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大明宮,含元殿
巍峨佇立的大殿莊嚴肅穆,偌大的寶殿中一片安靜,今日又是大漢朝的一次朝議。
此刻距賈珩返回金陵已經過去三四天時間,隨着金陵方面的彈劾奏疏迅速遞來,再次將江南戰事的焦灼情況,展現到大漢羣臣面前。
殿中內閣、六部,軍機處、科道御史等大漢官吏濟濟一堂,除卻軍機大臣施傑的聲音清朗響起,再無其他雜音。
崇平帝聽完軍機處通報江南的軍情,面色平靜如水,沉聲道:“海寇再次席捲而來,永寧伯可回了江南?”
施傑回道:“稟聖上,永寧伯已在三日前返回金陵,佈置防務,但如今並無新的軍報傳來。”
賈珩返回金陵以後,同樣寫了軍情急遞向神京稟告,還給了崇平帝飛鴿傳書,通報了女真這次的戰略部署。
禍亂陳漢江南,以圖北方用兵。
這時,南安郡王嚴燁,手持象牙玉笏,出班開口陳奏道:“施大人,不是吧,這幾天松江府、太倉府沿海諸縣遇敵寇登岸劫掠,殺我士民,這如何是沒有新的軍報?”
此言一出,施傑面色頓了頓,一時語塞。
而隨着嚴燁的率先開口,殿中一應衆臣也都紛紛議論紛紛起來。
刑部侍郎岑惟山手持笏板,出班陳奏道:“據微臣所知,通州衛港的水師只在海門佈置,不敢出海與敵寇決戰,坐視海寇劫掠太倉、松江府下諸縣,不知是何用意?”
這都沒有直接說彈劾賈珩,但朝堂衆臣都是心知肚明,因爲南省官員彈劾永寧伯的奏疏已經將通政司摞滿了。
崇平帝面色淡漠,目光投向施傑,問道:“永寧伯的奏疏怎麼說?”
施傑道:“永寧伯說,已從江南大營抽派了騎軍,前往支援松江府、蘇州府,驅逐登岸劫掠的海寇。”
這時,禮部尚書龐士朗說道:“聖上,永寧伯坐擁水師,卻不敢與女真所部交戰,微臣以爲當下旨申斥!”
此言一出,大殿中的羣臣臉色微變,暗道,這齊黨是圖窮匕見了?
施傑面色頓了頓,沉聲道:“江南江北大營水師方練,與來犯的朝鮮水師戰力相比原就相形見絀,況賊寇來勢洶洶,永寧伯已調登萊、福州等地水師相援,微臣以爲戰機之事,尤在前線將校隨機應變,不宜貿然催促進兵。”
崇平帝聞言,面色頓了頓,說道:“諸卿如何看?”
“等兩地水師趕來,賊寇不知又劫掠了多少府縣。”龐士朗毫不退讓說道:“以微臣所見,永寧伯避戰不出,分明是生了怯戰之心,聽說女真這次來了五萬水師,江南大營江水師不過萬餘新募之兵,永寧伯擔心出戰必敗,這才畏而不前。”
崇平帝目光不爲所動,看向下方一衆面色幽沉的羣臣。
岑惟山拱手道:“聖上,永寧伯累受皇恩,卻畏懼不前,微臣請另派良將南下,督軍與敵寇決戰。”
因爲這位刑部侍郎岑惟山就是松江府人,見得家鄉遭遇戰火,而江南江北大營水師避戰不出,心頭憤怒可想而知。
這時,一些掌道御史開始紛紛出班,附和岑惟山之言。
崇平帝眉頭皺了皺,看向內閣的幾位閣臣,楊國昌、韓癀、趙默三人都是面色淡漠,臉上似是現出思索。
禮部尚書趙翼皺了皺眉,出班道:“岑大人之言,老朽不敢苟同,就在一個多月前,女真大軍進犯江口,永寧伯領江北大營和江南大營,痛擊來犯之敵,何言懼戰?”
崇平帝聽着下方議論紛紛的羣臣,目光落在軍機處的幾人身上,問道:“軍機處與聞樞密,怎麼看?”
這時,北靜王水溶出班,俊朗面容上現出恭謹,陳奏道:“聖上,微臣以爲永寧伯這番部署兵力,定是有着謀算,我等遠離江南,不知戰況細情,貿然催促進兵,微臣以爲不妥。”
施傑也出班說道:“臣以爲北靜王所言極是,虜寇跨海而來,長途遠襲,其勢如猛獸,銳氣正盛,今堅守城垣,拒敵寇於海門,待其氣勢墮餒,再集合幾路援兵厲行一擊,微臣以爲許是此由。”
崇平帝聽着施傑的話,與賈珩與早彈劾奏疏一天送來的密疏相互應證,點了點頭,道:“施卿所言不無道理,子鈺向來謀而後動,先前女真在其手中已是吃過敗仗,如今也不例外。”
心頭未嘗沒有焦急,但鑑於賈珩過往的戰績,這位帝王選擇保持一些耐心。
旋即,看向下方的臣僚,說道:“江南戰事變化,諸卿再等幾日。”
下方羣臣聞言,只得作罷。
楊國昌蒼老目光蒙上一層晦色,天子對永寧伯愈發言聽計從。
而趙默與韓癀兩人面色沉靜,同樣早有所料。
而後先將南國的戰事壓下,崇平帝又問起來了秋糧徵收事宜,問道:“楊卿,今歲秋糧徵收如何?”
楊國昌道:“聖上,今年北方諸省都遭了災,江淮也發了大水,多少影響了糧食產量,微臣以爲是否再購置一批糧食入倉場貯備。”
崇平帝聞言,道:“江南的秋糧解送至京了沒有?”
“據漕運總督杜季同上疏奏稟,兩江的糧草已經解送至京,饋給京營以及官員的糧俸。”楊國昌回稟道:“但是邊軍糧食先前消耗了一批,老臣以爲可否從內帑撥付兩百萬兩銀子,從江南購置糧米。”
崇平帝道:“上次邊軍缺餉,朕從內帑撥付了銀子,這纔多久?”
這個楊國昌,又一次將主意打到內帑之上。
楊國昌聞言,心頭一凜,連忙拱手說道:“回聖上,那是拖欠的今歲的兵餉,因邊軍整飭陸續完成,不好再拖繳,老臣這才相請,而倉場糧秣短缺,事關京城百萬黎庶的吃飯問題……”
說到最後,似乎被陡然安靜下來的崇平帝嚇了一跳,聲音漸若低不可聞,也不好再說下來。
崇平帝面色淡漠,沉聲道:“那就先由內務府統籌調派,兩淮鹽法辭舊迎新,成效斐然。”
受制於陳漢今年的多雨成澇,糧食減產是一個大問題,隨着這幾天寒冷、暑熱輪番而來,這位中年帝王也意識到糧食的重要性,如果沒有一個穩定的儲備糧,鬧起饑荒來,赤地千里,不知多少百姓食不果腹,倒斃於野。
老百姓總不能吃金喝銀。
楊國昌見崇平帝語氣不順,也不好繼續再說,徐徐退回班列。
而再這時,禮部侍郎龐士朗道:“聖上,臣聽河南官員說,河南今歲大肆種植番薯,已影響了正常的秋糧耕種,現在百姓人人生怨,稱永寧伯爲番薯伯。”
“番薯伯?”崇平帝聞言,目中現出一抹驚訝。
這的確好似這位天子頭一次聽到賈珩這個諢號。
此刻,殿中羣臣都是看向龐士朗,一些浙黨的官員臉上就見着古怪之色。
龐士朗沉吟說道:“聖上,橘生淮南則爲橘,橘生淮北則爲枳,那番薯爲閩地作物,豈可移栽於中原,微臣以爲忠靖侯史鼎爲一省巡撫,代天子牧民,卻因人施策,聽信永寧伯之言,不顧中原之地實際,臣以爲實在荒唐。”
崇平帝面色淡淡,說道:“朕也在御花園中了一畝番薯。”
龐士朗:“……”
“番薯畝產如何,猶待驗證,不過如今已是番薯收穫之期,待收穫之後,縱然畝產十餘石,相比米穀也要強上不知凡幾,大爲紓解我大漢近些年的饑荒。”崇平帝沉聲道。
龐士朗道聽完上首帝王之言,心頭凜然,天子這是提前給那賈珩小兒留了可以辯解的託詞。
崇平帝道:“再說如今番薯只是在河南一省治下諸府縣移栽,並未影響北地諸省種植其他秋糧作物,收成幾何,等收穫之後再論不遲。”
龐士朗拱手稱是,退回班列,殿中羣臣再次安靜下來,只是對永寧伯的受寵程度,又有了一層新的體會。
隨着朝會散去,崇平帝出了含元殿,行走在宮道上,乘着步輦,兩旁紅牆紅檐的宮牆在左右迅速而過。
崇平帝在心底思索着國事,沉靜面容之上憂色不減,來到坤寧宮中。
坤寧宮中,宦者、女官在樑柱下的帷幔之側垂手而立,而廳中雲牀上正端坐着一個硃紅華美宮裳的麗人,蛾髻巍峨,梳雲瓊月,那張豔若牡丹的臉蛋兒,白裡透紅,笑意盈盈。
宋皇后在端容貴妃的相陪下,正在與進宮請安的魏王以及魏王妃嚴以柳說話,此外還有進宮做客的宋璟之妻沈氏以及其女宋妍。
宋皇后芙蓉玉面上笑意流溢,看向魏王的目光慈和如暖陽融融,低聲說道:“你這幾天在京中忙着什麼?這兩天看着要閒暇一些。”
魏王輕聲道:“城中的事務倒也不多,今年京中治安好了許多,聽從舅舅的建議,將一些流民遣散到下轄的長安、萬年縣安置,京中的治安事件也跟着少了許多。”
因爲神京城中常駐人口不少,導致治安惡化,魏王在接掌五城兵馬司以後,主要對神京城的市容市貌進行了一番整治,集中對神京東西城的髒亂差問題進行了綜合治理。
包括但不限於對遊手好閒的地皮無賴,乞討衣食的遣歸原籍或者京兆府下的州縣。
宋皇后秀眉蹙了蹙,叮囑說道:“有些百姓進城討着生活,也不好總是驅趕出去,他們沒有活計,難免是要嘯聚山林,鋌而走險,京中也不好逼迫過甚了。”
魏王點了點頭,應了下來,說道:“兒臣明白。”
坐在宋璟之妻沈氏身旁的魏王妃嚴以柳,在一旁聽着自家丈夫和婆婆敘話,梳着雲髻下的臉蛋兒上見着思索之色,金釵步搖更是一動不動。
魏王想了想,清聲道:“母后,我想着金陵那邊兒戰事正緊,京中最近有着不少子鈺的流言。”
“哦,怎麼說的?”宋皇后心頭訝異,輕聲問道。
魏王道:“母后沒有聽說?最近一段日子,女真人勾結海寇登嘉定、上海等地騷擾百姓,而子鈺在南省坐擁水師,坐視女真人燒殺劫掠,南省的一些官員都在彈劾子鈺。”
其實,賈珩也是派了步騎前往支援地方衛所,只是保留水師的防守和拒止能力,並未與虜寇直面交手,但這些落在南省官員眼中,自是視而不見。
宋皇后柳葉秀眉之下,那塗着淺淺玫紅眼影的美眸中見着疑惑,輕聲說道:“子鈺他這般做,許是有着什麼深意吧?打仗上的事兒,也不好說吧。”
魏王輕輕搖了搖頭,憂心忡忡道:“此事,兒臣也不知道,不過子鈺向來謀而後動,許是另有謀劃也未可知,不過金陵故都安危,天下矚目,如今從南到北,倒是人人側目,聽說這是女真親王親自領兵而來,號稱五萬水師。”
宋皇后靜靜聽着,美眸閃了閃,雪膚玉顏上見着幾許失神。
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她這些年也聽過一些。
端容貴妃以及沈氏也都傾聽着,前者幽豔、清冷的玉容上滿是擔憂,秀眉已經微微蹙起,而後者也不遑多讓。
宋妍揚起白膩如雪的小臉,那張肖似宋皇后的眉眼,湊到沈氏耳畔低聲道:“娘,女真人不是在北邊兒嗎?”
“她們是坐船過來的。”沈氏低聲對着小姑娘解釋道:“江南那邊兒要打大仗了。”
“都是女真人嗎?”宋皇后定了定心神,問着魏王道。
魏王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兒臣還不清楚,但聽一些流言,說是有一部分朝鮮水師,女真人不知道來了多少。”
宋皇后聞言,纖纖素手攥起的手帕微微緊了緊,鳳眸中現出思忖之色。
端容貴妃那張清冷玉容上憂色密佈,如冰雪融化的清泠聲音響起,輕聲說道:“咸寧上次的書信說,已經到了金陵,她……”
宋皇后迴轉過神,粉脣微啓,聲音溫軟道:“妹妹不用擔心,子鈺在金陵,我覺得應沒什麼事兒。”
別的不好說,那少年在打仗一事上,原是天下少有的年輕俊彥,當初河南之亂時候,他不就是給陛下說着可從容平定?
嗯……她怎麼又想到河南那次?
魏王接話說道:“這幾天城中沸沸揚揚,今天朝堂應該會議着這件事兒,兒臣想着,金陵故都有危,兒臣打算南下一趟,爲父皇分憂,楚王兄正好要押送一批軍械南下。”
在南省都在彈劾賈珩之時,諸王也沒有閒着,開始籌劃着爲崇平帝分憂。
首先是楚王以先前南京戶部武庫清吏司的軍械貪腐虧空,難以供給江南大營之事,上疏自請打算押送一批軍械前往金陵,慰勞犒賞南軍。
同時也委婉提到了南下探親,在甄老太君過世之後,楚王妃以及楚王世子在江南,打算前往江南甄家探望甄家衆人。
崇平帝批閱之後,猶豫了下,詔旨嘉允,楚王於是已經收拾行李,騎快馬前往金陵。
“這個……等你父皇回來再說不遲。”宋皇后玉容微,柔聲說道。
楚王南下的事兒,她也知曉了,但這種事她覺得不太好扎堆,再說楚王是因爲甄家的事兒,然兒南下算是什麼?
魏王聞言,目中見着失望之色流露。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內監的聲音:“陛下駕到!”
正在敘話的幾人,盈盈起得身來,齊刷刷地看向那從殿外快步而來的中年皇者。
“陛下。”宋皇后輕聲喚着,旋即,伴隨着一陣環佩叮噹的聲音,身子豐腴、華美的麗人宛如一株盛開其時牡丹花,嬌媚似花,飽滿多汁,挪動着款款的步子,走到近前,瑩潤如水的美眸中倒映着氣度沉凝如淵的崇平帝。
端容貴妃則是陪着弟妹沈氏以及宋妍,同樣起得身來,相迎而去。
“梓潼。”崇平帝說着,看了一眼魏王以及魏王妃嚴以柳,點了點頭。
“兒臣見過父皇。”魏王陳然以及魏王妃嚴以柳近前行禮說道。
崇平帝看向魏王的目光比起往日倒也溫和幾分,說道:“平身吧。”
這時,端容貴妃與宋璟之妻沈氏也過來敘話,崇平帝示意兩人免禮。
宋皇后柔聲說道:“陛下,方纔聽然兒說,金陵那邊兒出了事兒,臣妾和妹妹正說擔心晉陽和咸寧呢。”
崇平帝看了一眼魏王陳然,說道:“女真勾結海寇,並引來了朝鮮水師,大舉進犯金陵城,子鈺從濠鏡返回,正在金陵坐鎮處置,別的倒也沒什麼事兒。”
宋皇后凝了凝秀眉,訝異說道:“子鈺的軍報可有送來?”
崇平帝眉頭緊鎖,輕聲說道:“最近的軍報還未送來。”
見着崇平帝神色憂慮,宋皇后低聲道:“那陛下倒也不用太過擔憂了。”
崇平帝道:“朕原也沒有太擔憂,有子鈺在南邊兒坐鎮,應無大礙。”
宋皇后:“……”
崇平帝道:“子鈺密疏所言,女真意圖亂我江南,牽制我大漢,促使在北方用兵,吞併察哈爾蒙古部,威脅我太原和大同等邊鎮,處心積慮啊。”
端容貴妃聞言,心頭微驚,道:“陛下,那豈不是北方也有敵情?”
宋妍想了想,轉臉看向自己孃親,水潤目光中見着驚訝。
宋皇后抿了抿粉脣,輕聲說道:“子鈺是怎麼說的?”
崇平帝沉聲道:“察哈爾蒙古方面目前尚無動靜,女真許是也在關注我大漢東南之地的戰況。”
在賈珩對崇平帝的密疏中,着重分析了女真的戰略,並舉了北宋的教訓,叩開大同、太原,女真再無鉗制。
宋皇后輕聲說道:“那等子鈺過來,再作計議了。”
坤寧宮中陷入一片寧靜。
崇平帝忽而看向一旁的戴權,道:“最近幾月份了,御花園的番薯應該能收了吧?”
戴權笑了笑道:“好像是能收了,奴婢正要和陛下說呢,這兩天看着挑個黃道吉日,將番薯挖出來呢。”
崇平帝想了想,說道:“擇日不如撞日,就看今天收穫了罷,梓潼,隨朕去御花園看看。”
如是能真的有畝產幾十石,或者畝產十幾石,今年的秋糧徵收也能紓解一下,北方發了大水。
衆人見崇平帝來了興致,都起得身來,隨着崇平帝向着御花園而去。
御花園
西南圍牆下方的天地蔥鬱森森,原本的花草早已讓崇平帝吩咐人鏟去,種植上了番薯,足足有着一畝地大小,正是爲了方便計算畝產。
這時,戴權吩咐了侍衛以及內監準備好鐵鍬,開始在刨着土裡的番薯。
崇平帝則是坐在不遠處一張太師椅上,與一旁的宋皇后、端容貴妃品茗敘話。
宋皇后擡眸看了一眼天色,柔聲說道:“陛下,這快正午了,臣妾要不讓人到御膳房傳膳。”
崇平帝道:“朕還不餓,你們傳膳,先用着罷。”
旋即,看向端容貴妃、沈氏以及宋妍,道:“梓潼,你領着她們先去午膳,朕在這兒盯着。”
這番薯是否如子鈺所言的那般高產?今日需得看看纔是,不說畝產幾十石,哪怕是在畝產十幾石,推廣種植以後,也大爲裨益國事社稷。
宋皇后柔聲道:“臣妾也不餓,在這兒陪着陛下就是了。”
說着,看向端容貴妃,輕聲道:“妹妹呢?”
端容貴妃輕笑道:“姐姐,其實也不差這一會兒,我們等會兒一塊兒再用膳不遲。”
其他人都並未離去,只是陪着崇平帝觀瞧着收穫。
而隨着時間過去,一個個番薯被侍衛以鐵鍬從土裡刨出,沒有多久就在一旁的空地上堆成了小山,由侍衛從中去着泥土,然後裝進袋子裡,送到一旁的內監過秤。
“這,公公,這還有。”一個侍衛指着一片荒草堆說着。
戴權此刻白淨、富態的臉上都是汗,笑了笑道:“都長到這兒去了,都過來將這片兒也挖了。”
從方纔那一堆小山的番薯而言,這番薯產量應該不低。
崇平帝此刻自是瞧見了堆成小山的番薯,冷硬、消瘦的面容上也見着喜色,對着一旁等候的宋皇后說道:“梓潼,子鈺極力推薦的番薯果然收穫不少,竟這般多,那番薯煮熟之後,香甜可口,一畝番薯,完全可以供五口之家食用半年了。”
魏王面上見着難以之信之色,目光緊緊盯着那番薯,心頭震驚莫名。
怎麼收穫這麼多?
一旁的魏王妃嚴以柳,清麗如雪的臉上現出異色,這位王妃生的方額廣頤,肌膚白皙,眉宇頗有英氣,粉潤脣瓣微啓,心頭涌起思索。
這番薯竟有這番高產?
這時,戴權拿着洗好的番薯,如獻寶一般笑道:“陛下,您瞧瞧這個,其他的正在過秤。”
“看着個頭兒是不小。”崇平帝看向那戴權手中,面帶微笑說道。
這時,遠處過秤計數的內監,也終於合計了數字,快步行來,跪將下來,聲音都有些顫抖道:“陛下,整整三十五石。”
許是御花園的土質肥沃之故,番薯雖不如後世育苗選種以後,動輒畝產六千七斤的產量,但此刻的產量也頗爲豐裕。
崇平帝雖然早已所料,但仍有渾身顫慄之感。
三十五石!
他本來想着能有十幾石就已是天幸,何曾想真的有畝產幾十石?
這番薯如此高產,儼然天賜大漢之神物!
民以食爲天,歷朝歷代之百姓食不果腹,纔會扯旗造反,如今有了這番薯,何愁大漢不興?
戴權也順勢跪將下來,振奮說道:“陛下,這是天佑大漢。”
此刻,宋皇后玉容也見着欣喜,原是白膩如雪的臉頰因爲心緒激盪,現出綺麗豐豔的圈圈紅暈,道:“臣妾爲陛下賀。”
端容貴妃清絕玉容上也見着驚喜,輕聲道:“陛下,這番薯的確高產。”
沈氏也拉着宋妍在一旁道喜,至於魏王與嚴以柳臉上都是複雜莫名。
畝產十幾石,但凡腦子正常一些,就知道這對社稷的意義。
社稷兩字,就是土谷之神,可以說是立國之本。
崇平帝盡力保持平靜的聲音中,因爲激動帶着幾分顫抖,輕笑道:“子鈺說番薯畝產幾十石,先前那些朝臣還說子鈺不通稼穡,並言河南推廣番薯,有礙農耕,如今番薯畝產幾十石,我大漢將再無饑饉之憂,內憂盡除矣。”
畝產幾十石,一旦有了此物,起碼河南那樣的民亂再不會生着,他大漢將一心應對外患,再也不用擔心民亂掣肘。
這是延續國祚的大功!
心底深處原本對於金陵之地的擔憂,也都一掃而空!
這時,戴權面帶笑意,湊趣說道:“陛下,聽說今年河南不少府縣都種植了番薯,先前永寧伯說此物最是抗旱,想來今年也是個豐收之年。”
事實上,正如戴權所言,現在整個河南等地都陷入巨大的歡喜中,忠靖侯史鼎正在擬寫奏疏,向朝廷報喜。
而河南布政使彭曄,先前爲了故意噁心賈珩,在河南府縣大力推廣番薯,並放縱府縣員吏傳揚“番薯伯”。
崇平帝開口道:“戴權,去將此事告訴內閣,並將番薯挑選一些給內閣和六部送過去。”
說着,在戴權領命之後,幽聲道:“給戶部侍郎龐士朗多送一些。”
楊國昌老了,他手下的人也只知爭權奪利,置國家大事於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