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化仇爲愛

他一路思潮起伏,踏着山縫間的碎石,又回到石窟之中。地上還放着三個小磁瓶,一包千年參王,和自己一柄長劍。

蘭兒身上絕情針尚未起出,自己還是先替她治好傷再慢慢想罷!

當下俯下身去,把七星劍佩好,然後收起磁瓶,取過那包千年參王,往右側石室中走去,蘭兒雖然服下白吃老頭——黑摩勒的“護心丹”,但那只是護住心臟,不使傷勢繼續惡化的靈藥,並不能治療傷勢,是以穴道雖已解開多時,人還是昏迷不醒!

“絕情針”!這名字好生惡毒!

還是拿什麼脆鋼製成,打中人身,便會震成數段,黑大俠要自己用“離合神功”的合字訣,把它從傷口吸出?自己“離合神功”,只有三成火候,是不是有效呢?他方纔說東說西,語焉不詳,連自己問也來不及!

心中想着,緩緩的走近石榻,俯下身去,在她渾身緊扎的兩堆肉球下側,仔細察看那幾個比針孔還小的細洞,準是“絕情針”穿過的痕跡!

要從傷口把斷針吸出?那……江青嵐一陣猶豫,因爲那是必須把上衣解開,方能施展。

但姑娘家這個地方,豈能隨便容人碰得?自己雖把蘭兒當作小妹子看待,即使她是自己親妹子,總也男女有別……

他瞧着平日天真嬌憨的蘭兒,此時雙眼緊闔臉如金紙!除了把斷針吸出實無他法!

“絕情針,好歹毒的暗器!”

他口中喃喃自語,突然劍眉一剔,下了決心,暗想:“此時此地,我不救她,還有誰能救她?”

當下把那包千年參王,放到石榻之上,然後伸出雙手,去解她那件渾身緊扎,一排密扣的上衣!當他手指觸到蘭兒綿軟的嬌軀之上,心頭禁不住一陣顫抖,激烈狂跳!雖然他心中絲毫沒有邪念,但這是他破題兒第一遭,替一個年齡相若的異性寬衣解帶!

要知古時候的女性,平日衣着,爲了要掩飾她們的玲瓏曲線,大都十分寬大,長裙曳地,所以用上“寬衣解帶”,造四個字來形容,當真妙到毫顛!

如果蘭兒也穿着這種古裝,那麼江青嵐的緊張情緒,也許會好一點,因爲只要替她“寬衣解帶”就行。但蘭兒穿的,是武林中人特製的夜行衣靠,夜行人爲了行動要俐落迅捷,衣服必須密扣緊扎,全身包得極緊!

這就苦了江青嵐,他雙手微顫,一粒粒要從豐滿的胴體上解開釦子,可真不容易,尤其雙手接觸到那對鼓騰騰的玉球上面,只覺血脈沸騰,心頭狂跳。雙手抖動得幾乎不聽指揮,一張俊臉熱烘烘地,額角上汗水涔涔!

他收攝心神,雙手略爲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解去,這一排鈕釦,由下而上,直解得江青嵐一身大汗,他輕輕的吁了口氣。

夜行衣靠的上衣,是解開了,可是他又作難起來。因爲呈現在他眼底的,還有一層極具誘惑的緋色抹胸,裡着一對圓滾滾的玉球。

如果以“玉山高立兩峰寒”這句詩來比喻雙峰,那麼這緋色抹胸,就如一層輕雲,橫遮春山。越是峰巒隱約,越覺得神秘誘惑!

江青嵐年近弱冠,情竇已開,這一瞧使得他心頭小鹿,再次狂跳。他實在沒有勇氣,再去鬆解這件褻衣,但事到如今,不解也由不得你。

他閉上眼睛,鎮定了一回,解開衣襟上的小扣!眼前立時呈現出一個晶瑩如玉,豐盈勝雪的半裸胴體!

這回他有了先前的經驗,小衣襟雖然敞開了,但他倒還能鎮定,目不旁視,往她乳下“腹結”穴上瞧去。果然在滑膩如脂的皮膚上,有着幾點黑影。

他不再多看,也不敢多看,伸手把她嬌軀扶起,背倚石壁坐定,自己也在石榻上和她對面坐下,盤膝瞑目,右掌逐漸前伸,按在她光滑如玉,柔膩如脂的針孔之上,這下,掌緣抵住了那對渾圓堅挺而富有彈性的玉球。

新剝雞頭,微微顫動,江青嵐渾如觸上了電流,全身不自然地顫抖起來!別說“離合神功”了,就是普通內家調息,像這樣呼吸急促,心跳氣浮,也無法施展!

江青嵐自然懂得這個道理,趕緊吸了一口氣,凝神澄志,過了一會,纔算把心神收懾。

造就立即運起“離合神功”,小心翼翼的由掌心吐出一縷真氣,往蘭兒“腹結”穴上透入,然後掌心微凹,緩緩吸氣,把已經攻入穴道中的真氣,向外吸引,手掌也逐漸離開!

就在自己手掌剛一離開蘭兒身體,陡覺蘭兒全身一震,“嚶嚀”了一聲。江青嵐趕緊睜開眼睛,只見蘭兒還是雙目緊閉,慘白的臉上,業已綻出黃豆般汗珠。

低頭一瞧,自己右手掌心,果然黏着十幾段三四分長,比頭髮略粗,纏有血絲的斷針,不禁大喜過望,“離合神功”,當真有如此妙用,把絕情斷針吸了出來!

她這聲呻吟,敢情斷針吸出之時,極爲疼痛,才使她綻出汗珠兒來,心中一陣憐惜,連忙舉起手袖,替她輕輕的拭去汗水,然後依舊把她嬌軀扶着睡下。

跳下石榻,吁了一口大氣,取過花布包裡,打開之後,裡面還有一隻長方形的鐵皮盒子。

江青嵐出身侯門,當然知道這是關外專裝山參的盒子,有時盒裡還裝滿產地的泥土,使參枝依然和沒有出土時一樣。抽開鐵蓋,果然滿盒都是膏潤如脂的鬆土,中間橫臥着一枝粗如兒臂,紋理細緻的巨參,一股清香,直沁心脾!

連忙抽出七星劍,切了厚厚一片,劍鋒過處,流出一縷白色乳漿,這種天材地寶,浪費了未免可惜,就用舌尖舔了一舔,等白漿不再流出,仍舊放入土內,蓋好鐵蓋。

那知自己只舔了這麼一點參漿,便覺雙目明亮,精神陡振,心知這千年參王,果然效用如神!

這就把切下的一片,放入口中,咀爛之後,輕輕撥開蘭兒銀牙,哺了過去,又度了一口真氣,順手把自己長袍,替她蓋上,側身在石榻上坐下,眼睜睜的望着蘭兒。

過了好一會,只聽她腹中咕咕作響,身子也蠕動了一下,微微睜開眼來,那雙虛弱無力的眼神,望了望自己,又闔了上去,這回香息輕微,已然沉沉睡去。

江青嵐守在她身側,不敢驚動,這一睡,差不多睡了兩個多時辰。

蘭兒臉色逐漸好轉,口中“嗯”了一聲,倏地睜開眼來!

“啊!蘭兒,你醒過來了?”

江青嵐坐在榻旁,一見她睜開眼睛,心中一席,趕緊湊過頭去,低聲問着。

蘭兒乍醒之際,瞥見自己躺在一間石室之中,臥榻旁還坐着一個面龐極熟悉的英俊少年,心頭小鹿,一陣狂跳!

“你……你這是幹什麼?”她嬌軀一挺,正待翻身坐起,驀地發覺自己小衣,業已被人解開,這一急,當真非同小可!

粉臉驟變,玉腕揚處,“拍”的一聲,正好摑上江青嵐左頰!

“你……你這惡賊,誰是你蘭兒?”

她重傷初愈,一個翻身,沒有坐起,這一用力,頓覺渾身酸酸,那裡還支持得住,又往榻上倒去!

江青嵐臉頰上雖然捱了一掌,但打得並不太重,不過人卻怔了怔,她果然不是蘭兒!那麼是柳琪?

他見她掙扎了一下,又往後倒去,不由連忙低聲說道:“你不是蘭兒?你是柳姑娘。姑娘千萬不可誤會,你昨晚身中毒針,剛纔起下,重傷初愈,千萬安心靜養,此中情形,容小生慢慢奉告。”

柳琪姑娘,剛纔情急之下,摑出一掌,已經用出全身全力,此時掙扎了幾下,卻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心中慢慢想起自己爲了追蹤“龍鳳玉鐲”,一路跟着兩個矮胖賊人,後來他們投入破廟,自己躍上圍牆之時,只覺胸下一麻,旋即失去知覺,他說自己身中毒針,剛纔起下,似乎不假!但一想到自己女孩兒家清白之軀,被他……

她想到這裡,一陣憤恨,晶瑩淚珠,順着臉頰,滾滾而下,恨聲說道:“惡賊!我身中毒針,與你有什麼相干?你……你……我……我以後怎麼做人?”

要知天下男人,十個當中,有九個半是怕女人眼淚的。多少轟轟烈烈的大英雄,大豪傑,屈服在幾小滴淚水下的,可真不勝枚舉。

柳琪這一嚶嚶啜泣,卻把我們這位小書生哭得心頭大起恐慌,瞧着她那付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的嬌態,一時手足無措,囁嚅的道:“柳姑娘你,……你千萬不可誤會,小生幼讀聖賢書,怎敢逾越?只是爲了救人,一時從權:……姑娘明鑑,小生如有絲毫越禮,天誅地滅,不得……”

柳姑娘聽他結結巴巴的說着,一臉誠摯,不像有心輕薄,芳心稍寬,這就不待他說完,攔着問道:“你叫江青嵐?”

江青嵐連忙應道:“小生正是江青嵐,數月以前,和姑娘曾有一面之緣!”

柳琪聽他提到那晚薛府後園,自己尋仇之事,驀地想起他那招“青龍探爪”,按在自己玉乳之上,今天又被他解開小衣……

不由臉上一陣紅雲,恨恨的道:“你是仇人的徒弟!”

江青嵐道:“姑娘,這是一個極大的誤會,當年家師和令堂動手,不過劍傷右臂,家師劍上既不淬毒,那會立即倒地畢命,其中恐怕另有緣故。而且家師也爲了此事,受到掌門大師伯的譴責,從此隱姓埋名,退出江湖!”

柳琪哼道:“他退出江湖,就能了事?”

江青嵐正容道:“姑娘母仇不共戴天,自是人情之常,但其中既有曲折,姑娘應該查問清楚,再談報仇。

而且因爲此事,又引起秦嶺崆峒兩派失和,小生不才,願意協助姑娘,查探當年真正凶手,爲恩師和解此一誤會。”柳琪瞧他侃侃而言,英姿颯然,眨着眼睛問道:“你此話當真?”

江青嵐正容道:“小生久有此意,以釋兩派爭端,那晚開罪姑娘,耿耿於懷,更是始終未釋!”

柳琪忽然低嘆了口氣,幽幽的道:“這事我原也有點懷疑,師傅曾說當日趕到之時,我母親正中劍倒地。

她老人家檢查之後,只不過被尊師劃傷右臂,確沒中毒。可是身上又別無傷痕,她老人家自然認爲是尊師殺害的了。你說要幫我追究真兇,怎麼查法?”

江青嵐呆了一呆,道:“此事目前雖無眉目,但只要細心查訪,總不難水落石出。”

柳琪輕輕哼了一聲,忽然她好像想起什麼事來,側臉問道:“你是不是也爲了追蹤‘龍鳳玉鐲’來的?”

江青嵐點了點頭,柔聲的道:“這事說來話長,姑娘此時重傷初愈,不宜多耗精神,還是休息一會再說罷!”

柳姑娘自幼失去雙親,由三眼比丘師太撫養長大。沈師太個性冷峻,平日對柳琪雖極愛護,可沒有什麼溫言愛撫。這時她覺得江青嵐溫柔體貼,關心自己傷勢,心中一甜。再偷眼一瞧,他一張俊臉滿是關注之色,尤其那雙朗澈如水的目光,誠摯深情的瞧着自己。

不由臉上一陣紅暈,嬌軀扭動了一下,嗔道:“我不累,我要你說咯!”

江青嵐瞧着她這份神情,不由暗暗好笑,蘭兒稚氣未除,嬌憨天真,她卻善羞宜嗔,另有一種嬌態。如果現在讓她們兩人站在一起,不用開口,自己也準能分得出來!

柳琪道:“喂!我問你的話,還沒說呢!”

“啊!啊!”江青嵐瞧着想着,怔怔出神,給她一叫,不由俊臉一紅,“啊”

“啊”連聲,竟然說不出話來。

柳琪也給“啊”紅了臉,瞧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想笑出來,又忍住了,裝出生氣的道:

“人家問你是不是也爲了追蹤‘龍鳳玉鐲’來的!”

江青嵐又哦了一聲,才把自己聽到大表哥迎親途中,丟了玉鐲,自己無心在酒樓碰上黃河三寇,聽他們用江湖切口交談,引起疑心。接着白吃老頭引自己入林,竊去寶劍,以及在路旁酒店目擊情形。及追蹤燕山雙傑,發現柳琪在廟外負傷,自己當時誤把她當作蘭兒,及使出“彈指金丸”擊退兩人,抱起一瞧,人已昏死過去。剛說到這裡,只聽柳琪哼道:“難怪一見人家醒來,就趕緊叫着蘭兒。哼!你又不是真正爲了救我,我纔不承你的情呢!要是早知道是我呀,你會抱着當寶貝纔怪!”

江青嵐心中一愕,她怎地無緣無故生起氣來?當下笑道:“先前小生只當是蘭兒,後來想到可能也是姑娘。”

柳琪小嘴一披,道:“鬼才相信,你一心掛念着蘭兒,蘭兒,那會想得到我?”

她說得氣鼓鼓的,分明有點酸味!江青嵐尷尬的笑了笑,道:“因爲後來尊師沈老前輩趕來,說姑娘是她徒兒,湊巧析城山的遲老前輩也相繼趕到,說是她的女兒,所以小生也弄不清到底是姑娘還是蘭兒?”

柳琪還是哼道:“我師傅她老人家又不像你,老是惦念着蘭兒,會把人看錯!啊!後來呢?”

江青嵐笑道:“說實在,姑娘和蘭兒長得一模一樣,他們兩位老人家全都弄不清楚,這就打了起來。”

接着就由三眼比丘和天狐共爭柳琪說起,白吃老頭如何假扮自己引走王屋散人,一直說到如何循着枯井尋上絕壁,就不再往下說去。柳琪聽得十分入神,見他突然住口,不由催着說道:“後來呢?怎不快說?真急死人!”

江青嵐遲疑了一下,只得把白吃老頭走後,自己如何替她起下“絕情針”,如何喂她千年參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柳琪先前聽他說到喂自己服下“護心丹”,已經無限羞澀,這時再聽他說到用“離合神功”吸出斷針,再喂自己“千年參王”。女孩兒家,給一個男人對口喂藥,敞開着內衣療傷,更羞得一張粉臉,宛若大紅緞子。雙手緊蒙着雙眼,卻又捨不得不聽,直等江青嵐說完,她還兀自不敢放開手來。過了一會,她突然問道:“蘭兒很美是不是?她一定和你很好,你才這樣想她。”

江青嵐笑道:“小生不是說遇她和姑娘生得一模一樣嗎?”

柳琪放開蒙着眼睛的雙手,披嘴道:“我生得醜死啦!那有人家美?喂!我問你,她和你很好是不是?”

江青嵐正色道:“姑娘不可誤會,蘭兒稚氣未脫,又十分好玩,小生只是把她當作小妹妹看待罷了!”

這會柳姑娘聽得有了笑容,笑容掩蓋住了還有點蒼白的臉色,更顯得楚楚動人。她眨着大眼睛,似嗔非嗔的道:“姑娘,小生,像唱戲似的,聽得多麼彆扭!你叫蘭兒什麼,就不會叫我什麼?”

江青嵐楞了一楞道:“蘭兒就是她的名字啊!姑娘……”

柳琪披披嘴哼道:“哼!你還要叫我姑娘姑娘的,分明瞧不起我!我沒有爹,也沒有娘,所以沒有人會疼我,大家欺侮我,你也欺侮我好了!”

她越說越氣,眼圈兒一紅,盈盈欲涕!江青嵐人雖聰明,他那裡猜得準女孩兒家的心事?

這會當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囁嚅着道:“小生不知什麼地方開罪姑娘……”

柳琪別過頭去,急道:“你瞧不起我,你故意氣我!你把人家當妹子看待,我就不配做你妹子?”

江青嵐這才恍然大悟,當下低聲笑道:“只要姑娘願意,小生自然也把你當妹子看待!”

柳琪回嗔作喜,卻得意的道:“哼!你這就不是真心,我可沒有這麼好福氣,你真要把我當妹子,幹麼還叫我姑娘?”

她頓了一頓,又道:“喂!蘭兒叫你什麼呀?她是不是叫你嵐哥哥?我也叫你嵐……哥哥……好不?”

她最後幾個字,說得比蚊子還輕,恐怕只有她自己聽到!江青嵐瞧她又喜又羞的神情,心中一蕩,玉臉也熟烘烘起來。但又不忍拂逆,只好低低叫了一聲:“琪妹!”

“嗯!”柳琪芳心一陣甜蜜,羞得擡不起頭來,連心頭小鹿也卜卜地跳個不停,這是她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喜悅!

她記得第一次見到他,就對這個仇人之徒,有了異樣感覺。今天才知道這異樣感覺,原來竟是愛苗,暗暗地滋長在自己心田之中,何況自己連清白之軀,都給他瞧到了,除非…

但自己女孩兒家,這話如何說得出口?她躺在石榻之上,粉臉越脹越紅,甜蜜的笑容,始終沒有平復。

“啊!琪妹,你覺得肚子餓不?黑大俠還替我們準備了三天干糧,這時快申時啦,我一天一晚沒吃東西了呢!”

江青嵐這時靜下心來,突然覺得腹中飢餓,心想柳琪也許餓了,這就問了一聲。

柳琪螓首微搖:“我不想吃,嵐哥哥,你一天一晚沒吃東西了,還不快吃?”

江青嵐笑道:“你不想吃東西,方纔又說了這許多話,重傷初愈,體力未復,還是好好休息一陣罷!”

柳姑娘這時當真柔順得有若綿羊,果然依言闔上秀目,一會工夫,便香息輕勻,酣然入睡。江青嵐也打開紙包,把乾糧吃了個飽。

忽然發覺和食物包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形制奇特的火筒,中有機簧和引火之物,比夜行人所用火摺子,更要靈便。

用時只需一按機簧,便將筒口油芯,引燃發光,柄上還有一條極細的銅鏈勾,匠心獨運,甚是精巧。

那正是黑摩勒來時在隧道中照地圖用的火筒。心知他怕入晚之後,洞中黑暗,特地留給自己,心中不由十分感激。收起之後,就到洞外石壁上找到水源,喝了幾口水,纔回轉石窟,在石榻前面席地坐下,運起功來。

第二天清晨,柳琪已能起身,但仍是不勝嬌慵,渾身乏力,尤其一搦柳腰,痠疼異常。

但她還是強忍着跨下石榻,要嵐哥哥扶她到大殿上去走動走動,江青嵐瞧她弱不禁風的樣子,心頭生出無限憐惜,一面就把殿上十二位紫羅大師的來歷故事,一字不漏,娓娓講着。直聽得柳琪十分高興,輕掠雲鬢,甜笑着道:“嵐哥哥,紫羅十二式有這麼好法,那你就教我咯!”

江青嵐皺了皺眉,道:“你身體還沒好呢,這套掌法,威力太大了,等你復原之後,再練不好嗎?”

柳琪扭頭道:“明天我們就得下山啦,你不肯教,那就算了。”

江青嵐笑道:“琪妹,你別生氣,黑大俠說,凡入此門,即爲有緣,我豈會吝於傳授,實在你還沒復原……”

柳琪櫻脣一噘,攔着道:“你肯教,不會先講解給我聽,等我好了再練習就是。”

江青嵐只好讓她坐在地上,自己坐在她的旁邊,然後從第一式起,逐式講解,柳琪一面靜心諦聽,一面又和石壁上的畫像相互對照,直等江青嵐講完,才婉然笑道:“嵐哥哥,這套掌法真好!比師父教給我的‘散花掌’,還厲害得多呢。啊!嵐哥哥,你說我這次受傷值不值得?要是我前天沒受傷,你就不會帶我到這兒來咯!”

江青嵐瞧她一顰一笑,當真和蘭兒一模一樣,心中想着,不由多看了幾眼。柳琪被他看得粉臉一紅,嫣然笑道:“我不來啦!你老是盯着我瞧幹嗎?”

說着就從地上站起身來。那知她傷勢還沒全好,人未站穩,陡覺一陣昏眩,就往後倒去。

江青嵐心中一驚,趕緊伸手接住,一個嬌軀,正好跌入自己懷中。低頭一瞧,柳琪嬌喘連連,慵弱乏力,不由急道:“琪妹妹,你怎麼了?”

柳琪一顆螓首,埋在嵐哥哥懷裡,息了息,低聲說道:“不要緊,嵐哥哥,你讓我靠一陣就好。”

柔若無骨的嬌軀,軟綿綿地貼在胸前。從她身上,散發出來一陣陣少女特有的幽香,慢慢地鑽入他的鼻孔,使他不由自主的雙臂一環,緊緊把她摟住。

這時她可以清晰聽到他心絃強有力的跳動,他也可以覺到她軟玉溫香的身子,有點輕微顫抖!

不知是他摟得太緊了些兒?還是她情不自禁?那麼輕輕地“嗯”了一聲!

江青嵐驀地一驚,連忙鬆開摟着她的雙手。玉臉脹得通紅,囁嚅的道:“琪妹,你覺得好些了麼?昨天黑大俠還說,只要起下斷針,再服上一片千年參王,就可痊癒,我瞧你還沒全好,要不再服上一片?”

柳琪仰起紅馥馥的粉臉,搖着頭道:“不,我精神很好呢!就是四肢沒有力氣,慢慢就會好的。千年參王天材地寶,多糟蹋了,豈不可惜?”

江青嵐低聲道:“本來麼,你重傷初愈,就得好好休息纔對。再說乾糧也只能吃到明天,我們就得趕下山去!”

柳琪依然把頭靠着他寬闊的肩膀上,幽幽說道:“嵐哥哥,我真不想下山呢!這樣安安靜靜的住一輩子多好?”

江青嵐笑道:“你別孩子氣了,住在這種地方,吃的束西呢?”

柳琪眨了眨大眼睛,惋惜的道:“就是這樣纔不好咯!”

中午,江青嵐舀了泉水,和柳琪一起吃過乾糧,又切了一片千年參王,要她服了,好好休息。

千年參王,功能起死回生,她一連服下兩片,臉色立時就和好人一樣,精神也完全恢復。

只是腰肢卻依然痠疼如折,坐功調息,真氣始終無法運行。江青嵐替她解開衣帶,推宮活血了好一陣子,還是無濟於事。第三天清晨,兩人決定下山之後,再行設法,江青嵐整了整衣衫,向殿上十二位大師,通誠叩拜了一番。

才抱起柳琪走出石窟,然後把兩扇石門,重新關好,沿着石壁上的鐵索,往下滑去。一面仔細的看準對岸落腳之處,猛吸一口真氣,左手往石壁上一按,身形驟然下沉,衣衫飄風,足尖正好落到僅堪容足的石徑上面。這時柳琪雙臂緊環着嵐哥哥肩上,秀目緊闔,只覺兩耳生風,身形凌空直落。

她不敢多看,也不敢開口,怕分了他的心神,那知剛走出一箭多路,驀聽身後一陣“豁啷啷”巨響,震得山谷搖動,隆隆不絕。江青嵐不知身後發生了什麼事故,回頭一瞧,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好險!原來那條釘在石壁中間二十來丈長的鐵鏈,敢情年代久遠,鐵釘早已承受不住。

再加前天三個人一起緣着攀登,和方纔自己兩人同時槌下,鐵釘脫出,從懸崖上直墮下來。自己要是遲上一步,即使輕功再好,也非被它擊落澗底不可!

柳琪更瞧得花容失色,驚咦了聲道:“嵐哥哥,那鐵索斷了呢,可真危險!”她吐氣如蘭,在他臉邊說着。被山風吹散了的秀髮,更不停地輕拂在他臉上。耳鬢廝磨的香豔滋味,在這時斷時續,僅容足尖,而又下臨深淵的石埂上,抱着一個人貼壁蛇行之際,也不好消受。

是以他只“唔”了一聲,並沒開口,攝神提氣,往前走去。石埂逐漸往上,澗底水勢,也越來越大,在腳底下奔騰澎湃洪洪有聲。這樣又走了頓飯光景,石埂已到盡頭。

當前削壁上,一匹瀑布,懸天而下,飛珠濺玉,極爲壯觀。相隔尚有十丈來遠,已覺一股寒氣,逼人而來!兩逞是夾峙的百丈峭壁,那有去路?難道仍須回頭由枯井隧道中出去不成?心念轉動,腳下也停了下來。

只聽柳琪叫道:“嵐哥哥你瞧,這壁上有字跡呢。”

江青嵐趕緊擡頭往石壁上看去!果然!靠近自己這邊的石壁上面,還有一行木炭寫的小字。那是……

江青嵐給柳琪一嚷,趕緊擡頭往石壁上看去。不錯,那正是黑摩勒的筆跡,用木炭划着:

“往對岸去!”

四個小字,江青嵐心中大喜,再往對岸一瞧,原來瀑布右側,果然有一處突出的山崖,約有八九丈高。細流涓涓,順壁而下,滿生青苔,看去滑不留足,敢情這較低石崖,是山泉匯流之處,如果遇上大雨,怕不和大瀑布一樣的奔騰直瀉?

心中想着,早已凝神提氣,雙足一頓,斜刺裡往對崖撲去,躍上崖頂,果然和自己所料相同,那一條砂石歷亂的山縫,地勢逐漸往上。轉轉折折,盤着山頂而上,不多一會,便登上山嶺。四面一望,只見遠遠一座蒼峰,排雲聳秀,甚是高峻,四周羣巒起伏,山勢綿綿。

正望之間,只聽柳琪驚噫了聲,叫道:“嵐哥哥,這是八賦嶺!再下去就是盤秀山,以前我跟師傅來過,還在山上採了許多藥材,我們出山要往南走呢!”

江青嵐抱着柳琪,依言往南而行,走了兩三里路,轉過不少山頭,眼看山下已有村落,不由心中大喜,正待往山下奔去,驀聽一聲“哈哈”,倏地從林間縱出兩條人影,飛落身前!

“附近百圓方里,咱們兄弟找了個遍,你卻躲到這裡來了!”

江青嵐退了半步,定睛一瞧,原來正是土氣十足的燕山雙傑,一左一右,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自己。柳琪心頭一急,附在嵐哥哥耳邊,低聲說道:“嵐哥哥,這兩個壞人,武功不弱呢,我們還是快走罷!”

燕山雙傑是何等人,柳琪向江青嵐咬着耳朵,聲音雖細,但落在兩人眼裡,只要略一留神,那會聽不出來?鐵算盤姜仁眯着一雙細眼,驀地呵呵大笑道:“這姑娘倒說得不錯!不過讓咱們兄弟找上了,你們想走,可不容易呢!”

江青嵐理不也理,回頭向柳琪道:“琪妹,不要緊,我正要找這兩個下五門的賊子算賬呢!”

忽然劍眉一豎,大聲喝道:“燕山雙傑聽着,你們妄用絕情針,出手歹毒,小生正要找你們……”

鐵錢袋姜義不待江青嵐說完,嘿的冷笑一聲,道:“姜仁姜義走南闖北了這麼多年,做的是什麼買賣?不想強盜碰到積賊,小子,你是那一條線上的?敢在咱們燕山雙傑身上,做了手腳,居然還要找起咱們來。嘿嘿!敢情你活得不耐煩了?”

鐵算盤嘻嘻的笑道:“老二,別把那小子的膽給嚇碎了,咱們總算全是做買賣的,只要他乖乖把偷去的東西還給咱們,也就算了。”

江青嵐聽得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到處找尋自己,是爲了身上的東西,全被黑大俠摸來。

敢情當時黑大俠正好裝扮成自己模樣,心念轉動,當下淡淡一笑,道:“不錯!你們身上的東西,雖非小生所取;但除了一對‘龍鳳玉鐲’,已送還失主之外,其餘卻全在小生身上。”

鐵算盤滿臉笑容,連連點頭道:“沒關係,沒關係,龍鳳玉鐲,咱們自己會去取的,你只把那個白布盒子和三隻藥瓶還給我們就得。”

江青嵐一聲長笑道:“我要問你們,我這妹子,和你們無怨無仇,你們居然驟下毒手,使用歹毒暗器。今日相逢,只要你們取出身上所有毒針,當着小生,悉數毀去,此後不再使用,並說出瓶中解藥用法,小生就放你們過去。”

鐵算盤姜仁聽得臉色驟變,但瞬即平復,眯着雙眼笑道:“不然呢?”

江青嵐微微哂道:“不然,小生自有儆戒之法。”

姜仁肥胖腦袋一縮,冷嘿了幾聲,道:“有趣有趣!咱們從出道江湖以來,可還沒遇到這般狂妄之人,敢在老虎頭上拍蒼蠅?嘻嘻!小子你叫什麼名字,難道師長沒給你說遇燕山雙傑?”

“嗒!”姜義撤下鐵錢袋,沉聲說道:“老大,別和他胡縐!小子,來!你不見棺材不流淚,且嚐嚐鐵錢袋味道再說!”

江青嵐退下一步,把柳琪放在樹下一塊大石上,緩緩踱到燕山雙傑面前,俊目如電,掃了兩人一眼,徐徐的道:“兩位還是一齊上罷!”

鐵算盤姜仁,不愧在江湖上混了多年,經驗豐富,此時一見江青嵐神態從容,尤其兩道眼神,精光電射,心下猛然一震,暗想這年輕人分明是個內家高手,口氣雖大,並無半點狂態,而且步履之間,極爲沉穩。不由微現躊躇,口風一變,立即抱拳說道:“在下兄弟,原是買賣中人,和江湖上各門各派,從無嫌怨,小哥能否先把師承宗派見告,免傷和氣。”

江青嵐兩次目睹燕山雙傑乘人不備,使用絕情針,出手毒辣,此時相遇,豈肯輕易放過?

他岸然而立,七星劍橫懸腰際,並未出鞘,面色冷峻,朗朗說道:“小生師門,決不會和下五門的雞嗚狗盜之輩,有什交情可言,這點兩位儘可放心!”

他目前在江湖上跑過一陣,口齒也顯得老練起來,何況又存心要激怒他們?果然!他此言一出,燕山雙傑的老大鐵算盤姜仁,驀地仰首向天,一陣哈哈狂笑,笑聲高亢震耳,充滿怒意!只見他皮袍一翻。“撤啷啷”暴響,一面仗以成名的鐵算盤,業已橫掣手中。

厲聲喝道:“小子,快亮兵刃,咱們兩件鐵器,不傷徒手之輩。”

江青嵐嘿了一聲,不耐的道:“你們動手吧!小生七星劍出匣,你們兩件頑鐵,那有施展餘地?”

“好狂的小子!”

姜仁暴叱一聲,“撤啷啷”左臂一振,鐵算盤“獨力排山”,疾然向前推出。鐵錢袋姜義更不答話,身形一閃,“嗒”鐵錢袋“玉帶圍腰”橫砸而出,兩人幾乎是同一動作,快逾閃電。

一叩前胸,一掃後腰,端的厲害已極!江青嵐面對這兩位江湖上聲名頗着的燕山雙傑,心中也十分慎重,勁運雙掌,靜以待敵。

直到兩件兵器,快要及身,他左足橫跨半步,雙掌微合,向外一分,右掌後拂,上身左旋,左手卻向鐵算盤右腕切出!這一招正是他新從石窟中學來的“紫羅十二式”第一式!要知這十二個招式,乃是十二位紫羅大師,窮畢生精力,從“易筋經”中演繹變化而來。每人創出一招,合爲“紫羅十二式”,可合可分,每一招式,雖然動作簡單,但卻內蘊至理,代表了一位大師的數十年武學精華。威力之大,豈同尋常?

是以江青嵐雖只一拂一切,看去平淡無奇,其實內力拂出,迅猛無比。姜義鐵錢袋堪堪出手,猛覺手腕一震,自己勢雄力沉的一招“玉帶圍腰”,竟被震得倒捲回來。

同時姜仁也因一招落空,陡感一股勁風,逕向自己手腕砍到!這小子使的是什麼掌法?

竟有如此厲害。兩人心頭一凜,同時暴退。

燕山雙傑,在江湖上也闖蕩了二一十年,碰上過多少陣仗,但第一招上,就被人家逼退,倒真還是第一次。明知這青年人果非易與,又豈肯甘休?兩人乍退倏進,鐵算盤和鐵錢袋卻滾滾使出。黑影如山,挾以呼呼勁嘯,威力之強,端的不愧號稱燕山雙傑!

江青嵐近幾月來會過不少一流高手,此時一招得手,自然不會再把燕山雙傑放在心上。

但人家可也並不是徒有虛名之輩,手上兩件鐵器,自有他們的絕活。

江青嵐腳步沉穩,身形不見他十分閃動,只是雙掌時分時合,招式簡單。但每一分合之間,卻勁氣雷奔,鐵算盤,鐵錢袋只要被他稍微掃上一點,就震得直盪開去。

七八招下來,燕山雙傑已顯得手忙腳亂,進退失據!柳琪獨自坐在大石上面,先前還替嵐哥哥耽心,他不該用徒手去鬥人家兩件成名兵器。

但瞧到後來,不由芳心大慰。不!她高興極啦!瞧!嵐哥哥沉着應戰,多麼英俊,多麼勇敢!

燕山雙傑簡直像兩頭發了瘋的蠢豬,把鐵算盤和鐵錢袋舞得發出鎮天價般響聲,還沾不了嵐哥哥半點衣角!啊!那石壁上的“紫羅十二式”,果然有這般妙用!她又恨起來了,如果自己不是被他們暗器所傷,這時也大可拿他們一試!柳琪心中想着,一雙纖掌,不由也跟着嵐哥哥劃出的掌式,比了起來。突然,她扭動了一下纖腰,只覺一陣痠疼,疼得她“啊”

了一聲。恨恨的罵着:“死豬,蠢豬!簡直是燕山雙豬!”

燕山雙傑此時已是形同拼命,兩個人不時的被江青嵐掌風震得跌跌撞撞,踉蹌卻步。滿臉赤紅,氣喘連連!再聽柳琪這一辱罵,那裡還忍耐得住?鐵錢袋姜義,雙目滿布紅絲,猛地一聲暴喝:“丫頭,我先斃了你!”

雙足一頓,人向橫裡撲出,鐵錢袋往柳琪當頭砸下!那知他快,人家比他更快。人影一晃,江青嵐後發先至,嗖的凌空越過姜義頭頂,直落身前。身形一旋,右掌業已斜劈而出。

這一掌他含怒出手,當真疾如奔雷。姜義身形剛起,猛聽頭頂上衣袂風聲,即知有人越過自己,心神一凜,就着前撲之勢,鐵錢袋還是直砸而下!

“砰!”人影翻飛,一條精鋼精製的鐵錢袋和姜義一個肥胖身子,同時震飛出去,實篤篤摔在兩丈開外的草地之上。

他悶哼一聲,從地上躍起,整條右臂,業已全廢。痛得額角上綻出黃豆般汗珠,暗咬鋼牙,俯身拾起鐵錢袋,滿臉獰惡,狠聲的道:“小子,你報個萬兒,咱們後會有期!”

江青嵐凜然而立,俊臉上也滿是怒容,走上兩步,大聲喝道:“還不給我站住!”

鐵算盤姜仁橫身攔在姜義面前,獰笑道:“你還待怎的?”

江青嵐道:“我要你們留下絕情針,說出解藥。”

姜義咬牙道:“你先報出你的萬兒。”

江青嵐冷冷的道:“崆峒門下江青嵐。”

姜仁聽得心頭猛然一震,記起近日江湖上盛傳着潞州節度使薛嵩,有一個內侄就叫江青嵐,曾經一劍震退秦嶺繫有數高手崤山獨角獸孫公無忌。後來據說還在析城山,劍削毒冰輪,替析城雙兇擊退王屋散人。

就是他!他……

除了他,誰能數招之間,把自己兩人,逼得手忙腳亂?他是崆峒派的!敢情是空空老人嫡傳高弟子?鐵算盤姜仁,越想越不是路,眯着一雙細眼,突然沉聲應道“好!”,回頭向姜義道:“老二,我們就把絕情針留下罷!”

說完,首先從懷中掏出一個針筒,擲到地上。姜義也氣憤憤的把針筒取出,丟到一起。

他們像鬥敗了的公雞,威風盡失!

江青嵐道:“說出解藥再走!”

“藍色藥末就是!”鐵算盤迴了一句,兩人正想掉頭就走之際,忽然樹林中飄出銀鈴般的聲音:“慢着!”

燕山雙傑宛若聽到一聲焦雷,全身轟地一震,當真又站停下來。

只見樹林中梟梟婷婷,走出兩個人來,前面一個是宮鬢堆鴉,長裙曳地的盛妝少婦,身後隨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小鬟,手上還捧着一隻長方形雕花小木箱。江青嵐心中暗暗哦了一聲:

“冰魄夫人!”

其實他只是聽黑摩勒說過,她叫冰魄夫人,可並不知道冰魄夫人的出身來歷。這時她已走近四人身前,輕哼一聲,道:“姜老大,我說你們倒真不愧唐門子弟,心黑手辣!人家小妹子中了你們絕情針,還要她吃藍色毒藥?唔!聽說你們唐門子弟,行走江湖,身上都有三個藥瓶兒,還有兩句話兒,那是怎麼說的?你說說看!”

燕山雙傑,自從冰魄夫人現身之後,早已心中打鼓,他們可清楚這位女魔頭出名難惹,自己兄弟,前晚不該以一支老山人蔘,當作千年參王欺騙於前,又驟施絕情針,偷襲於後。

此番相遇,當真要吃不完兜着走!這時再聽她這麼一說,越發作難,鐵算盤連連應是道:

“小的不知夫人玉駕光臨,當真巧極!”

他不愧多年江湖,巧妙的沖淡氣氛,一面恢復了一臉諛笑,然後又道:“小的一時糊塗,其實那三個藥瓶分做三個顏色,那……是……青能解藍毒,白色號無憂。”

江青嵐聽得心頭一凜,暗想江湖上當真人心險惡,他居然把毒藥說成解藥,幸虧自己還沒給柳琪服下,否則豈非中毒更深。想到這裡,陡的劍眉一軒,方要發作!

卻見鐵算盤姜仁,這時向冰魄夫人湊近幾步,諛笑着道:“小的該死,那……晚不該欺瞞夫人,其實那晚,千年參王連同小的師門靈藥,全被這位崆峒高徒的江公子暗中取走……”

他這番話,自然表白千年參王已不在自己身上,好讓冰魄夫人轉移目標。那知冰魄夫人連正眼也不瞧他一下,纖手微擡,攔着他話頭道:“不用說啦!我要不是爲了千年參王,還不會老遠的趕來呢!”

鐵算盤心中暗暗高興,自己狡計得售,這回瞧你們去拼個你死我活!

冰魄夫人突然盈盈一笑,螓首微側,向身後小鬟嬌聲問道:“珠兒,你說給姜大俠聽聽,有人敢在我面前,放肆無禮,該受如何懲罰?”

珠兒應了一聲,躬身道:“江湖道上,冒犯夫人,例無生理!”

她們兩人,一問一答,聲若笙簧,說來極爲自然;江青嵐心頭一楞,暗想,這又是什麼規章?拾眼往燕山雙傑望去,只見姜仁姜義臉如白紙,囁嚅的道:“夫人,小……小的該死,夫人你……”

冰魄夫人依然笑臉生春的道:“嗯!怎麼啦?照說咱們雪山派令出法隨,像你們兩人所作所爲,當真難免一死!”

說到這裡,突然黛眉低蹙,幽幽的嘆了口氣,續道:“爲了他,唉!我從來沒有軟遇心腸,這就破例再饒你們一次罷!

其實,你們已經從我手下,逃出過一次性命。”

她語音倏轉冷峻,鳳目之中,射出兩道懾人的寒光:“姜仁姜義,你們死罪可貸,活罪難逃!”

逃字出口,右手青蔥般纖指,業已隨聲虛空彈出!江青嵐連瞧都沒有瞧清,“嘶”的一聲極其輕微的破空之聲響處,燕山雙傑,同時響起一聲慘叫。

兩人一手緊掩眼,血流滿面,慌忙不迭的往山下逃去。柳琪坐在大石之上,瞧着燕山雙傑狼狽逃走,不由拍手笑道:“這位姐姐,本領真大,啊!你使的可是“彈指神通”?我以前聽師傅說過呢!”

冰魄夫人一張宜喜宜嗔的粉臉上,露出吟吟笑容,緩緩的往柳琪走去。一面說道:“小妹子,我們萍水相逢,總算有緣。

唔!你說‘彈指神通’,那是佛門絕學,我這叫做‘冰魄寒光’,不過雕蟲小技,可差得遠呢,你別見笑!”

說到這裡,妙目飄了江青嵐一眼,又道:“江公子身擅兩家之長,近日江湖上俠名四播,真是少年英俊!”

江青嵐被她說得俊臉一紅,一時接不上口去。卻聽冰魄夫人繼續說道:“我前天碰上令師兄,才知千年參王,已爲公子所有,他要我在這裡等候兩位。”

江青嵐連忙點頭道:“夫人說得不錯,千年參王,確是黑大俠從燕山雙傑身上取來,現在小生身邊,夫人如有所需,自當奉上。”

冰魄夫人喜道:“江公子肝膽照人,愚夫婦真是感激不盡,實不相瞞,外子走火入魔,爲了修復玄功,諸藥之中,尚缺千年參王一味,如蒙慨贈,請賜三片已夠。”

江青嵐這就從懷中取出參盒,切了三片,冰魄夫人小心翼翼的收入那隻長方形的雕花小盒之中。忽然一雙盈盈秋水,凝視着柳琪臉上,含笑問道:“小妹子,你中了他們絕情斷針,可曾服過千年參王?”

江青嵐接口道:“夫人說的極是,小生替琪妹起下絕情斷針之後,已經服了兩片千年參王,只是她腰肢還是十分痠疼,方纔幸蒙夫人趕到,燕山雙傑才說出解藥來。”

冰魄夫人微微搖頭道:“小妹子一連服了兩片千年參王,此時臉色雖然紅潤如常。但一縷青痕,橫浮面頰,正是帶脈淤積之象,解藥只能解毒,可不能疏通已閉經絡,目前爲時過久,已無法治癒小妹子傷勢了。”

江青嵐急道:“夫人,那麼琪妹的傷勢難道……”

柳琪瞧着他這份焦急情形,心頭一甜,忙道:“嵐哥哥,你別耽心,我回山找師傅去,再由她老人家求師祖醫治就是。”

冰魄夫人瞧了兩人一眼,微笑道:“小妹子,你師祖身爲武林六絕之首,功力深厚,治療普通重傷,只要用本身真氣,打通經脈,自可手到病除。不過你這是奇經八脈的帶脈八穴,受了藥物之毒,血脈凝結,卻非普通傷勢可比,武林中只有會一種叫做‘純陽指’的人,才能散淤通經,始克有濟。”

柳琪作難道:“那又到那裡去找呀?”

冰魄夫人微微沉吟一下,擡起臉笑道:“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會這種功夫。

因爲他練的是‘幹天三昧神功’,正好和外子的‘冰魄寒光’,互有生克。那是二十年前,他找上雪山去,和外子比了三天三晚,結果稍微落了下風,就一怒而下。據說隱居在終南山一個山谷之中,聲言不擊敗外子,就不再出山。”

柳琪睜着大眼睛:“咦!這就奇了,他住在終南山,我怎地沒聽師傅說起過?”

江青嵐聽說此人練的是‘幹天三昧神功’,又住在終南山。驀地想起自己中了花彌勒的“五陰手”,崔文蔚不是告訴自己說,黑摩勒趕上析城山和終南山,去討“坎離丹”“純陽散”。難道那“純陽散”,就是向此人討來?心中想着,一面問道:“夫人,此人可是還練有一種專治陰毒內傷的‘純陽散’嗎?”

冰魄夫人奇異的道:“你認識他?”

江青嵐搖了搖頭道:“小生前次中了五陰手,就是由黑大俠到終南去討來的‘純陽散’。”

冰魄夫人笑了笑道:“此人脾氣雖怪,不過令師兄既能討到‘純陽散’,你去上門相求,當不致峻拒。”

江青嵐想到黑摩勒上析城山討“坎離丹”的那回事,不要終南山的“純陽散”,他也是暗中偷來的?

但柳琪傷勢既然非他的“純陽散”莫治,好歹總得去上一趟。心中想着,一面問道:

“小生還要請教夫人,此人姓甚名誰?住在終南山那一個方向?”

冰魄夫人嗤的笑道:“他住的地方,自己起了一個名字,叫做什麼三味谷,就在終南山南面一個山谷之中,他的名字,也就叫做離火真人。啊!你遇到他時,可千萬別提起愚夫婦來!”

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個絹帕小包,塞到柳琪手中,一面笑道:“這是三顆雪蓮子,大補真氣,雖然及不上千年參王的功效,也是稀世之品,小妹子,你傷好之後,服上一粒,足可使你恢復功力,你收着罷!”

柳琪接過之後,低聲的道:“姐姐,你真好!”

冰魄夫人笑了一笑,道:“時光不早,我藥物已齊,急須返山,江公子、小妹子,你們也好走啦!”

江青嵐忙道:“夫人儘管請便。”

冰魄夫人回頭笑道:“你們如果有暇,千萬到雪山來玩,雪出天晶谷,不要忘了!”說着,就扶了珠兒,姍姍的往山下走去。環佩丁冬,走得好快,瞬息工夫,便已沒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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