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幹德六年
哈密衛的戰火燃起,雙方攻防之戰持續幾個月,罕東左衛淪陷於準噶爾部之手。
但哈密、沙州和赤斤蒙古衛,三衛互爲犄角,遙相呼應。
就這樣,兵燹一直綿延至夏六月上旬,從大漢神京趕來的十萬京營兵馬在英國公的率領之下,終於浩浩蕩蕩抵達哈密衛城。
龐師立和金鉉兩人在大批親衛軍士的護送之下,快步迎出城外,將英國公謝再義接近城池,溫聲說道:“英國公可算是來了。”
說話之間,幾人一路不停,快步進入城池之中,而後,雙方分賓主落座。
金鉉凝眸看向謝再義,迫不及待,問道:“英國公,衛王那邊兒究竟怎麼說?”
謝再義默然片刻,道:“衛王說,京營和西寧方面的兵馬,聯合起來,一舉蕩平西域,將大漢的旗幟重新插上這片土地。”
謝再義沉聲道:“京營這次帶來了大批火銃,如果善加利用,定然能夠擊潰準噶爾部兵馬。”
龐師立搖了搖頭,低聲說道:“紅夷大炮用來守城可行,但如是出城野戰,卻攜帶不便,易爲虜寇騎軍衝散,難保成效。”
雖然在過去幾年當中,紅衣大炮做了輕便化處理,可以通過騾馬來回運輸,但威力在那放着,註定了炮銃就非常沉重。
面對機動性頗高的草原騎軍交鋒,這種笨拙的紅衣大炮在戰事當中的應用也就不合時宜。
謝再義兩道臥蠶的濃眉之下,沉聲道:“軍器監監造了一些輕便的炮銃,以供騎軍攜帶,可以隨軍轟炸準噶爾與葉爾羌兩部的騎軍。”
龐師立面色一肅,問道:“這等炮銃當真有如此輕便,可以隨意攜帶?”
謝再義凝眸看向龐師立,沉聲說道:“另外,燧發火銃也已列裝在京營神機營,這次燧發火銃和轟天雷兩相配合,足以剿滅敵寇,肅清殘敵。”
龐師立道:“如此一來,準噶爾和葉爾羌縱有二十萬兵馬,也抵擋不過我軍進兵襲殺。”
謝再義問道:“準噶爾部兵馬派出鐵騎襲擾我軍糧道,這幾天雙方交手情況如何?”
龐師立朗聲說道:“我西寧鐵騎與其交鋒多日,互有傷亡,糧道並無大礙。”
可以說,噶爾丹的襲擾糧道策略在龐師立和金鉉的調兵遣將的應對之下已經失效。
謝再義點了點頭,說道:“龐將軍,仍需要以騎軍護持糧道,萬萬不可使糧道暴露於準噶爾人的鐵蹄之下,以免遭受踐踏。”
龐師立道:“英國公放心!準噶爾部的騎軍雖驍勇善戰,但我西寧鐵騎和京營鐵騎馳騁天下多年,與之相爭,也不遜色分毫。”
謝再義沉吟道:“這一戰關乎我大漢以後十餘年的和平,你我受衛王託付甚重,不可怠忽!”
龐師立抱拳說道:“英國公,末將等勢必赴湯蹈火,絕不推辭。”
身後的西寧府諸將也都紛紛抱拳,表着決心。
這會兒,金鉉在一旁接過話頭兒,笑了笑,溫聲說道:“英國公遠道而來,還請一起用起晚飯。”
謝再義應了一聲,然後在一旁的廂房上落座下來。
龐師立兩道濃眉之下,眸光灼灼而視,問道:“衛王那邊兒對西域之戰有何期許?”
他能不能封侯,乃至封公,幾乎要全靠衛王的重視。
謝再義默然片刻,道:“西域疆土脫離國家已久,衛王想要收回,作爲國家西北屏藩,衛王曾言,收復西域者,公侯之爵,有何吝之?”
謝再義話語說完,在場諸人,心頭皆是一熱。
……
……
之後的幾天,漢軍大舉出兵,裝備了各種火銃的騎軍席捲戈壁灘,分兵數路,直逼準噶爾所在的部落。
而就在準噶爾部所在的軍帳之中——
番將聚集軍帳之內,分明七嘴八舌,可以說已經是一片亂糟糟的。
噶爾丹身披一襲玄色冰冷甲冑,其人光潔如月的額頭眉骨奇高,看向那從外面一下子跑過來的番將,喝問道:“你說什麼?”
“可汗,漢軍的槍銃輕便,威力也不小,我軍這段時間傷亡慘重啊。”一個番將面上帶着愁悶之色,朗聲說道。
噶爾丹急聲問道:“那我部勇士,最近這段時間,傷亡幾何?”
那番將黝黑壯實的臉膛之上,神色就有些不大好看,道:“可汗,我部傷亡慘重,這樣下去,絕對不是對手。”
葉爾羌部的乞力思明,聲音之中已有幾許慌亂之意,說道:“可汗,接下來怎麼辦?”
這段時間,不僅是準噶爾部傷亡慘重,葉爾羌部同樣傷亡不小。
噶爾丹想了想,冷聲道:“軍卒向西面撤退的柳城撤退,同時誘漢軍西進,紮好口袋,一舉殲滅漢軍。”
乞力思明這邊廂,聞聽此言,那張鬍子拉碴的臉上,現出一抹說不出的無奈之意,說道:“爲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
噶爾丹眉頭挑了挑,輕輕點了點頭,然後面色凝重地看向周圍的兵將,道:“全軍整軍,向西北撤退!”
此刻的噶爾丹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並不知道謝再義已經分兵截斷了準噶爾部虜騎的歸路。
西域,柳城——
這是進入西域吐魯番的必經之地,城池雖然略顯矮小,但周圍都是沙柳、棗樹等抗旱的作物。
正值秋季時節,四方鬱郁草木已見着幾許枯黃,在黃沙漫天的西域平添了蕭瑟和苦寒的意境。
此刻,在軒敞而寬闊的官道之上,可聽得馬蹄“噠噠”而響,大批軍騎浩浩蕩蕩向着柳城逼近。
旗幟之上,一面刺繡着狼旗的黑色旗幟影影綽綽,正自隨風獵獵作響,而大批騎軍手持長刀,明晃晃的刀鋒在日光照耀下炫目刺眼。
“不好,是漢軍!”城頭上的準噶爾部番兵見得揚起的沙塵當中,一面面火紅旗幟,急聲說道。
“嗖!”伴隨着箭矢如雨拋射而來,不少準噶爾部的番兵在“噗呲”,“噗呲”聲音之中迅速倒地。
番將齊齊色變:“不好,敵襲!”
繼而是,“轟隆隆……”之聲不絕於耳。
伴隨着,陣陣轟隆隆的炮火與硝煙四散,大批漢軍如潮水一般抵近城池,拍打在城牆上。
京營數萬騎軍浩浩蕩蕩向着城牆圍攏而來,捲起一股浩蕩無比的煙塵,向着巍峨高立的城牆席捲而去。
京營神機營漢軍攜帶的大批火銃,“刺刺”地向着城牆攢射而去,但見硝煙瀰漫,其上的準噶爾部兵卒身上中得火銃的銃彈,魁梧身軀飆血不停,繼而發出陣陣慘叫。
及至晌午時分,京營騎軍卷甲進入柳城之內,而城頭之上並未改換旗幟,仍是懸掛着準噶爾部的狼圖騰。
爲首的京營將校此刻立身在城牆之上,手中拿着單筒望遠鏡,眺望着遠處的茫茫沙漠。
……
……
而另一邊兒,噶爾丹與葉爾羌兩部虜寇還不知曉柳城後路已被阻斷,此刻在軍帳之中相議兵事。
“漢軍的火器太過犀利,我軍先行退至吐魯番之後,分兵掠進,就不該在沙州與漢軍對峙。”葉爾羌部的乞力思明,開口道。
噶爾丹神情上滿是懊惱,在一旁開口說道:“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實爲不智之舉。”
心頭已經後悔到了極致,就不該和漢軍爭奪城池,而應該是襲擾爲主。
葉爾羌部二臺吉乞力思明面色一肅,開口說道:“現在是如何補救此次敗局,我軍已經陷入被動。”
噶爾丹想了想,說道:“現在當務之急,還是退回柳城,以備來日。”
此刻兩人率領的兵馬,已經在先前與漢軍的騎軍交鋒之中,損傷了三四萬人,這對二十萬大軍而言並不是一個小數目。
傷亡近乎百分之二十,而用兵卻不見絲毫進展。
噶爾丹自然有些頂不住。
乞力思明默然片刻,道:“也只能如此了。”
噶爾丹道:“你我先至柳城駐軍,派出斥候探查敵寇近況,在進一步觀察情況。”
乞力思明應了一聲是,也不多說其他,率領着大批軍卒,向着柳城抵近。
兩日之後。
“可汗,前面就是柳城了。”這會兒,一個頜下留着大鬍子,面容粗獷的番將,從一旁快步而來,對着噶爾丹開口說道。
然而大軍剛剛接近柳城,卻聽得城頭之上,火銃響聲隆隆響起。
“唏律律……”
卻聽得馬匹齊齊撂起蹶子,而後就是揚起四隻馬蹄,旋即就是聽到周方傳來陣陣軍士的嘶鳴之聲。
旋即是鋪天蓋地的炮火,向着整個準噶爾部傾瀉而下。
一時間,準噶爾部與葉爾羌兩部兵馬亂作一團。
噶爾丹面色倏變,清冽如虹的眸光閃爍了下,低聲說道:“不好,中計了!”
他們想截斷漢軍的後路,不想竟被漢軍提前給截斷了後路,壞了,他們的糧草輜重皆在柳城。
準噶爾和葉爾羌兩部兵馬,此刻在漢軍的火銃轟炸之下,大亂一團。
而就在這時,伴隨着“吱呀”一聲,遠處的城門霍然打開,而後就可見大批軍士從城牆之內涌出,漢軍騎兵手中揚起一把把寒氣四溢的馬刀,在日光照耀下,明亮刺眼。
“殺!!!”
一時之間,殺聲震天,直衝雲霄。
乞力思明面如土色,瞳孔急劇一凝,說道:“不好!不好,這是漢軍主力!”
噶爾丹自也察覺到城頭上的兵馬動向,心頭沉入谷底,一撥胯下騎着的馬匹,高聲道:“撤!撤!”
其實,巍峨高立的城牆之上的京營兵馬並不是漢軍主力,只是一支偏師,只是做出一副全軍出擊的樣子。
而此刻的準噶爾部與葉爾羌兩部已經方寸大亂,哪裡辨別得了這些細節之事,就在漢軍的衝殺之下,四處遁逃,只是丟下一片片旗幟和金鼓。
但因爲柳城之內的漢軍兵力並不太多,故而只是追擊了一陣,就又重新撤回城內。
而噶爾丹和乞力思明則率領十餘萬衝亂的騎軍,向遠處四散奔逃。
……
……
噶爾丹與葉爾羌兩部自柳城吃了敗仗之後,一直向西撤退,而謝再義與龐師立兩部兵馬追擊,從八月一直打到冬十月。
關中大地的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飄落下來,神京城覆上一層皚皚白雪,在日光照耀下,可見熾耀炫目。
神京城內,五城兵馬司組織大批兵丁剷除積雪。
神京城,廂房之中——
因爲燃着地龍,屋內可見熱氣團團翻涌,暖意融融,賈珩與陳瀟在一起品着香茗,顧若清在不遠處照看一雙兒女。
正是賈珩與陳瀟的兒子賈叡,以及賈珩與顧若清的女兒賈蘋,當然此刻已經改姓爲蘇叡、蘇蘋。
陳瀟關切問道:“英國公過去也有一個多月,戰事進展可還順利?”
賈珩道:“準噶爾與葉爾羌兩部主要都是騎軍,京營這次調撥過去的同樣是騎軍,加上又有火銃和炮彈,想要剋制應該不難。”
陳瀟問道:“現在諸省督撫也已經撤換的七七八八,就剩兩廣之地,你打算調任何人出任兩地巡撫?”
先前,賈珩將宋瑄調至湖南擔任巡撫,而湖北巡撫同樣是林如海的一位同年虞志高遷任。
安徽巡撫則是李守中的同年,前安徽布政使鄧誠繼任。
地方督撫當中,皆陸續裁換上賈珩的親信,而朝廷最近打算揀選一位中樞官吏前去督撫兩廣,以爲來日的越南之戰做準備。
如今的大漢漸漸定型總督制,在緊要之地設立總督,統帥巡撫和三司,總管軍政。
如直隸總督,也就是河北一帶已經改名爲直隸,治所北平府。
遼東巡撫王子騰也在幹德五年冬升爲遼東總督。
至於閩浙之地,賈珩並沒有急於設立總督之職,事實上,湖廣總督一職同樣還沒有設立,在於暫且沒有合適的疆臣調派。
賈珩端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道:“越南之地乃爲漢唐故地,這兩年向朝廷進貢不如往年用心,朝廷應給予懲戒!”
“那就是明年用兵?”陳瀟問道。
賈珩道:“這兩年暫不用兵,先料理內政,餘下再論其他。”
平滅越南是在他登基之後了,那時候他君臨天下,可將整個越南之地囊入華夏。
賈珩道:“這二年,等鐵路修建至南京,應該差不多少了。”
過去的幹德五年,水泥路整修的官道已經修到南京,並且開始向北平府、濟南府修建,真正要形成連同南北的公路樞紐。
至於神京至洛陽的鐵路仍在鋪設,但蒸汽機車還在繼續改進,並未真正實現徹底的通車,依然問題多多,軍器監仍在改進。
整個大漢的水利整修工程也進入收官,淮河段堤堰已經修建好,而黃河段的堤堰尚在修建。
而四川之地也撫平了戰爭帶來的傷痛,新任的四川總督史鼎,已經開始對四川土司進行改土歸流。
就在賈珩思量着邊事之時,一個扎着雙丫髻,臉蛋兒青澀秀麗的丫鬟,一路小跑進入府中,上氣不接下氣說道:“王爺,外間錦衣府衛的人來了,說是有緊急軍情要稟告王爺。”
陳瀟心頭微動,擡眸看了一眼賈珩,說道:“定是西北的軍情奏報到了。”
這個時候除了西北方面,還真沒有別的地方會有軍情奏報。
賈珩道:“咱們一起去看看。”
陳瀟點了點頭,兩人說話之間,就已經快步來到廳堂。
來者正是錦衣都指揮使劉積賢。
至於曲朗則是在幹德五年被賈珩調任南京擔任指揮使,明面上是因爲當初看守燕王不利,以致燕王自殺。
但實際上是肩負着刺探南省諸省陳姓諸藩的使命,用以監刺南省的動向。
劉積賢在聲音之中就是難掩激動之意,道:“王爺,西北大捷!西北大捷!英國公大敗準噶爾與葉爾羌兩部,在柳城殲敵六萬後,又於吐魯番擊潰準噶爾主力,陣斬葉爾羌二臺吉,已經在西域取得大捷。”
賈珩聞聽此言,原本就有些擔憂的心緒,徹底放鬆了下來。
雖然對大漢京營兵馬的戰力十分自信,但畢竟準噶爾部和葉爾羌兩部領兵二十萬,向着整個哈密衛城進犯。
兩部又都是騎兵,精擅野戰衝鋒,漢軍就算可憑火器之利,但也不敢說穩操勝券。
如今得了捷音來報,賈珩心頭難免爲之一鬆。
陳瀟那張清麗如雪的臉蛋兒上,現出一抹繁盛的笑意,說道:“西北大捷,以後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這段時間,賈珩也沒少憂心邊事,因爲這一次牽涉調撥的兵馬高達二十萬,堪稱國戰,牽動國運。
與以往的戰事不同,這次還不是賈珩領兵,故而完全不能控制西北能夠發生什麼事。
而一旦吃了敗仗,賈珩如日中天的威望從此崩散,那真就是帝王之路都要從中而斷。
賈珩身在神京,不是自己領兵,心頭之擔憂可想而知。
賈珩劍眉之下,目光咄咄而閃,朗聲道:“西域收復,西北邊境就可長治久安,朝廷也就有了調兵遣將的緩衝之地,不過將來要修建神京至伊犁的鐵路,鞏固和強化朝廷對邊疆的管理。”
他也真正實現了後世滿清海棠葉的疆域圖,此刻的大漢全有東北、內外蒙、西域、藏地,再加上臺灣。
如果朝鮮和日本皆在麾下,可以超過前世滿清的疆域圖。
而相比滿清對邊疆的羈縻之策,他以鐵路和槍炮統治,促進民族融合,完全可以做到長治久安。
陳瀟道:“西域收復之後,待明年開春,差不多就可以準備禪位事宜了。”
賈珩道:“過了明年,在後年,也就是幹德八年,大抵就是那個時候了。”
如今已經是幹德六年的冬天,明年是幹德七年,預計一年的內政修治之後,地方上紛紛上疏,那時候他纔可順理成章禪讓爲皇帝。
這大漢江山,也是時候該改姓蘇了。
西域戰事,一筆帶過,主角進入登基快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