是一愣,順天府早有禁令,京城中除有急報外不得跑馬,這是出了事了?

忙循聲望去,卻是幾個衣着古怪的精壯漢子正旁若無人的縱馬飛馳,路過一個騎馬慢行的錦衣青年時,還順手在他乘騎的白馬上抽了一記,白馬受疼之下人立而起,嘶了一聲衝了出去,那些漢子看着驚馬衝向人羣,引的街上人仰馬翻亂成一團,頓住了馬,哈哈大笑起來。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書生義憤填膺,其中一人咬牙怒道:“是戎狄人!真是豈有此理!”

“聽說戎狄去年雪災,草場被……”

話猶未完,便聽前面又是一聲嘶鳴夾着驚呼聲傳來。

原來錦衣青年好容易穩住馬,正要下來,左腳才翻過馬背,那馬不知爲何又突然驚跳起來,瘋狂的衝了過來,錦衣青年整個身體都掛在馬背一側,右腳卻還纏在馬鐙上掙脫不得,只能死死抱住馬脖子,他自己形勢岌岌可危,尚還擔心驚馬撞上路人,驚慌叫道:“閃開!快閃開!”

他原是養尊處優慣了的,手上比那幾個書生還軟弱無力,被狠狠癲了幾下便脫了手,摔在地上被馬倒着拖行,讓周圍的人看的心驚肉跳——不知那馬兒什麼時候會一腳踩上去,到時便是不腸穿肚爛,也要缺手斷腳。

衆人正束手無策時,一個人猛地撲到在地上,抱住錦衣青年的右腿,短刀連續揮動幾下,終於切斷馬鐙,險而又險的避開馬蹄,滾在了一邊。

待周圍的人終於鬆了口氣時,驚馬已經拋下兩人跑的遠了,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衆人這才上前將兩人扶了起來,卻見方纔上前救人的,也是個年輕書生,眉目清朗,一身半舊的青衣,起身後顧不得一身狼藉,對惹事的戎狄人怒斥道:“天子腳下也敢行兇,莫非視我大昌律令如無物不成?”

戎狄人哈哈大笑,居中一人嗤笑道:“你說對了,我們還真不知道大昌律令上寫了些什麼玩意兒。不過,若說行兇,呵呵……”

他接連揮鞭,抽在身側幾人的馬背上,幾人控着馬,哈哈大笑着衝了出去,他撇撇嘴,挑眉道:“這也是行兇?不過是鬧着玩玩罷了,怎的知道你們南人這般懦弱無能,還真是……”

他搖頭“嘖嘖”幾聲,扔下氣的臉色發白的衆人,打馬衝了出去。

青衣書生看着他們的背影,咬牙冷哼一聲,被他救下的錦衣青年這才上前,拱手道:“在下姓賈,名寶玉,謝過這位兄臺救命之恩。不知兄臺尊姓大名?”

青衣書生忙攙他起來,道:“不過是應有之義,賈兄不必放在心上,學生姓陳,名檁。”

同時亦在心中讚歎,此人容貌之佳,實在是平生少見,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雖因受驚之故臉色蒼白,也難掩一身的尊貴雅緻,果然是如寶似玉,更難得是心性純善,頓時起了結交之心,道:“賈兄方纔沒被傷到吧?不如我送你去醫館?”

寶玉搖頭,幸好天氣尚未回暖,他穿的不少,且方纔在地上拖行的時間不長,是以看起來雖狼狽,卻除了手背上幾處擦痕及右腳稍有不適外,並未傷到其他。

微微遲疑了一下,道:“只是稍稍扭傷了腳,並無大礙……陳兄可否送我至我表兄處?我若這個樣子回府,驚着家中長輩,就是罪過了。”

陳檁自然應允。

說是送,也不是真讓人攙扶着一路走過去,兩人在路上僱了輛車,上車走了一段路便到了一處小門,打發了車伕,扶着寶玉進門,陳檁方看着周圍的景緻,訝然道:“這裡怎的和……”

寶玉笑道:“陳兄猜的不錯,這裡正是窮林,我表哥在這裡有個院子,偶爾會來住上幾日,因不願引人注意,纔在這裡特意開了個小門。”

陳檁心中凜然,這園子明面上是敦王的產業,但據說也有萬歲爺的股在裡面,便是親王也不敢說能在這裡能佔個獨院……這寶玉的表哥,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在這裡有個院子?忽然心中一動,想起傳說中那人的外家似乎是姓賈的,不由腳下微頓,有些踟躕起來。

寶玉笑道:“陳兄不必顧慮,我那表哥是極和氣的人……”他讓陳檁送他過來,自然不是因爲臉皮夠厚,而是想給機會讓他見上林楠一面,以謝他的救命之恩。

陳檁自然也明白過來,勉強笑笑,理了理衣冠,重又扶着寶玉前行,忽然又想起一事,訝然道:“林大人此刻不是應該在江南嗎?”

去年大旱,幸好林楠未雨綢繆,早幾年便開始令人廣挖深井,大大緩解了災情,加上朝廷賑濟有力,纔沒有釀成大難。誰想禍不單行,今年冬天竟又大雪,天氣久久不能回暖,原本指望靠着野菜樹皮熬過青黃不接的春天的災民大失所望,不少人只能扒開了積雪挖草根合着稀粥過日子。

偏這個時候,南邊的糧商還用各種由子漲價,地方官恨的咬牙切齒,偏又不能將這幫子“良民”宰了喂狗,只得紛紛上書求救。而後便有林楠奉旨南下巡視的消息傳來,再然後,糧價一降再降,直到比往年同期還低了一成,而後積雪消融,地裡、山上的野菜飛快的竄了出來,這纔算是熬過了一冬。

也難怪陳檁心中不解,按行程來說,此刻林楠應該還在路上纔對。

寶玉笑道:“這裡面的道道我也不懂,不過我表哥最是畏寒,以前姑父在的時候還好,姑父離京之後,便越發懶散了,去年冬天天寒地凍的,表哥窩在府裡幾乎就沒怎麼出門。”

林楠的事寶玉的確知道的不多,但這件事他還是清楚的,不過他到底和陳檁不熟,是以只說些京城人都知道的事。

其實說白了也沒什麼,不是林楠□□有術,而是他在這上面“兇名卓著”。是以當糧商們“聽說”林楠要下江南,並得知他當時的反應之後,自己就先嚇破了膽子,林楠還沒動身呢,糧價便先下來了,外加各路人馬的請託上門……既然事情提前解決了,林楠自然也就樂得不用出門。

問他當時到底是什麼反應?坊間傳言,林大人看到摺子之後,曾冷冷一笑,輕描淡寫道:“既然有膽子逼我冬天出門,最好也有膽子承擔後果。”

傳言當然只是傳言,若林楠隨口一句話,就會被身邊的人傳的到處都是,他的官兒也不必再做了,直接回家賣紅薯行了。

但那些糧商還真不敢將它當成傳言,且不說當初鹽商的下場,便是隻看如今戶部的產業,要光明正大的擠垮幾個糧商,不過是分分鐘的事兒——雖然戶部以“不與民爭利”爲名,並未做這些常規的生意,但那位可從來不是什麼守規矩的主兒。有鹽商那隻雞在,他們萬不敢如他們一樣,爲了一時之利,就自斷生路。

兩人走了一陣,便到了寶玉所說的院子,寶玉拒了門房的攙扶,自個兒帶了陳檁進門。

說是院子,倒不如說是個園子,一個小巧秀麗的園中之園。不過園林雖小,卻不見精緻繁複,反而透出幾許開闊之意,置身其中,宛如身處在江南的明山秀水間一般,令人心曠神怡。

寶玉笑道:“可是覺得很神奇?表哥說這叫借景,否則哪裡不能修個院子,何必非要修在窮林呢?”

陳檁正待答話,腳下一步錯落之間,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帶着荷葉清香的沁人氣息先一步撲面而來,而後才見到了垂柳假山下的清波碧荷、點綴一角的小巧涼亭,以及亭中的那個人……一時間,忘了言語,無法呼吸。

無需任何人多話,任誰都可以一眼認出那個人來,若說見到寶玉,難免要讚一聲鍾靈毓秀,但見到此人,卻要嘆一聲造化神奇,亦要憤天地不公,竟獨獨偏愛一人。

被寶玉一聲“表哥”驚醒,陳檁忙低了頭扶寶玉上前,不敢再看。

待進了亭子,才知道亭中尚有一個俊美青年,正敞着一身寬大的紫袍,亂沒形象的歪在椅子咯吱咯吱的啃着果子,見了二人輕咦一聲,將架在椅子上的一隻腳放了下來,訝然道:“怎的弄成這等模樣?”

寶玉苦笑道:“柳兄別問了,實是無妄之災。表哥,借我個地兒梳洗一下吧!”

林楠原側身坐在闌干上餵魚,將寶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確認沒受什麼傷,這才吩咐人帶他下去,又道:“浴室外間最裡面櫃子的衣服是我沒穿過的,你自個找順眼的換上就是。”

寶玉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陳檁見寶玉就這樣丟下自己就走了,有些傻眼,只得自個上前一步,躬身道:“學生陳檁,見過林大人。”

林楠將手中的魚食一把全撒下去,手一撐闌干跳了下來,道:“我這表弟不拘小節慣了,陳兄勿要見怪,還未謝過陳兄援手之恩。”

陳檁連聲道:“不敢,不敢。”

寶玉那點不拘小節算什麼啊?看着傳說中不惹凡塵的謫仙人、絕代詩仙、書法大家、國之重臣、天子之師……就這麼大大咧咧的從闌干上跳下來才叫人驚悚好吧?

心中腹誹着依言坐下,見林楠洗了手,親手給他斟了盞茶遞過來,忙起身去接,卻不想半路卻被一雙修長白皙的手劫了去,不由一愣。

柳湘蓮將茶盞放到一邊,又另倒了一盞過來,道:“你喝阿楠的茶,倒不如喝我的……阿楠的茶,是用來聞的,不是喝的。”

這下不僅陳檁愣住,連林楠都挑眉看了過去:“你最好好好解釋一下。”

說漏了嘴的柳湘蓮乾咳兩聲,道:“反正你抱着茶也就是暖暖手而已,再好的茶也糟蹋了,所以給我你備的茶就次了那麼一點點……”

林楠冷哼道:“編!你再編!”

別說他是什麼身份、什麼身家,便是以柳湘蓮灑脫的性子,也斷不會因爲怕浪費就給他用次品。

柳湘蓮被他看的心裡發毛,索性豁出去了,冷哼道:“若不是你總不肯聽太醫的話,我們何必出此下策?”

又道:“太醫同你說了多少次,讓你少喝些茶少喝些茶,可你體質陰寒,又不喜炭火,整日只抱着熱茶取暖,有一口沒一口的,不知不覺一杯就下去了。三殿下沒法子,吩咐製茶的師傅做了手腳,將茶炒的聞起來沁人心脾、看起來清澈亮麗,可喝起來卻算不上絕佳。”

又冷哼一聲,忿然道:“你當我願意?那可是最頂尖的好茶,你當天底下一年能有幾兩?就爲了讓你少喝兩口,硬是被故意糟蹋成這樣,你老人家還不領情……你若是不滿意,只管找誠王殿下算賬去!”

林楠咬牙,他說怎的總覺得不對勁呢!

其實他喝茶真沒什麼講究,好的爛的都喝的下,但品味卻是不差的,若是絕品,不知不覺的就會多喝幾口。可被他們做了手腳的茶,味兒也算上佳,但比起其色、香來卻差了一等,入口的時候難免有些失望,自然就沒了喝下去的慾望……這夥人心意雖是好的,可做什麼非得瞞着他,難道在他們心裡,自己就這麼任性不講理?

不過此刻到底有外人在,不便發作。

陳檁不由有些走神:原來傳說中林郎病弱竟是真的,只看此刻雖春寒未盡,但京城愛俏的少年大多換上了輕薄的春衫,而這人卻依舊裹着狐皮輕裘,那靜靜捂着茶杯的手指,纖薄的彷彿透明……

並不由他感嘆多久,耳中傳來林楠詢問的聲音,忙定了定神,將今天的事兒細細說了一遍,並未有一字添減。

柳湘蓮聽完聳聳肩道:“應該也算不得是無妄之災,前兒戎狄使者一夥人來窮林喝酒,因言語無狀被我令人打了出去。大約是心中不忿才故意到窮林門口鬧事兒,倒是連累了寶玉。”

又道:“寶玉騎的馬再溫順不過,斷不會無端發狂,待我去查查,若是那些戎狄人下的手……哼!”

柳湘蓮眼中閃過冷意,他孑然一身的時候,尚且不曾忍氣吞聲,更何況是現在?他如今明面上雖只是幫着李旬打理窮林,實則是替李磐李資做事的,便是朝臣見了他,也要稱一聲“柳公子”,更兼手底下好手衆多,豈容幾個番邦外族欺上門來?

林楠看了他一眼,道:“你少給府尹大人惹事,回頭他又來找我麻煩。”

想也知道這傢伙要幹什麼,無非是蒙了頭打斷胳膊腿兒,又或是扒光了掛着城牆上……若戎狄使者當真在京城出了這樣的事兒,丟臉的可不止是他們,也有大昌朝廷,不說別的,順天府伊第一個倒黴。

柳湘蓮一噎,悻悻然道:“反正受傷的又不是我的表弟!”

林楠淡淡道:“哪用那麼麻煩?你待會派人扶了寶玉去順天府告狀,當街縱馬按律是四十大板……順天府的板子,四十大板還打不死個把人?”

柳湘蓮倒吸了口氣,道:“你倒比我還狠。”

林楠冷冷道:“他們既不將我大昌百姓的性命放在眼裡,我又何必吝惜他們的性命?你我既是大昌人,那麼在我們眼裡,大昌百姓的一根頭髮都要比他們金貴!”

柳湘蓮皺眉道:“只是他們到底是不是大昌人,我大昌的禁令對他們……”

林楠打斷道:“既到了大昌,自然就要守我大昌的規矩!你放心,順天府伊兩榜進士出身,若耍嘴皮子還耍不過幾個番人,還做的什麼官兒?”

柳湘蓮應了,陳檁聽到現在,實在忍不住插口道:“若是直接打殺了他們的人,不會影響邦交嗎?若他們一怒之下,發兵打了過來……”

林楠搖頭道:“邦交這種東西,豈是忍出來的?至於打仗……”

微微一笑,道:“等陛下接見之後,他若還嚷着打仗,我倒要佩服他的勇氣了。”

心中嘆氣,若來的是耶律良才的人,哪有這麼多的麻煩?可偏偏這次的使者是耶律良才的死對頭——戎狄王的長子耶律楚,態度張狂的很,動不動將打仗掛在嘴邊,讓他不得不再立一次威。

並不在此事上多說,林楠轉向柳湘蓮道:“在園子設宴,不是要提前半個月預定的嗎?我記得他們來京纔不到十日,怎的就進了園子?”

柳湘蓮聳聳肩道:“鴻臚寺擡出招待外賓的幌子,那是皇差,我也不好不給面子不是?”

想起那幫人的嘴臉,神色淡淡:“因我把人攆了出去,還揚言要治我的罪呢,說不定此刻狀已經告到萬歲爺那兒去了……哼,今兒若容得他們調戲我園中的侍女,明兒豈不是就要來殺人放火?”

林楠神色一寒,將林全叫過來,淡淡道:“你去鴻臚寺走一趟,告訴他們,若不會挺直了腰桿做人,想去戎狄當狗,本官成全他們。”

他久居高位,一身氣勢遠非昔日可比,方纔言笑晏晏時尚不覺得,此刻一怒之下,威壓立顯,柳湘蓮倒也罷了,只苦了坐在一旁的陳檁,雖林楠的怒意並非針對他而發,也覺得心中惶惶如坐鍼氈,恨不得立刻跪下請罪纔好。

柳湘蓮聳聳肩道:“何必爲那幫子人動怒,這些年鴻臚寺不都是這麼做事兒的嗎?偏你橫豎看他們不順眼。他們愛討好人讓他們討去便是,理他們做甚?”

林楠冷哼道:“我大昌的臉面,便是被這幫人丟盡了!”

不再多說,轉而和陳檁說話,問他家住何地,多大年紀等等,這才知道寶玉的這位恩人還是個貢生,會試第二十七名,若不出意外,再過一月,就是妥妥的新科進士,朝廷官員,於是又多閒聊了幾句,問了他的志向,才端茶送客。

柳湘蓮笑道:“你不是向來不插手人事嗎?怎的,看上他了?”

林楠聳聳肩道:“那些官兒誰做不是做,何不找個順眼的?”

又笑道:“前兒敦王殿下同我抱怨呢,說你讓他在妹妹面前擡不起頭來呢!”

柳湘蓮楞道:“我怎的他了?”

林楠笑道:“他說,你幫他管着窮林,鴛鴦替妹妹管着玉芙園,窮林可比玉芙園大了好幾倍,錢卻沒多掙多少。前兒他問瀾兒他們,爲何零花錢都只管他們的娘要,不問他要?你知道瀾兒怎麼說?他說,‘爹你自己還要問娘要零花錢呢,我們哪忍心問你要錢?’”

柳湘蓮大樂,大笑着起身道:“要零花錢算什麼?我看從明兒開始,他連吃用都得用王妃的!”

林楠訝然道:“這話怎麼說?”

柳湘蓮冷哼道:“今兒我就把賬單給他送去,看他拿窮林的地契出來夠不夠抵債!連吃的果子、喝的茶、騎的馬都要我從園子給他送去,倒還嫌我給他掙的少了!”

林楠哈哈大笑,目送柳湘蓮離開。

玉芙園雖也是日入鬥金,但比起窮林卻還差的遠,只是玉芙園實打實的是黛玉的園子,當黛玉成婚、林如海任首輔之後,園子的“股東”們又主動多讓了兩成利出來,雖一共也只佔三成,卻也是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銀子。

窮林卻不同,地是李磐的,修園子的是工部,錢則大部分從內庫來,李資掏了一小部分,李旬一窮二白的,意思意思的湊了兩萬兩銀子,白擔個園主的名兒。最後掙的錢,絕大部分都流到內庫做了李磐的私房,剩下的李資和李旬各分了一份,就這麼一份,就已經同黛玉玉芙園所得差不多,可見不管在什麼時代,建這種“超級會所”來錢都快的很。

只是李旬就是有這個本事,再少的銀子他也能活,再多的銀子他也能花,是以找老婆要零花錢的事兒,發生在他身上實在不算稀奇。

李資回來的時候,林楠依舊坐在闌干上餵魚,李資從身後將他攬在懷裡,握住他的手,皺眉道:“手又這麼涼。”

捂在手心裡揉了又揉也不見回暖,李資索性將人抱下來放在椅上並排坐着,將手塞進自己胸口捂着,無奈道:“你怎的就和這池裡的魚槓上了呢?”

李資的胸口暖烘烘的,慰的人心舒貼,林楠一時不願將手□□,只擡擡下巴示意,李資取過桌上的畫細看,那畫兒才畫了一半,只大小兩條鯉魚在水下悠遊,不由笑道:“意態悠閒,靈動活潑,嗯,阿楠的魚是畫的越來越好了。”

林楠抽出一隻手,在畫上指點道:“總覺得少了幾分張力……”

搖頭將畫扔在一邊,這個時代娛樂實在太少,戲班子要排幾個月才能出個新戲,唱歌跳舞的來來去去就那麼幾首曲子,遊山玩水他又懶得動彈,最後也只能在書畫上找到幾分樂趣了。

扭頭問道:“今兒怎麼回來的這麼早?事兒辦妥了?”

李資將他的手又捉回去捂着,點頭道:“嗯,都準備妥當了,保準嚇得那些戎狄人夾着尾巴滾回去。”

林楠冷哼道:“他們若是好聲好氣來求,說不定陛下看他們可憐的份上還送他們點兒糧食。但既然說了若是不給就自己來取……我倒要看看,他們拿什麼來取!”

李資揉着他的頭安撫了下,又道:“到時候陛下會親自出面,我同陛下說,我會在幕後主持軍演,陛下也信了。”

“嗯?”林楠微愣,什麼叫陛下也信了?好端端的爲何要騙他?

李資解釋道:“你不是讓我安排離京的事嗎?這是最好的機會。”

林楠眨眼:“機會?”

離京就離京,要什麼機會?

李資好氣又好笑,道:“看你平日裡還挺靈光,怎麼糊塗起來就死活不開竅?你沒發現這一年陛下盯我們盯的緊的很嗎?他使盡渾身解數也要把我們纏一個在京裡,就怕我們丟下他一走了之。”

林楠訝然道:“陛下猜到我們要走?”

李資嘆道:“自你任首輔以來,修堤、修水庫、挖井、開坡地、引進番薯玉米棉花,還有種痘等等……似乎想把要做的事一下子都做完似的,再加上有林大人的前車之鑑,他猜不出來纔怪了。”

林楠撫額,他心目中的離京,是如他爹一般,給陛下上了辭呈,該交代的事兒都交代完了,光明正大的啓程……怎的現在弄得跟做賊似的?

“你想多了,陛下心性純良,我若一心要走,他……”

李資冷哼道:“你若一心要走,還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兒呢!”

林楠皺眉:“這話怎麼說?”

李資道:“陛下登基六年,只任性過兩次,一次是登基之初封你爲太傅,一次是父皇和林大人離開之後,封你爲首輔……當時多少人哭天喊地的反對,他硬是咬着牙半步都不讓。你沒發現他只有在你的事情上才格外執着嗎?以前可以說他是孺慕之情,可是現在他都十九歲了,便是吃到個甜一點的橘子,也巴巴的給你送來,不說別的,就爲了選秀一事,他在你面前撒了多少次嬌?”

林楠失笑出聲,道:“你一天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李資急道:“不是我亂吃醋,那小子現在是隻把你當長輩敬慕着,只想着把最好的都給你,可誰知道他以後會怎麼想?你知道他爲什麼三年無子?他宮裡就皇后一人,可除了初一十五,他就沒往皇后宮裡去過,便是初一十五,有沒有沾皇后的身可還不一定呢!他正精力旺盛的時候,偏偏還戒了女色,你說……啊!輕點輕點!”

林楠收回手,冷哼道:“越說越沒譜了!”

重又趴回闌幹上餵魚。

李資在後面環住他,低聲引誘:“我們先去江南看看父皇他們,然後去昆明,聽說那個地方氣候溫和,夏無酷暑,冬無嚴寒,四季如春,而且風景秀麗,有許多露天溫泉……再說了,你難道就不想兩個孩子嗎?”

說到孩子,不得不讚一聲太醫的醫術了得。當初黛玉先天體弱,又被人下了藥,林如海和林楠都擔心她在子嗣上有所遺憾,不想在太醫的調理下,黛玉成婚六年就生了四個。其中老二老三是雙生子,剛滿月就被太皇上賜名爲林煥、林爍,過繼到林楠名下以繼承林家香火,又在他們兩歲的時候,接到了身邊親自教養,算算現在也都快四歲了。

林楠原不願搶佔妹妹的兒子,卻忘了他擔心黛玉傷心,黛玉卻更擔心“走了歪路”的哥哥晚年淒涼,用“難道姓林就不是我生的了不成?不過是多幾個人疼他們罷了”說服林楠,並隔三差五的送孩子過來同林楠小住。處的多了,林楠對那兩個活潑好動的小白團子也喜歡的緊,此刻一想到他們,心都要化了,只得道:“罷了罷了,聽你的就是。”

他知道自己要走的,藉着懶散的名義,早早就將內閣的具體事物都分派了下去,是以便是他突然走了,內閣也照樣能運轉,不過……他望向李資:“我這邊還好說,但你那暗王的身份……”

李資道:“誰說暗王就一定要待在京城,再說不是還有老六的嗎?”

末了又咬牙道:“聽說那小子正在江南可勁兒的折騰我們兩個寶貝兒子……他也逍遙自在的夠久了!”

林楠噗嗤失笑,有一顆沒一顆的向水裡丟魚食:既然諸事妥當,那走就走吧,婆婆媽媽的也沒甚意思,只是不能堂堂正正地走,恐怕到時候黛玉會傷心,不過有李旬這個活寶在,總能哄得她開心就是了。

李資得了準話,心情大好,看着他的笑臉,呼吸有些急促起來,低頭用下巴一下下蹭着他的脖子,貼着他的耳廓啞聲道:“別整天只顧着餵魚,也可憐可憐我罷……”

林楠斜睨了他一眼,道:“哪一日餓着你了不成?你要一天吃幾頓纔算是飽了呢?”

李資一口咬在他耳朵上,含糊道:“怎麼可能吃的夠……”

魚食散亂的落在水面上,無數魚兒的瘋搶中,水面激盪起朵朵漣漪,待恢復平靜時,亭中早已沒了兩人的身影……

……

兩日後,一輛青色的馬車在平坦的官道上不緊不慢的行駛着,馬車上,一大早被連人帶被子打包送上車的林楠依舊睡的香甜。

李資正靠窗坐着讀書,一手握着書,一手擱在躺在自己懷裡呼呼大睡的人的肩膀上,無意識的將那人垂在他手邊的長髮一圈圈繞緊又鬆開,待那人被他折騰的快醒時,忙又連連拍撫,等好容易睡安穩了,指尖卻又不自覺的繞上他的耳輪,如此周而復始……最讓人驚奇的是,這人如此忙碌的同時,竟然半點也不耽擱他看書,應該說他不愧爲一代賢王嗎?

林楠到底還是醒了,被遠處傳來的如鞭炮似悶雷的聲音驚醒,李資替他捋了捋發,低聲道:“是西山在閱軍。”

林楠點頭,神色有些複雜。

他不會做槍炮,但是,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當有人提供一個方向的時候,就會出現層出不窮的奇思妙想。

他在現代不是什麼科學家、知識分子,他能帶給這個世界的,也只有一些在後世近乎常識的東西,身爲大昌人,他願意用這些東西,讓大昌百姓過得更好。

但是這樣東西,他猶豫了許久,才終於決定拿出來。

他知道,這東西是魔鬼,可是時代在進步,他不願這個時代的人重蹈他前世的覆轍——xx人發明了火藥,卻只用它做鞭炮,西方人卻用它做槍炮,轟開了x國的大門……這是何等的恥辱!

如果熱武器一定會出現,那麼最先將它握在手裡的,必須是自己的同胞!

隨着馬車前行,遠處的聲音漸漸低無,林楠閉着眼抓住那隻搗亂的手,用指尖細細描摹着掌心的薄繭,睡意又漸漸襲來……

夢裡,是四季如春、鮮花似錦的昆明和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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