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樓,廂房之中
賈珩與顧若清在一起敘話,兩人隔着一方小几,重又落座品茗。
顧若清放下酒盅,那雙瑩然眸子緩緩投向賈珩,問道:“衛國公最近是要與師妹她完婚了吧?”
麗人輕聲說着,不知爲何,心頭的某種酸楚情緒漸漸泛起。
這就好比大齡剩女看着自家閨蜜一個又一個成親,心思難免爲之複雜。
賈珩笑着點了點頭,說道:“自從賜婚以後,也有一年了,瀟瀟大婚之時,若清如果無別的事兒,可以去看看熱鬧。”
大齡剩女看到別人結婚成親以後,在心態上,多少還會有一些變化,畢竟,難道自己真的要孤獨終老了?
顧若清柳葉秀眉彎彎如黛,目光怔怔失神了片刻,柔聲說道:“會去看看的。”
賈珩點了點頭,問道:“若清,那高鏞糾纏於你多久了?”
顧若清聞言,愣怔了下,說道:“也就這幾天,最近京中花魁評選,這高鏞沒少來相送禮物。”
賈珩想了想,目中現出一抹思量之色,柔聲道:“以後那高鏞再有糾纏,若清可以派人尋我。”
顧若清點了點頭,道:“嗯。”
賈珩擡眸看向容顏俏麗的麗人,問道:“若清,那陳淵最近可有動向?”
顧若清輕輕搖了搖螓首,沉吟道:“陳淵最近在忙着別的事兒,不過又潛入到了京城,不知在做些什麼。”
賈珩面上若有所思,問道:“若清,那位白蓮聖母,眼下是否也在京城?”
顧若清默然了下,凝起瑩露一般的清眸,定定看向賈珩,說道:“可是瀟瀟告訴你的?”
賈珩搖了搖頭道:“倒也不是,我錦衣府中也有密諜對白蓮教中的一些人事知之甚深,白蓮聖母應該隱藏了身份,藏在京城,但卻不知道究竟在哪兒。”
顧若清玉顏肌膚雪白,抿了抿粉脣,柔聲道:“師父她現在就在京城,不過此刻在哪兒,我卻不能告訴你。”
賈珩點了點頭,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道:“如今大漢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白蓮教仍在蠱惑人人,以致天下大亂,使百姓再受戰亂之苦。”
顧若清柳葉秀眉之下得目光清冷無比,柔聲道:“大漢百姓能夠安居樂業,也不過是這一二年的事兒,只要天下貪官污吏繼續盤剝百姓,那縱然沒有白蓮教,也有紅蓮教。”
賈珩笑了笑,說道:“若清姑娘此言倒是深得我心,不過如今天下既已太平無事,白蓮教與紅蓮教,自當偃旗息鼓,不可逆勢而爲,否則,只會多釀浩劫。”
顧若清點了點頭,道:“去年,在山東那邊兒,就是逆勢而動。”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若清姑娘,也可勸勸你師父,如今天下太平,假以時日,就是一派盛世氣象,何必蠱惑世人,多造殺孽?”
顧若清擡起螓首,眸光盈盈,看向那少年,點了點頭,說道:“我會的。”
而後,兩人也不再多說其他,而是各自舉起酒盅,輕輕抿了一杯。
另一邊兒,高鏞與衛若蘭、陳也俊在錦衣府衛的陪同下,前往一座醫館,尋了郎中診治。
待出了醫館,高鏞目光微動,臉上仍是憤憤之意不減分毫,沉喝道:“欺人太甚!”
衛若蘭不由嘆了一口氣,道:“誰讓人家是軍機重臣,當朝宰樞?我等雖是公侯子弟,仕宦之家,但哪一位的家室能夠比得上他?”
還有一個原因,相比紈絝二世祖,賈珩則是自己從底層廝殺出來的,如今大權在握,哪怕是幾人的父輩都要恭謹以視。
陳也俊哂笑一聲,說道:“現在,整個京城的都說,這衛國公不僅權勢愈發煊赫,連桃花也是不斷,先前不僅得了公主和郡主,現在又得了賜婚,又搭上了一位郡主,如是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爲整個大漢再沒有別的男人了,只有這位衛國公了。”
高鏞聞聽此言,冷哼一聲,一張臉“刷”地陰沉下來,或者說被陳也俊提及到自家的傷心事。
高鏞冷笑道:“所謂月滿則缺,水滿則溢,這位衛國公,現在被捧的越高,將來摔的越疼,咱們等着瞧吧。”
衛若蘭壓低了聲音,柔聲說道:“高兄此話說的是,將來的事兒難說着呢。”
高鏞默然片刻,低聲說道:“不說這些了,咱們去吃飯吧。”
陳也俊眼眸一動,壓低了聲音,說道:“高兄如果對那人心有不平之氣,我可以爲高兄引薦一個人,可制那衛國公。”
說到最後,聲音明顯壓低了幾許。
高鏞聞聽此言,心頭微驚,詫異道:“引薦何人?”
他爲當朝內閣次輔之子,已是要對那衛國公退避三尺,他卻不認爲朝中有什麼人比那賈珩小兒還要炙手可熱。
陳也俊目中現出一抹幽光,低聲說道:“高兄稍安勿躁,隨我這邊兒來。”
陳淵之父趙王當年與他們家關係莫逆,如今陳淵想要捲土重來,他陳家未必不能借勢而起。
高鏞見陳也俊神神秘秘,心頭倒是引起了幾許好奇,而後,隨着陳也俊與衛若蘭一同前往相約之地。
……
……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
時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覺就是崇平十八年的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這一日,也正是賈珩奉旨完婚,迎娶樂安郡主與蒙王之女雅若的日子。
此刻,神京城街道的沿街商鋪在五城兵馬司的督促下,已然纏換了一根根紅色綢帶,熱熱鬧鬧,所謂十里紅妝,熊熊如火。
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此刻,周王府上同樣張燈結綵,一隊隊衣着鮮豔,塗脂抹粉的嬤嬤,各個穿着喜慶的衣裳,臉上皆是見着笑意。
而迎親的花轎已經擡到了門前的青石板路上,周圍吹吹打打,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
太樂署的樂手,此刻,頭上繫着紅色綢帶,多是鼓起了腮幫,正在賣力吹着樂器。
而廳堂之中,陳瀟正在咸寧公主和清河郡主的陪同下,對鏡梳妝,一張張秀麗如桃的玉頰滿是紅豔彤彤。
雖說陳瀟在江湖漂泊多年,但心頭何嘗沒有對家庭的渴望?
咸寧公主那張清麗玉容宛如蒙起笑意,柔聲道:“瀟瀟姐今天真漂亮啊。”
陳瀟彎彎秀眉之下,眸光無聲流轉,瓊鼻似是膩哼了一聲,道:“我哪天不漂亮?”
咸寧公主:“……”
咸寧公主那張宛如明玉白璧無暇的清麗臉頰現出一分好笑,打趣道:“瀟瀟姐這話說得,看來也是愛美的。”
這還得意上了?
陳瀟輕哼一聲,兩道彎彎柳葉細眉之下,那雙嫵媚流波的美眸,眸光流轉,沁潤着欣喜。
她也是女孩兒,自然也愛美的,只是這麼多年,一直在江湖漂泊不定,如今也算是有了歸宿。
清河郡主李嬋月藏星蘊月的明眸閃爍不定,笑意盈盈看向堂姐妹說笑,看着那盛裝打扮的新娘子,芳心之中,也不由回憶起自己出嫁的那一天場景。
就在這時,一個臉上滿是掛起欣然笑意的嬤嬤在門口喚了一聲,喚道:“郡主,吉時已經到了,出發啓程吧。”
咸寧公主笑了笑,說道:“瀟瀟姐,出發吧,莫要先生等急了。”
陳瀟應了一聲,然後在嬤嬤的攙扶下,沿着一方寬敞紅毯鋪就的院中通道,來到大門之外。
而後,伴隨着吹吹打打的響聲,快步向着外間而去。
賈珩此刻一身新郎官服,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左右扈從着幾位錦衣府衛,而身後的迎親隊伍更是浩浩蕩蕩,周方衆人都是喜慶洋洋的紅色。
“新娘子來咯。”嬤嬤高聲說道。
賈珩凝眸看向那一身火紅嫁衣、亭亭玉立的麗人,目中也有幾許恍惚。
雖說當初與咸寧還有嬋月成婚的時候,瀟瀟也陪着他成親,但沒有如現在這般隆而重之。
而且瀟瀟跟着他南征北戰,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倒也算是修成成果,花好月圓。
賈珩目送着陳瀟在嬤嬤的攙扶下,進入轎中。
伴隨着禮官的高聲說話,幾個轎伕擡起花轎,向着太廟而去。
賈珩也一挽繮繩,胯下的棗紅色駿馬打了一個響鼻兒,旋即,率領着迎親隊伍,前往另一條街道之隔的蒙王府。
……
……
蒙王府——
王府宅院前後的廊檐之前,一個個衣衫明麗、喜慶的嬤嬤同樣排列左右,面上笑意盈盈。
“噼裡啪啦……”
一掛鞭炮噼裡啪啦響起,片片紙花和硝煙瀰漫,四周衆人喜慶洋洋。
雅若一襲火紅色嫁衣,額頭上纏繫着一塊兒紅色寶石,此刻,雕刻着菱花的銅鏡之中,那張嬌俏明媚的小臉滿是欣然之色。
今天過後,她就是珩大哥的新娘子了。
就在這時,外間的嬤嬤笑了笑,喚道:“雅若郡主,吉時已到了。”
雅若之父乃是親王,但其本人卻沒有封號,府中下人則常以雅若郡主相稱。
雅若面色染緋,催促說道:“快快,快給我蓋上紅蓋頭,別耽誤了良辰。”
頓時,周圍的兩個丫鬟拿過一方刺繡着鴛鴦圖案的紅蓋頭,蓋在了那少女頭上。
雅若輕聲說着,然後,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向着屋外而去。
此刻,莊嚴肅穆的太廟中,已然鋪就了一條羊毛紅毯,兩側錦衣華服的內監和衣甲鮮明的侍衛,列隊左右。
廊檐下則是內閣閣臣、六部九卿並諸寺監官人。
而崇平帝與宋皇后,以及長樂宮的馮太后,立身在廊檐下,看向那一頂轎子在賈珩的陪同下,來到近前。
“新人到了。”
就在這時,隨着一個上了年紀的內監快步跑來,崇平帝與宋皇后聞言,也都紛紛擡頭而視。
崇平帝瘦鬆眉之下,凝眸看向那遠處的一對兒新人,那張黢黑、剛毅的面容上滿是掛着笑意。
宋皇后雪膚玉顏的臉蛋兒上,同樣現出一抹期待和思念。
那小狐狸等會兒要與瀟瀟成親了?
這一晃也有幾天沒有見他了,卻也不知他如何了?
馮太后蒼老眼眸的目光,同樣投向那少年,心頭就有些無奈。
真就是陳家的女人,就離不了這賈子鈺了吧?
將咸寧嫁過去還不夠,現在又讓周王的女兒嫁將過去。
這位太后娘娘,顯然不知道自家女兒也與賈珩成就夫妻,而且還有了孩子。
就在衆人的目光注視之下,不大一會兒,就見賈珩與一對兒新人,從遠處款步而來,依然是賈珩居中而行,兩邊兒以紅色綢帶連接着陳瀟與雅若。
這是當初賈珩迎娶咸寧公主與清河郡主的站位。
此刻,翰林院掌院學士陸理,那張俊朗的面容上,則是籠起一抹冷意。
如此一來,禮法全廢,成何體統?
“一拜天地。”
吏部尚書姚輿充作司儀,此刻在太廟殿宇的廊檐之下,主持着婚禮,此刻,這位吏部尚書聲音清朗,聲調字正腔圓,宛如碎玉落在玉盤之上,在莊嚴、肅穆的殿宇前響起。
賈珩與陳瀟、雅若背對着崇平帝以及宋皇后,向天地躬身拜着。
“二拜高堂。”
賈珩與陳瀟以及雅若轉過身來,向着崇平帝以及宋皇后行禮參拜。
崇平帝與宋皇后看向三人,臉上都是見着笑意。
崇平帝宛如瘦鬆的眉頭之下,看向那少年,目中漸漸現出激賞之色。
他以女兒、侄女皆嫁給子鈺,恩同再造,對子鈺的確是不薄了,真要如京中一些流言所述,那真就是人神共棄。
“夫妻對拜。”就在這時,禮官姚輿高聲喊道。
賈珩這時,迎着在場賓客的羨慕目光,與陳瀟以及雅若先後對拜。
此刻,遠處觀禮的文武百官,內閣首輔李瓚目色閃爍了下,心頭暗道。
不管這衛國公是不是自污以求自保之道,以後也當是自污。
“送入洞房。”這時,禮官開口說道。
賈珩就目送着陳瀟與雅若,在幾個嬤嬤的陪同和攙扶下,一路返回寧榮兩府。
而後,崇平帝凝眸看向那少年,笑道:“子鈺,熙和宮設了晚宴,子鈺也一同敘話。”
賈珩拱了拱手,只是擡眸之間,不由瞥見那盛裝華服的麗人,目光對接之間,心神微震,卻不敢多看。
而後,衆人浩浩蕩蕩地前往熙和宮。
此刻,宮殿兩側已經設好了宴席,在內監的引領下,紛紛落座下來,入席就座。
崇平帝道:“諸卿,今日是子鈺大喜的日子,朕只有一個侄女,如今也終於有了歸宿,周王泉下有知,也當含笑九泉了。”
在場落座的一衆朝臣聞言,面上若有所思。
周王,可真是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當年也是一段傳奇。
賈珩此刻放下酒盅,目中現出一抹恍然。
暗道,這就是崇平帝的高明之處,賜婚也能落在孝悌兩字上,或許這就不算是兩女共侍一夫,而是爲自家侄女選好夫婿。
這麼一說,其實也沒有說錯。
崇平帝將溫煦目光落在那少年臉上,捕捉着那少年臉上的神色變幻,朗聲說道:“諸位,用宴吧。”
在場落座的衆朝臣聞言,紛紛道謝。
及至傍晚時分,晚霞滿天,金紅夕陽照耀在殿宇的琉璃瓦上,也將宮道之上,騎着馬的賈珩身影拉長。
賈珩騎着駿馬,向着寧榮兩府而去。
此刻,寧國府已然張燈結綵,在一座宅院中,燈火通明,彤彤如霞。
廂房之中,陳瀟一襲火紅嫁衣,雙手交迭在身前,正在靜靜等着。
伴隨着腳步聲從廊檐下次第傳來,陳瀟不由捏緊了一方手帕,但旋即,又是自嘲一笑。
這都是幾年的老夫老妻了,竟還能如此緊張?
而後,“吱呀~”一聲,分明是門框打開的聲音。
而後,賈珩一襲新郎官服,身形頎長,舉步之間,邁入廂房之中。
不大一會兒,就聽着清朗的聲音響起。
“瀟瀟。”
說話之間,賈珩快步而來,看向那端坐在牀榻上的麗人,拿起桌子上的玉如意,輕輕挑起陳瀟的紅蓋頭。
藉着燈火觀瞧,可見一張人比花嬌的臉蛋兒,往日的清冷、姝麗已經減了幾許,而此刻眉梢眼角的氣韻,無疑多了幾許雍容、華豔。
賈珩握住那麗人的纖纖素手,清冷目光中就有着幾許複雜,說道:“瀟瀟,我們…終於是夫妻了。”
“早就是了。”陳瀟目光癡癡,柔聲說着,這會兒,剛剛想要說什麼,不想那少年已是湊近過來,一下子印在了自家脣瓣上。
麗人伸手攀附過賈珩的肩頭,漸漸垂下顫抖不停的彎彎眼睫,只覺兩片脣瓣柔軟瑩潤,那股恣睢、灼熱的氣息撲打在自家臉上。
雖然兩人不知道接吻了多少次,但這一次卻顯得格外不同以往,這是兩人正式結爲夫妻的洞房花燭夜。
賈珩輕輕攬過陳瀟的肩頭,柔聲說道:“瀟瀟,這段時間想我了沒有?”
陳瀟臉頰羞紅,輕輕哼了一聲,說道:“我們先喝了合巹酒,你這就去尋雅若吧。”
陳瀟與雅若倒不在一個院子,而僅僅只有一牆之隔,此刻,碧空如洗的天穹,朗月高懸,中秋之日的滿月,可謂又大又圓。
賈珩輕笑了下,溫聲道:“我這是先陪好了你,再去尋雅若。”
說着,從一旁的几案上取過酒盅,遞將過去,柔聲說道:“瀟瀟,喝酒吧。”
而後,兩人端起手裡的酒盅,勾纏過一條胳膊,面對面對飲一杯。
酒意微醺,臉頰羞紅如霞。
陳瀟笑了笑,說道:“去尋雅若吧,我看着她要粘人一些。”
賈珩點了點頭,道:“那咱們一同過去。”
陳瀟:“……”
這個時候還想着左擁右抱呢。
賈珩道:“我兩邊兒跑着,也不大方便,不如你也一同過去。”
陳瀟一時間心頭也覺得頗爲有趣和好笑,柔聲道:“那好吧,我過去給你望着風。”
心湖之中不由浮起當初與那少年相處的點點滴滴,似乎兩人在一塊兒的時候,她更多還是在外間望風?
賈珩而後也不多言,沿着抄手遊廊,緩步行着,不多時,就向着另外一座裝飾的錦繡輝煌的庭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