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林楠撫額道:“殿下應該是爲了保漕運總督大人而來吧?這般爲於大人奔走,便不怕陛下和皇后娘娘見怪嗎?”

李資搖頭苦笑道:“父皇讓我保漕運總督,是因爲他從未想過要動於大人,可是現在需要人保的人卻偏偏變成了於大人,父皇怎會怪我多事?至於皇后娘娘……”

李資語聲變淡,神色漠然道:“於大人忠義無雙,在暴雨中罵貪官、哭百姓,人盡皆知,我身爲皇子,豈能無動於衷?”

林楠啞然失笑,原來李資暗示於長箋鬧這麼一出,亦是爲了給自己找個理由去管此事。

同時也嘆息一聲,李資記在皇后名下,皇后哪怕再苛待於他,哪怕當真害死了他的生母,他也不可做出半點對不住皇后的事來。一個‘孝’字將他框的死死的,堂堂皇子,竟是半點快意不得。

微微沉吟片刻,道:“我用過午飯之後,便要‘回去’山上侍疾……”這件事,終究還是要他爹來拿主意才成。

李資聞絃歌而知雅意,微微一笑,道:“我來揚州近十日,還未正式探望過林大人,委實失禮,若是林兄方便,可否……”

林楠笑道:“殿下肯屈尊前往,正是家父的榮幸,豈有不便之說?若殿下不嫌粗陋,不妨賞臉在此用過午飯,而後我們一同上路。”

……

夏日的雨,來的快也去的快,雖賺得碧空如洗,卻留下滿地泥濘,本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他們卻走了足足半日,時近黃昏才堪堪到達,林家隨行的便是許久不見林楠的林成和林全兩個。

馬車還未到門口,一羣人便圍了上來,爲首一人親手扶了凳,笑道:“大爺,您可算到了,小的還以爲今兒大雨,您就不來了呢!”

林楠跳下凳子,呸了一聲道:“偏就只你們懂得享受不成?”他雖不怕熱,可也知道山上比宅子舒服了百倍,一到這個時候,人人都搶着上山。

又道:“父親呢?”

那人道:“老爺在前廳會客呢!”

竟然有客,林楠微微皺眉,道:“你去通報一聲,說我帶了貴客來了。”李資身份在這兒,既是正兒八經以皇子身份來探病,他那病的‘不算重’的爹,還是得迎幾步的。

李資正從後面車上下來,聞言道:“不必麻煩,林大人身體不適,合該我進去探望纔是。走吧!”

大步進莊。

山上莊子不大,大門離前廳不遠,也沒甚彎路,因人是林楠帶來的,且林如海也並未特別交代不許打擾,是以林家的下人們也不枉做小人,只守在門口的丫頭喚了一聲:“大爺帶了客人來了!”

掀了簾子,二人進門,房中對弈的二人亦側身看過來,雙方同時愣住。

正坐在林如海對面,手執黑子的,不是二皇子李旭是誰?

好在四人都是處變不驚慣了的,也就神色愕然片刻便恢復正常,父子、兄弟,家禮、國禮敘了好一陣才坐下。

人多了兩個,卻因各有顧忌,半句正事也不肯提。

林楠坐在下首,聽着林如海同李旭、李資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敘家常,不見半分勉強,不由心中感嘆:還是有爹在身邊好啊,若是換了平日,不就得他來調節氣氛嗎,哪能這麼優哉遊哉的坐着喝茶?

李旭看看含着笑、明顯有些走神的林楠,又望向隨意坐在椅上,一身閒散的林如海,終於明白林楠小小年紀,那一身的風華從何而來了。

難道這一家子,竟真是江南靈秀所鍾、山水靈韻所化不成?一個兩個的都混不似凡人。

什麼秋水爲神,什麼溫潤如玉,都覺得乏力的很。

也不見得就好看的天上有地上沒有,可那舉手投足間帶着股子天上流雲般去留無跡的意味,悠然閒適、從容不迫,沒來由的就讓人心折。

卻聽林如海微笑道:“二位殿下冒風雨而來,多有勞頓,不若先去客房休息片刻,待下人安排好了晚宴,再來與二位殿下洗塵?”

四人這般乍然湊在一起,什麼事兒也說不成,雖有林如海在此,便是談談天氣也能讓人如沐春風,但是李旭、李資都有心事在,林如海此語正合了兩人心意,也顧不得林如海話中未免有逐客之嫌了,含笑起身隨下人離去。

林如海二人將他們送到門外,又回身坐下,林楠殷勤上前倒茶,現如今他的苦頭也吃過了,也不怕林如海再收拾他,倒是一聲輕鬆。

林如海示意他在身邊坐下,問道:“昨兒晚上睡得可好?”

又是這話,林才已經問過一次了!

林楠仔細看了兩眼,沒能在自己老爹臉色找出半點關切來,於是悶悶道:“那地方,漏風漏雨,狹小侷促不得伸展,且‘訪客’衆多,害我夜夜不得安眠,日日困頓不堪,哪裡來得個‘好’字?”

林如海剛端起兒子孝敬的茶喝了一口,聞言又放下,皺眉道:“手伸出來。”

林楠老實伸手,林如海倒不是要打他板子,手在他腕上摸了會脈,右手猛地一擡,林楠下意識的縮了脖子,到底也沒躲過迎頭那一扇,嚷道:“兒子再過二十日便要去鄉試,父親也不怕把兒子打傻了?”

林如海冷哼道:“你不是困頓不堪嗎?我看你精神的很!”

林楠訕訕,轉移話題道:“兒子寫的卷子,父親看了不曾?”

林如海嗯了一聲,道:“字寫的不壞。”

竟再無二話。

林楠見自己九日辛苦,竟只得了‘不壞’二字,頓時一噎:他自認在這幾篇上的用心遠甚於先前他家師兄佈置的功課,就那樣他家狀元師兄還時常誇他言之有物、不同俗流之類,到了他爹這兒,竟只剩了兩個字——‘不壞’。

且不是文章寫得不壞,而是“字”寫得不壞!

廢話,誰抄了那麼多的書,字也難看不到哪裡去。

到底心有不甘,他自問離府半年多,學問漲的飛快,回家竟半句表揚都沒有,實在過分!

繞着彎子問道:“父親可知這一次的江南主考官是何人,喜歡什麼樣的字體,兒子也好臨時抱佛腳練上幾日。”

林如海瞥了他一眼,江南主考官早便定了,林楠身在京城不知道纔怪了,時博文又怎會不告訴他主考官的喜好?

淡淡道:“你慣用什麼字體便用什麼字體,不必管他。”

不必管他……

你到底想不想讓你兒子考中啊!文章的好壞,第一映像很重要的!

林楠腹誹一陣,到底不敢多說。

林如海喝了口茶,悠然問道:“今兒怎地將誠王引了山上?”

林楠心裡有氣,簡單快速的將事情說了一遍——當然,基於某種原因,將於長箋罵他爹的話,敘述的極爲詳盡。

藉着於長箋的口發泄了一通,又渾然無事似得,乾咳一聲道:“誠如三殿下所言,父親若要插手,這是最好的時機——父親你要不還是管管吧,於大人真的是好官。”

林如海搖頭失笑道:“現如今都要收官了,你倒纔來勸我落子。”

林楠微楞:“收官?父親何時落得子?我怎的不知?”

他自覺不笨,竟硬是沒在這件事裡看出他爹半點落子的痕跡。

林如海不答,緩緩道:“自古以來,文官篡權,皇帝一紙詔書便可殺之,武官造反,卻要血流成河。是以我朝開國以來,便對武官限制極大,武將在一地任職不得連續超過三年,需在地方、邊防還有京畿之間不斷輪換。因冬天北邊天寒地凍,行不得軍,所以每年冬天,便是換防之時。若邊防將軍需輪換的,要在落雪之後回京,而地方上,往往七八月就回京侯差。”

林楠一點就透:“所以這個時候,正是拉攏武將的最好時機。賞銀、贈馬、送宅子,最好則是幫他們謀個好差,但是哪一樣都要海量的銀子。”

林如海道:“若是門路熟了,不僅不會花錢,還能大撈一筆,但是若是第一次,處處都要權勢加銀子開路,花錢是一定的。太子過世不過兩年,前年的時候,各位爺或是沒醒過神來,或是不敢擅動,又或者條件匱乏,是以沒多大的動靜兒,但是去年一到冬天,便都開始虎視眈眈,伺機而動。”

喝了口茶,又道:“六皇子雖是嫡子,奈何皇后孃家委實沒什麼人才,他自己年紀又輕,銀子便只能問漕運總督要。漕運總督便起名目問工部領了筆銀子,在總督衙門轉了一圈,洗洗乾淨變成了銀票,又回到了京城。”

“這其實是件小事。河道上的錢,原就每年要被各處貪上大半,且支去各處的銀子,並非立時就要給,也不是一次便全額發放,這段時間,足夠他從漕運上將銀子再找回來。”

林楠明白了,笑道:“想必父親不會容他從從容容將銀子找回去吧!”

林如海嗯了一聲,淡淡道:“去年你在揚州惹是生非,進了牢裡,我不得已將江南官場洗了一遍,江南鹽商殺了一遍,後來你出獄,在街上又跑馬摔了,我只有將漕運上的人也換了一遍……”

林楠啊了一聲,道:“當時我就覺得奇怪了,父親在江南爲官多年,那些官兒的把柄捏在手裡,洗起來方便,那些鹽商原就是父親管轄範圍,殺起來也順手,可是漕運上那百十個人頭,父親是怎麼拿下來的呢?”

林如海淡淡道:“謀逆。”

“謀逆?”

這帽子扣得有點大了吧,雖漕幫人數衆多,但是謀逆這種事兒……

林如海看了他一眼,道:“你或許不知道,你摔馬的那一次,三皇子殿下便在街邊的二樓上看着。”

林楠當時的確不知道,但是後面卻從李資口中得知過,李資便似乎在那裡第一次見了他,可惜他卻未曾看見李資。

林如海道:“要走私鹽,官府、鹽商、漕幫,少了誰也不成,三者原就一體,我既動了前者,漕幫焉能不急?他們原想讓三皇子殿下看一出兵荒馬亂的好戲,看着你從街頭橫衝直撞到街尾。爲了熱鬧,裡面擺攤的人需多些,逛街的人需多些,中間的巷子需留的窄些,還要有人準備‘受傷’,有人須得‘被掀了攤子’,是以,裡面的人,十個裡面倒有七個漕幫的,反正漕幫有的是人不是?”

林楠明白了,道:“當時三皇子所在的樓上,只怕十個裡面卻有九個是他們的人。”

林如海點頭,又淡淡道:“三皇子微服至此,漕幫出動上百人潛伏在三皇子所在的茶樓、街道,不是謀逆是什麼?我什麼都不需做,只在樓上放一人,街上放一人,暗地裡記下這些人的身份模樣,好證明他們的確是漕幫幫衆就夠了。待拿人的時候,再將刀啊劍啊的‘搜’上兩把,便足夠了。”

林楠暗暗咋舌,和他爹比,他的道行實在太淺,又想起一事道:“既然這樣,想必我以爲被人收買的小廝,也是父親故意安排的?”

林如海搖頭道:“他的確被人收買,不過又被我拿住罷了。”

林楠嘟囔道:“父親你拿我做誘餌,就不怕我摔出個三長兩短來?”

林如海無奈道:“我在巷口安排了足足四個高手,按下顛馬十拿九穩,你只要抱住馬脖子片刻便能得救,便是掉下來,自然也會有人接住,誰讓你沒事去把馬殺了?”

林楠頓時氣結,什麼都瞞着他,倒成了他的錯了!

林如海不等他氣急敗壞的出口質問,乾咳一聲,道:“那之後新上來的漕幫和鹽商們都乖巧聽話的很,我若是不想讓漕運總督在漕運上拿銀子,他自然一文錢都收不到。”

林楠道:“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漕運總督他官兒可不止當了三年,便是漕運上一時撈不上錢,也未必就添補不了空缺,更何況父親不可能一直鎖着漕運。”

林如海點頭,道:“確實如此,可惜他自個的銀子也沒了。”

“呃?怎麼沒的?”

林如海理所當然道:“自然是他自己花掉了,難道是我派人去偷了搶了不成?”

林楠冷哼道:“父親少唬我,他幾個月就把幾十年攢的銀子都花光了,誰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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