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三場考的是經義和策論,也是林楠最爲薄弱之處,在這一場,林楠終於見識到了傳說中的偏題、怪題、難題。

不過……林楠撇撇嘴:就這水準,和他爹差遠了好吧,真應該讓他爹給咱們的陳大人上上課,讓他見識見識,什麼才叫真正的偏、怪、難!

雖林如海讓他多在詩詞上下功夫,文章只需過得去,不讓人抓到把柄即可,但這幾個月的魔鬼訓練,讓林楠很難將林如海的這句話當真。

想到偌大年紀,連宮裡的差事都暫時放到一邊,每天給他講書足足兩個時辰的時博文;想到拿着他的文章一字一句細細點評,生怕有半點疏漏的時元洲;想到雖看起來漫不經心,卻每晚陪伴他到深夜才肯入睡的林如海……林楠豈能讓自己敷衍了事?

第一場考校的帖經墨義,林楠憑着他作弊一樣的記憶力和罰抄書抄出來的熟練度輕鬆過關,第二場考的是詩詞,那更不用說了,直接拿了華夏五千年文明來欺負人,但這第三場,卻是要真正拿出全身的力氣來的。

立意新穎,觀點明晰,語言流暢,這都是最基本的,更既要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又要抑揚頓挫能引人勝,纔有機會在衆多文章中脫穎而出。

他仗着才思敏捷,完成之後,又對照時元洲往日的點評之語,字字斟酌,精雕細琢,足足重寫了三遍才慎重謄抄。

前兩場他幾乎是第一個交卷,但這一場,他卻到第三波放人的時候纔出來,害的守在外面的林全等人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還以爲他出了什麼事。

回了府,發現林如海尚在衙門公幹,令管家派人去報了信兒,又和黛玉打了個招呼後便去沐浴更衣,末了又喝了補身的湯藥,歪在榻上小憩。

林楠原準備好生睡一覺,然而熬了數日的身體雖疲憊不堪,精神卻振奮的很,閉着眼也全然沒有半點睡意,恰去見林如海的人回來傳話,說讓他好生休息,等他晚間回來再說話,便索性換了出門穿的大衣服,略略收拾一下,坐上馬車去了時府。

他在時府幾乎算的上半個主子,這裡連他的書房和臥室都是常備的,進出門更是隨意,是以幾乎和通報的管事前後腳進門,一掀簾子便看見因聽聞他來正大步向外衝的時元洲。

時元洲乍然見了他,臉上略有尷尬,腳步一頓,乾咳一聲又坐了回去,伸手道:“拿來。”

不用說林楠也知道他要什麼,前兩場考完之後,雖爲了養精蓄銳沒有過府,但是試卷卻是一下場就默好了送過來給先生和師兄過目的。這一次林楠親自前來,東西自然早就備好了,當下便從袖子裡掏出來交給時元洲。

時元洲接了試卷,眼睛裡便再也沒了別的東西,林楠同他說了幾句話,見他理也不理,只得一個人坐着喝茶發呆,一杯茶還未喝完,原在後院歇息的時博文便趕了過來,道:“怎麼今兒有空過來,不在家好生歇着?”

林楠請了安,笑道:“許是熬過頭了,半點兒睡意也無。”

一面感嘆,師傅和師兄雖是父子,但是性格全然不同,時博文雖正直,卻是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纔能有如今的超然地位,而時元洲雖才高八斗,於這上面卻是半點兒天分也無,難怪時博文寧可將他關在家裡做學問,也不肯再放他出去做官。

兩人寒暄了幾句,時博文雖始終沒有問他這次考的如何,目光卻在時元洲手上和臉上來回的轉着圈子,良久,時元洲的視線才從林楠默的試卷上移開,臉上神色似哭似笑,卻什麼話都沒說,近前將試卷交給時博文,又拍拍林楠的肩膀,便大步向門外走去。

他看去步伐極是穩健快捷,出門時卻被門檻絆了個踉蹌,林楠忙起身欲扶,卻被時博文拽住,低聲嘆道:“且由他去吧!”

兩人目送時元洲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良久時博文才喟嘆一聲,道:“元洲他也是少年成名,於詩詞歌賦上雖不算太出衆,但熟讀經書,一手文章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初次下場就三元及第,一時風光無兩。只可惜,他性情耿直太過,又不通人情世故,入了官場之後,便處處碰壁,又被人幾番利用,險些爲自己招來殞身之禍……我纔不得已將他拘在家裡……唉,現在,他也是孫子都有了的人了,唉……”

時博文搖頭嘆息,林楠亦神色黯淡,心中頗爲酸澀:他能理解時博文,卻更爲時元洲難受,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英才,卻待在府裡銷聲匿跡幾十年,便是學問日益精湛又如何?外面的人還不是當他一事無成?

時博文長嘆一聲,不再說話,低頭開始細細閱讀林楠的答卷,越看神色越是飛揚,待最後一行字讀完,望向正緊張看着他的林楠,欣然笑道:“楠兒放心,這等文章,若他還不肯點你的會元,老夫就……”

林楠眨着眼問:“就怎樣?”

時博文冷哼一聲,道:“你也不用激我,若那他真敢不點你,老夫親自帶人,去砸了他的侍郎府!”

林楠嘻嘻一笑,時博文這樣說,當然不是因爲他的文章當真就無人能及,而是因爲有那幾首詩詞做底子。

此處會試的題材是三國懷古,分別以懷將、懷戰、懷亂世爲題,各做詩或詞一首。

一曲破陣子,寫盡沙場征戰的激烈,寫盡壯志難酬的悲憤。挑燈看劍、聞角夢迴、連營分炙、沙場點兵、克敵制勝,有如鷹隼突起,凌空直上。而當翱翔天際之時,一句“可憐白髮生”,戛然而止,如墜深淵,令人潸然淚下。

一首赤壁懷古更是雄渾蒼涼,大氣磅礴,昂揚鬱勃,有蕩人心魄之力,稱之爲千古絕唱也不爲過。

而最後一首“小桃無主自開花,菸草茫茫帶晚鴉。幾處敗垣圍故井,向來一一是人家”,一掃先前的或激烈或壯闊,只用短短几句平實的語言,爲兵後荒村,畫出了最典型的圖景,讓人讀完之後,一股悲愴之情油然而生。

在這以詩詞歌賦取仕的時代,有這三首傳世之作在,只要最後一場不是水準太次,會元是妥妥的。

但是即使如此,時博文敢說這種話,無疑是告訴他,他寫的經義策問,就算不是無人能及,卻也絕不會比任何人差。

林楠鬆了口氣,起身行大禮,真心誠意叩首道:“學生能有今日,多虧了先生和師兄的教導。”

林楠是真心感動,時博文和時元洲是他來到這個世上之後,對他最好的人之一。林如海對他護短護的毫無原則,尚可說是父子血脈之情,但時博文當初收他爲弟子,只是因爲李熙的一句口諭而已,卻從頭到尾對他盡心竭力。他處境最爲艱難的時候,是時博文第一個站出來,他被外面的人擾的煩不勝煩的時候,是時博文默許他躲進時府混吃混喝,他臨考在即時,時博文和時元洲幾乎是放下一切來教導他……他的這個先生和師兄,對他的好,他銘記於心。

是以最後這一場考試,是林楠最爲緊張最爲慎重的一場,若是做的文章太次,哪怕他依舊憑着抄來的三首詩詞當了會元,他也會覺得對不起這數月來爲了他禪精竭慮的三個人,讓他們的一番心血白費……幸好如今拿出來的成績並不算太丟人。

時博文將林楠扶起來,苦笑搖頭:“倒是爲師……該謝謝你纔是啊!”

嘆了口氣,眼中隱含淚光:“這些年,元洲過得如同一潭死水一般,元洲二子,又資質平平,他滿腹詩書,竟無用武之地……也是你的到來,才讓他添了幾分生氣……而今你能有出息,最高興的就是他了。”

林楠默然,時元洲學富五車,卻沉寂在家數十年,心中豈能沒有半點遺憾?

這一次他替時博文教導林楠,未必不是一種自我價值的體現。林楠的基礎,是林如海打的,四書五經,是時博文講的,但是文章,卻是時元洲手把手教出來的。便是林如海,雖讓他寫大量的文章,也從未有過一字點評,或者便是知道自己在這上面遠不如時元洲的原因。

就好像現代學生考試,老師有時會比學生更爲緊張一樣,因爲學生的成績也是他們的成績,而時元洲的情景更爲極端——林楠是時元洲數十年來教出來的唯一的一個學生,或者可以說,林楠是他幾十年拿出來的唯一的一份成就……

林楠沉吟許久,道:“先生,師兄學富五車,難道就要這樣一直蹉跎下去?不如……讓師兄開個書院吧?”

時博文訝然:“書院?”

林楠點頭:“師兄數十年前就已經三元及第,這數十年又一心治學,這一點,便是先生只怕也不及師兄……師兄性子單純,做官或者不成,但是教學生卻是一等一的,這一點學生深有體會。若是在官學,各種人事傾軋,師兄呆着也未必開心,但是自己開個小小的書院卻不同,可以憑着自己的喜好,挑些個資質出衆、心性上佳的學生好生培養,也算是學以致用。”

時博文沉吟片刻,他又何嘗願意讓唯一的兒子這般一直沉寂下去,點頭道:“回頭我同你師兄商議商議。”

林楠哪裡看不出來時博文已經動心,又聊了幾句,見他家先生有些心神不寧,知他急着去尋時元洲商談此事,遂哭喪着臉道:“學生先前還覺得精神的很,這會兒得了先生的準話,一下子就困頓的不行,先生放學生回去睡一覺吧!”

時博文搖頭失笑,放了他回府。

林楠回到府裡時,林如海已經回來了,正在書房看林楠留下的試卷,見他進來,問道:“你家先生什麼說?”

林楠笑道:“先生說尚可。”

林如海點頭,將試卷放在一邊,不再提及此事。

林楠想了想,將建議時元洲開書院的事兒說了,道:“這事兒八成是能成能,先生和師兄對兒子恩重如山,介時兒子想送一份大禮……”

林如海哪能不知道他想什麼,撇了他一眼,道:“只要你捨得便成。”

揮手令他回房休息。

此番林楠一連苦熬了數月,雖然在會試的一個月前,功課就輕鬆了許多,但精神上卻反而繃的更緊,此刻終於諸事俱了,一覺便睡到了次日午後。

剛將早飯午飯一頓用了,便見林全手裡捧着一疊書信進來,笑嘻嘻道:“前些日子老爺說您要專心讀書,不讓這些俗事讓您煩心,所以讓小的將這些書信都瞞了下來……啊,大爺您放心,老爺親自一一寫信回去解釋過了,並不會讓您因此同友人疏遠……啊對了!您的書信,別說小的們,哪怕是老爺,都絕對絕對沒有偷看,您放心就是!”

林楠咬牙將林全攆出去,將書信一封封打開看了,回了,最後才拆開李資的信件。

上次同路回京之後,他便被林如海關起來念書,李資則向李熙討了差事去巡查河堤,臨走前過來道別,卻被林如海幾句話輕鬆打發,只能悄悄託林全將做好的彈弓捎給了林楠。

而後李資又數次回京,因來去匆匆,且要避諱人言,藉口去了郊外的園子和林家還在修的後園幾次,都沒能遇上,只得黯然離去。是以這數月來,兩人竟未能見上一面,說過一句話。

李資的書信還是他第一次出京之後寫的,只說了平安到了地方,並依計派人混入各處工地云云,大約是這一封信之後,便收到了林如海的回信,知道寫了信也到不了林楠手上,便再沒有來信,林楠也無從得知後面又發生了什麼事。

想了想,令人將林福叫來,他和李資明面上的關係便不錯,便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河道上的事兒——整個林府,消息最靈通的人,除了林如海,就數林福了。

林福果然沒讓他失望,滔滔不絕便講了起來,林楠這才知道,原來這幾個月,李資過得是何等精彩。

李資初入河道衙門之時,並未有什麼令人驚豔的表現,和一般的新官上任沒什麼區別,先說了一頓狠話,而後看帳,查庫房,找人問話等等,這一套,河道上的官員早就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了,應付起來輕車熟路,自不會讓他抓到半點把柄。

鉅變發生在一個月以後,李資照例去工地巡視,卻突發奇想,將所有民夫都召集起來訓話,除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以外,另又加了一句,如有人告發河道官員貪腐、浮冒、虧帑或以次充好等,一旦查實,一律重賞。

也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幹,隨行的官員也就是撇撇嘴,等李資走了,自有工頭去好生敲打:要真有不懂規矩的敢出頭,莫說見不見的到三殿下的面,便是見到了,到時候上頭的人死不死的不知道,但是你是一定要死的!若真有不要命的,可儘管去告!

大家誰都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可誰知早上一覺醒來,就發現外面已經天翻地覆——一正六品管河通判踉蹌入獄,當其他官員得知消息時,人也抓了,家也抄了,罪也認了,人證物證也具已齊備,就剩下是流還是殺的判決了。

管河通判雖只是一個正六品的小官,但是卻絕不可讓李資破了這個口子,是以河道官員齊心協力開始抵制,從委婉求情,到威逼利誘,最後一些級別低一些的官員河工開始集體“生病”——品級高些的反而不敢,一是身嬌肉貴,不願做出頭鳥,二是怕自個兒若也“病了”,李資會更加爲所欲爲。

李資敢發難,便已經算到他們會有這一手,這一招對旁人或許有用,但他是皇子,一不怕丟官去爵,二無上進之心,只怕就算李熙親自來處理,也未必比他更橫,這些人想和他硬碰硬,卻是打錯了主意。

第一天以有人告發爲名,將“病了”的官員中官位最高的一人直接抄家入獄,第二天依舊還是有人告發,再抄兩人,到了第三天,所有人整整齊齊的回到了衙門,該做什麼做什麼。

河道上也被這二愣子行徑整怕了,好在李資只抓了那三個便再無動靜,便也就暫時消停了下來。

不想沒過多久,更出格的事來了,被抓的那三個人的宅院、外室、店鋪、別院等等被一一查封抄撿也就罷了,李資連人的父母、兄弟、岳父、妻兄、姨丈……甚至是七房小妾的表兄之類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揪了出來,將家財抄了個一乾二淨。

這下可是捅了更大的馬蜂窩了,之前還只是不想被李資破了口子,現在卻是怕他牽連太廣——這樣牽扯下去,他們之中還有誰是清白的?別說他們,連朝中大臣都急了——河道的銀子,他們多多少少的分了一杯羹,不然河道上那些貪官豈能逍遙這麼久?

官司直接打到了御前,彈劾李資的摺子比當初彈劾蔡航的還多,大殿上吵的不可開交,一說三殿下牽連無辜,引的民怨沸騰,一說這些人既用了修河款的銀子,便算不得無辜,還有一些和稀泥的,說被污的修河款當然是要追回的,三殿下行非常之事也情有可原,但是不宜牽連過大云云……

最後還是林如海站的腿軟肚子餓,見他們還吵個不休,不耐煩道:“這還不簡單,先抄了再說,房產土地店鋪在官府皆有備案,若是在和犯官扯上關係之前置備的,再還給他們就是。”

當即便招來許多人嚴辭反駁:“若他們在此期間自行發家,或是有人相贈財物,豈不是要憑白受屈?”

林如海淡淡看了說話那人一眼,道:“好啊,誰送的查誰。”

一句話出就像向油鍋裡澆了一漂水,立刻炸開了鍋——誰送的查誰,開什麼玩笑這是!這、這這還了得?簡直是豈有此理……總之個個都在說話,卻偏偏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大聲駁斥林如海。

他們自顧自的憤慨,卻無一人出頭,支持李資所爲的一撥官員頓時得了意,連聲附和,誰知林如海忽然話音一轉,道:“不過,如今最要緊的,還是修防築堤,此事若是牽連太廣,工程未免要有所延誤,還是當勸勸三皇子殿下,要着眼當下纔是。”

延誤工程?一個通判的小妾的舅舅會耽誤什麼工程?站在朝上的,有幾個不是人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牽連可以,但是向下儘管牽連,向上就不必了!還有什麼叫着眼當下?那是說以前的事先不管,只要不再被抓住手腳,就這麼着了吧……

頓時一撥人看林如海的眼神都變了:敢情這人根本就不是什麼清高書生,分明也是個和稀泥的!不過,這一手稀泥和的還不錯,幾撥人都得到了滿足——李資的所作所爲被肯定了,連解決後患的法子都給了,怕牽連的也得了定心丸,不擔心以前的事被牽扯出來了,直接皆大歡喜……

本來一直在臺上看戲的李熙,見吵的熱鬧的朝堂被林如海三句話搞定,現在一個個都眼睜睜的盯着他,就差在眼睛裡寫上:就這麼着吧陛下……一時有些傻了眼。

李熙還是第一次在朝上遇到這種吵架不用他出頭,就自個兒先吵出個結果來的事兒,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大眼對小眼了一陣後,李熙乾咳一聲:“這就這麼着吧!”

反正他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法子,就這麼着吧……

於是準備退朝,誰知林如海又說話了:“三殿下在河道上抄撿的財務巨大,臣預備派人過去清點處置,但有一事不明,還望陛下明示。”

“哦?林愛卿有何事不明?”

李熙頗爲奇怪,清點髒款這點兒小事,他堂堂一個戶部尚書自個兒辦了就成了,還向他請示做什麼?

只聽林如海道:“先前三殿下有言,如有告發者將重賞,臣不知,該拿出贓物的幾成作爲賞賜?”

幾成?!

這句話一出,好容易平靜下來的大殿頓時掀起更大的風浪:開什麼玩笑,重賞重賞,對那些民夫來說,給幾兩銀子不就是重賞了嗎?拿賬款的數成來賞,這也太、太太不像話了吧!

要真這樣個賞賜法,他們以後豈不是要日日心驚膽戰,怕被身邊什麼人出賣了去?當然這話是不能說的,只能卯足了勁兒的在規矩國法什麼的上面摳字眼,這下,連方纔和稀泥的也不和了,直接旗幟鮮明的站在了林如海的對立面。

雖被人衆口一致的指責,林如海臉上也沒見多少表情,淡淡道:“雖不大和規矩,但是事關河工,關乎萬千百姓的身家性命,如果不用重賞,讓這些蛀蟲不敢在爲所欲爲,若再修出一灘爛泥來,算誰的?”

衆人鬆了口氣:也就是說,這一招只在河道上用啊!早不說!

於是一大半的人改了口:“臣附議。”

李熙越發無語:“就這麼着吧……至於幾成,林愛卿你自己和老三商議就是。”

朝上的事兒,傳到河道,對有些人的打擊是致命的。

——被舉報的,一夜之間,連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都被抄的一貧如洗,一家老小連可投奔的親友都沒有,窩在破屋檐下乞討度日,偏他們以往太過囂張,花用的又是河道銀子,是以連乞討都被人嫌棄,尤其有因爲水災而淪落的,更是對他們恨之入骨,可以說是見一次打一次。

——而舉報的,一夜之間,風光無限,搜出來的山一樣的銀子,雖只有半成是他的,但也足夠他躺着吃十輩子,因他是第一個舉報的,李資還將抄來的一棟大宅送了他,並給地方上發了狠話,若是讓他發現有人報復此人,地方官兒先滾回去種地去云云!

看着這般景象,有躍躍欲試的,更有戰戰兢兢的,幸好陛下說了,要着眼當下,也就是說只要以後的工程不再被抓到把柄,他們就還有活路可走,若非如此,只怕河道上的官員和河工,要潛逃一大半兒了。

幸好此事過後,李資果真沒有再生事胡亂抓人,卻又出臺了新的政策,即林楠曾說過的,各司其職,分工明確的責任制,河道上的官兒們照例還是陽奉陰違的抵制了一陣,卻被李資用血腥手段鎮壓了下去,嚴格按新定的規矩來,殺了一批,抄了一批,撤了一批,局勢才慢慢平穩下來,現在也算是走上了正軌,河道上的風氣也爲之一清。

林楠靜靜聽林福用敬佩的口氣說起此事,說萬萬也想不到三皇子有如此魄力,如此手段云云,心中莫名的涌起一絲驕傲,一絲酸甜。

聯想起之前李資的信件,他自然猜到所謂的第一個舉報者,必是李資佈下的細作無疑,林楠雖不知河道的具體情境,卻也能想象,李資的日子並不輕鬆。

河道官員和其他地方官員不同,地方官的位置有的是後備人才,換掉一個還有一百個等着上任,但是河道官員不同,這些人世世代代都是河工,有一身的治河本事,他們若當真一起撂挑子不幹,後果別說李資,就連李熙都不願意承受。

是以李資看起來雖既橫又狠,但實則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誰能動誰不能動,誰該拉攏誰可以打壓,費盡心思的平衡局勢,暗地裡不知化解了多少危機,甚至私下裡找人放出“三殿下也就是來混個政績,他到底皇子,能在河道上呆一輩子?咱好好的哄着,等忍過這一陣,這河道上,還不是咱們說了算”這種話來,纔沒讓河道上最終鬧起來,慢慢贏得了如今的局面。

林福的故事講完告辭離開,林楠便開始寫信,將最近的事兒略略說了些,最後道:“殿下那邊形勢頗爲複雜,我的一個學生於此似乎十分擅長,殿下若有需要,等他過了殿試,不妨拿去一用。

“另,那兩隻大老鼠,你既打了一隻,另一隻就留給我罷。”

會試過後,林楠日子才真正逍遙起來,功課除了每日的練字,幾乎都放下了,也就閒來憑着興趣翻翻書。

林如海也懶得管他,在他看來,四書五經這種東西,原就是用來謀取富貴的,現如今既然用完了,還死抱着不放做什麼?看那個倒不如看看佞臣傳什麼的來的實在。

如此過了半個多月,會試成績下來,林楠不出意外的是會元,照例請酒慶祝了一頓,等熱鬧完,已經是數日過去了,再然後,便接到許多“同年”的帖子,約着出去或登山或遊園或賞花。

會試成績一下來,不光林楠,但凡中了的,全都鬆快下來,雖後面還有殿試在等着,但是殿試一般不黜落貢士,只是重新分定出等第名次,且只考詩詞歌賦一項,這一項可不是一時的用功就能有所增益的,是以乾脆都放下書本,開始拓展人脈,爲日後的官場生涯貼磚鋪路——不用說,林楠這個尚書之子,自然是他們拓展的首席目標。

林楠也不矯情,除了實在無暇□□的,能去的都去了,甚至他自己也在郊外的園子辦了幾次詩會。只是他去是去,詩卻是不做的,那些人也不敢過分擠兌他——想想那些擠兌過林郎的人現在是什麼下場,誰還有這膽子?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到了殿試之期,林楠入宮雖不止一次,但進殿卻是頭一回,各種繁瑣的規矩之後,終於各歸各位,等李熙進殿,又是一番叩拜,李熙出言勉勵一番,於是再叩拜一次……

林楠磕頭磕的都麻木了,想着以後一定要謀個外差,省的一天到晚跪來跪去的。

好容易坐回蒲團,等着李熙出題,卻聽李熙開口道:“林郎。”

林郎?這是什麼題?林楠眨眼,聽到身側傳來顏逸的低咳,這才反應過來,忙起身下拜:“陛下。”

“行了,你腿腳不好,就別跪了。”李熙起身,緩步走到他身前,笑道:“月餘不見,你氣色倒還好。記得去年也是三月,你初次入宮,朕讓你陪朕的兒子們讀書,你說怕他們耽擱你考科舉,滿心的不願意,朕只好給你找了個先生教你讀書。你也算給朕爭氣,不出一年就以解元、會元的身份,一路考進了朕的怡和殿……你說,可有什麼想要的,朕賞你!”

這是什麼節奏?閒話家常?

林楠看看周圍眼睛瞪得幾乎要鼓出來的考生們,眨眨眼道:“要狀元可不可以?”

李熙笑罵道:“混賬小子!到了朕這裡還想着投機取巧!也不怕朕砍了你的腦袋!換一個,若再這般不靠譜,回頭我讓你老子罰你抄一輩子的書!”

額,不是要送個狀元給我啊!

林楠想了想道:“學生想求一個恩典。”

李熙嗯了一聲,道:“你說。”

林楠苦着臉道:“陛下可否下旨,過了今日,賞以後我再不用寫應制詩了?命題作文太傷腦筋了。”

李熙搖頭失笑,道:“去年在宮裡,你不肯聯詩,前些日子,聽說你又拒寫限韻詩,而今你連應制詩都不肯寫了……罷了罷了,朕也不逼你,也別過了今日,今兒朕就不讓你寫詩就是。”

“啊?”林楠這次是真的苦了臉:不要吧!

李熙忽然想起去年林楠建議他以策論取仕的時候說過的話——好歹先等他考完再改,不由再次莞爾,道:“放你在這裡同他們比詩詞歌賦,實在太欺負人也……這樣罷,一樣的題,旁人寫詩詞,隨你寫什麼,只是若是你覺得其他不能勝人一籌,依舊以詩詞取勝,那什麼不寫應制詩的話,朕就當你沒說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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