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苑,坤寧宮
盛夏時節,入夜以後,暑氣漸消,涼風習習,吹動樑柱的帷幔輕輕晃動,將一道豐腴、雍美的人影倒映在屏風上。
因處孝中,宋皇后一襲藕白色長裙,雲鬢高挽,面容不施粉黛,此刻落坐在梳妝檯前,對着銅鏡去除頭上的簪飾,美眸中似倒映着鏡中的華豔容顏,目中怔怔失神。
麗人有喜的消息已經在整個宮中傳開,就連在長樂宮中的馮太后,也打發了內監過來探望。
畢竟,在太上皇駕崩,忠順王父子與齊王謀反的悲愴氛圍中,一國之母有喜,說明宮中還是有着神明德佑。
但白天的熱鬧,在夜晚之時,倒也漸漸散去。
“也不知是男是女。”麗人對着菱花銅鏡,伸手輕輕撫着一側豐麗玉顏,心湖中似再次浮現起在洛陽行宮中的諸般荒唐。
真是整整折騰了她一天,這個小混蛋。
念及那人,麗人只覺心神之中有些說不出的幽怨。
等過幾天,得單獨召他奏對一番。
唯有他知曉這個孩子的存在以後,他才能乖乖地聽她的話。
麗人念及此處,壓下心頭的繁亂心思,盈盈起得身來,緩步進入寢宮,然後在女官念雲的服侍下,上了寢榻歇息。
而此刻,宮苑之中,另外一座軒峻、壯麗的宮殿之中,居住着吳貴人。
這位上元佳節歸寧省親過的吳貴人,同樣端坐在漆木鳳紋浮雕的梳妝檯前,看向銅鏡中的那張豔麗無端的玉容,不由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好端端的逼宮大計,卻落得無功而返的結果,山東的白蓮教也損失慘重!
說來說去,都怨那個賈珩,他在山東不好好待着,領兵奔赴神京馳援,以致諸事不成。
其實,有一說一,還真是怨賈珩,因爲雖說是陳銳泄露的齊王謀逆的消息,但歸根到底還是賈珩事先安插了眼線,潛入忠順王府。
“需得尋個時間告訴他關於可卿的身世了,不能再讓他壞事。”吳貴人看向那銅鏡之中,心神微動,已經有了主意。
……
……
寧國府
月明星稀的天穹之上,一輪大如玉盤的明月懸於中天,月光如紗似霧,照耀在大地,屋檐房舍都籠罩在如霜月華中。
而廂房之中,帷幔四及的牀榻上,內裡香氣浮動,旖旎難言。
賈珩與秦可卿正在相擁一起敘着話,兩口子自是說着女兒賈芙的話題。
關於將來怎麼讀書,怎麼培養,是學琴棋書畫還是走其他的路子。
主要是秦可卿這位當媽的,在一旁敘話,賈珩在一旁聽着。
而咸寧公主與李嬋月則是在一旁伺候着賈珩,丁香漫卷,眸光迷離。
秦可卿這會兒已經徹底沒有了方纔的偶像包袱,將秀美螓首埋在賈珩的心口,哪怕事前想象中一些場景,但看着天潢貴胄如此侍奉賈珩,心頭仍有些強烈的視覺衝擊。
真就是脫了裙裳,與她和三姐兒,並沒有什麼兩樣。
先前對宗室帝女的敬畏和忌憚,似乎都煙消雲散。
嗯,或許比她更嫺熟一些?
賈珩伸手輕輕撫過秦可卿光滑細膩的香肩,感慨說道:“等在京中忙完了之後,還要前往北疆,平定邊事,又不能在家中一直陪着你和芙兒了。”
“沒事兒的。”秦可卿宛如弦月的柳眉之下,美眸凝睇含情,輕聲說道:“夫君忙着那邊兒的公務?”
賈珩點了點頭,忽而眉頭緊皺,嘶了一下,低聲道:“差不多,還是山東和北疆的戰事兒。”
真是,嬋月也被咸寧帶壞了,兩人一人一個是吧。
只是,山東的叛亂雖然已經平定,但遠在北疆的女真精兵還在叩邊。
秦可卿秀氣柳眉挑了挑,美眸目光現出一抹瑩潤微微,柔聲道:“夫君,我也過去吧。”
總覺得她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似乎有些輕賤了宗室帝女,她也跟過去取悅爺們兒,自然也就誰也不笑話誰了。
賈珩道:“嗯,去吧,讓我想想朝堂上的事兒。”
三羊開泰是要比二龍戲珠要強一些,不過,可卿大抵也是秦王繞柱走?
賈珩心頭胡亂想着,目光怔怔出神,看向帷幔頂層的芙蓉刺繡,思量着接下來的朝局。
如無意外,韓癀辭官以後,李瓚就會被扶正,而後高仲平明年也會載譽返京,進入內閣擔任次輔。
內閣閣臣就是李瓚、高仲平、齊昆三人,那顯然還要增選閣臣,以佐政事。
林如海在戶部侍郎兼領海關稅務總司任上,或許可以向上走走?
其實資歷差上一些。
而且,崇平帝還要從地方揀選督撫,以獎勵新政之功。
目前看來,四川總督呂絳,這位高仲平的繼任者,大抵是高仲平一黨,就有可能入閣。
還有一位是山西巡撫抑或是安徽巡撫李守中?
李守中那邊兒雖是率先試點,但因爲軍屯的事兒耽擱了一下,而且資歷也不夠,所以未必能調任中樞,但如果能接替高仲平離去之後的兩江總督,也算不錯。
但大概率也不行,因爲起用封疆大吏的時間太短。
這會兒,咸寧公主也擡眸看向那少年,纖纖素手,已是引劍還鞘,溫聲說道:“先生,女真如果知曉山東叛亂平定,應該會撤軍的吧。”
秦可卿這會兒瞥見那動作熟練至極,幾如行雲流水的咸寧公主,芳心砰砰亂跳,臉頰酡紅泛起,美眸就有幾許恍惚。
真是與她以往也沒什麼不同。
咸寧公主似乎反應過來,清眸靈動而閃地看向怔怔而望的秦可卿,道:“要不姐姐先?”
秦可卿:“……”
這都什麼給什麼呀?
你不是都已玉在櫝中,這時候謙讓給她?
賈珩這會兒也有些風中凌亂,神情也有幾許古怪。
咸寧每次都能給他一些新花樣,真是騷媚藏心,讓人慾罷不能。
然後,秦可卿似芳心嬌羞不勝,重又躺在賈珩身側,豐麗玉頰滾燙如火,顫聲說道:“夫君。”
“嗯,沒事兒,咱們兩個說說話。”賈珩劍眉揚了揚,目光微潤,摟過秦可卿的香肩,輕聲說道:“最近,山東那邊兒是會撤軍還京,但如果九邊還有敵情,我可能還會前往九邊。”
咸寧公主那挽起飛仙髻的鬢髮之間一根銀色珠花的金釵,似是輕輕搖動不停,在細微燭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輝,而妍麗如玉的臉蛋兒微微泛起酡紅紅暈,沖淡了清冷氣韻。
咸寧公主垂眸看向那少年,輕喚一聲,說道:“先生。”
賈珩起得身來,輕聲說道:“天色不早了,咱們早些歇着吧。”
李嬋月在一旁躺着,清麗如玉的臉頰酡紅如醺,聽着兩人的敘話,這會兒也被拉了過來。
賈珩看向那身形或豐豔嫵媚,或清麗幽清,或嬌小可愛的玉人,雪圓如月,沁入心湖,漣漪圈圈之間,心頭也有幾許恍惚。
真是衛國公兼挑衛、寧、榮三房。
此刻,漆木高几上的燭火搖曳不定,夏夜晚風習習,吹動着帷幔時舒而卷,蠟淚滾滾。
而池塘中的一隻青蛙在大如芭蕉的荷葉上,鳴叫不停。
夏夜靜謐而美好。
屋檐下的寶珠和瑞珠兩個丫鬟在燈火映照下,紅潤如霞,嬌軀早已經酥軟了半截兒,心神滿是震撼莫名。
這真是了不得的事兒。
……
……
翌日,金雞破曉,東方天際現出一絲魚肚白,廖闊無垠的天穹上,倏然朝霞萬丈,大日徐徐升起,霞光噴薄而出,映照的庭院恍若籠罩在一片金紅夕光中。
而青牆屋檐之後的梧桐樹,隨風搖曳不停,發出颯颯之聲。
廂房之中,賈珩看了一眼在裡廂躺着的秦可卿與咸寧,看向那雪肌玉膚,眉眼明媚如霞的麗人,目中又有幾許恍惚失神。
如此溫香軟玉在懷,真是…給個皇帝做都不換!
“先生醒了。”咸寧公主率先而醒,睫毛顫動了下,晶瑩閃爍的清眸微微睜開,凝視向那少年,低聲道。
賈珩點了點頭,道:“嗯,收拾收拾,前往京營。” 咸寧公主面色微頓,伸出一隻胳膊撐起綿軟的身子,清冷如玉石相碰的聲音,在此刻一開口滿是酥軟柔膩,說道:“先生,我服侍你起來吧。”
而這時,秦可卿與清河郡主李嬋月,也在“嚶嚀”聲中起得身來,對視一眼,羞臊不停。
秦可卿柳眉彎彎,美眸眸光盈盈如水,雪膚臉頰通紅如霞,更添幾許粉膩,柔聲道:“夫君要出去忙了。”
昨晚實在是太荒唐了,還有那咸寧妹妹,更是心思古靈精怪,原本以爲除了陽關…再無其他,不想,竟還讓夫君用帕子蒙上了眼睛,然後挨個上去,讓夫君猜她們都誰是誰。
簡直…荒唐透頂,不成體統。
怪不得夫君喜歡咸寧妹妹,一味地縱容着他胡鬧,變着花樣取悅於他,夫君怎麼可能不喜歡咸寧妹妹?
但這些並不重要,問題是想起自家男人昨晚竟然如數猜對,麗人芳心又有些羞惱。
定是有了芙兒以後,不如咸寧妹妹和嬋月妹妹了。
這會兒,小郡主李嬋月更是眉眼低垂,也有些嗔羞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小賈先生怎麼就這麼篤定她的?
或許她在小賈先生心裡也是獨一無二的吧。
賈珩這會兒已經自顧自地穿起蟒服,轉眸看向人比花嬌,爭奇鬥豔的三人,輕笑了下,說道:“等會兒讓丫鬟準備一些洗澡水,都洗洗澡,大夏天的。”
他懷疑咸寧是不是看過小日子的綜藝?否則,怎麼會有這般多的奇思妙想?
罷了,倒也不是他記憶卓然,只是買房這種事兒,戶型、綠化、容積率都還是要留意一些的。
這會兒,咸寧公主也穿好裙裳,玉顏明媚如霞,輕聲說道:“今個兒,我和嬋月得去宮裡向母后請安。”
而李嬋月也穿上青色衣裙,秀髮梳成有些可愛的朝香髻,而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彎彎柳葉細眉下,藏星蘊月的眸子霧氣朦朧,癡癡而望着賈珩。
賈珩看向三人在梳妝檯前對鏡梳妝,而後,推開一扇軒窗,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清新空氣。
庭院之中,花朵繁盛,豔麗嬌媚,讓人心曠神怡,而他身後同樣是花團錦簇。
這會兒,秦可卿也化好妝容,挪動着豐盈的嬌軀,緩緩近前,輕聲道:“夫君,不一同用早飯嗎?”
也不知是不是並肩而戰,同舟共濟,這會兒再與咸寧公主以及李嬋月似乎更少了許多隔閡。
賈珩笑了笑,看向那恍若國色天香牡丹的麗人,說道:“不了,我去沐浴洗個澡,你們先用飯吧。”
生怕下人不知道他昨晚兼祧三房?正值國喪,還是收斂一些吧。
出了廂房,賈珩尋了晴雯,在廂房之中沐浴更衣。
……
……
而賈珩這邊廂,簡單用罷早飯,離了寧國府,在錦衣府衛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前往京營。
此刻正值清晨時分,正是萬籟俱寂,空氣清新。一些早起的將校已經開始率領軍卒操演列隊,以致營盤之中,陣陣呼喝之聲不絕於耳,現出一股朝氣蓬勃之象。
“見過節帥。”賈芳在一羣中護軍士卒的相送下,快步而來,年輕俊朗的面容上不由現出激動之色。
因爲,先前在齊王陳澄謀反一案中,賈芳率領京營兵丁立下了功勞,這兩天兵部敘功,因爲年齡尚淺,故而,正三品都督僉事之職仍未變,而爵位則由一等輕車都尉升遷爲三等將軍。
而董遷也在京營將校之列,先前因爲海粵海海戰之功,已升授京營立威營都督同知,這次齊王陳澄與忠順王父子謀反,董遷也跟着立了一些功勞,官職仍未變,爵位則是升遷爲一等將軍。
其實,從此也能看出,執掌兵部的李瓚,並不希望賈家的外將在職務上調整,而是改以晉爵,以酬其功。
但是,儘管如此,如今的謝再義、蔡權、董遷三人都分散在三大團營,執掌京營三分之一多的兵馬,而果勇營自然是賈珩嫡系中的嫡系,從果勇營出來的將校,升遷提拔以後,更是遍佈十二團營。
董遷近前,面色微肅,拱手說道:“節帥,魏王已經在中軍營房中等候多時了。”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過去看看。”
行不多遠,正在中軍營房等候的魏王已經在鄧緯的陪同下,一路相迎至營房,拱手道:“子鈺。”
賈珩道:“殿下這般早就過來?”
魏王陳然面帶笑意,說道:“在家中也沒有什麼事兒,就提前過來看看,算是熟悉一下兵營事務,京營虎賁一大早就操演不輟,怪不得能夠成爲威震天下的強軍。”
賈珩笑了笑,心道,只怕魏王恨不得這些京營將校能儘快籠絡在自己麾下,說道:“殿下,去屋裡敘話。”
說話之間,衆人進入青牆黛瓦的中軍營房,五間磚瓦房列成的大廳,空間軒敞。
魏王的謀士鄧緯也不停打量着那少年,心神暗暗警惕。
這位衛國公真是少年得志,年輕的過分,如今已是宰執樞密,與聞國政。
不過一想起其人所立的功勞,卻又漸漸釋然,不是誰都能領兵南征北戰,屢屢獲勝,兩三年時間,衛國公不知打了多少勝仗,纔能有今日之爵祿。
魏王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下來,目光落在那少年臉上,說道:“子鈺,方纔宋主簿已經遞來的丁冊,西北大戰,我朝廷損耗兵馬是有不少,最近雖得持續補充,還是有一些缺額。”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去年西北折損的還是京營作訓許久的精銳,可惜都讓南安郡王徹底葬送在青海河湟之地。”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當然,南安郡王家的鐵帽子王也被一下子削成侯爵,遭到了應有的懲罰。
魏王嘆了一口氣,說道:“是啊,可惜了數萬英魂葬送西北,孤最近想上疏父皇,爲這些陣亡的將士立碑記事。”
這其實也是當初賈珩在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做過的事兒,顯然魏王得了啓發,或者說,以此籠絡軍心。
賈珩看向魏王,道:“王爺此議甚善,其實我先前。”
他先前沒有上疏,一來是那些將校事隨着南安郡王出征被坑死的,二來,他不願以此讓崇平帝產生他邀買人心的猜疑。
當然,魏王算不算邀買人心,這個倒不至於,這是王者堂皇氣度。
所以,魏王身邊兒有高人。
賈珩面色微頓,朗聲道:“殿下這幾天先爲記室參軍,在京營觀摩作訓、衛事,不妨先熟知營中情況。”
並沒有如當初五城兵馬司一般,一下子給了魏王功曹職位,可以通過考功、提拔軍將,更容易培植羽翼。
當然,如果甜妞兒找他,他也不知能不能頂住甜妞兒的…撒嬌央求。
魏王聞言,面色頓了頓,心頭雖然更想得功曹之位,但聞言,也只得點了點頭,只是擡眸看了一眼鄧緯。
而一旁的範儀眉頭緊皺,顯然心頭涌起不好的回憶。
當初,範儀在五城兵馬司擔任主簿,後來魏王前往五城兵馬司,然後,範儀離開了五城兵馬司,返回了京營。
賈珩而後,也不說其他,又讓自遊擊將軍升任護軍將軍的賈菖撥付了五百人,護衛魏王陳然,以防備白蓮餘孽。
可以說,在上皇被謀刺,楚王接二連三遭遇刺殺以後,一應宗室諸藩的護衛力量就加強了許多。
原本三百三十人的儀仗衛隊,也在崇平帝的授意下,給諸藩增加至六百六十人,算是擴容了警衛力量。
這段時間,不僅是宗藩護衛,就連守衛宮城的龍驤左右衛也得到了清洗,而錦衣府內五千戶所更是被着重清洗。
待魏王離去,賈珩看向一旁的範儀,說道:“範先生,以後不再擔任記室參軍,而爲行軍司馬,協理軍務。”
中軍大營的京營節度副使,其實是自闢掾屬,官職不一定全部設全,看節帥根據軍務的需要。
比如先前宋源任行軍主簿,而範儀任記室參軍,因爲賈珩授予了不少權力,反而把持了日常作訓大權。
範儀道:“節帥,魏王殿下這次到京營,豈如五城兵馬司故事?”
賈珩道:“五城兵馬司、京營皆領一人,焉會如此?”
範儀聞言,點了點頭。
真要五城兵馬司與京營都盡歸魏王,那天子該坐不住了。
賈珩道:“楚王過幾天說不得也會過來觀摩京營武事,二人並不會插手京營事務。”
京營十二團營,上到都督銜的將校任免,下到一個小小的百戶,一應人事權都是歸於兵部的,他作爲京營節帥,只有戰時調兵權和日常的作訓安排權力。
但爲了避諱,後者他也不經常在京營待着,更多是把控大方向,而後賦予一衆屬吏落實。
這兩位藩王過來,更多也是觀摩日常作訓調度,然後收割一部分將校的靠攏,大抵如是。
賈珩而後,在京營中用了飯菜,待到午後時分,想了想,前往晉陽長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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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