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不知不覺就是半個月時間過去,就在大漢文武羣臣矚目這場戰事之時——
朝鮮,王京
巍峨高立的城牆之下,喊殺聲震天,不少女真的八旗精銳驍勇,手持軍械,沿着木質雲梯向城樓攀爬,蟻附攻城。
此刻,城牆之上,朝鮮御營大將李浣身披重甲,面容冷峻地看向下方不停涌上城頭的兵卒。
而後,率領着一衆軍將,擡着滾木礌石,向着下方攻城的八旗精銳砸去。
一時之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而不遠處的一面大清旗幟下,阿濟格與鰲拜眺望着遠處的一幕,眉頭緊皺不已,顯然也對城頭上頑強抵抗的一幕,感到頗爲頭疼。
“王爺,城中的抵抗似乎又有變強之勢。”鰲拜兩道宛如榆樹葉的濃眉之下,目中凝重之色不減絲毫。
“讓紅夷火銃朝着城中炮轟,炸出一道通路來!”阿濟格也發了狠,冷聲說道。
鰲拜點了點頭,沉聲說道:“王爺,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子,縱然拿下王京,我們手下兵卒也傷亡過大。”
女真連番大戰,已經摺損了不少精銳,之後的戰事多是精打細算。
阿濟格將目光落在一旁的鰲拜面上,說道:“你有何良策?”
鰲拜擡起絡腮鬍須的頭顱,轉而將目光落在遠處,說道:“王爺,西城城牆殘破的厲害,不如讓人在城牆掘開地道,然後放進炸藥,看能不能炸開城牆,然後再衝入進去。”
阿濟格聞言,眸光一亮,說道:“此計甚好。”
鰲拜見阿濟格應允下來,而後也不多言,吩咐着手下兵卒,開始準備火藥。
而下方的八旗精銳,擡着手裡的雲梯,向着城頭而去。
朝鮮,王京城——
朝鮮國王李淏落座在書房的條案之後,這位年僅三十餘歲的朝鮮國王,臉上滿是憔悴和疲憊,顯然爲近日的局勢感到頗爲憂心。
此刻身形向前傾着,凝眸看向正在躬身而立的李浣與元斗杓,問道:“今日守城之時,防禦情形如何?”
李浣剛毅面容之上憂色不減,低聲道:“回陛下,這幾天女真八旗精銳攻城之勢迅猛,士卒死傷無數,而城中傷亡依然嚴重。”
李淏又擔憂問道:“都已經半個月了,城中糧秣與軍械可還支應的住?”
李浣道:“陛下,城中軍械和糧秣,囤積尚還充足,只是女真八旗精銳悍不畏死,如此下去,只要不出三月……”
說到最後,聲音低沉,顯然後果不言自明。
李淏皺了皺眉,問道:“如今又能如何?”
兵曹判書元斗杓面色凝重,接過話頭兒,拱手說道:“陛下,漢廷至今仍無援兵派來,如是下去,我王京城玉石俱焚,也未必能等到漢廷兵馬。”
一開始的衛國公坐鎮,漢廷兵馬來援的口號顯然也支撐不了太久,尤其隨着城中傷亡的加劇,一股對戰事悲觀的情緒,再次席捲了整個王京城中。
朝鮮文武羣臣,大概認爲朝鮮王京城內的兵馬,可能根本抵擋不住女真的侵略和掠奪。
李淏想了想,說道:“再等等,左右不過一個月,城中應該能支撐到援兵到來的那一天。”
元斗杓拱手稱是,說道:“陛下,不妨派人召見先前那位漢使,問問情況,或是催促漢廷加快派兵?”
李淏聞言,連忙道:“元卿所言甚是,來人,去驛館去尋漢使。”
元斗杓而後也不多言,與李浣耐心等候着。
不大一會兒,內監領着先前的漢使馮直進入廳堂之中,此外還有上次前來的錦衣府探事。
馮直躬身行了一禮,詢問道:“未知大君相召,有何要事?”
朝鮮國王李淏打量着那國使馮直,說道:“馮國使,如今城外女真兵馬圍攻城池甚急,城中軍民每日死傷無數,城中局勢更是搖搖欲墜,而貴國的衛國公出兵馳援,如今到了何處?”
馮直面帶苦色,說道:“正要向大君稟明,方纔這位張副千戶提及,衛國公已經抵達天津衛,正在調撥兵丁,向着朝鮮趕來。”
朝鮮國王李淏眉頭挑了挑,問道:“衛國公到了天津衛?”
這時,馮直身後的校尉,也是錦衣府駐王京城的探事。
張勝開口道:“回大君,衛國公已經調撥了江南水師,最遲還要半個月,才能開赴王京,馳援危局。”
這在表面上卻挑不出任何問題。
因爲賈珩前往天津坐鎮,縱然是馳援朝鮮戰事,但仍需要調派水師兵馬。
而這一切都需要時間,而在這個時候,滿清如果滅了朝鮮的王京,那毫無疑問,大漢就不用承擔道德輿論的壓力,率領兵丁,前往王京,從容收拾手尾。
但這一切最好不能讓人看出來。
否則,天朝上國,禮儀之邦,根本無虛如此。
李淏眉頭緊皺,問道:“那還有多少時間?”
馮直連忙說道:“大君稍安勿躁,以衛國公之能,應在近日了。”
馮直面色微頓,斟酌了一下言辭,道:“就算水師此刻抵達天津衛,想要趕赴王京城,還需要一段時間,不過,最近山海關附近的兵馬,已經前往遼東,女真方面已經感受到一些壓力,應該有所收斂纔是。”
元斗杓道:“最近不見絲毫收斂不說,還對王京城攻勢迅猛,似要一鼓作氣,拿下王京城,貴國爲宗主之國,還當派舟船水師馳援王京城。”
李淏連忙說道:“是啊。”
馮直只覺額頭上漸漸滲透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朗聲說道:“大君勿憂,可這需要時間,再說我比大君還要擔憂此事。”
李淏解釋說道:“一時心急,還望貴使見諒,我朝鮮局勢危若累卵,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時,貴國還當及時伸出援手纔是。”
馮直道:“大君放心,我回去之後,就讓錦衣府飛鴿傳書,訴說王京城中的危急情形,期望衛國公早日發兵,解朝鮮危難。”
李淏心頭的焦慮這才緩解了許多,說道:“還望越快越好,朝鮮王京危險已至旦夕之間。”
馮直而後也沒有多做盤桓,而是,與不遠處的侍衛快步返回。
待二人離去,李淏面上凝重之色不減絲毫,看向李、元二人,問道:“這可如何是好?能否抵擋住一個月?”
元斗杓搖了搖頭,目光堅定,說道:“大君,能不能擋住,如今也只能擋住。”
李淏點了點頭,語氣同樣堅定說道:“元判書所言無差,如今,縱然擋不住,也得擋住。”
然而就在這時,“轟隆隆~”
一聲巨響震耳欲聾,傳至城中,讓君臣三人心神一震,對視一眼,隱隱察覺出不祥的預感。
李淏心頭大驚,驚異說道:“這是什麼聲音?”
元斗杓與李浣兩人同樣面面相覷。
“大炮!”李浣低聲說道。
不大一會兒,就見一個身披甲冑的小將,神色慌張,跌跌撞撞地跑進衙堂之中,道:“大君,不好了,女真人炸開了西城城牆,大批女真兵卒向着城中殺來。”
“什麼?”李淏聞言,霍然站起,驚聲問道。
任是誰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城破、國亡。
李浣眉頭緊皺,沉聲道:“大君,末將先去領兵馳援,城池危急。”
朝鮮國王李淏急切道:“快,快去,決不能放女真兵馬進城。”
一旦打進城中,王京數百年基業就完了。
李浣也不多言,率領着幾個親兵,離了衙堂,前往城門樓馳援。
而此刻,王京城外——
阿濟格與鰲拜騎在一匹馬上,看向那兵卒涌上城門樓的情形,臉上喜色難掩。
“這樣掘地道炸破城池,果然有用。”阿濟格語氣之中滿是振奮之意,高聲說道。
鰲拜道:“王爺,等會兒就能打破城池了。”
但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鰲拜與阿濟格兩人再次面色凝重起來。
因爲,根本沒有多久,李浣就率領大批朝鮮兵卒趕到城牆坍塌之地,與女真兵馬廝殺起來。
一時間,鼓聲“咚咚”而響,震耳欲聾。
大批朝鮮士卒悍不畏死,前仆後繼,向着城池攀爬而去。
鰲拜在馬上見得這一幕,高聲說道:“王爺,我親自帶人過去。”
阿濟格點了點頭,說道:“那你一切小心。”
鰲拜而後,也不多說其他,率領着手下一衆親衛,打馬向着朝鮮的王京城而去。
此刻,西城城牆被炸開了一個大口子,長有兩丈。
而李浣率領手下一隊最爲精銳的兵馬,與女真精銳廝殺一起,漸漸驅趕了女真八旗精銳,封堵了缺口。
然而,李浣還未舒一口氣,卻聽一道宛如春雷當空炸裂的聲音響起。
“賊將受死!”鰲拜的聲音宛如舌綻春雷,當空炸響。
李浣心頭一驚,凝眸看去,只見那來將長着絡腮鬍的面龐上,似乎不停涌動着厲色。
鰲拜手中握着一把環首大刀,揮舞之間,刀光閃耀,可見鮮血淋漓,一顆顆人頭帶着血液飛上天空。
李浣握緊了手中長刀,也不多言,握緊了手中斬馬刀,向着鰲拜迎擊而去。
“鐺!”
而伴隨着兵刃的交擊聲,可見火星四濺,李浣只覺身形劇震,倒退幾步,凝眸看向鰲拜,目中已現出幾許驚異。
這人好大的力氣!
李浣也是朝鮮國內大將,同樣天生神力,掌中的一柄鑌鐵長刀,揮舞如風,在鰲拜的猛攻下,仍是不怯絲毫。
與其交手,倒是有來有回。
鰲拜掌中長刀劈開而下,李浣橫刀招架,只覺得伴隨着一道刺耳的尖嘯,心神劇震。
李浣後退幾步,面頰兩側現出一抹不正常的酡紅,目中滿是凝重。
鰲拜怒吼道:“賊子,納命來!”
說着,長刀向着李浣的脖頸劈砍而去,登時,一股冰寒徹骨的寒意籠罩了李浣。
李浣急忙躲閃,掌中長刀飛快格擋,然而卻爲時已晚,只聽“噗呲”一聲,一條胳膊“呲拉”冒血一般,赫然已經飛上天穹。
鰲拜一刀得手,而後就是各種不饒人,掌中長刀劃過一道匹練寒光,向着李浣的脖頸劈砍而去。
李浣此刻感到生死危機加身,頓覺心頭一緊,而在這時,卻聽那凌厲刀勢的破空之聲,瞬息之間,就襲至頸後。
“噗呲!”
伴隨着一顆頭顱沖天而起,李浣只覺意識一黑,頓時陷入無窮的黑暗當中。
“何人敢擋我!”鰲拜大吼一聲,一時之間,氣勢無兩。
李浣一死,朝鮮士卒軍將原本因爲堵住缺口而昂揚的氣勢,不由爲之一沮。
此消彼長,女真精銳兵丁則是一路不停,殺進城中。
而鰲拜已經率領衆八旗精銳,幾乎如潮水一般涌進了前方的巍峨城池。
此刻,女真八旗精銳愈發振奮,快步向着朝鮮王京城中殺去。
剎那之間,城破在即!
朝鮮王宮,宮苑
朝鮮國王李淏落座在書房的條案之後,聽到城中一個個噩耗彙總過來,面上神色蒼白如紙。
李淏眉頭緊鎖,問道:“諸卿,這可如何是好?”
下方的衆朝鮮文臣、大將同樣面帶愁雲,一時陷入尷尬的沉默。
就在這時,外間一個小校快步跑來,說道:“大君,大事不好了,女真八旗兵馬已經殺進城來了。”
李淏聞言,面色倏然蒼白如紙,目中現出憂慮之色。
元斗杓面上憂色密佈,出得班列,拱手說道:“大君,城中已成險地,不宜久留,還是得撤出城池,南狩纔是。”
此刻,殿中一衆大臣,倒也反應過來,紛紛出班陳奏。
大致意思只有一個,那就是南狩,逃亡至忠清道。
李淏沉吟片刻,目中現出絲絲悲壯之色,擔憂說道:“事到如今,城內軍民皆被兵燹,我還有何顏面出得城池?”
說着,凝眸看向一旁的兵曹判書元斗杓。
“召集御營官廳諸軍兵馬,務必抵擋滿清精銳旗丁的暴行。”李淏起得身來,面色悲壯無比,當機立斷道。
根據朝鮮方面對女真兵丁的印象,這些人一旦破城就會屠戮城中百姓,朝鮮即將迎來的是一場浩劫。
而後,大批軍將從外間涌進城中,開始與城中的朝鮮兵丁廝殺起來。
乒乒乓乓……
兵刃相撞之聲,以及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在這一刻響徹了整個王京城。
鰲拜率領大批八旗精銳兵丁,如一把長刀,劈破斬浪,殺散攔路的朝鮮兵丁,一路衝入王京的主街道,迎面就碰到了朝鮮內三廳的兵馬。
大批兵馬手持軍械,已經向着鰲拜率領的八旗旗丁殺去,在這一刻,雙方碰撞一起。
鰲拜手裡揮舞一把鑌鐵大刀,刀光如匹練,熾耀奪目,長刀所過之處,可見斷肢殘臂伴隨着鮮血四處紛飛,不少兵丁如枯草倒伏,慘叫連連。
鰲拜臉紅脖子粗,高聲道:“殺進王宮,活捉朝鮮國王!”
鰲拜在之前也是來過王京的,對王京城中的街道方向並不陌生,故而一路不停,直奔朝鮮王宮的宮苑。
路上所碰的兵將,執刀相攔,但仍是被鰲拜所部如一把長矛般,迅速鑿穿,兵卒頓時如潮水一般四散而退。
而王京城中的朝鮮士卒,在這一刻則表現出無比的韌性,或者說,在國破家亡之時,大批朝鮮士卒展現一種頑強抵抗的自覺。
鰲拜此刻在王宮前一箭之地,率領大批軍卒,與一位身披古銅色甲冑的老將對上。
那老將鬚髮皆白,面容剛毅,手中握着一把大刀,掌中長刀明晃晃,揮斬如風。
其人正是原守禦使李時昉。
鰲拜冷哼一聲,快行幾步,掌中那把長刀幾如泰山壓頂,向那老將當頭劈砍而去,刀勢如風,帶着一股凜冽之勢。
李時昉面色怡然不懼,執刀格擋,只聽“鐺”的一聲,火星四濺,而李時昉只覺兩肩發酸,沉的幾乎擡不起來。
鰲拜掌中長刀橫擋,就聽“嗡”的一聲,刺耳的尖嘯聲音,似乎要將李時昉耳朵震得鼓膜生疼。
鰲拜也不多言,怒吼道:“老賊,納命來!”
聲如春雷,震耳欲聾,而後,掌中長刀劈砍而下,似要將李時昉一斬而下。
李時昉怒喝一聲,但此刻已經招架不住,在鰲拜長刀劈砍而下之時,胳膊吃力,就在這時,“噗呲”一聲,血花乍現。
李時昉就覺眼前一黑,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話語到了喉頭,卻一個字都吐不出,“噗通”一聲,倒地不起。
鰲拜見狀,面色難掩興奮,高聲道:“殺進皇宮!”
身後的兵卒喊殺聲四起,幾乎如潮水一般涌進了宮苑,路上遇到攔路的朝鮮兵卒,更是如切瓜剁菜,無人能擋。
鰲拜一路殺進朝鮮王宮,來到殿前的漢白玉廣場上,高聲說道:“莫要走了李淏!”
大批女真精銳兵丁,在參領、佐領的率領下,四散分開,控制着宮苑的要害通衢。
而此刻,大批內監以及丫鬟手中拿着大批金銀細軟,開始在迴廊中穿行,面帶惶懼之色。
這邊廂,李淏已經在幾個內監的幫助下,來到了朝鮮歷代國王的祠堂。
祠堂之中——
一副副畫着國王畫像的紙張懸掛在中堂,木質靈牌在高几上一字排開,氣氛肅穆而威嚴。
一張漆木高几供桌之上,除卻放着瓜果之物,還有一個個放着線香的小香爐,內裡放着三柱引香。
李淏跪在一方杏黃色蒲團上,那張憔悴、疲憊的面容上似是現出悲愴之色,說道:“李氏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孫李淏,誠跪於列祖列宗靈前,還望列祖列宗見諒,我李氏朝廷已至千鈞一髮之時,不孝子孫智薄德淺,唯有以死謝罪。”
此刻,周圍的內監,手中捧着一個托盤,內裡放着一壺青花瓷的毒酒。
而喊殺聲已經越來越近,李淏面容悲愴,聲音沙啞說道:“將壯行酒端過來。”
周圍的內監以及殿外的文武大臣已經陸陸續續傳來抽泣之聲。
這時,貼身的內監大伴,端過斟滿的酒杯,遞了過去,顫聲說道:“大君。”
李淏聞言,也不多說其他,端過酒盅,擡眸看向祠堂上的靈牌,仰頭一飲而盡。
“後世子孫不孝……”李淏斷斷續續說着,但面上現出陣陣扭曲之意,分明是毒酒藥效發作,作用於臟腑。
而後,在悶哼聲中,倒在地上。
外間的朝鮮文武羣臣,見得此幕,就是哭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