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人心毒寶釵險喪命
承乾宮偏殿
薛寶釵坐在銅鏡前怔怔的望着鏡子裡豔麗的女子，入宮這麼多年她依然美麗卻時時刻刻的感受到自己正在漸漸的老去。從前總聽人說一入宮門深似海，但是她從來都不以爲意。皇宮是天下最富貴的地方，自己出身雖然不是顯貴，薛家雖然不敢說富可敵國卻也是一方鉅富。自己容貌才華更是世間少有人能比，自然要去那世間最富貴的地方做那人上之人。可是一轉眼入宮已有六七年，她才明白皇宮這樣的地方並不是有美貌才華和心計就能夠混的順風順水的，沒有出色的家世和勢力支持，這宮裡隨便一個嬪妃都能一指頭碾死她。想起當初德妃答應自己幫自己，但是直到現在自己依舊只是承乾宮裡一個可有可無的貴人，薛寶釵便恨得咬牙切齒。距離上一次見皇帝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情了。康熙來承乾宮的時候原本就不多，就是來了大多數也是去貴妃那裡即使她是唯一住在承乾宮的貴人也輪不到她跟貴妃分寵。
“主子，補湯來了。”一個小宮女端着一盅湯走了進來，輕手輕腳的放在她身後的桌上。
薛寶釵有些煩躁的扔下手中的宮花，轉過身來問道：“可知道皇上今天掀了誰的牌子？”小宮女低聲道：“回主子，是和嬪娘娘，剛剛冊子已經送到貴妃娘娘那裡用過印了。”提起和自己差不多同時進宮的和嬪瓜爾佳氏薛寶釵就暗恨不已。這個瓜爾佳氏容貌不如自己，才華不如自己，卻進宮不到兩個月就晉封爲嬪。這幾年後宮最受寵的可就算是這個和嬪了，“這個賤人！”小宮女看了看寶釵有些扭曲的豔麗容顏，小心翼翼的道：“奴婢還聽說…這兩天皇上和貴妃娘娘商量着…說是想晉和嬪娘娘爲妃。”
“什麼？！”薛寶釵眼神凌厲，道：“如今宮中已經有六位妃子了，皇上是想要升誰做貴妃麼？”雖然大家都知道惠妃被皇上永久禁足，但是畢竟皇上並沒有下旨廢除她的位份，如今她依然還是一宮主位。宮女搖搖頭道：“似乎沒有的，只是聽說貴妃娘娘體恤和嬪娘娘這些年侍候萬歲爺的辛勞，因此才提了她的位份。聽說過些日子就要正是冊封了。”寶釵低頭想了想就有些明白了，和嬪瓜爾佳氏和廢太子福晉瓜爾佳氏雖然不是直系親屬卻是同族。太子被廢皇上並沒有牽連瓜爾佳氏，如今提了和嬪的位份應該算是對瓜爾佳氏的補償了，“和嬪…當真由一個好家世啊……”太子妃沒了，倒是便宜她了。揮揮手讓人退下，薛寶釵端起桌上的湯嚐了嚐皺了皺眉。貴人的位份很低，例銀和配給的東西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算起來她在宮中的飲食還不如從前在家中呢。若不是自己進宮的時候帶了不少的銀錢，這些年還不知道怎麼過呢。漫不經心的喝着湯，這是她好不容易讓人買來的易生子的湯藥，只希望能夠早日生下一名皇子纔好。
隱隱的，薛寶釵覺得有些不對勁，腹中隱隱作痛，“阿蘭，來人！”叫了兩聲依舊無人回答，薛寶釵猛地齊聲腹中更加劇烈的疼痛讓她險些又做了回去。中毒了！薛寶釵心中一凜，將目光投向依舊放在桌上的湯碗上，現在才發現有些不對。她身邊只有兩個人侍候人手原本就不多。今天又剛好讓另一個宮女去給榮妃送花樣子去了。但是就算如此阿蘭也不該已經大半個時辰了還不回來收走湯碗。目光落到放在一邊的一盤綠豆糕上，薛寶釵也管不了許多，一口氣將五六塊綠豆糕都吞了下去，然後才按着腹中的疼痛出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嫺貴妃正坐在房裡坐着女紅，手裡是意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穿的衣裳。她平日裡也無聊得很，所幸很多時候弘曜來道上書房上學也會帶着弘晏一起進宮來。弘曜去上課了弘晏就留在承乾宮陪自己玩兒才讓宮中無趣的日子平添了幾分趣味。
“娘娘，薛貴人求見。好像出事了。”身邊的心腹宮女進來稟告。嫺貴妃皺了皺眉放下針線起身道：“出去看看吧。”
薛寶釵一身狼狽跌跌撞撞的走進暖閣，一見到嫺貴妃立刻撲了過來跪倒在地，“貴妃娘娘，救命啊！貴妃娘娘，救我……”嫺貴妃皺眉道：“你先起來，這付樣子成什麼體統。”薛寶釵脣角已經沁出了血絲，顫聲道：“娘娘，有人對我下毒。求你救救我……”嫺貴妃眼神一冷，這纔看清薛寶釵的臉色，對這身邊的宮女點了點頭，那宮女上前爲薛寶釵把了把脈對嫺貴妃點點頭，又從懷裡掏出一個藥品倒了一顆藥丸喂進薛寶釵嘴裡。佟佳氏這樣的滿洲大族和薛寶釵這樣小選進宮的女子可不一樣。身邊的心腹宮女都是佟家特意培養出來的，不僅有擅長武功的，還有精通醫毒的。薛寶釵吃了那宮女塞進嘴裡的藥雖然腹中還在痛卻明顯感覺到好了許多，連忙道：“多謝娘娘。”嫺貴妃點點頭對那宮女道：“派人去請個太醫過來，就說本宮不舒服。”
“是。”
貴妃娘娘召見太醫自然來得很快，請來的太醫也算是嫺貴妃的心腹。看到嫺貴妃臉色平常的坐在那裡再看看薛寶釵的臉色十分乖覺的上前爲薛寶釵診治。
“貴妃娘娘請放心，這位…貴人所中的只是尋常的砒霜之毒，她似乎吃了些緩解藥性的東西又服用了清毒丹，微臣在開幾幅藥休息幾日就沒事了。”太醫恭敬地稟告。嫺貴妃點頭道：“有勞了，送太醫出去吧。”自有人送走了太醫，嫺貴妃回過頭來盯着薛寶釵打量起來，她並不出聲詢問，反而讓薛寶釵更加忐忑。但是無論如何，總算是抱住了性命，這一刻薛寶釵心中的恐慌終於淡了一些，“奴婢…多謝娘娘救命之恩。”
嫺貴妃淡淡一笑道：“謝我？你就不怕要殺你的人就是我？”薛寶釵淡淡笑道：“如果是娘娘的話，大可不必救我。”嫺貴妃點頭，道：“倒是個聰明的，可惜在這宮裡你顯然還不夠聰明。今天的事…你心裡可有數？”薛寶釵猶豫着，一時間有些拿不準到底應該怎麼做。嫺貴妃也不催她，悠然的端起身邊的茶杯淺酌了一口，淡笑道：“剛剛我已經派人去看了，你的貼身宮女阿蘭在自己房裡自殺了。似乎是跟你一樣的毒。我能救你這一次，可未必次次都能救你。”薛寶釵心中一顫，自己這些年在宮中的勢力簡直少得可憐，絕對不足以和盤踞後宮幾十年的人相抗衡的。如今後宮中唯一能於那人抗衡的只有嫺貴妃和宜妃，但是宜妃…顯然是不會幫自己的，“娘娘會幫我麼？”
嫺貴妃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本宮不會幫你。本宮只想知道是誰膽敢在我承乾宮殺人！”她從來不與那些人一般見識，那些人就以爲她佟佳毓婉好欺負麼？垂眸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薛寶釵，嫺貴妃道：“如果你不想說，本宮也不勉強你。你現在可以回你的房間去了。”薛寶釵想起房間裡那被下了毒的湯碗，還有據說死在自己房間的阿蘭不由打了個寒戰，驚恐的望着嫺貴妃，“娘娘……”嫺貴妃冷笑一聲道：“你是個有野心的人，從你你一次出現在本工面前本宮就看出來了。這些年你的那些小動作本宮沒理睬你不過是因爲這宮裡實在是有些太無聊了罷了。若是想用本宮做筏子對付什麼人，你還嫩了一點。”說完，嫺貴妃不再看她只是悠閒的在一邊喝茶。薛寶釵臉色一白，不敢再說話。
“是…是德妃娘娘。”似乎終於考慮好了，薛寶釵咬牙吐出幾個字來。
嫺貴妃手中的茶杯頓了頓，目光如利劍一般射向薛寶釵，“德妃？”
薛寶釵點頭道：“沒錯。”
嫺貴妃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德妃是十四阿哥的生母，也是跟着皇上的老人了。誣陷她對你可沒什麼好處。”薛寶釵連連搖頭道：“奴婢所言句句屬實。絕對不敢在娘娘面前胡言亂語。”嫺貴妃挑眉道：“你有什麼值得德妃下手殺你的？又有什麼證據證明是她？”薛寶釵搖了搖頭，她的確沒有證據，但是…“半個月前德妃娘娘從奴婢這裡拿了兩種毒性極烈的毒藥。”
“毒藥？！放肆！你居然敢夾帶毒藥入宮。可知道這是什麼罪？”薛寶釵蒼白着臉道：“奴婢知罪，但是奴婢敢用性命發誓。奴婢絕對沒有用過毒藥。原本…原本也是爲了防身才預備着的。”嫺貴妃鳳眼微微眯起，盯着她道：“你可知道就憑這件事本宮就可以治你死罪？你還敢說出來？”薛寶釵苦笑道：“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就是要死奴婢也不能讓兇手獨自逍遙。”薛寶釵明白，平素看似不爭不奪的嫺貴妃纔是後宮中真正的聰明人。在她面前說謊多半是沒有用的。原來這些年自己在嫺貴妃眼裡不過是個有趣的玩意兒罷了。嫺貴妃點頭，笑道：“你倒是足夠坦白。本宮知道該怎麼辦了。你先回去吧。”
“這……”薛寶釵輕咬着嘴脣。她對德妃在宮裡的勢力還是有些瞭解的，現在讓她一個人回去她還是有些害怕。嫺貴妃淡淡笑道：“你放心，在本宮沒把事情查清楚之前，誰也殺不了你。這承乾宮中畢竟本宮纔是主子。”薛寶釵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道：“奴婢告退。”
薛寶釵出去，之前救她的宮女走了進來，走到嫺貴妃身邊低聲道：“娘娘。”
嫺貴妃冷哼一聲，笑道：“德妃麼，你終於忍不住了？疏雲，讓人放話出去宮女阿蘭衝撞本宮，杖斃！你去選一個宮女賜給薛貴人。”
“是。”疏雲應道：“不過娘娘，德妃既然派人殺薛貴人，會如此容易收手麼？”嫺貴妃冷笑道：“她從薛寶釵手上拿了劇毒，半個月後才突然想到滅口，只怕是出了什麼事情了。現在自然不會這麼容易收手。不過如此正好，那個薛寶釵也不是個善茬，多讓她經歷幾次生死之變她纔會老實一些。讓人注意一些別讓她真死了。”疏雲明瞭的一笑道：“奴婢明白該怎麼做了。請娘娘放心。”嫺貴妃滿意的點點頭道：“派人去遞個話，請雍郡王福晉明天進宮來一趟。”
“娘娘…不打算告訴皇上麼？如果皇上知道了德妃……”
嫺貴妃漠然一笑道：“姐姐當初倒是事事從不瞞着皇上，可惜她還是死了。這宮裡，只有皇上不想知道的事，沒有他不能知道的事。去吧。”
“是。”疏雲點頭。如果不是皇后娘娘早逝，貴妃娘娘根本用不着進宮。當初皇后娘娘身體日漸衰弱，佟家怕皇后娘娘不行了這才匆匆將貴妃娘娘送進宮來。果不其然，貴妃娘娘進宮不到一年時間皇后娘娘就薨了。不然…貴妃娘娘如今卻該是另一種人生。
宮裡的消息，沒有渠道的人傳的很慢，對於有的人來說卻很快。不到半個時辰德妃就已經收到阿蘭被杖斃的消息，但是並沒有提到薛寶釵。但是既然沒提，那就證明薛寶釵還活着。阿蘭根本還沒來得及殺他。德妃心亂如麻，阿蘭是真的因爲衝撞嫺貴妃被杖斃還是因爲……想到那個可怕的可能性，德妃臉色更加難看，“來人。”
很快有個不起眼的小太監走了進來，“娘娘。”德妃比了一下眼，再睜開時已經是一片平靜冷淡，“告訴宮外，阿蘭的家人不能留。”
“是。”
“是。”
因爲頭一天嫺貴妃的召見，即使黛玉和胤禛都心憂胤祥的身體和陳離配置解藥的結果，黛玉也只能和必須去上朝的胤禛一起進宮去了。胤禛去乾清門上朝，黛玉則帶着莫蘭等人直接去宮裡給嫺貴妃請安。這個時候卻不必去和太后請安，時間太早去了反而是一種驚擾。嫺貴妃顯然昨晚並沒有睡好，黛玉到得時候居然也已經起來了，看到黛玉笑道：“你來的倒是早了。”黛玉也不好說自己還要趕去胤祥府上因此才早早的來了，只笑道：“是我來早了，還好沒有打擾娘娘休息。”嫺貴妃搖搖頭，有些無奈的撫額道：“我哪裡睡得着。”黛玉道：“娘娘是有什麼煩心的是麼？”嫺貴妃嘆息一聲道：“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疏雲，去請薛貴人過來。”
黛玉微微蹙眉，薛貴人，薛寶釵。這些年雖然在承乾宮裡也時常會遇到，但是黛玉幾乎都要將這個曾經和自己共坐閒聊過的女子忘記了。後宮裡被人忘記的女子實在是太多了。她知道薛寶釵有着她的青雲之志，只不過這個皇宮並不會是每一個女子都能夠一嘗夙願站在頂峰的地方。如果是在外面，她相信薛寶釵其實可以過得很風光得意。薛寶釵來得很快，不過一天時間卻已經有了驚人的憔悴。仍是誰一天之內被各種刺殺三四次都會嚇得猶如驚弓之鳥。現在薛寶釵才明白其實這宮裡的許多事情自己還並不明白。比如無情，比如殘酷，比如嗜血。
“奴婢薛寶釵給貴妃娘娘請安。給…四福晉請安。”
嫺貴妃點頭道：“行了，起來坐吧。看來…昨晚你也沒睡好？”在執掌後宮的貴妃面前貴人是沒有位子坐的，即使嫺貴妃賜坐薛寶釵也只是稍稍的挨着椅子一點點坐下。嫺貴妃點點頭道：“看來規矩倒是明白了不少。”薛寶釵輕咬着脣角，望着嫺貴妃道：“奴婢多謝貴妃娘娘救命之恩。從前是奴婢不知天高地厚，還求娘娘不計前嫌。”嫺貴妃揮手笑道：“本宮也沒那麼小氣。昨天的事你說一說給四福晉聽吧。”
薛寶釵驚疑的看着黛玉，黛玉秀眉微挑看着嫺貴妃。嫺貴妃抿脣笑道：“昨兒本宮杖斃了薛貴人身邊的阿蘭，你可聽說了？”黛玉點點頭，道：“可是這個阿蘭有什麼問題？”嫺貴妃可說是宮裡性子極好的主子了，只要沒什麼事輕易不會責罰下人，何況是杖斃。嫺貴妃笑道：“其實那丫頭不是我杖斃的。是她在薛貴人的湯裡面下毒，事後自己畏罪自殺的。”
黛玉點點頭，並不驚訝，看向薛寶釵道：“薛貴人有什麼想要說的？”
薛寶釵也知道自己如今卻是隻能往前無法後退了，值得將所有的事情都講了一遍。
“七步斷腸紅和九品墨蘭是你給德妃的？！”黛玉盯着薛寶釵正色問道。薛寶釵點頭道：“是…是的。”嫺貴妃見黛玉神色有意，連忙問道：“可是除了什麼事？”黛玉苦笑道：“九阿哥手下有十幾個人被七步斷腸紅毒死了。十三弟如今…身重九品墨蘭之毒，還無法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