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州衛
一架架紅夷大炮硝煙瀰漫,炮聲轟隆隆響起,砸落在城樓上,而後就是土木亂飛。
遏必隆起來之時,忽而就覺腿部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凝眸看去,就是瞳孔一縮,分明是刺目的嫣紅跳入眼簾。
「貝勒爺,漢軍衝進來了,我們擋不住了。」馬弁急聲說道。
遏必隆忍着腿部的疼痛,憤然道:「城中還有兩萬八旗勇士,如何擋不住!」
隨着喊殺聲次第響起,大批漢軍士卒如潮水一般涌進城中,與女真的八旗旗丁廝殺一起。
一把把馬刀與雁翎刀相撞在一起,發出鐺鐺的清脆聲響,而後就是鋼刀利刃破開重甲,落在軀幹上的「噗呲」聲音響起。
江南水師兵卒大批涌進城中,與女真八旗旗丁廝殺一起,雙方軍械對撞,乒乒乓乓之聲不絕於耳。
喊殺聲更是震動雲霄。
遏必隆其實有一句話沒有說錯,女真兵馬雖然城池守不住,但不代表城破之後,就迅速崩潰。
近兩萬八旗精銳兵卒,還是相當能打的,此刻與江南水師交手一起,戰況一時間就有些焦灼。
遏必隆見到這一幕,忽然醒覺,高聲道:「我大清就不該在城池上防守,就該出城野戰,告訴相關兵將,全力出擊,將漢狗打出去!」
女真的長處原就不在守城,先前只能在漢軍紅夷大炮下被動挨打,還不如主動出擊。
「是。」
周圍的將校面色悲壯,紛紛齊聲應是。
大批女真將校率領八旗精銳兵丁,開始在城中與漢軍展開巷戰,故而,並未有城池一破,即行潰敗的情形出現。
反而漢軍少了紅夷大炮以及火銃的加持,對女真兵馬的壓制弱了許多。
「咚咚……」
而城外的一面面牛皮鼓,鼓聲在此刻密如雨點,一時之間,大批漢軍士卒向着城內涌進,與漢軍展開巷戰。
而遏必隆的反應速度也十分及時,尤其是兩方兵馬糾葛一起以後,紅夷大炮無從發射,轟天雷也無計可施,女真精銳兵丁的戰力不降反升。
韋徹率領手下的江南水師攏共分成六隊,向着女真的八旗旗丁絞殺,在兵力上牢牢佔據優勢。
女真八旗精銳,則無愧精銳之名,在長街巷弄之中奮力拼殺,在局部地區,甚至壓制的漢軍陣線動搖,向後疾退。
賈珩此刻看着這一幕,暗暗皺眉不語。
北靜王水溶低聲道:「衛國公,這……」
賈珩道:「王爺,再等等。」
楚王陳欽目光同樣凝重一些,面色現出憂色。
……
……
而距蓋州城不遠的熊嶽城,城中守將都賴,身披玄鐵重甲,面容剛毅,此刻正提着一把馬刀,巡視着城防。
此刻,來到城門樓前,一雙冷峻目光落在遠處的漢軍陣列中,目中多是涌動着憤恨之色。
這位滿清鑲白旗的副都統,自也通過斥候察覺到幾裡外的蓋州城的危局。
大批漢軍已經衝進蓋州城,城中局勢儼然危若累卵。
「都統,蓋州城情況不妙。」副將在一旁提醒說道。
都賴擰了擰眉頭,面色漸漸凝重如鐵,道:「你在城中坐鎮,本將親自率領一支兵馬,前往馳援貝勒爺。」
副將拱手應是。
而後,都賴點齊六千兵馬,一路浩浩蕩蕩,風馳電掣一般,打算馳援蓋州城。
隨着熊嶽城的兵將一動,城外的葉楷自也察覺到動靜,轉臉對一旁的賈菖與賈菱兩將,說道:「賈將軍,女真人動了。」
這幾天,葉楷與賈
菖所部更多是監視,每日只是以少量兵丁和紅夷大炮發起試探性攻擊,給與熊嶽城一定的防禦壓力。
賈菖面色凜肅,目光落在那熊嶽城之上,沉聲說道:「葉將軍,你我攔住這支援兵,不使其介入蓋州城的攻防之事。」
葉楷應了一聲,而後,率領手下的將校對出城的女真兵丁側翼攻擊而去。
賈菱率領手下兵馬爲兩將掠陣。
因爲,先前已經得了賈珩在發起總攻之前的軍令,故而兩人知道這是配合蓋州城攻城。
數千江南水師列成軍陣,阻遏着都賴的援兵,雙方也在廣袤田原上廝殺一起。
就聽陣陣喊殺聲震動曠野,漢軍江南水師兵馬雖然面對女真驍銳,略顯不敵,在軍陣面前悍不畏死。
而另外的永寧監城,則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由天津衛的左右指揮使安紹成與毛順兩人率領天津衛的水師,將永寧監城團團圍攻而住。
兩部的兵馬也有不少,這會兒一樣配置了一些紅夷大炮,此刻炮聲隆隆之中,向着永寧監城不停轟炸。
毛順對着一旁的安紹成,道:「這紅夷大炮威力和射程當真是犀利無比,用之攻城拔寨,無往不利。」
安紹成點了點頭,目中滿是自信,道:「女真人雖然也有炮銃,但還是比不上我們大漢。」
而城中的女真守將縱然想要馳援蓋州城,但也有心無力,此刻只能與兩將的兵馬殊死抵抗。
喊殺聲同樣響起,震動雲霄。
此刻,蓋州衛三座城池,殺聲四起。
蓋州城
城門前裡許之地——
一面刺繡着祥雲火焰圖案的中軍大纛之下,賈珩手裡拿着一根單筒望遠鏡,眺望着城門上發生的一切,目光咄咄而閃,暗道,真不愧是平行時空的開國精銳,這樣都不潰敗。
楚王陳欽在一旁遠遠觀戰,略見陰鷙的目中現出欣然之色,笑道:「當真是勢如破竹,一鼓而下。」
這功勞大概是要計在…他及時押送軍械至前線上,否則,不定還要經過多少波折。
北靜王水溶那張白皙如玉的面容上也現出崇敬之色,目光流轉,時不時地偷看着那蟒服少年。
子鈺實乃當世良將,舉世無雙。
也不知雪兒又是一番怎麼樣的體驗。
在這一刻,水溶甚至有些羨慕自家王妃。
陳瀟彎彎柳葉秀眉之下,明眸瑩瑩閃爍,宛如一彎星虹,粲然明亮,心頭就有幾許古怪。
只怕水溶這會兒,正在打着她男人的主意。
畢竟,與賈珩在一塊兒久了,自然能夠敏銳捕捉北靜王水溶眼神的深意。
壓下心頭的一些荒唐念頭,陳瀟凝睇而望那少年,道:「城內女真
八旗精銳,抵抗之力尚存,等會傷亡不少。」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江南水師之戰力未得沙場連番磨礪,難以取得壓倒優勢。」
守城的確限制了女真八旗精銳的戰力輸出,陷入了與漢軍比拼火力的陷阱中。
屬於以己之短,擊敵之長。
當然,遏必隆就算領兵野戰,漢軍也未必不能應對,那時就是僵持不下,絕不會如現在這般輕而易舉破城。
賈珩沉喝一聲,吩咐道:「來人,全線押上中軍。」
一位將校在身後不遠處,應喝一聲,離去調兵。
康鴻雖然帶走了兩萬騎軍,但河北方面的兵馬這次帶來了三萬,還有一萬作爲賈珩的中軍使用,以應援各種突***況。
隨着賈珩下令,頓時,身後大批軍卒分成十餘隊投入戰場,近萬來自燕趙大地的中軍兵馬再次押上,成爲壓
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批河北軍卒本質上也是邊軍,當初也曾經參與過平安州戰役引發的整個北線戰事,故而,此刻如潮水一般洶涌澎湃,一路馳援城外。
一下子將女真八旗精銳的反撲之勢,迅速鎮壓了下去。
北靜王水溶點了點頭,聲音難掩振奮之意,說道:「大局定了。」
楚王陳欽面上同樣現出絲絲縷縷的欣喜之色,說道:「蓋州城一破,女真起碼又損失兩萬精銳。」
遙想當初,大漢面對一萬女真兵馬都膽戰心驚,這才短短几年的光景,就已經攻守之勢互換。
「熊嶽城與永寧監城,城中還有不少虜寇兵馬。」陳瀟彎彎柳葉秀眉之下,那雙清眸瑩瑩閃爍,提醒了一句。
賈珩劍眉之下,冷眸目光深深幾許,沉聲道:「他們自顧不暇,想要派兵馳援,更是力有未逮。」
顧若清在一旁凝眸看着兩人,那張晶瑩如雪的玉容,現出一抹若有所思。
之後,果如賈珩所言,大批漢軍向着城池涌進,宛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密佈了整個城頭。
此刻,城中廝殺正酣,大批女真八旗的旗將,與漢軍兵將士卒交戰一起,只是在漢軍悍猛的攻勢下,節節敗退,沒有多大一會兒,就向城中心蝟集。
大批來自河北邊鎮的漢軍士卒涌入城中,自四面八方包圍了女真的旗丁,層層絞殺。
此刻,漢軍的總兵力在五六萬人,而女真兵丁只有不到兩萬人,漢廷兵馬可謂數倍於女真。
如此以多勝少,結局可想而知。
遏必隆拒絕了手下扈從的撤退建議,此刻,騎在馬上,率領着一衆親衛,手持一把長刀,督促着手下的旗丁,與漢軍士卒廝殺一團。
此刻,從高空看去,漢軍士卒與女真兵馬犬牙交錯,雙方廝殺一起,代表漢軍兵力的火紅號服如火焰一般,席捲而來。
江南水師提督韋徹,見得這關鍵一幕,同樣率領着一衆兵將,從城外包圍了過去。
猶如一根根箭矢,撕裂着女真八旗精銳藉助街巷匆匆構建的防線。
七零八落,難以爲繼。
而此刻,遏必隆手下的八旗精銳當中,可聽到慘哼之聲連連。
遏必隆也覺察出手下的兵丁,潰敗之勢漸顯。
身旁的軍將,面色惶急,開口說道:「貝勒爺,漢軍兵多,我軍大勢已去,撤吧。」
遏必隆騎在馬上,抽出馬刀,忿忿不平道:「蓋州城破,我有何顏面去見皇上,與漢軍決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諸位,爲皇上效忠的時候到了。」遏必隆高聲喊着,周圍的馬弁齊聲唱諾,向着洶涌而來的江南水師殺去。
……
……
及至傍晚時分,晚霞漫天,一道道金紅色殘陽照耀在黑紅色城牆上,可見其上鮮血溼漉漉,黏糊糊,一片狼藉。
「蓋州城下了。」陳瀟那張冰肌玉骨的臉蛋兒上,不見如楚王陳欽臉上的喜色。
畢竟是隨着賈珩經過了不少大風大浪,聲音幾乎如古井無波,平靜無比。
反而是顧若清在一旁觀瞧着,許是全神貫注,也許是關心則亂,更多了一份擔憂。
賈珩劍眉挑了挑,目光炯炯有神,清聲道:「進城吧。」
而後,也不多做廢話,在一衆錦衣親衛的扈從之下,在秋日夕陽西下之時,從城門洞兒處浩浩蕩蕩進入城中。
顧若清自然在賈珩身側緊緊跟隨,只是那雙清冷瑩潤的目光,始終不離那眉鋒冷毅的蟒服少年。
或者說,也很難不如此,大齡優質剩女正在陷入熱戀當中,一顆芳心都系在情郎身上。
此刻,屍體和戰場還未徹底清掃乾淨,空氣中還有一股刺鼻難聞的血腥氣,充塞四方。
顧若清兩道彎彎柳葉秀眉之下,凝眸見着這一幕,只覺心緒之中震撼莫名,一個個屍體橫七豎八倒在地上,死相幾乎慘不忍睹。
賈珩沉聲道:「命令葉楷與賈菱、賈菖他們,熊嶽城和永寧監城的兵馬,不能讓他們跑了,務必全力追擊。」
隨後,就有錦衣府衛領命而去,給三將傳令。
賈珩在親衛的扈從下,進入官廳衙堂,此刻,衙堂之中的兵丁,已經被錦衣府衛和江南水師的部將,提前清除一空。
身披一襲黑色披風,內着錦繡飛魚服的錦衣府衛沿着衙堂官階,一直列至衙前,神情肅穆,目光銳利。
賈珩落座在一張漆木帥案之後,問道:「讓城中各處的傷亡彙總遞送過來。」
陳瀟點了點頭,然後吩咐着錦衣府衛前去傳令。
北靜王水溶道:「子鈺,女真八旗精銳如此悍勇,這盛京城只怕不好打。」
賈珩冷笑說道:「這樣的老卒,女真也不多,死一個,少一個。」
開國兵卒自然血氣悍勇,但這樣的兵丁大概也就十幾萬,前前後後剿滅了幾次,滿清通過各種擴軍,其實已經拉低了八旗的軍事素質。
不大一會兒,江南水師提督韋徹快步進入城中,拱手說道:「末將見過衛國公。」
賈珩威嚴凜然的目光看向韋徹,問道:「韋提督,敵我傷亡情況如何?」
韋徹那張方闊面容之上血污未退,目光炯炯有神,沉聲道:「回稟衛國公,女***將遏必隆戰死,我大漢殲滅虜寇近萬,傷亡四千餘,東虜大概…逃亡四五千人,我軍正在追擊。」
在遏必隆戰死以後,幾位女真大將也沒有選擇與漢軍硬拼,而是率領殘兵
,向北逃竄。
因爲仗着對地形熟悉,倒也逃脫了漢軍的追擊。
總之,蓋州城中兩萬餘兵馬,只有四五千人逃亡。
賈珩點了點頭,問道:「其他的敗兵也不能放過,全力搜尋追擊。」
韋徹拱手道:「女真人自城門向北逃竄,河北邊軍正在率兵追擊,還未清點傷亡。」
賈珩擡眸看向一旁的錦衣親衛副千戶李述,道:「熊嶽城,永寧監城中的女真兵馬已經逃離,葉楷與賈菖、賈菱等人還未回來,你前去查看情況,速速派人來報。」
「是,都督。」李述拱手稱是,快步去了。
賈珩再次將目光投向韋徹,說道:「韋提督,先讓手下軍卒用飯、歇息,明日除追擊女真兵丁的騎軍外,諸部暫且休整一天,。」
這場戰事,遏必隆手下的八旗旗丁拼死一擊,而江南水師傷亡慘重,而且接下來一路上還要迎接惡戰。
其實某種程度上說,再由江南水師擔任攻堅主力,是有些不合適的。
但京營的精銳團營又沒有調過來。
韋徹拱手說道:「末將領命告退。」
說着,離了軍帳。
北靜王水溶那張白皙、明淨的面容上現出繁盛笑意,說道:「子鈺,如今蓋州一破,我大漢就可在此有一塊兒立足之地了。」
賈珩點了點頭,柔聲說道:「王爺說的不錯,不過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女真定然不會容忍我大軍在此常駐,女真只怕已經亂了手腳。」
可以說,直到此刻,所謂自海路攻伐女真的方略,才終於算見到了曙光。
北靜王水溶道:「子鈺接下來有何打算,是繼續進兵,直撲盛京,還是等待女真兵馬。」
因爲手下的江南水師以及河北邊軍,十之七八完不成
平滅遼東的戰略目的。
正在賈珩與北靜王兩人敘話之時,自外間來了一個錦衣府衛,闊步進入衙堂,說道:「稟告都督,賈菱將軍派了親兵過來說,熊嶽城與永寧監城已被攻破,還請大軍入城。」
賈珩聞聽此言,擡眸看向一旁的楚王與北靜王兩人臉上,朗聲道:「至此,三城俱全,蓋州衛城再無反覆了。」
楚王陳欽面帶繁盛笑意,說道:「子鈺,這次過來,帶了不少酒肉,可以犒賞手下將校士卒。」
賈珩點了點頭,溫聲道:「今日就暫且準備酒肉,犒賞士卒。」
楚王陳欽與隨行的長史廖賢,以及主簿馮慈前去操持此事。
賈珩看向一旁的北靜王水溶,道:「王爺,天色不早了,一起用些晚飯,待明日發兵。」
北靜王水溶點了點頭。
這次他更多是輔助子鈺用兵,並未實地上陣廝殺。
其實,如賈珩與北靜王水溶這樣位高權重的軍機大臣,親自領兵廝殺的機會原就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