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
賈珩看向嬌軀顫慄，雪顏緋紅成霞的妙玉，問道：“師太，怎麼樣？”
妙玉恨不得將螓首埋在枕頭裡，膩哼一聲，根本不應，這人就喜歡取笑她。
賈珩也不在意，湊近而前，看向那張眉眼精緻如畫的玉容，低聲道：“什麼天生不祥，我一概不信，我既然喜歡師太，就是佛祖來了，都擋不住。”
這等天賜恩物，讓人難以自拔。
“別胡說……”妙玉聞言，心頭驚喜交加，然而芳心一急，不由睜開一線星眸，連忙以手臂撐起身來，擔憂地看向那少年，神色幾如清霜：“你這人不知利害，別口無遮攔的。”
見妙玉面上現出莊肅之態和焦急之色，賈珩湊近到耳畔，輕聲道：“好，那我不胡說，那師太現在還怕嗎？”
哪天抱着妙玉在佛堂之中……嗯，也不能太過荒淫無度了。
妙玉原本清麗如霜的玉容羞得滾燙如火，明媚嬌豔宛如二月盛開的桃蕊，一剪秋水定定看向那少年，一字一頓道：“如是你真受災禍殃及，我也絕不苟活於世。”
然在這時，卻聽外間傳來一道聲音，帶着幾分嬌俏和酥軟：“妙玉姐姐在裡面嗎？”
惜春聞言，心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輕聲問道：“那妙玉姐姐呢？”
惜春聞言，眸光黯然，一時安靜不語，果然是把她忙忘了。
都到這時候了，反而要慢品細嘗。
……
不由伸手揉了揉少女額前的劉海兒。
……
惜春秀眉之外，明眸凝起，定定看向那少年，那張俏麗如霜的小臉，見着驚訝之色，說道：“珩哥哥，你也在這裡？”
程培禮面色凝重如霜，低聲道：“就怕朝廷藉口此事，大動干戈，再派那等強勢之人過來查察，上次永寧伯在淮安督河，這位武勳的手段，諸位有目共睹，現在河道衙門的吏員還沒補齊，此人如來揚州，勢必要起腥風血雨。”
妙玉清聲道：“惜春天賦不錯，也願意靜心去學，將來有一天或能有一番造詣。”
妙玉芳心亂跳，伸手推拒着賈珩，秀眉之下，目中流露嗔怒，震驚說道：“你……你怎麼能這樣？”
惜春揚起小臉看向少年，目光安靜，輕輕搖了搖頭。
她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了嗎？珩哥哥都能看出來？
小姑娘最在意的就是，答應了不兌現，先前去畫肖像畫的事兒，就是他忘了，以後得列一個備忘錄了。
玉兔西落，金烏東昇。
賈珩輕輕扶着惜春的肩頭，輕聲說道：“我會的，四妹妹，等那邊兒順遂的話，讓大姐姐也帶你過去金陵那邊兒。”
“縱然師太有潔癖，總不能連自己都嫌棄吧？”賈珩輕笑說道。
妙玉粲然星眸中倒映着那張清峻、削立的面龐，心頭只覺甜蜜與歡喜流溢。
嗯？不是？剛纔才捉弄她，現在又……
四妹妹，這個時候來做什麼的？
黃日善道：“程兄不必過於憂慮，縱是那位永寧伯南下查察，也不至亂來，沒有證據，他也拔劍四顧，茫然無敵。”
她與他，現在和夫妻沒什麼兩樣了，如真有災禍，也來不及了，不過，佛祖保佑，一切衝她來就是了。
惜春柔聲說道：“妙玉姐姐，是先前珩哥哥教我畫的那幅畫，重在形似，纖毫畢現，栩栩如生，這兩種技法不是一種畫風，我想試着將兩種融合在一起。”
畢竟是感知敏銳的少女，這時一下子就問到了關鍵。
妙玉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心底不由生出一股羞憤，這人什麼時候都不忘取笑於她，嬌斥道：“有伱這樣欺負出家人的？”
惜春先是看了一眼賈珩，又看了一眼妙玉，眨了眨眼，心頭生出一股說不出來的異樣，今個兒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兩個人見面之後，怎麼不吵架了？
賈珩輕笑了下，揉了揉少女的劉海兒，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賈珩點了點頭，道：“四妹妹於繪畫一道頗有天賦，恰巧我知道一種肖像形似的畫法，所以給她簡單說了說，四妹妹就留了意，許是融進了繪畫技巧之中。”
賈珩說着話，舉步出了裡廂，來到客廳，看向對面正落座在梨花木椅上的惜春，少女着粉紅衣裙，梳着丫髻，韶顏稚齒俏麗無端，雖年紀不大，但已見着一二明豔芳姿，笑着問道：“四妹妹，你怎麼過來了？”
“嗯。”惜春甜甜應了一聲，眉眼彎彎，粉膩臉頰上現出欣喜，心情似乎都明媚起來。
妙玉這時也平緩下來了心神，輕輕應了一聲，窸窸窣窣地藉着一縷月光照明，開始換着僧袍。
“是啊，先前金陵的那幾家還不是一樣，倒賣官糧，也沒見永寧伯動他們一根汗毛，就是因爲沒有證據。”黃誠接話說道。
“是啊，這齊閣老似要在金陵覈銷鹽引，清查歷年鹽庫課銀收支結餘，可這賬簿哪裡經得起查，就是一團爛賬，真要查，那上上下下都要雞飛狗跳。”鮑祖輝面色憂心忡忡，低聲說道。
“剛纔棋子掉落了一地，她還在收拾呢。”賈珩輕聲說着，目光溫和道：“四妹妹怎麼過來了？”
因爲都知道妙玉的“乖僻”脾性，也不可能不告而入臥室，只是在廳中等候着。
賈珩擡眸看向妙玉，這會兒師太已經重新換成僧袍，除卻眉梢眼角的一絲綺韻流溢，再無異狀，偶爾對視一眼，眼神見着羞惱。
賈珩道：“上次給你說了，忘了過去了，最近太忙了。”
她聽入畫從三姐姐身旁的丫鬟說，她們在外面遊玩了不少名勝古蹟。
“妙玉姐姐。”惜春看向那少女，清麗眉眼之間見着欣喜，道：“那幅畫畫好了。”
“過來陪妙玉師太下了一局棋，不想蠟燭燃盡了。”賈珩端起一旁的茶盅，喝了一口，壓了壓充斥口齒之間的甜膩，面上不動聲色，若無其事。
賈珩低聲道：“不必鬼鬼祟祟的，四妹妹還小，她不懂那些的，再說如是躲起來再被她堵住了，反而不清不楚的。”
賈珩見着突然緘默不言的惜春，將畫軸遞給一旁的入畫，笑了笑，近前，問道：“不高興了？我就是太忙了，等明天中午看有沒有時間過來你這邊兒，讓你給我畫。”
賈珩低聲道：“那些都是毫無任何依據的江湖術士之言，不必提心吊膽的，我爲武將，上陣廝殺，不知造成了多少殺戮，身上的煞氣，就是邪祟也要退避三舍，你那些災禍，與此相比如何，其實，如按照佛家報應輪迴之說，可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所以咱們也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了。”
賈珩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看向容顏清冷的妙玉，笑了笑道：“你是這方面的丹青妙手，你來教着她就好。”
事實上，賈珩先前對囤貨居奇的金陵官宦子弟在淮安府倒賣糧食的部分“容忍”，起到了一些迷惑作用。
壓下心頭的一絲古怪，看向妙玉，低聲說道：“我先出去和四妹妹說話，你趕快換身衣裳。”
其他幾人聞言，頻頻點頭稱是。
賈珩點了點頭，溫聲說道：“所以最近幾天都在忙着這樁事，脫不開身，原想着找四妹妹去畫畫的。”
賈珩對妙玉低聲說道：“妙玉，我去打發了四妹妹。”
惜春俏臉上見着遲疑，抿了抿脣，問道：“聽嫂子說，珩哥哥還要去揚州？”
心道，他還在外面呢，如果是裡面，真就是佛祖來了，都擋不住。
馬顯俊目中冷色斂去，笑了笑道：“放心，最多使一些自保手段而已，誰敢明着對抗朝廷？”
有些想捏捏惜春的臉頰，忽而想起自己手上有着異樣，只得放棄這個念頭，雖然小姑娘不知什麼名堂，但也不太好。
程培禮面色微頓，說道：“永寧伯不容小覷，此人能以未及弱冠之齡的少年，成爲掌國樞密，手段絕非只有那些。”
揚州
夜幕降臨，皓月當空，清冷月輝灑落在一方碧波盪漾的瘦西湖，夏夜晚風習習，吹拂着瘦西湖側的鶴園，松濤明滅不定，在燈火通明的亭臺樓閣之上，隱隱傳來輕歌曼舞之聲。
揚州八大鹽商的五位，黃日善、黃誠、鮑祖輝以及馬顯俊、程培禮等人圍攏一桌，飲宴談話。
這位冷心冷口的小蘿莉，早已如湘雲、探春一樣改口喚着賈珩爲珩哥哥。
“原是畫了一幅畫，想拿給妙玉姐姐賞鑑，就是這兩天會芳園的一些景緻。”惜春清聲說着，眸光熠熠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抿了抿粉脣，問道：“珩哥哥不喜着我來？”
“馬兄，不要胡來。”程培禮皺了皺眉，面色鄭重說道。
“你這人……就是喜歡戲弄人。”妙玉粉膩臉蛋兒羞紅成霞，拿着拳頭輕輕捶着賈珩的肩頭，話還未說完，卻見那人重又印了下來。
賈珩擡眸看向妙玉，附耳輕聲說道：“那事不宜遲，我替師太開光，鎮壓一下禍患。”
“汪老爺子怎麼說？”程培禮放下茶盅，擡眸看向黃日善，目中滿是擔憂之色
說着，看向入畫，從其手中接過畫軸，展開細觀，只見其上果然是會芳園的亭臺樓閣，花草林木，栩栩如生。
垂下螓首，俏臉臉蛋兒上爬上淺淺紅暈，心底不由生出一股羞意。
“嗯，蠟燭怎麼滅了？”惜春的聲音忽而在外面傳來，軟萌的聲音中帶着幾許疑惑。
妙玉玉容桃腮生暈，嬌軀微顫，羞不自抑地哆嗦着玉手，就去解着賈珩的腰帶。
“那我看看。”妙玉近前，拿起惜春手中的畫冊，就着燈火看着，輕聲道：“人物還行，但亭臺樓閣還差一些，而且形似勝於神似。”
黃日善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汪老爺子說劉老大人魯莽了，這般將運庫賬簿焚之一炬，只怕會提前引來朝廷的介入。”
“程兄說的不錯，總之，未雨綢繆，不得不防。”黃日善手捻頜下鬍鬚，贊同說道。
惜春感受到額頭上的寵溺，溫言軟語在耳畔響起，心頭一時大羞，她什麼時候這麼想了，珩哥哥竟說得這般羞人。
賈珩聞言，臉上笑意微微凝滯幾分，捕捉到少女眉眼間的堅定，一時默然無語，只是深深看向妙玉。
而說話的空檔，內廳之中的惜春，聽到裡廂傳來的小聲說話音，少女聽覺敏銳，俏麗婉轉的聲音中帶着幾許柔糯，問道：“珩哥哥在裡面嗎？”
賈珩揉了揉惜春額頭的劉海兒，輕聲道：“你有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這小臉繃的給什麼似的，就差寫着我不高興，快哄哄我八個字。”
這時代的商賈原本就深知信息的重要性，揚州鹽商除在神京有着揚州會館外，還有其他產業，不僅是做生意，還要打探京中的消息，然後通過飛鴿傳書或者快馬遞送回來。
妙玉擡眸瞥了一眼賈珩，道：“這是你和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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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麼沒蠟燭了？這棋子。”賈珩在屋內故意說着，爲方纔的吹熄燈火配合。
馬顯俊冷聲說道：“既是未雨綢繆，那京裡那邊兒如果有什麼消息，也當派人遞送過來，如真是來者不善，我們也不能猝不及防，坐以待斃！”
“怎麼辦？”妙玉聽到惜春的聲音，玉容倏變，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穿着裙裳，嗔怒地看向賈珩，都是他剛纔胡鬧。
妙玉輕聲說道：“一開始不要學的太多了，先把一種技法風格臻至精妙，再行推演融合，大凡開宗立派者，無不如此。”
賈珩看着兩人談論着畫軸，也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心頭雖有遺憾，但也沒有再留下，起身離了妙玉所居院落，打算回去陪着可卿。
賈珩目光落在惜春身後丫鬟入畫捧着的畫卷上，聽到惜春這話，笑問道：“怎麼會呢？就是有些意外，這是四妹妹帶的畫嗎？我看看。”
馬顯俊說道：“現在正好，朝廷縱是想查，也無從下手。”
正在說話的空當，從裡廂而出的妙玉，擡眸看向兩人，目光嗔怒地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旋即，輕聲道：“你們兄妹兩個聊什麼呢？”
惜春聞言，芳心大喜，柳葉細眉之下，明眸亮晶晶地看向賈珩，問道：“珩哥哥說的是真的？”
過了許久，看着癱軟一團的妙玉，賈珩心頭也有幾分喜愛，輕輕撫着螓首上的秀鬱髮絲，輕聲道：“師太幫我去去衣裳。”
剛纔也不知是誰樂在其中，不能自拔，輕輕扶着他的肩頭，便利行事，這會兒倒是有些埋怨起來了。
想了想，覺得有些那些藏得深的心事應該不會被瞧出，連忙壓下心頭的異樣，輕聲問道：“珩哥哥在外要小心一些纔是。”
卻見暗影湊近。
好吧，其實她是聽丫鬟彩屏說他來到了妙玉師太這邊兒說話，這才鼓足勇氣過來的，先前答應她要讓她畫肖像畫的，這幾天可也沒怎麼見人。
賈珩卻面色平靜，一眼瞧見那幾案上的燭臺，湊近而去，吹熄了燈火，頓時屋中陷入漆黑之中。
“你先藏起來，就會胡鬧。”妙玉急聲說道，如是讓惜春瞧見她現在這副衣不蔽體的一幕，以後還要怎麼見人？
先前鹽運司列放有文牘的倉庫被付之一炬，自是揚州鹽商以及兩淮都轉運使劉盛藻的手筆。
不過，這種關鍵時刻被打斷的經歷，他還真是第一次。
妙玉凝睇而望，此刻四目相對，二人眼神漸漸拉絲，似乎眼中只有彼此。
妙玉出身官宦之家的小姐，先前只是以爲詩才無雙，看來於琴棋書畫一道應該都有不凡造詣。
下方坐着的馬顯俊，目光陰沉如鐵，冷聲說道：“這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賈珩聞言，面色怔了怔，不由心頭一跳，這是四妹妹惜春的聲音，連忙起得身來，好在這時衣衫未除。
惜春靜靜看向那凝神觀畫的少年，輕聲問道：“珩哥哥，先前你說要讓我畫着肖像畫，什麼時候讓我畫着？”
翌日，天光大亮，賈珩聽完劉積賢彙報準備南下的舟船事宜，讓人打發了人回去，拿起揚州方面的情報彙總，繼續翻閱着。
“公子，楚王妃與北靜王妃來了，奶奶說是讓你過去。”晴雯稟告道。
因爲甄雪的女兒水歆，已認了秦可卿爲乾孃，而賈珩作爲乾爹，怎麼要見一面，贈送禮物，作爲認乾親之禮，先前因爲剛剛返回京中太過“繁忙”，就沒有顧得上。
賈珩放下手中的書冊，想起北靜王妃甄雪的柔潤，面色一頓，沉吟說道：“那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