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撫災民胤禛斥昏官
一路看過去,四處都是無家可歸面黃肌瘦的災民,胤禛的臉色也越發的陰沉難看起來。這世上貪官是永遠也殺不完的,而無能的官員則更多,齊河縣的這一位顯然是屬於既貪又無能的。與別的地方安置災民是一樣的,正東方向的一角設着幾個施粥的地方,但是那鍋裡明顯可鑑人的湯水實在是不能稱之爲粥,也就難怪這些災民會這樣一副副餓的奄奄一息的模樣了。黛玉幾乎敢肯定如果不是胤禛來了這裡,恐怕連這樣的粥都不會有。這根本就是做出來應付欽差的,這個縣令連應付都做不好。
黛玉和胤禛到的時候正是施粥的時間,百姓們拍着長長的隊伍等待那根本不可能讓他們填飽肚子的湯水,還要忍受這衙門差役的趾高氣昂。此時在這裡負責的是留着一對八字鬍的衙門的師爺,那得意又不屑的模樣看起來比胤禛這個皇子還要高高在上。
胤禛走過去一言不發的將眼前狐假虎威的人踢了下去,突然被人踢下去的師爺險些就栽進了跟前的鍋裡,好容易抓住身邊的差役站穩,連看都沒看就怒氣衝衝的叫道:“哪個刁民如此大膽!真是不要命了……”胤禛的聲音冷得宛如能掉出冰渣子來,“也看是你不想要命了!”這師爺早先跟在縣令身邊迎接過胤禛,哪裡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腿一軟頓時就跪倒在地,“四爺…四爺饒命!”胤禛一擡手,跟在他們後面的兩名侍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將師爺扯了起來,胤禛指着鍋裡問道:“那是什麼?”師爺戰戰兢兢的答道:“回…回四爺。那是粥啊。”胤禛冷笑一聲,“很好。你的家人都活着吧?”師爺擦了把汗,點頭道:“託四爺的福…家眷一切安好。”胤禛哼了一聲,道:“安好?那就好。去將他的家眷全部帶過來。”林珏饒有興致的看着那師爺雙腿直髮抖的模樣,朗聲道:“是,四爺。”擡手輕輕打了個響指,暗處自然有人去照辦。黛玉走到胤禛身邊伸手握住他的一隻手,側首吩咐莫蘭道:“去找幾個人,重新做飯吧。”莫蘭點點頭,轉身往災民聚集的地方走去。師爺一見如此,頓時有些慌了,道:“福晉!福晉…有所不知,這災民實在是太多了。福晉自然是慈悲爲懷捨不得災民餓肚子,但是若不這麼做…這糧食根本不夠吃啊。到時候這些人還是要餓死的。”黛玉擡眼,淡淡道:“我也沒說一定要每個人都吃的足飽,但是…你這個真的夠讓人活下去麼?”每個人只有大半碗湯,裡面的米粒都能數的清顆數。看着百姓們小心翼翼的端着自己的那份粥的模樣,黛玉只覺得無比的心酸。
莫蘭很快早來了幾個看着還能有些力氣的人,聽說有飽飯吃這些人自然都願意來幫忙的,聽從着莫蘭的指揮忙碌了起來。周圍的百姓們看到鍋裡又開始生活煮飯了,都眼巴巴的端着自己的碗望着。
暗部的效率還是很高的,鍋裡的水剛剛燒開那邊兩個開陽隔得暗衛已經拎着七八個人走過來了。胤禛掃了一眼這些人,雖然說不上衣着華麗珠環翠繞,但是絕對是豐衣足食的。特別是一個穿着紅衣的女人和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都是長的圓圓潤潤一副腦滿腸肥的模樣。師爺有些忐忑的道:“四爺……”胤禛根本懶得看他,吩咐道:“從今天起,每天喂他們兩碗這樣的粥。那個齊河縣令的家眷也一併如此。”這師爺是個老年得子的,哪裡捨得寶貝兒子受這樣的苦,連對胤禛的懼怕也忘了大半,哀求道:“四爺,小兒正在長身體的時候……”胤禛冷笑道:“爺覺得外面的百姓比你兒子更需要長身體。滾出去!叫徐立生滾過來見爺!”
師爺看看兒子和一干妻妾,終於還是敵不住胤禛無形威壓,朗朗蹌蹌的跑了出去。
等到百姓們從新開始排着隊領粥了,胤禛和黛玉才留下了兩個人鎮着場面,轉個彎兒往另一邊設的大夫的棚子去了。
端着碗排隊的百姓們一邊歡喜着自己可以吃一頓飽的,一邊好奇着那一頓神仙般的人是哪裡來的貴人。有些見識的人則小聲交流起自己的意見道:“聽說皇上派了三哥阿哥南下來賑災,剛剛聽縣衙的師爺叫四爺,那位爺肯定是皇上的四阿哥雍郡王爺了。”周圍的百姓們不由得咋舌,“真的是皇帝的兒子?阿哥爺就算來也是在大城裡呆着,能來咱們這小地方?”一個落魄書生模樣的得意道:“你們知道什麼?早先聽說三位阿哥都來了咱們齊河,雍郡王在咱們這病倒了,另外兩位阿哥奔別的地兒去了。如今王爺好了纔來看咱們的。嘿嘿…徐老爺可要倒大黴了。聽說那雍郡王爺出了名的鐵面無情。”旁邊的人反駁道:“什麼鐵面無情,那位阿哥爺剛剛還罰了師爺呢?還有那位夫人,真像仙女一樣……”|
大夫專用的棚子比起別處寬大幹淨的多,只是這些都是大夫來的時候自己帶來的,畢竟是放置了大量藥材的地方,不做好保存工作那些藥材也放不了多久。胤禛等人進來的時候齊布琛和一位太醫正在裡面說話。說來也巧,這位太醫正是經常去雍郡王請脈的太醫院左院判。原本他奉康熙之命帶着一干太醫在災區奔走,突然接到十三阿哥和十阿哥的傳書這才匆匆趕來。可惜他當時所在的地方有些遠,緊趕慢趕也是昨晚才趕到,還沒來得及見胤禛就被齊布琛拉走了,“給四爺和福晉請安。”齊布琛也起身肅手而立,“四爺,格格。”胤禛微微點頭淡然道:“都坐吧。”
兩人謝過等黛玉和胤禛坐下才跟着在下首落座。
黛玉將自己之前的想法和齊布琛說了一遍,齊布琛想了想道:“格格的辦法自然是可行,不過如此一來…天璣那裡…”這樣的計劃所需花費的銀兩物資可不在少數,馮紫英之所以年紀輕輕就執掌天璣閣絕對和他守財奴一樣的性格有關。他從別人那裡佔了便宜得了好處那是他大少爺聰明無雙,別人從他那兒掏一兩銀子就跟剜他肉一般。胤禛道:“這筆錢由朝廷出。”林珏挑了下眉,沉吟了一下才道:“四爺,據在下所知……”國庫裡可沒什麼銀子了。胤禛看了他一眼道:“這事我會處理,做得太多對你們沒什麼好處。需要多少算個數出來給我。”大家誰都不是蠢得,暗部已經前後投入了幾十萬擔糧食和幾百萬兩白銀,這麼大一筆錢絕對不可能沒人注意到。真的仔細卻查還是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的,畢竟錢糧都是實物不比別的東西。如果再往裡面投錢,西林覺羅家還真的會有些麻煩。從古自今,富可敵國的人可沒有幾個有好下場的。雖然暗部和西林覺羅氏的情況有所不同,卻也不得不防。
黛玉看着胤禛,有些擔憂。這些年康熙得罪人的事都讓胤禛幹了,如今朝廷拿不出錢來自然只能從別處籌集,只怕四哥連地方上的官員也要得罪個光了。胤禛輕輕搖頭,表示自己無事。黛玉也只得作罷,四哥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自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堅持。何況有些事你不去做我也不去做,人人的圓轉自如,人人都長袖善舞,這大清的江山,這黎民百姓要怎麼辦?回過頭,與林珏齊布琛等人低聲探討其如何安置災民的是,這些事其實他們也不擅長,若要看怎麼樣能夠最大限度的節省又能辦好事,細微的地方還是要馮紫英這樣擅長的人來做。早先黛玉離京的時候也派人給馮紫英傳了訊告知他自己的行蹤,相信過不了兩日就會趕過來的。
不一會兒縣令大人在外面戰戰兢兢的求見,進來的時候身後還跟着幾個人,顯然就是縣令找來的大夫。胤禛此時也懶得和他們多少,揮揮手直接讓太醫帶着那些大夫去做事了,棚子裡只留下一個惶恐不安的縣令。
“四…四爺,奴才……”胤禛不說話,縣令也不敢多少什麼,今兒陽光雖然不烈他的汗卻流的不少。
胤禛靠在椅子裡,淡淡的看着他,似乎看夠了才問道:“徐立生,你膽子不小。”
聲音雖然平靜淡然,聽在縣令耳裡卻無異於閻王催命,頓時汗水流的更勤快了,連伸手擦汗也不敢了,只是陪笑道:“微臣…下官不敢。”
“不敢?”胤禛眉眼不動,面無表情,“本王看你敢得很。本王就在你齊河縣裡了你也敢弄虛作假糊弄本王,相比之前本王派人傳來的命令你都直接當廢紙扔了吧?嗯?”縣令心裡暗暗叫苦,從前各處水患皇上也拍過欽差過來,自己都是奉上些孝敬,好吃好喝好話的招待着然後就平平安安將人送走了。誰知道這個竟然派了幾個皇子來,更倒黴的是其中還有據說最難說話的四皇子雍郡王。而雍郡王居然還在他治下境內病倒了。本以爲養好了病人就該走了,誰知雍郡王現在連半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胤禛冷哼了一聲,道:“本王現在懶得理會你,回頭自己給皇阿瑪上個摺子去吧。”縣令心裡無比慶幸,皇上寬厚而且日理萬機,只要自己言辭寫的懇切些,在求人走些門路,多半請罪的摺子在皇上那裡也不過就是隨便看看就過了,怎麼樣也比落在雍郡王手裡要好過的多。胤禛並不將他臉上的欣喜看在眼裡,隨手從一邊桌上拿過紙箋筆墨寫了幾行字然後拿欽差印信蓋在上面,一邊折信一邊對他道:“你親自將這封信送到濟南府交給知府,並讓他按爺的意思一份快馬傳回京給皇阿瑪,一份傳到各地,也包括他濟南府自己。告訴他,這是辦不好,爺摘了他的腦袋。”
縣令接過信,唯唯諾諾的的應下了,猶豫的看了看胤禛的臉色,道:“四爺,下官的家人……”剛剛他得到消息,四爺讓人把他和師爺的家人給扣起來了。胤禛道:“好好給爺辦差,災民們餓不死,你的家眷自然也不會餓死。”聽這話就知道求情無用,縣令大人只得捏着信苦着臉退了出去。
踢開了礙事又沒用的縣令,胤禛提拔了一個還算能幹的縣丞暫代縣令的職務。安撫百姓賑濟災民,組織青壯勞力清理廢墟,搶救還能救得莊稼等等。沒兩天馮紫英也匆匆趕來協助黛玉等人籌劃安置百姓的事情。等到一行人啓程離開齊河縣時已經是五天後了,正好胤禛的身體也差不多復原了。
胤禛的意思自然是讓黛玉先行回京,如今黃河汛期雖然已經過了但是這後面的事情卻是更加繁瑣,自己也要四處奔走黛玉跟着也是受累。黛玉卻並不同意,這一次胤禛雖然有驚無險卻真實有些嚇到她了。而且這些受災的地方的慘狀實在是讓人惻目,既然已經出來了她也並不是什麼都不會的嬌小姐,總是能夠替胤禛分擔一些的。胤禛勸了兩回卻也拗不過黛玉,只得無奈的隨她去了。
夫妻倆一路奔波輾轉在各個受災的省份,鎮撫黎民代天巡守,同時記載着無數陳條建議的奏摺一本本的送到康熙的御案上。也讓康熙因爲京城裡皇子之間勾心鬥角鬧得心煩意亂的心裡有了一絲安慰。深夜裡,康熙坐在暢春園裡看着擺在御案上的摺子眼底閃過一絲疲憊,“皇上,該歇息了。”李德全小聲提醒道。康熙揉了揉額邊,問道:“四阿哥有沒有摺子回來?”李德全點頭道:“有,三位阿哥都有摺子來。”康熙不悅的等了他一眼道:“那還不快拿過來,你這老東西是越老越糊塗了麼?”李德全連連稱是,其實這些摺子都不是急折,並不需要皇上連夜批閱,只是康熙既然如此說了李德全也只得轉身去捧了摺子過來。
厚厚的三本摺子,康熙隨手捻起一本看了,原本還皺着的眉心頓時展開了許多,笑道:“原本只當老十是個腹中空空的草包,沒想到還會用計。老十在河南做的不錯。倒是難得的他聽得進老四的話。”原本派胤誐出去康熙還是有些猶豫的,最重要的就是胤誐的性子除了老八老九的話誰的話都聽不進,如今出去一趟倒是長進了。再看看胤祥的摺子,康熙臉上笑容更甚,道:“老十三是個能辦實事的。在江南做的也不錯。還不到一個月就籌集了五百多萬兩白銀。對了,老四這法子朝堂上有什麼說話?”李德全猶豫着不敢說話,太監不得干政,李德全這麼多年聖寵不衰就是因爲他明白自己的身份。這會兒康熙隨意一問,他卻不敢隨意去答。康熙自然也知道李德全的難處,原本就沒指望他回答,這時候也只是揮揮手讓他退下了。
朝堂上的聲音康熙不是沒聽見,胤禛前段時間上的摺子提議讓江南的鹽商們捐款賑災,在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反對聲浪是滔滔不絕,那些官員就差沒直接罵胤禛是搶錢阿哥中飽私囊了。那些人反對的理由他自然也心知肚明,更讓他心裡憤怒難平的是這些人裡還包括自己的兒子甚至是當朝太子。想起太子在朝堂上義正詞嚴的反對之詞,康熙只感到深深地疲憊和失望。太子…到底以爲老四頂着無數罵名上這樣的摺子是爲了什麼?爲了沽名釣譽?還是爲了聖眷爵位?那是爲了受災的老百姓啊。說的在大一點是爲了大清江山。百姓活不下去,大清江山如何安寧?你這大清江山未來之主竟能將自己的一點私心置於大清江山之上?
輕嘆了一口氣,康熙放下胤祥的摺子拿起最後一本摺子,一如既往的並沒有寫自己做了些什麼事,或者歌功頌德寫些災區百姓如何銘感聖恩之類的空泛詞語。只是認真地記錄着各地災區有些什麼問題,那些可以解決,哪些暫時無力解決,還有一些自己的建議和想法等等。胤禛的摺子和他的人一樣,乾脆利落,絕對沒有華而無用的修飾之詞。他也從已經陸續回來的太醫們口中知道了胤禛和黛玉在各處奔波所做的事情。低下頭認真看着上面的字句,許久之後,康熙才放下摺子,擡手捏了捏有些痠痛的脖子道:“明兒一早叫直郡王,誠郡王,八貝勒,戶部,吏部,工部尚書來暢春園見駕。”李德全應了聲是。康熙看了看桌上的摺子,起身道:“收了吧。雍郡王的摺子單獨放開,明天朕要再看看。”
李德全應了聲上前扶着康熙往後殿走去,一邊走康熙一邊問道:“弘曜和弘晏這些日子還好麼?”李德全低聲道:“小阿哥和格格都極好,太后娘娘和貴妃娘娘照料的也好。只是小阿哥和格格大約是想雍郡王和福晉了。聽說晚上弘曜阿哥非要陪着小格格睡呢,侍候的宮女說隱約聽着小阿哥和格格在哭。”
“胡鬧,弘曜也快六歲了怎麼還能和晏兒一起睡?”康熙雖然出言斥責,李德全卻聽得出並沒有絲毫怒氣,連忙道:“阿哥和格格還小,又是頭一回離了四爺和福晉這麼遠,定是想念四爺和福晉了。這也是小主子們孝順。”康熙想了想道:“明兒將他們接到暢春園來住幾天吧。”
“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