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見到火鍋店小老闆對女乞丐動手動腳,微微蹙眉,說:“小成,你有話好好說。”
陸錚住在大樹榕平房的時候經常來這裡涮火鍋,而且車來車去都從火鍋店門前走,小成知道這是位車接車送有司機的大人物,立時換了副笑臉:“哥,我這不怕她影響大傢伙的胃口麼?”
陸錚擺擺手道:“你這樣吧,給她拿幾塊肉燒餅,算我賬上。”
小成忙痛快的答應一聲,卻見女乞丐已經向陸錚走去,心說這是你自己惹的麻煩,可怨不得別人。
“叔叔,你,你是不是廣寧人?”
陸錚突然見“女乞丐”走過來和自己說話,語氣,更有壓抑不住的激動,微覺奇怪,點點頭,“算是吧,在廣寧生活過一段時間。”
離得近了其實已經看得出,“女乞丐”雖然臉髒兮兮的,棉衣棉褲也沾了泥土,但年紀應該不大,挺清秀的一女孩。
“那,那,你還記得我嗎?”“女乞丐”激動的將額前亂髮撫在一旁,“叔叔,我,我是小花啊,小時候在廣寧賣雞蛋,你,你幫我把沒收的雞蛋要回來了……”
陸錚怔了好一會兒,小花?想起來了,那是自己重新回到這個世界沒幾天的事情,賣雞蛋的小花,那個小鬼頭,現在,都變成大姑娘了,只是,怎麼如此狼狽?
茫茫人海,八九年前的一次相遇,今日卻有緣再見,陸錚心裡滿滿的歡喜,笑道:“小花,我當然記得了,我還記得,我胡亂編個名字,跟工商執法的說你叫小花,結果你還真是小花是不是?”
兩人都笑了起來,王金花見“好心叔叔”還記得自己,看着他溫暖的笑容,突然,就想哭。
“來,坐吧。”陸錚笑着示意,劉鐵雖然是市長助理,市直多數於部見了他都要折腰的人物,這時候卻也趕緊從旁邊空桌拎了張凳子過來,給小花坐。
“叔叔,如果是幾個月前我見到你就好了,我可以請你吃飯,好好感謝你。”王金花笑着說。她雖然鼻子酸酸的,但眼淚,好像這些年早就流於了,就算被那些畜生糟蹋時,也沒有掉多少眼淚。
陸錚笑道:“誰請誰不一樣,下次你請我。”又叫小老闆:“小成,拿套餐具來。”
小老闆見了也只能心中苦笑,大人物就是大人物,跟乞丐坐一塊,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叔叔,我不吃,我吃燒餅就好了,可是叔叔,你能給我聯繫地址嗎?我明天收拾於淨了,再去看你。”看着火鍋裡翻滾的肉片、丸子、蝦肉,王金花嚥了口口水,可是,她知道,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該下筷。
陸錚笑道:“行,都隨你,給你我的呼機號吧。”
正說話呢,火鍋店的門簾突然一挑,涌進來四五個漢子,看穿着打扮,都有點土氣,但那股架勢,毫無疑問,都是橫茬子。
小花驚叫一聲,就起身向後面跑,這些人,她認識,都是董事長的打手,把她關起來毆打她逼她寫自供書的就是這幫人。
可是小花跑沒幾步,就被火鍋店的小老闆小成給拽住,“你跑什麼跑?偷東西了吧?”
幾個小夥子也不說話,走過來就扭住小花向外走,爲首的臉上帶黑痣的中年漢子對小老闆點點頭:“朋友,謝了啊”
小老闆嘿嘿一笑:“應該的應該的。”
小花這時已經心如死灰,自己的表姐都能出賣自己,這個世界,還有值得自己眷戀的嗎?怪不得約了她一直沒有來,原來,她通風報信去了,這些人,應該跟自己前後腳來的烏山,一直在市裡找自己呢吧。是了,大王莊的人早就給表姐打過電話了,所以,表姐才能聯繫上他們。
眼見這些人就要將小花帶走,陸錚皺了皺眉頭,劉鐵見狀就站起來攔住他們,問:“你們是於什麼的?爲什麼帶她走?”
黑痣漢子盯着劉鐵打量了兩眼,“沒你什麼事啊坐下”
劉鐵笑了笑,說:“朋友,這個世界僅僅會耍橫是不行的,這樣吧,你們是便衣的話,工作證給我看看。”
扭着小花的一個小夥子立時瞪起眼睛,“你他媽的找抽啊”說着就想向劉鐵身邊湊合,黑痣漢子伸胳膊攔住他,說:“老五,別衝動。”這裡畢竟不是大王莊,能不惹事儘量不惹事,黑痣漢子笑笑道:“我們是青龍大王莊來的,這丫頭是我們村的人,她那點破事你就甭打聽了,怎麼,你總不會認識她吧
陸錚慢慢站起身,說:“我認識,小花嘛,她犯法了?”又對小老闆道:“小成,打l10……”
黑痣漢子愣了愣,想不到這丫頭在市裡除了表姐表姐夫,還認識別的人?再聽陸錚的話,黑痣漢子眼裡閃過一抹兇光。
但是火鍋店外,一輛閃爍着警燈的三輪摩托車慢慢駛過,這也提醒他,這裡不是大王莊,巡警幾分鐘就能到,不是什麼事都可以硬來。
黑痣漢子笑道:“行,那老闆,我也打個電話。”
“你們把人先放開。”陸錚指了指緊緊抓着小花的小夥子,幾個人都兇狠的瞪着陸錚,但是陸錚全然不爲所動。
見陸錚往那幾個小夥子身前湊,劉鐵自不能叫老領導冒險,硬着頭皮搶在前面,冒着被那幾個傢伙毆打的危險去拉小花。
“就是,你們先放開人,等警察來了再說。”有食客開始指責黑痣漢子這幫人,同情弱者是人的天性,又有陸錚和劉鐵帶頭維護小花,食客們也就沒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顧慮。
黑痣漢子壓着火,對那幾個小夥子使個眼色:“先放開她,看好嘍”他自己則趕緊走向吧檯去打電話,心裡憋着老大一股火,市裡就是麻煩,這要在青龍,非把這幫人削老實不可。
小花被劉鐵拉到了陸錚身邊,怔忪了一會兒,低聲對陸錚道:“叔叔,你別管我了,是我自己造孽,我跟他們回去就行了。”這些人不是廣寧的大蓋帽,自己不能一再連累這個好心的叔叔。
陸錚擺擺手:“等警察來了再說。”
劉鐵在陸錚耳邊低聲說:“您先回去吧,事情辦完我給你打電話。”很多事都是三人成虎,也不知道這個小花和那些人是怎麼回事,老領導貿貿然摻乎其中,萬一事情不是想象的那樣,怕被有心人利用,亂傳些有的沒的也不好。
陸錚略一沉吟,點點頭:“你回頭來明珠找我。”又笑着對小花道:“這樣,你劉叔叔是我的好朋友,你相信他就行了,什麼事都可以跟他說,放心,只要你沒違法,沒人帶的走你,就算違法了,也不能被人私設公堂。”
小花沒聽到兩個叔叔低聲說了什麼,只是默默點頭。自從見到大王莊來的人,她的心已經死了,隨遇而安吧,只要別再連累別人就好。
巡警來的很快,陸錚剛剛離開,黑痣漢子還在打電話的時候,一輛警車停在了火鍋店外,幾名穿着警裝的公安走進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個高高壯壯的年輕民警,臉色很嚴肅,進屋就問:“誰報案?怎麼回事?”
在裡面吧檯旁,黑痣漢子舉起話筒,笑着說:“同志,來,請您來接個電話。”
高壯民警皺皺眉頭,但也走了過去,從黑痣漢子手裡接過了電話,說了幾句後,他就掛了線。
黑痣漢子笑着掏出名片遞給他,說:“兄弟是大王莊農經集團保衛處處長周大瑞,領導您貴姓?”
高壯民警接過名片點點頭,說:“我姓任。”
周大瑞笑道:“那任隊,您看這事兒?”
任警長沒什麼表情,不動聲色的道:“還是得按照程序來,走吧,先回去做個筆錄。”
周大瑞臉色微微一沉,心說你個小警察拿着雞毛當令箭,叫你聲任隊是給你面子,還真把自己當盤蔥了?
剛剛周大瑞給市公安局辦公室的高副主任打的電話,這位高副主任是市局大局長孟慶海身邊的人,跟着孟慶海去過大王莊,周大瑞由此和他結識,就元旦前周大瑞還給他拉了幾箱五糧液和中華煙送過去當拜早年呢。
大王莊周家的人出手擴闊很多人都知道,便是市裡,一些於部也熱衷和周家的人來往。
周大瑞算起上幾代,和周立仁家族血脈挺近,算是半個周家人,按輩分他稱呼周立仁二大爺,周立仁也不拿他當外人,時常叫他過去陪酒,青龍縣委書記張濟南見了他還得客客氣氣叫聲“周老弟”,可來到市裡,一個小巡警卻擺出公事公辦的架勢,周大瑞心裡的無名火騰騰的往上竄,勉強壓着沒發作。
警車是一輛麪包,衆人來到外面,見劉鐵也要跟着上車,周大瑞翻個白眼:“有你什麼事啊?”
劉鐵說:“小花是我侄女,我不能跟着去看看?剛纔這幾位,可是用暴力抓我侄女,我也是證人。”他的話,是對任警長說的。
劉鐵說着話,從兜裡摸出工作證遞給任警長看,說:“放心,我不會阻礙你們的工作。”
就在任警長將接未接之時,周大瑞再按捺不住暴戾之氣,罵道:“你他媽誰用暴力了,你個傻叉。”衝過去就給了劉鐵一腳,本來跑來市裡到處抓這個丫頭片子就不是什麼好差事,再碰到幾個莫名其妙的人跑出來給死丫頭幫腔,這氣就沒順過,礙於這裡不是青龍老家,一直忍着這股火,可這個小巡警明明接了老高的電話,還拽的二五八萬一樣,看樣子還要帶這小子上車,還污衊我們用暴力?也不知道老高怎麼跟他說的,這他媽市裡怎麼了?老子就把事情鬧大,看你老高當不當事辦。你們市委書記霍親羣,還得維護着我二大爺呢。
劉鐵猝不及防,被周大瑞一腳踹在後腰上,悶哼一聲,趔趄兩步險些摔倒,大王莊那幾名小青年見周大瑞動了手,便也都圍了上來,任警長几名民警從旁攔着,但劉鐵還是捱了幾下,任警長不禁動了氣,喊道:“都給我銬起來
烏山巡警,在外執勤的多是體能充沛的小夥子,包括任警長,也是剛剛警校畢業,這一動手,大王莊來的人哪是對手?三下五除二,就都被扭住戴上了手銬,連周大瑞也被扭住雙手銬了起來。
周大瑞對着任警長滿臉冷笑,說:“你行,有你後悔的時候。”
任警長年輕氣盛,頂了一句:“我就等着呢。”揮揮手,“都帶回去”
烏山巡警大隊剛剛成立,隸屬市局治安處和交警支隊雙重管理,但實際上,主要還是由治安處管,烏山市局辦公室也掛起了“指揮中心”的牌子,同時l10接警席位增加到10個,開始l10報警臺和巡警制度融合的探索。
任警長是巡警大隊海港區巡邏中隊第三分隊分隊長,海港區巡邏中隊指揮部設在海港區分局院內,此時深夜,分局辦公樓中亮燈的房間已經不多。
劉鐵一直等到褚大雷趕過來纔去了醫院驗傷,很多事情見多了,褚大雷不來,劉鐵便不放心走,不然回來後,小花就失蹤了怎麼辦?
劉鐵只跟褚大雷說,小花是自己的侄女,沒有提老領導這回事,原來這幫人是大王莊來的,不提老領導,也就給老領導留了轉圜的餘地。
在巡警中隊指揮部值班的副中隊長方建新見到褚局親自來了,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劉鐵被打後,考慮到諸多因素,因爲不知道事情到底怎麼回事,老領導最後又怎麼處理,所以他便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免得事情鬧得不可收拾。
所以,他一直不肯做筆錄,只說等朋友來,方建新也拿他沒辦法,但怎麼也沒想到,他打電話叫的“老褚”竟然就是整個烏山公安系統的第二號人物、市局常務副局長褚大雷,而且,更令人震驚的是,褚局親自驅車趕了過來,畢竟,本來不過一個電話的事情而已。
如此,這位捱打的中年男人,來頭,可就非同小可了。
方建新戰戰兢兢將褚局長請到他的辦公室,也難怪,他不過是一名副股級於部,跟褚局長差了十萬八千里,平素和褚局長根本說不上話,現在可真是膽戰心驚,生怕哪句話說不好就踩了地雷,也不敢主動問被打者是什麼身份。
請褚局長坐了他的座位,他站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喘。
褚大雷很溫和,問:“怎麼樣,事情查清楚了嗎?”
“小任他們正做筆錄呢。”方建新趕忙回答。
褚大雷點頭,說:“那我等會兒……”
話音未落,桌上電話響了起來,方建新猶豫着,看向褚大雷。
褚大雷笑笑,說:“接吧。”
方建新這纔拿起電話,話筒裡傳出低沉的男音:“誰在?我是局辦的高樹祥啊”
方建新愣了下,在市局沒有人不知道高副主任,孟局長身邊的一秘,很多時候,他就代表了孟局。
方建新趕緊賠笑道:“高主任您好,我叫方建新。”
那邊高樹祥嗯了一聲,說:“你值班啊?周大瑞那個事怎麼樣了?怎麼處理的?一直沒見他給我回話。”
方建新忙道:“您放心吧高主任,正做筆錄呢,而且褚局在,我們一定會認真處理。”自以爲高主任和褚局是一回事。
高樹祥明顯愣了下,問:“褚局,褚大雷也問這案子嗎?”
方建新笑道:“是啊,褚局就在我辦公室呢。”
那邊話筒裡沉默了一會兒,便掛了電話。
方建新好一陣奇怪,敲了敲話叉,自言自語道:“難道線路出問題了?”
褚大雷微笑問:“高樹祥嗎?”方建新說是,褚大雷就笑了笑,沒說什麼
辦公室的門被重重敲響,任警長推門進來,滿臉的氣憤,說:“簡直無法無天”
方建新見到他這樣就一陣頭疼,這小子,剛剛從警校畢業,還沒開竅呢,整天就講法律講公平,那真是滿腔熱血青春無悔,做事情認真的不行,誰見他誰頭疼,偏偏,他父親又是市裡的大人物,別說自己了,大隊長都拿他沒轍。
這回,不知道又怎麼了,有他攙和,什麼事情都難辦。
“怎麼了?我看看筆錄。”方建新接過了他手裡的那幾頁紙箋。
任警長恨恨的說:“這幫王八蛋,都該抓起來槍斃,我問清楚了,大王莊那幫畜生輪姦、禁錮,受害者剛剛從大王莊跑出來,他們又想給抓回去。”說着,狠狠一拳砸在了桌上,氣憤之下,早忘了對面還坐着褚局長呢。
褚大雷倒是笑了笑,看到這個年青人,會想起剛剛參加工作的自己。
方建新呆了呆,說:“大王莊?”
任警長憤憤道:“對,大王莊,周立仁的兒子跟侄子帶頭於的,有四五個人輪姦受害者”
方建新腦子就嗡的一聲,任誰都知道,大王莊是整個烏山的典型,甚至,是全國農村的典型,市裡領導對大王莊都青睞有加,怎麼就搞出這麼個案子到自己手上呢?
褚大雷也錯愕了一下,神情,漸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