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入賈府初見薛寶琴
賈母這段日子身體確實不太好，只因家裡發生的糟心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先是元春跟着太子殿下被囚在了鹹安宮看來今生想要出來是沒有希望了。然後是寶玉和湘雲成親數年湘雲卻一直都不曾有孕，兩人關係也越發的不好了。前幾天寶玉房裡的麝月有了身子，卻又小產了。還有就是原本打算將惜春送進十四阿哥府上好搭上十四阿哥這條路，誰知道還沒來得及動宮裡德妃娘娘就被貶了位。皇上這次晉封皇子也沒有提到十四爺，因此這件事也要再考量一番了。這些事接二連三的來，賈家當真能動腦子的人一個隻手都數不滿，賈母日日思慮身體哪裡能好得了？
賈母房裡，鴛鴦進來道：“薛家太太帶着琴姑娘來看老太太來了。”
賈母點頭道：“快進他們進來。”
不一會兒，薛姨媽帶着一名容貌絕豔的女子走了進來，這女子跟湘雲年紀彷彿，卻依舊是姑娘家的裝扮。容貌豔麗卻不流於俗魅，秀雅清凌，笑語翩然。比起當年的寶釵分明更勝一籌。這女子正是薛寶琴。寶琴跟着哥哥進京，卻不想薛姨媽帶着薛蟠這些年竟一直住在賈家，以至於他們進了京也沒個落腳處。賈家又極爲熱情的派人到碼頭迎接他們到賈家暫住。因薛姨媽住在這裡，他們推脫不過只得謝過了。雖然住下了，薛科卻也不敢耽擱，每日出門便是先去找合適的院子好買下來收拾一番好早日接了妹妹住進去。畢竟薛姨媽雖然是他們的親伯母，但是他們兄妹何賈家到底沒什麼關係。而且這次進京是爲了寶琴的婚事，還寄人籬下實在是不妥的很。
賈母看着寶琴心中暗暗點頭，湘雲雖然是自己的親侄孫女，容貌才學都是極好的，但是比起氣度舉止就差了一些了。賈家這些年早就見見沒落，還要維持着外表的光鮮早就是入不敷出。偏生湘雲這個媳婦娶進門來也沒得什麼嫁妝。王夫人原本想着要寶玉娶寶釵就是爲着薛家的錢財去的，誰知寶釵又入了宮去了。賈母原本自然是看不上薛寶釵這樣的家世的，但是如今府裡的生計艱難卻也讓她動了爲寶玉娶一個孃家資產豐厚的側室的想法。正好王夫人和薛姨媽隱晦的提了自己家裡還有個侄女待字閨中，雖然已經二十一歲了，卻也是個極好的人。薛寶琴兄妹雖然是薛家二房所生，薛老爺在世的時候和兄弟之間極爲和睦，二房所得的財產雖然不如大房卻也不少。何況薛科不同於薛蟠無所事事，是個極爲能看幹。若是在過的幾年二房只怕還要超過大房這邊了。在見了寶琴的人，賈母見她容貌出衆，無論才學氣度還是管家的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好，心中自然更加歡喜了。
“老太太可好些了？”薛姨媽笑問道。
賈母道：“勞你掛念着，好多了。琴丫頭，過來我身邊讓我瞧瞧。穿的這般單薄小心涼着。鴛鴦，將我那件織金翠羽裘拿來給姑娘穿了。”寶琴也是個有見識的，自然知道那東西的價值，連忙推辭道：“那翠羽裘最是保暖，還是老太太穿纔是。我時常走動着並不懼冷。”賈母拉着她坐下道：“那顏色還是你們女兒家穿着合適。”王夫人也在一邊笑道：“老太太將它送了姑娘，可見姑娘穿着是合適的。自家人也不必如此見外。”寶琴沒有說話，心中卻很有些疑惑。來賈家之前哥哥早將賈家的主子們的性格脾性都給自己說了一些。她自然知道這王夫人並不如外表那般和氣，但是見她如此對自己便有些說不出的古怪。再看看站在王府人身邊的湘雲看着自己卻顯然帶了些怨憤的意思，心中心念一閃，臉上的神色也有些淡了。正想開口拒絕，二房外面的丫頭匆匆進來道：“老太太，雍親王妃來了。”
聞言，衆人都是一怔，也來不及多想賈母連忙起身要帶着衆人出門迎接。那丫頭連忙又道：“王妃說天兒冷，老太太不必出門迎接了。”賈母忙又吩咐鳳姐和李紈湘雲幾個媳婦兒帶着衆人出門迎接。寶琴也是聽說過這個雍親王妃的，本是老太太的親外孫女，不過倒是與賈家關係並不親密。雖然有些好奇，但是畢竟是客人，也不好就跟着鳳姐等人出門，只得陪着賈母在屋裡等着。不多時，就見衆人簇擁着一名披着淡紫色銀鳳暗紋披風的女子走了進來。寶琴素來對自己容貌極爲自信的，卻見那女子雖然容顏清麗淡然不若自己明豔，那眉宇間的優雅尊貴卻是自己萬分不及的。心中頓時覺得自己有些不及。
黛玉一進屋就看到賈母身邊的寶琴，心中暗贊果然是個極美麗的女子。身邊隨侍的丫頭爲黛玉褪去身上的披風，露出一件大紅的芙蓉繡紋旗袍，梳着簡單的兩把頭上只簪了兩朵新樣的宮花，兩隻鎏金點翠流蘇簪。流蘇隨着輕盈的步伐微微搖曳，竟是一派清麗脫俗的模樣。寶琴有些驚訝沒想到雍親王福晉竟是如此年輕美麗的女子。之前聽賈家的人說雍親王妃又有了身孕此時倒看不出什麼異樣來。屋裡衆人也連忙起身見禮，黛玉扶住賈母淡笑道：“老太太不必多禮。”賈母笑道：“王爺晉了親王，咱們也沒能親自到府上去道喜。福晉不怪纔好。”黛玉搖頭，道：“都是皇阿瑪恩典，咱們府上原本也不曾宴客，哪裡能怪老太太。”賈母請黛玉在上位坐了，衆人才一一落座。黛玉細聲問了賈母的身體，又命人送上了禮物。每一樣都是對身體極好的東西，賈母看在眼裡心中既是感嘆又是惋惜。感嘆的事這個外孫女終究還是記着自己的，惋惜的是她如今已經是親王福晉了，可惜卻與賈家不親。這些年賈母也算了解黛玉的想法和態度了，自然不會再提什麼要黛玉提攜賈家之內的話，只是笑着和黛玉聊些瑣事。
聊了一會兒，黛玉才問道：“這位姑娘倒是不曾認識過？老太太身邊竟還有這樣出挑的人物？”賈母指着一邊兒的薛姨媽笑道：“這是薛太太家的侄女兒寶琴。你看看可好？”黛玉含笑拉着寶琴笑道：“自然是好的，薛姑娘這模樣兒就是我也要自慚形穢的。”寶琴連忙道：“福晉可折殺民女了。福晉皓月之姿民女哪裡能記得上半分。”黛玉掩脣笑道：“薛姑娘真真兒會說話，不過你這話卻是沒人肯信的。你們說可是？”莫風笑道：“福晉說的正是。薛姑娘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呢。”
黛玉拉着寶琴在身邊坐下笑道：“我平日裡一個人也無趣的很，你若是得閒不妨到我府上坐坐。”寶琴有些嚇到，連忙道：“民女身份低微，可不敢打擾福晉的。”黛玉笑道：“什麼打擾不打擾的？我看着你就喜歡的很。我身邊也沒幾個聊得來的，早幾年倒是跟溫恪公主關係好些，自從她出嫁了連個來看我的人都沒有了。”寶琴低頭道：“寶琴並不敢和溫恪公主相比，福晉若是不嫌棄，可召寶琴到府上去陪福晉聊聊天。”
黛玉滿意的點點頭，心裡有些明白寶琴的想法。她如果嫁到梅家，官場上人情往來必定還是要和雍親王府打好關係的。若是這樁婚事不成，與自己較好有什麼難處自己也不會不管。這樣的女子，知進退，明得失，知道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黛玉對寶琴的印象更好了一些。輕嘆了一聲拍拍寶琴的手道：“到時候你可別嫌我煩你。”寶琴忙道不敢。其他人見兩人如此，臉上的神色各異。賈母倒是一臉的滿意，黛玉對着賈家的姑娘還是媳婦都一貫淡淡的，如果寶琴能和她交好自然是好的。湘雲站在王夫人身後看向寶琴的眼神卻更多了幾分妒忌。賈母打算她如何能不知道，可惜知道又能如何？半分也由不得自己反抗。自從寶琴來了府裡，就連一向在丫頭中間打轉的寶玉也圍着他團團轉。儼然就如當初對黛玉一般，湘雲如何能不恨？
正說笑間，又有人來稟告翰林院梅翰林的夫人求見。賈母一怔，對黛玉笑道：“今兒福晉來了，咱們家可真是貴客如雲啊。”心中倒是有些疑惑，他們家和梅翰林家可說是沒什麼往來的，這梅府人來訪又是爲了那一樁？心裡如此，面上倒是笑容滿滿對鳳姐和湘雲道：“你們去迎迎梅夫人。”梅大人是翰林院漢掌院學士，從二品的官，卻比賈政那個員外郎要高的多了。
聽了丫頭的稟告，寶琴心中又是一驚。她如何能不知道這梅翰林夫人便是她未來的婆婆？只是如今自己年方二一梅家人也爲提過成親的是，第一次見面自己又寄居在賈家，就是將來成婚了只怕也不會有好的印象。心中又是糾結又是難過，就想要起身告辭。身子還未動，旁邊的黛玉伸出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笑道：“好好坐着，莫怕。”
聽到黛玉輕柔的聲音，寶琴心中的慌亂莫名的就平了下來，擡頭看了看黛玉，黛玉只是對她嫣然一笑並不說話反而側首去看坐在一邊的王夫人和薛夫人。只見王夫人何薛夫人臉上的神色都有些僵硬的很。
那梅夫人也是大家閨秀出身，嫁給梅大人之後膝下有兩子一女。梅大人是朝中清流，府裡雖然有兩房妾室，梅夫人治家有方倒也沒翻起什麼浪。日子過得十分樂業臉上便也多了幾分雍容和煦的氣息。進來先是走到黛玉跟前拜道：“臣婦給四福晉請安。”寶琴早在她進來的時候起身退到了一邊，黛玉盈盈一笑，聲音清越，“梅夫人多禮了。寶琴姑娘快扶着夫人起身。”寶琴臉上一紅，連忙低着頭上前將梅夫人扶了起來。
梅夫人是知道寶琴的閨名的，一聽黛玉如此稱呼就知道這就是那退了自己兒子婚的姑娘。雖然兒子已經回去說了這是個誤會自己心裡終究還是有些不高興的。擡頭一看寶琴那俏麗的容貌便是站在四福晉身邊也不會遜色多少。但是做婆婆的對媳婦的容貌畢竟不是那麼在意，若是這姑娘有四福晉那般的賢惠福氣和治家的手段自己倒也願意不計前嫌的。仔細看了看寶琴，見她雖然垂着眼眸，恭敬的站在自己跟前，臉上倒沒有什麼畏縮之色，可見氣度還是個好的。其他的倒要再看看了。
賈母含笑請梅夫人坐了，才笑道：“夫人今兒個大駕光臨，是爲了……”
梅夫人笑道：“原本只是點小事，卻不想四福晉也在這裡。”黛玉笑道：“夫人客氣了。其實我今兒來出了看看老太太，只怕也是爲了和夫人同一件事的。”梅夫人一怔，自己爲了什麼事來得她自己知道，只是這四福晉如何能也只爲了自己兒子的婚事不成？原本自己只是想要悄無聲息的處理了這事，免得給兒子和府上丟臉，難不成這是已經傳遍了？黛玉淺笑道：“夫人多慮了。說起來當年貴公子也算在家父門下有一番師徒情誼。黛玉稱一聲師兄也不爲過。”梅夫人這纔想起來，早年兒子鬧着要外出遊學，說是在江南拜了一位大儒爲師。雖然才短短三年時間回來之後老爺確實說兒子大有長進，難不成竟是拜了四福晉的父親如今的川陝甘總督爲師麼？仔細一想，那時候林如海可不是在江南麼？
黛玉見她想明白了方纔笑道：“我也曾經聽爹爹提起過一些貴公子的事情。前幾日也在府裡見了，當時也說了這事兒，我便有些好奇方纔來看看。還望夫人莫要怪我多事。”梅夫人連忙道不敢。兒子既然將這樣的私隱事告訴四福晉想必不是單單一個多年前的師兄那麼簡單了。梅夫人也是聰明人，便不再多問心中只知道四福晉並不會因爲和賈家的關係向着某些人就好了。
賈母見兩人這一番言語，便知道這梅夫人親自過來只怕也不是小事，連忙再問。梅夫人很是客氣的道：“今兒實在是打擾老太君了。只是有些私事想見見薛家的這位夫人。只怕要借老太君的地方用一用。”賈母看了一眼薛夫人，見她一臉忐忑，心中又是一沉，勉強笑道：“夫人客氣了，老身這就讓她們安排就是了。”
梅夫人淡淡笑道：“如此多謝老太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