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永視之眼
在深淵打滾了百年以上的生物,無論多麼遲鈍,對於將臨的危險也會有些直覺,尤其是在勢關生死的時候。
魅魔迪桑達羅的反應就非常敏銳,在老鼠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無數分之一秒他就察覺到了危險,並立即啓動了聖域護符,虛實相間的貼身防護罩瞬間將他隔離與空間之外,他定了定神,還要觀察一下再做決定跑還是打,但是當他看到老鼠的爪子毫無阻礙地穿透防護罩時,立刻驚惶地雙腿一蹬,雙翼扇動空氣,盡全身力氣向後一跳。
然而閃着暗光的利爪早已先一刻撕破防護,狠狠鑽入魅魔的血肉!
噗!——
魅魔慘嚎一聲,捂着流血的眼眶向後飛退,不過百年來出生入死培養出的戰鬥本能讓他知道危險不過剛剛開始,他無暇顧及瞎掉的左眼,飛快引導體內的能量,也無暇進行祈禱和塑型,就將體內所有混亂原始的魔法能量一股腦兒砸了出去!
邪術師通常都是與混亂能量親和度極高的生物,用本能即可引導法力,既不需要深刻研究學習,也不需太高端的技巧,施法就如野蠻人一般粗糙直白。
不過由於施法條件沒有經典施法者那麼苛刻,邪術師在混戰場上的破壞力卻是非常恐怖,五團混沌的能量憑空出現,強勁的爆裂震斷周圍無數枯老的異化樹,地面上,本質是乾枯幾丁菌質的雪花片紛紛飛散開來,露出下面的巖殼和熔岩!
一聲尖銳的慘叫爆發出來,只見站立不遠的狡詐魔被爆炸掀翻,正向一片熔岩墜落,
他一面扯破嗓子發出驚恐萬分尖銳叫聲,手腳同時不停地胡亂揮舞,所幸終於抓到一片岩石,這才鬆一口氣,手忙腳亂地往岩層上爬動:
“太可怕了!太恐怖了!偉大的拉克拉斯要逃跑,絕對不能死在這裡。”
老鼠貝倫突襲奏效,在空中翻了半個圈,落在地上時,就看到了撲面而來的混亂能量,它一個影遁進入陰影間隙,邪爆消散後又出現在原處,然而魅魔已經撲扇着翅膀飛走了。
只一輪交鋒,見到自己釋放的法爆沒有對對方造成絲毫傷害,魅魔就知道自己十有八九不是這隻畸形老鼠的敵手,惡魔雖然狂亂,但一般情況下不會在明知不敵的情況下送死,活了幾百年的魅魔自然不會缺乏這份理智,否則他早死了。
所以他展開雙翼,飛速逃離戰場,同時捂着滴血的左眼,心頭恨恨地咒罵着:
“該死的畸形!雜種!我會報仇的,等着吧!我一定要吃了你!用你的毛編一條新鞭子!”
不過腦海中的突如其來的暈眩告訴他想要逃跑不是那麼容易,魅魔暈了一陣,然而身在高空,往下跌落不久,就被冷風吹醒,很快又高高飛了起來,直到心靈力量無法觸及的區域,
他慶幸了一陣,又朝下望了一眼地上的老鼠,大聲地嘲笑起來,聲音尖銳:“太弱了,這種程度的力量也只能震懾一隻老鼠而已,畸形的雜種!”
他狂笑着展開雙翼,在老鼠頭頂幾十英尺地方盤旋了一圈,在他看來,地上這隻怪物再厲害,只要不會飛,就奈何不了他。
這倒是讓他有個新的想法——或許可以用空戰幹掉這個棘手的傢伙?
他忽然又有了再戰一場的信心,純能量的攻擊範圍,可比心靈力量遠得多。
然而在這個想法出現之後不過幾秒,他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老鼠看着空中飛舞的魅魔,摹地抽抽鼻子,眼睛一眯,露出了輕蔑的表情。
他喉嚨滾動了一下,小嘴一張,對準魅魔的方位,十數道純金色的閃光‘嗤嗤嗤嗤’地從喉嚨眼裡爆射出去,那是十幾根幾寸長的純金細刺,速度快到沒有影子,魅魔想像不到老鼠那不過兩寸長的身軀裡面居然能吐出來如此長的東西,而且還不止一根,更不可思議地是還能飛得這麼快。
但是他已經來不及想這些了,尖叫一聲就要返身再逃時,翅膀已經被密集的金箭釘出十幾個漏風的洞孔,身體歪歪扭扭地朝地面墜落。
那老鼠晃悠着小步,向魅魔下墜的落點走去……
……
當潘尼從星界傳送的暈眩中恢復清醒,就看到身處一個龐大而靜謐的殿堂,一羣紅袍法師在擺放着巨量書籍的書架旁來來往往,氣氛沉默而有序。
潘尼鎖起眉心,這裡很少見到黑袍的學徒,正式的紅袍倒是佔了絕大部分,周圍樸素而又高雅的裝飾,告訴他這個地方絕對不普通。
他的感知域提示他走廊邊裝飾的石像生物都是真的,而且附加過特別的強化魔法,若是行走其中的人稍稍行差踏錯,就會被羣起而攻。
地面並不平坦,但是凸凹的刻印讓人踩在上面,心神自然感到安寧,不自覺地傾向於靜默——至少讓心中疑惑的潘尼沒有第一時刻就開口發問:
“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艾爾塔泊的永視之眼研究院,預言系的最高學府。”回答的卻不是沉默寡言的詹華士,而是一個戴着眼鏡的女紅袍,當然,外形就不用贅述了,紅袍不論男女都是光頭,潘尼更不敢對這個女紅袍有絲毫的輕視或是進行可能引起誤會的觀察——這個女法師長袍領口邊上繡着青色的絲線。
這是一名施法等級達到第七階的高等環之導師。
潘尼立刻肅然,時刻警惕起來,生怕自己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
同時,他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窺視了一陣,多半是中了什麼探索魔法,然後就見到這個女法師皺起眉頭,面向一直沒說話的詹華士:
“你確定這就是你看中的人選?”
“我觀察了他整整八年時間。”詹華士說了這一句,潘尼微微皺起了眉頭,不僅僅是因爲院長的話而驚訝,更驚訝的是詹華士對這位高階環之導師的態度——即便不屬於同一學派,身爲一名環之導師,難道可以用這種平淡近乎敷衍的語氣對一名高階導師說話?
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潘尼腦筋開始亂轉,YY自家老闆有什麼隱藏身份,不過他對紅袍法師會的瞭解終究還是個小白——在低級學院縮了八年,中級學院那半年多隻顧着研究法術,對於法師會的八卦研究的着實不多。
至少,相比其他即將轉正的準紅袍差遠了。
一陣YY無果,他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正在發生的對話上,一個現象頓時讓他更加驚訝,聽了詹華士態度冷淡不帶絲毫敬意的話,這個女高階導師居然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愉悅的情緒。
潘尼本來懷疑女紅袍是一種僞裝的客套,但是女法師聽了詹華士說話之後,又重新認真地端詳了潘尼一遍。這就讓潘尼明白,詹華士的話,在這個女法師心裡很有分量。
於是他心裡莫名其妙的猜想就更多了。
“既然是這樣,那就先試試看,不過我可不敢保證母親大人會認同你的選擇。”女法師語氣平淡地說道。
這一連串的對話讓潘尼困惑不解,不過他大概明白自己被詹華士看中了,成爲了某類人選,似乎還與這位女法師的母親有所牽扯。
不過具體是什麼事情,潘尼無從想象,也就只能按下這個好奇心。
反正到時候他就知道了。
好的壞不了,壞的好不了。
“我覺得他很合適。”詹華士衝女法師說了一句,然後轉向潘尼:“你隨這位奧瑟亞導師去見一位大人,之後一個月裡面,如果不是我來找你,不要離開那位大人的管轄範圍之內。”
潘尼立即嚴肅地點了點頭,然後朝名爲奧瑟亞的高階環之導師行了個禮。
“免禮。”奧瑟亞淡然地衝法師揮了揮手,然後轉向詹華士:“你這就要走了?”
“恩。”
“祝你好運,活着回來。”高階環之導師朝漸漸消失的詹華士如此說道,潘尼聽了這話,忽然一個古怪的想法出現在腦海裡面——這種對話口氣,難道這兩個中年男女有基情?
這時奧瑟亞朝他招了招手,潘尼收束了胡思亂想,跟着這位高階紅袍走進更深的殿堂,途中心頭疑惑不斷涌現,不僅僅是因爲詹華士將他帶到這個地方之後也不說句話就走了,更因爲女紅袍在院長離去時說的那句‘活着回來’,讓他感到有些不太安心,一路上心事重重。
“你有什麼疑問嗎?”走廊很長,大概幾百尺的樣子,彎彎曲曲,道旁不知多少間房舍,
剛走完一條通道,拐過個彎,又是條更長的,奧瑟亞忽然問了一句。
“呃?”正在半神遊狀態下的潘尼愣了一下。
“如果有疑問儘管問,不用拘謹,預言師沒什麼可怕的。”奧瑟亞如此說道。
難道你除了預言系就不會別的可怕的法術了?潘尼暗暗吐槽,不過卻也不認爲心裡的疑問是值得保密的事情:“請問……院長大人會有危險?”
他沒有問詹華士究竟去做什麼,因爲詹華士既然沒有告訴他,多半就是認爲潘尼不應該知道這些事情。
他知道的已經夠多了,再多些就要命了。
“危險?”奧瑟亞腳步停了下來,回頭,目光淡漠地望着潘尼:“你認爲紅袍法師應該是一種安全的職業?”
“這……”潘尼頓時無言以對。
奧瑟亞注視着潘尼,仔細地觀察着法師臉上的表情,忽然表情緩和了一些:
“看來你的關心倒不是假的,他會選中你也不是沒有道理。
……繼續走吧。”頓了一下,奧瑟亞轉頭繼續向前走去。
“奧瑟亞大人……”又走了一小段路程,潘尼猶豫了一會,或許覺得這個預言系高階導師也並不是那麼難說話,鼓起點勇氣開口:“剛纔院長說,關注了我八年的時間,可那時候,我還是剛剛入學不久……”
“這不值得奇怪,分配到低等學院的導師,在每一期新學員入學之後不久,就會對學員素質做一次評估,哪一部分有可能留下,哪一部分多半會被淘汰,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決定了。”奧瑟亞緩緩地說道,她的聲音富有磁性,在走廊裡迴盪很有一種空靈的感覺:“在這些學生裡面,如有合導師心意的,就會受到跟進觀察和特殊照顧,包括那些天資優秀的學子……”
“呃……”潘尼怔了一下,心裡忽然生出一種荒謬的感覺。
“你好像很奇怪。”
“是很奇怪……那些天姿最優秀的同學……”潘尼說了一半,忽然覺得說把下一句說出來是一種很失禮的做法,於是連忙閉口。
“如果沒有死在同學手裡,就被導師殺死了對嗎?”奧瑟拉看來很清楚潘尼的疑惑。
潘尼點了點頭,到現在他還有些疑惑於紅袍法師會爲什麼會把最優秀的一部分學生幹掉,儘管有些導師將這理由歸結爲害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但是無論潘尼怎麼去想,都覺得這類理由很是荒謬。
“這當然是一種誤解,難道和你同期的那些學生裡面,就沒有特別優秀的學徒能夠活到畢業?”奧瑟拉問。
“呃……那是他們……”潘尼這纔想起來每一期優秀學生裡面,確實總有那麼一兩個不太起眼的能活下去,不過相比死掉的,這個比例實在可以低到忽略不計,潘尼正想說‘那是他們運氣好’,忽地猛然醒悟:“難道他們就是導師挑選的?”
“紅袍法師會不輕易捨棄任何一個足夠優秀的學徒。”奧瑟拉笑了笑:“等你正式成爲紅袍法師以後,就會明白那些學徒爲什麼會死掉了,他們都有死的理由。”
潘尼沉默了下來,看來他對紅袍會的認識,還是膚淺流於表面的。
“你現在當然不可能瞭解這些東西,留在這兒的時間裡,就順便做一下晉職的預備工作吧。”奧瑟拉如此說道,拐過第二個彎,走廊也到了盡頭,一扇不大的小門就在那裡,兩人剛剛靠近,那扇門自動打開了。
裡面陳設很簡樸,幾排堆滿書的書架,一張小牀,一張擺放着水晶球的圓桌,桌旁的小椅子上坐着一個矮而瘦小的婦女。
奧瑟拉引着潘尼走進房間,朝這個背影鞠了個躬:
“母親,詹華士的弟子已經帶過來了。”
潘尼同樣行了個禮,然後微微擡起眼睛,觀察着這個坐着的背影,這個人一頭直到地面連長袍都快蓋住了的銀絲,從按在水晶球上的那隻帶些皺紋的手來看,年紀應該不小了。
“已經帶來了啊。”從這個女人輕柔的聲音裡聽不出具體的年紀,然而當她轉過身,露出位於長袍前襟的金色花邊時,潘尼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心臟還是狠狠地跳了跳。
這是一名席位導師。
……
深淵。
那隻兄貴魅魔被束縛在沉重的符文煉銀鐵鏈之中——這是奪心魔法師用來捆實驗品的東西,現在卻被派上了這種用場。
迪桑達羅全身上下傷痕無數,鮮血淋漓,早就沒了囂張的樣子,這倒不是貝倫虐俘——它正蹲在一邊,研究地上的戰利品——魅魔的魔法寶物。
而魅魔前面,阿摩迪拉克拉斯興高采烈地揮舞着各種鋼鐵刑具,令一隻手攥着一張契約,跳着腳朝魅魔狂吼亂叫:“你這個不自量力的蠢貨,拉克拉斯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成爲我偉大的主人的僕人,不然我就活烤了你!”
老鼠聽着這令人無語的拷問,忽然覺得無聊——它在深淵呆了有一段時間了,開始有些想念主物質界的某位‘親人’。
或許應該挑個機會回去看看。
它吞下了幾件魔法寶物,在睡着之前生出了這樣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