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戲鬥闢兇

賣藝老頭一雙破袖,四面亂揮,大聲叫道:“喏喏!諸位作個見證,往那石柱上瞧瞧,我糟老頭依樣葫蘆,學得像也不像?”

他此話一出,衆人雖未置信,但目光當真一齊往另一抱柱上投去。賣藝老頭破袖揮風,一陣勁氣,括上了石柱。石灰飛揚,石柱上赫然露出一個手握長劍的深印。和天狼三人所留,深淺如一,遙遙相對!八臂劍客心頭大定。

三眼比丘沈師太和獨角獸公孫無忌,卻臉色同時劇變。其餘諸人全都瞧得目瞪口呆!王屋散人一怔之後,驀地身形凌空飛出:“哈哈!好一手‘太乙混元氣功’,朋友,你留個萬兒!”

他聲到人到,倏然飄落到賣藝老頭身前,天狐也同時跟蹤閃出!

天狼冷冷的道:“他這一手,也並不見得比咱們高明。”

賣藝老頭瞧着三人,咧嘴笑道:“我用不着高明,依樣葫蘆,學像了就行。”

天狐突然冷哼道:“老賊,你該認輸纔對!”

賣藝老頭瞪着一對小眼珠,反問道:“我糟老頭輸在那裡?”

天狐喋喋怪笑道:“我出爪之時,同時也施放了五支神針,都在指尖上,你且過去瞧瞧。”

大廳上的人,心中又暗暗“哦”了一聲,她出爪之時,同時施放五支神針,怎麼大家都沒瞧到?

要知天狐的白眉針,細過髮絲,長不盈寸,她夾在爪風之中,閃電射出,事前不加註意,那會看得出來?衆人正要讚歎之際,忽見賣藝老頭一手挺起氈帽,抓着頭皮,呵呵大笑道:

“因爲你先前一聲不響,賞了我糟老頭一支針兒,才使我提高警覺。

喏!喏!符老太太,你可別吹大氣,五支白毛針,全在我這兒。”

這話可把廳中之人,聽得大吃一驚。現在大家都不敢小覷他了,他說的話,在大家心中,已有相當的可靠性。於是大家眼光,又集中到他身上。果然!賣藝老頭不慌不忙,從脅下抽出木劍,送到天狐面前,嘻的笑道:“你五支寶貝針兒,不全在劍尖上嗎,這總該相信了罷?”

一點不錯!木劍的劍尖上,閃鑠着五點極細的銀光,敢情白眉針全釘入了劍身之中,只露出一點針頭。如果不留心細看,真還瞧不出來!天狐氣得渾身一顫,說不出話來。

天狼臉色鐵青,一雙兇睛,緊盯着對方,王屋散人突然打了個哈哈,說道:“武林六絕,一日之間,有三個栽在你手上,你老哥也足可自豪了,兄弟只要你亮個萬兒,咱們拍屁股就走!”

賣藝老頭木劍一夾,嘻的笑道:“這可不在約定之內的呀,我不是說過我是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糟老頭,那有什麼萬兒?”

天狼厲吼一聲,撤出白玉如意,朝前一叩,喝道:“賊老頭,你不交待交待,能活着離開公孫堡?”

賣藝老頭脖子一縮,笑道:“我糟老頭吃了酒菜,就沒打算再活着回去。”

“你不打算回去,那是最好不過!”

天狐見丈夫亮出兵器,也立即把玉如意撤出,欺前一步,冷冷的說道:“哈哈!你們三位想倚多爲勝?”

賣藝老頭從脅下抽出那柄木劍,順手拈了拈,咧嘴笑道:“來!來!武林六絕中的三絕,你們就一起上吧?”

他口氣越說越大了,居然要析城雙兇王屋散人三人齊上?武林六絕‘銀拂金丸如意玉,量天寒尺毒冰輪。’雖然各人修爲,互有短長,但至少都已功入化境。這會賣藝老頭要他們三人齊上,倒真是數十年來,江湖上從沒聽到過的狂言。王屋散人因天狼天狐業已亮出兵器,他們夫婦兩人,有個成規,不論對付何人,或敵方多寡,只要出手,永遠是兩人齊上。

對方這瞧不起眼的老頭,目前已可確定他是大有能耐的人,而且武功之高,也斷不在自己三人之下,正好讓析城雙兇先去試試。江湖上人知道天狼天狐的慣例,決不會有人訕笑以兩對一,但如果加上自己,那就變成了武林三絕共同對付一人。

他老謀深算,心念轉動,對賣藝老頭的口出大言,非但不怒,反而微微一笑,搖着頭說了句:“真狂!”

身形倏退,依然回到座位上去。析城雙兇,名爲天狼天狐,雖然在狼和狐之上,冠了一個天字,到底獸性未泯,兇性猶存。

他們可不懂什麼江湖過節,並不是不懂,是不屑一顧。方纔和賣藝老頭賭了東道,這時一怒之下,早已丟到腦後。冷嘿一聲,兩柄玉如意交互而出,兩道瑩光,一左一右向賣藝老頭攔腰掃去。

“你們兩位,當真說動手就動手?”

賣藝老頭身形滑溜,倏地從兩柄玉如意中間,閃了出來。天狼天狐攻勢發動,那容他逃出手去,弧形精光,又已劃到。賣藝老頭使的不知是什麼身法,一眨眼,又閃出圈外,大聲笑道:“哈哈!祁老頭可比你們高明得多!”

天狼被激得兇性大發,尤其他自視甚高,聽對方說王屋散人比自己高明,不由怒嘿道:

“高明在那裡?”

賣藝老頭聳着肩笑道:“自知之明!”

天狼厲聲道:“你敢小覷老夫?”

賣藝老頭哈哈笑道:“真要動手,你們兩位可擋不住我一招!”

天狼發出一聲狼嗥,天狐響起一聲厲叱。

兩柄玉如意突然射出萬道霞光,一片晶瑩,立時把賣藝老頭全身淹沒!

“嘿嘿!只要你一招之內,能贏得老夫,咱們立時回山!”

“符老頭,你看清楚了!”

賣藝老頭話聲纔出,驀聽叮叮連響,玉如意立被激盪開去。精光乍斂,三條人影,倏然分開。不!天狼天狐似乎還腳步浮動,踉蹌後退了半步。賣藝老頭手執木劍,嘻笑自若,佝僂而立。這可把在場之人,全瞧得臉色大變!憑天狼天狐武林六絕的身份,還擋不了對方一劍!

這……

正當此時,驀聽天狼暴喝一聲:“老賊,黑衣崑崙是你何人?”

黑衣崑崙摩勒,正是近日盛傳江湖的神秘人物,據說此人藝出百年前傳聞中的劍神崑崙老人,使一柄金瓜流星槌,武功莫測。

雖然出道未久,武林中已是無人不知,廳上諸人,全是頂尖高手,此時一聽天狼突然提起此人,想必有所發現。一二十道眼光,不由全盯到賣藝老頭身上,看他如何作答?

“哈哈!我早巳說過,以你們武林六絕的身份,要知我來歷,還不容易?”

賣藝老頭答非所問,居然收起木劍,夾到脅下,雙手一拱,嘻的笑道:“你老真是獨具慧眼,黑衣崑崙摩勒,就是區區在下!”

說到這裡,忽然伸手往臉上抹去。這一抹,大家都看清楚了,他那是什麼佝僂身子的老頭?

他原來只不過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小夥子,臉型瘦削,棕黑色的皮膚,黑中透亮,眉宇之間,露出剛毅精幹之色,尤其那雙眼睛,銳利如劍,隱射精光!天狼符奇立陡地仰天長嗥:

“小子,老夫正要找你!”

天狐也冷嘿一聲,欺近身去!正當此時,大廳前微風颯然,一條纖小的人影,像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那是一個十七八歲,身材苗條,嬌麗如花的玄衣少女。她滿臉幽怨,眼圈紅腫,敢情還受了誰的氣,哭過來着!天狐一眼瞧到少女,連向黑衣崑崙尋晦氣都忘了。兇焰倏斂,變成一臉笑容,而且笑容之中,更充滿了慈愛。足尖一點,嗖的迎着少女飛去!

“蘭兒,你娘找得你好苦!”

玄衣少女微微卻步,身形一停,突然氣憤憤的道:“蘭兒!誰是你的蘭兒?”

天狐瞧着和自己女兒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楞楞的道:“你……”

玄衣少女似乎露出十分厭惡,重重說道:“告訴你,我叫柳琪!”

她話聲一落,翩然轉身,口中喊了一聲:“師傅!”

嬌軀像乳燕穿林般,往三眼比丘沈師太懷中撲去。天狐遲誘,名列六絕,幾曾受人如此奚落?何況瞧到柳琪,登時使她勾起一件舊事,兇性突發,左手一擡,喋喋陰笑道:“姓柳的丫頭,原來你就是穿簾燕聶五娘留下來的孽種!”

黑衣崑崙摩勒,卻在此時驀地身如電射,木劍向柳琪身後撩出,口中喝道:“天狐,你這種斬草除根的作法,也未免太嫌毒辣!”

木劍尖上,果然又釘了一支銀光閃閃的白眉針!這一突起之變,大家不由全都凜然變色。

以天狐的身份,竟然對一個後輩,驟下毒手。錯非黑衣崑崙及時搶救,小妞兒那還有命?天狼符奇立,對天狐這一行動,似乎也有嗔怪之意,他皺着眉頭,低聲說道:“你……你……”

天狐臉色鐵青,咆哮的道:“我什麼?老不死,你放不下死淫婦,就去認那孽種好了!”

三眼比丘沈師太摟着柳琪,這一切當然看得極爲清楚。方纔黑衣崑崙摩勒,兩次提到白眉針,而且說什麼“打中人身,找不出痕跡,死了豈非冤枉,人家十八年舊賬,今天還好掏出來翻翻”,已使她覺得話中有物。

後來柳琪向自己撲來,天狐厲聲喝了一句“原來你就是穿簾燕聶五娘留下來的孽種!”

接着就驟下毒手,偷放白眉針,幸被黑衣崑崙用木劍撩去,又說什麼“斬草除根,未免太嫌毒辣。”

自己徒兒,和天狐並無深仇大怨,就是她弄清楚柳琪不是她女兒,也用不着下此毒手。

顯然癥結就在“原來你就是穿簾燕聶五娘留下來的孽種”這句話上,那麼天狐和聶師妹生前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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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黑衣崑崙說的“斬草除根”,更爲露骨,沈師太心頭咚的一震。此時再聽天狐向天狼的咆哮,要他去認孽種,事情已發展到了極爲明顯的階段。

三眼比丘是什麼人?前後貫通,豁然而悟。不錯!自己徒兒,和天狐的女兒長得一模一樣,那麼柳琪也是天狼生的?想來當年聶師妹就是爲了腹中已有孽種,恐防一旦東窗事發,才下了狠心,謀殺親夫,縱火焚房。

她和展元仁動手之際,敢情天狐也在近處,暗用白眉針打中她要害。不然展元仁的劍尖,只刺在她“臂儒”穴,決不會倒地身死。

沈師太陡然身子一陣激動,臉罩寒霜,推開柳琪,呼的站起身來,拂塵一帶,迎着天狐走去,口中厲聲喝道:“遲誘,如此說來,聶師妹當年是傷在白眉針之下的了?”

天狐斜睨了她一眼,不屑的道:“你到現在才知道?淫婦就是死在我白眉針下,你又待怎的?”

三眼比丘慘笑一聲:“那你拿命來!”

她急怒攻心,話聲未落,拂塵揚處,一招“揮手清談”,就往天狐當胸奔去!天狐那會把對方放在眼裡,晶光閃動,白玉如意也斜飛而起。大廳上形勢突變,八臂劍客展元仁輕輕吁了口氣,獨角獸公孫無忌卻楞得兩眼圓瞪!

“老賊婆,我和你拼了!”柳琪聽清殺母真兇,原來是析城雙兇的天狐,小姑娘血仇不共戴天,頭上轟的一震,嬌叱聲中,驀地足尖一點,劍先人後,往天狐撲去!

“哼!憑你也配和我娘動手?”

一團黑影,聲到人到,倏的由大廳前竄入,身法快疾,一下就攔在柳琪面前。那是一個十七八歲,面目黎黑的瘦小個子,手上握着一柄爛銀似的短劍。柳琪微一卻步,但一眼瞧清對方,臉色更是慘白,執劍右手,微微發顫,突然厲聲叱道:“臭丫頭,你是小狐狸!”

她好像碰上了七世冤家,八世對頭,長劍潑風般使出!瘦小個子,並不含糊,短劍忽左忽右,劃出一圈圈弧形精光,口中也並不饒人,大聲叫道:“你纔是臭丫頭,騷狐狸!”

這不過瞬息之事,黑衣崑崙摩勒,敢情認識這面目黎黑的瘦小個子,他眼看兩人打了起來,木劍一夾,口中一連叫着:“糟糕!”

搖搖頭,似乎要退下身來!

“嘿嘿!小子,你不向老夫交代,就想溜了?”

天狼今天破了例,他讓天狐獨鬥三眼比丘,自己卻向黑摩勒逼來!黑摩勒依然夾着木劍,縮頭笑道:“噫!這又奇了,咱們要說的話,不是都說清楚了嗎?”

天狼厲喝:“小子,你只要把坎離丹交出,老夫瞧在尊師面上,不與你計較。”

黑摩勒突然雙手捧腹,哈哈大笑。天狼被他笑得鐵青的臉上,微微一紅,怒道:“你笑什麼?”

黑摩勒大聲道:“恩師不在江湖走動,已經百有餘年,那會認識你這種後生小輩!”

天狼怒嘿一聲,驟然欺前一步,獰笑道:“小子,你坎離丹交是不交?”

他逼近得快,黑摩勒退得更快,依然保持了數尺距離,嘻笑道:“符老頭,你別逼人,老實告訴你,兩粒坎離丹,一粒救了你女婿性命,另外一粒由區區作主,送給了你女婿的好朋友,我可沒沾着光。”

天狼性急如火,這時再經他戲逗,那還忍得。

一聲斷喝,左掌一招“飛鈸撞鐘”,勁氣雷奔,往黑摩勒身前撞去!

“啊!你這是存心要我好看?”

黑摩勒口中說着,身子可並沒退讓,當胸左掌,猛的一揮迎去!黑衣崑崙摩勒,雖然方纔在大廳上,露了一手,並沒輸過武林三絕,但此時和天狼拼上掌上功夫,人家名列六絕,數十年苦修,功力何等精純。

就算黑摩勒打孃胎裡練起,也只有這麼二十幾年。天狼眼看對方居然敢揮掌硬接,冷嘿一聲,掌勁突然加重。砰!掌勢接實,兩人差不多全用上了八成真力,各被震得後退了三四步。

黑衣崑崙只感胸口一甜,血氣直涌咽喉,身不由主的晃了幾晃。六絕中人,果然厲害!

天狼符奇立,也並沒佔到優勢,這一震,眼冒金星,耳鳴心泛。雙方竟然勢均力敵,分不出高下,他自然是識貨之人,心中不禁暗暗驚凜,這小子居然把“太乙混元氣功”,參在“天罡掌”中使出,他當真已得崑崙真傳!

不過天狼驚凜是一回事情,以自己武林六絕的身份,竟然讓一個二十幾歲的豎子,硬接一掌,而且還勢均力敵,這份難堪,他又如何忍得?倏退乍進,疾撲過去,玉如意宛如波翻浪涌,滾滾攻出!

“哈哈!你毛了臉!”

黑衣崑崙木劍一亮,口中雖在俏皮,手上卻也不敢大意,身隨劍走,“少清劍法”,也全力展開,一連數招,堪堪把天狼攻勢化解。天狼心頭一凜,暗忖這小子功力之強,當真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他嘿然冷哼,玉如意招式一變,一圈圈弧形精光,陡然暴盛,把黑摩勒連人帶劍,一齊圈入。但黑摩勒一身武功,傳自崑崙老人,對劍法尤有奧妙之處,尤其是身法飄忽,劍出如電。

儘管天狼施展全身武功,把對方圈住,但也無法佔得半點上風。大廳上三對六個人一齊上手,崤山之會,在本質上業已起了變化。析城雙兇,原是應邀助拳而來,因爲他們有一個逐徒醉猴張老三,命喪薛府,才被公孫無忌慫恿出山。

那知變起突然,殺死穿簾燕聶五孃的兇手,竟會不是展元仁,而是天狐遲誘。這在展元仁來說,十八年誤會,一旦消除,但公孫無忌,卻暗暗焦灼。兩個應邀助拳的幫手,忽然變成敵人,又豈是他始料所及之事?

王屋散人在崤山峰頂,和析城雙兇聯手,合武林六絕中的三絕,把江青嵐推下懸崖,巧遇公孫無忌,才邀請而來。可是從黑衣崑崙摩勒出面之後,武林三絕,第一場就輸給了人家。

天狼因和黑摩勒另有過節,不能算是食言,但王屋散人可不能不顧自己身份,這從他退回原座上,就已明白表示,對崤山之會,採取了中立態度。

公孫無忌盱衡全局,已覺事態非同小可,尤其大師兄隻手翻天閔長綱,卻遲遲未到。他臉色凝重,驀地一聲長笑,站起身來,雙目炯炯,望着展元仁道:“展老哥,今日之會,原是咱們了斷私人恩怨,不想兄弟尚未交代,卻另生枝節,兄弟不才,就想趁此討教展老哥幾手高招。”

八臂劍客展元仁微微一笑,說道:“公孫老哥吩咐,展某敢不捨命奉陪。”

“阿彌陀佛!”花彌勒宣了一聲佛號,忽然起身道:“小僧久仰八臂劍客大名,這一陣還是讓給小僧罷!”

公孫無忌對花彌勒的武功,知之甚諗。在一般江湖上,固然算得一流高手,但要他單獨和八臂劍客動手過招,可實在沒有把握,因而不想和對方動手,以免挫了銳氣,這就回頭說道:“今日兄弟和展老哥撇開秦嶺崆峒兩派淵源,純以私人身份,作一次澈底了斷,花大師還是暫請稍待。”

說到這裡,就從鬼影子何異手中,接過長劍,隨手一按吞口,抽了出來,濃眉軒動,大踏步走到空處,洪聲道:“展老哥請!”

展元仁緩步而出,長袍未卸,也從身邊掣出長劍,含笑說道:“公孫老哥請!”

公孫無忌冷嘿一聲,長劍疾振,“鬼箭飛磷”,一點寒星,當胸點去。

八臂劍客劍起“拱雲託月”,硬封公孫無忌一招點刺。

兩劍交接,響起一片龍吟虎嘯之聲,一接之下,彼此都覺右臂一震。獨角獸再次冷嘿,推腕錯劍,招化“排風蕩雲”,猛劈展元仁執劍右腕。展元仁見他變招迅速,來勢沉猛,立即往後退出半步,舉劍一撩,架開對方劍勢。那知身形才動,公孫無忌倏然跟進,刷刷刷!

一連三招,疾攻而至。這三招迅猛無比,但見劍光驟涌,有若滿天銀雨,飛灑而來。

終南劍法,素以沉猛著稱,一着領先,劍招就會像長江大河,傾瀉出去。八臂劍客展元仁焉有不知之理,他心頭一震,急忙揮劍護身,長劍漾處,七八道劍光,交互而起,化成一片光幕。

只聽鏘鏘幾聲,已把公孫無忌三劍封開,這會他可不再客氣,“通天劍法”振腕還攻。

雙劍並舉,四周生風,這秦嶺崆峒兩派高手,各出絕學,在大廳一角,展開激戰!陰陽扇白秀山,鐵筆季子清、通臂猿侯長勝、花彌勒、鬼影子何異等人,早已站在一邊。

眼看大廳上八個人分成四對,打得十分激烈,其中功力之高,威勢之猛,自然首推天狼符奇立。

但他的對手黑衣崑崙摩勒,手上雖是一柄木劍,避重就輕,乘隙進招,居然十分滑溜,逗得天狼兇睛凸出,不住的狼嗥。三眼比丘沈師太和天狐這一對,兩人功力相若,勝負難分,但三眼比丘似乎稍落下風。

她此時敢情打出火來,右手仗劍,左手執拂,已把一身本領,全使了出來,才堪堪敵住天狐。若論情急拼命,那該是小的一對,柳琪和麪目黎黑的瘦小個子,他,當然就是蘭兒。

她們情敵見面,小心眼中的一股怨氣,不!酸氣,這會全部發泄到對方身上。一長一短兩柄利劍,宛如兩條蛟龍,匝地盤空,疾轉如輪,那裡還分得清人影,只是叮叮鏘鏘,響個沒完。

這一場龍爭虎閻,江湖上當真很少看到。但王屋散人祁天行,卻依然高踞座上,毫不在意。

只不時的回頭指點着侍立在他身旁的寶貝徒兒辣手郎君溫璜。這一轉眼之間,獨角獸和八臂劍客已彼此交攻下四五十招。以沉猛著稱的終南劍法,對上了輕靈奇疾的“通天劍法”,正好各有短長,攻守各半,誰也佔不了誰的便宜。

看來決不是一兩百招,就可分出勝負。兩人功力精深,經驗老到,心念轉動,不約而同的劍法一變,剎那之間,精虹掣電,各自展開生平最爲擅長的劍法。

只見兩道劍光,逐漸擴大,一丈方圓之內,盡是侵肌寒風。他們孤注一擲,竟然各自使出內家真氣,貫注到劍身,發招互拼!公孫無忌在秦嶺之中,素以劍術見長,功力之深,還在三眼比丘之上。尤其終南劍法,本又沉猛著稱,他身力充沛,劍招愈打愈猛,攻勢也愈來愈見凌厲。

展元仁十八年前,即以八臂劍客,名馳江湖,自然也是以劍術成名,何況韜光養晦了一十八年,內力修爲,更臻上乘。

這兩人功力相若,劍法又各有所長,打到百招以上,更見精彩!名家交手,死生之判,優劣之分,原只在毫釐之間。兩人都想搶制先機,爭取勝算,就各自捨去整套劍法,以求因勢制宜,出奇制勝。

是以劍劍俱含奇妙變化,招招全是連綿殺手,雙劍盤旋,當真有目怵神迷之慨!驀地一陣金鐵大震,嗆啷暴響,劍光倏斂,兩條人影,霍然分開。但見兩人手上,都只剩下半截斷劍!這一來,使得觀戰的人,更爲觸目驚心,緊張起來。但獨角獸公孫無忌,在江湖上的身份,高過陰陽扇白秀山等人,此時他沒有出聲,誰敢魯莽下手?

“公孫老哥劍法精妙,展某甘拜下風。”

八臂劍客展元仁身形後躍,想藉機收手。

“嘿嘿!”獨角獸臉色凝重,冷笑了兩聲。

“展老哥何必太謙,雙劍同折,勝負未分,怎能就此罷手?咱們換過長劍,再戰好了。”

展元仁見他神色桀傲,不禁豪氣頓生,暗想難道自己真還怕你不成?這就接口笑道:

“公孫老哥定欲再戰,展某自是捨命奉陪,咱們何必再易兵刃,就是這半截斷劍,也足可應用。”

公孫無忌沉聲應“好”,雙肩微晃,長衫飄動,右手一掄,半截斷劍,已向展元仁“心坎”點到,他說戰就戰,當真快若掣電!

八臂劍客展元仁朗朗一笑,輕風起處,身形乍轉,半截斷劍向外封出,鏘!又是一招硬接,兩柄斷劍,火星四迸,劍身突然黏在一起。公孫無忌收劍不及,驟遇膠着,不由驀然大驚,趕緊貫注真氣,往斷劍上源源輸去。

但終因遲了一着,使得他虯髯無風自動,頂門上熱氣直冒。公孫無忌與八臂劍客這一比拼上內力,雙方誰也不敢絲毫大意,貫注全副精神在半截斷劍之上。

因爲此時的兩柄斷劍,凝聚了兩人畢生修爲,毫釐之差,出入生死,豈同小可?兩人相持不下,約摸過了半盞茶光景,彼此頭上都綻出了一粒粒的汗珠向下直滾。

但誰也不敢分心,沒有時間騰出手來,去拂試一下。陰陽扇白秀山等人,全都摒息凝神的望着兩人,眼看這樣下去,非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不可,但又沒法幫忙。

因他們自知功力不及兩人,即使出手,也未能把兩人耗拼解開。此時,大廳前面,忽然飛落一條青影!那是一個玉面朱脣,劍眉星目的少年書生,青衫飄忽,腰懸長劍。

他身形落地,兩道寒光似電的目光,早已掃過全場,落到展元仁和公孫無忌兩人身上,臉色一變,立即往兩人飛來。花彌勒站處和兩人最近,他一眼瞧清來人,驀地一聲長笑,人已迎着上前!

“小子,你也趕來了?來來!花大師成全你罷!”

他吆喝聲中,大袖一喧,雙掌一錯,正待出手,驀覺頭頂上輕風颯然,耳中聽到有人大喝了聲:“滾開!”一陣勁風,向自己憑空推來。

花彌勒莫名其妙,也身不由己的打橫裡跌撞出去!

“嘿嘿!姓江的小子,你命倒真長!”

一輪青影,精光四射,像泰山壓頂般往少年書生當頭罩下!

“嗆!”一道銀虹,帶起一片龍吟,清光暴漲,散出來朵朵銀花,其快無比的由少年書生身前涌起!王屋散人自然識得這一招的厲害,驟然飛來,倏然暴退,當真快若閃電,令人無法看清他的身形。少年書生手上,這時卻多了一柄青虹吞吐,七星耀眼的長劍,他面含怒容,大聲喝道:“祁天行,小生身有要事,你我過節,任你劃下道來,只等此間事了,小生無不奉陪!”

王屋散人獰笑道:“好!老夫等你就是!”

少年書生嘴角上微噙冷笑,並不理他,轉身就往八臂劍客和獨角獸兩人中間走去!原來少年書生,正是在崤山絕頂,被王屋散人,析城雙兇聯手合擊推下懸崖的江青嵐!

他當日被三人掌風所匯合的無比狂飆,震出崖外,驀覺腳下懸空,那是陡壁如削的百丈深壑,心中一驚,要想收勢,已是不及。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想起黑衣崑崙假扮白吃老頭,引着自己飛躍上十二紫羅大師藏骨石窟陡壁,曾施展過一種凌空迴翔的身法——雲龍三折,自己何不一試?求生的念頭,閃電般掠過,他毫不怠慢,立即猛吸一口真氣,雙手一張,神龍掉尾,整個身子,居然凌空而起。

他玄關已通,身輕若絮,再加悟性特強,此時身臨危境,當真無師自通,一學就會,心頭大喜。

連忙蹬腿折腰順勢盤旋,再次上升,往崖上飛去。這一下隨機應變,迅速絕倫,眼看業已撲近崖岸!耳中驀聽一聲冷嘿,崖左突然現出一條人影,身材高大滿臉虯鬚。

江青嵐當然認識,他正是崤山之會的主人,獨角獸公孫無忌。此時自己未脫險境,又遇勁敵,心知要糟。果然只見公孫無忌雙掌疾拍,一股強猛勁風,業已當頭蓋下!

“這回完了!”

壓頂勁力,重逾千鈞,他那敢硬碰,只覺身上一陣巨震,差幸自己有“離合神功”護體,不致受傷,但身子已像隕星般往下直落。他心中明白,目前距離崖頂,已越來越遠,再要騰空躍起,已是無望。何況崖上還有四個一流高手,守伺在側,也決不放過自己。那麼只有順勢下落,到了崖底再說,心中想着,運目四顧,只見陡壁如削,自己下沉的身子,正在直線下墮。

四面陰寒之氣,也越來越重,暗自估計,這瞬息間,離崖頂最少也在數十丈以下。

當下猛吸一口真氣,把身體儘量放鬆,凝聚目光,緊緊地往下瞧去!這一着果然生效,他玄關已通,氣機流轉,自可控制,此時全身一鬆,當真輕若鴻毛,下墮之勢,不覺爲之稍緩。

同時也瞧清谷底情形,那是一個亂石嶙峋的幹壑,距離自己,已只有二三十丈光景。江青嵐心中沉着,隨着下墮之勢,驀地雙掌一翻,使出十成力道,往谷底拍去,兩股離合神功匯成的狂飆,宛若兩股風柱,疾逾奔雷,透掌而出。

就在雙掌拍出之際,他毫不怠慢,雙腳凌空一蹬,打橫裡一個盤旋,使出自己無師自通,從黑衣崑崙的身法上領悟而來的雲龍三折,提着一口真氣,緩緩向谷底縱落。他仗着絕世輕功,和冷靜頭腦,隨機應變,從百丈深壑直墮下來,能夠安然無損,就是在武林中人而言,也該算是奇蹟。

站定身軀,縱目四顧,不由又暗暗吃驚!原來這壑底,只是一條狹長的山溝,敢情乾涸已久,亂石嶙峋,高低不平。兩邊是壁立千仞的陡壁,直上青瞑,高聳入雲。江青嵐略事休息,就整了整衣衫,順着谷底往前面走去。可是這狹谷並不太長,不到一盞茶時光,便已到了盡頭。糟!山窮水盡疑無路,他應該發現柳暗花明纔對。但堵在前面的,恰好和他心思相反,狹谷盡頭,又是一座聳天陡壁,擋住去路。

“完了,這是一座死谷!”

即使自己輕功再好,要想用壁虎遊牆的身法,也無法攀登百丈懸崖,人終究是人,此處絕境,已非人力所能克服。他失望之際,口中不期喃喃自語,那知就在這偶一擡頭之際,目光掠過,心頭更是陡然一驚。

只見對面峭壁上,離地十丈之處,赫然鐫着“死谷”兩個擘窠大字。遠望過去,約有一丈見方,寫得龍飛鳳舞,不類人工!這裡當真叫作“死谷”!陡壁千仞,飛鳥難渡的絕壑之下,有誰會在壁上鐫字?啊!那兩個大字左邊,還有一行小字,字體逕尺,也不算小,那是:

“墮谷不死,即爲有緣,後退三百步,石筍幽洞,系老夫潛修之處,以師禮叩謁,當得千秋秘學,傳我衣鉢。死谷殘叟。”

死谷殘叟!這名字好怪!原來果然有人隱居在這裡,而且瞧他口氣,只要墮谷不死之人,以師禮叩謁,即可得他千秋秘學,此人好大的口氣!

不!他口氣卻也真不算大,光瞧他能在陡壁十丈之上,躡空題字,這份功力,又豈同小可!自己遇上了,倒要去見識見識!不!“以師禮叩謁”,“傳我衣鉢”,自己蒙大師伯垂青,恩准列入崆峒門牆,師恩浩蕩,又豈能見異思遷?何況此人自號“死谷殘叟”,武林之中,用這種古怪名號的人,多半是邪魔外道,自己還是不去招惹的好。

想到這裡,好奇之心,立告泯滅,同時仰頭四矚,籌思出谷之法。天色漸漸的昏黑下來,尤其在天井似的深壑之底,早已暮氣沉沉,連歸林飛鳥,草間鳴蟲,敢情都不喜歡這裡,聽不到半點聲音。死谷,當真陰森死寂得可怕!江青嵐尋思,今晚看來就得在這裡露宿一宵,且等天明之後,再作計較。當下找了一塊較爲平穩的大石,坐下身子。

方想運功調息,但一陣思潮,襲上心頭,竟然使他無法平靜!紅線、蘭兒、柳琪,一個個倩影,從他腦海之中,不停地浮起!

“善自珍重”……這句話,雖是紅線姑娘託黑大俠寄語,又從崔文蔚口中轉告。

但自己卻彷佛從她親口說出一樣,縈耳不絕……她爲了擺脫情緣,用心良苦,但從這一句話中,就可體味到她是如何的關切自己?可是茫茫天涯,芳蹤何處?

“哼!”這是一聲重的哼聲,突然把自己驚覺。

蘭兒!她臉色蒼白,兩行清淚由粉頰上直掛下來,搖搖欲倒的身形,顫聲吐出一個“你”……字,就像小鳥般投入林中。

自己一直把她當作小妹子看待,但她……

琪妹也不別而去了,這是誤會,誤會就能刺傷少女的心……

自己……自己……

他突然雙手掩面,心中感到一陣激動。內疚!空虛!一齊涌上心頭。人生的花朵,是需要愛情來滋潤的,可是他此時心中,卻迷惘得像一張白紙。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仰望着狹長如帶的蒼穹。似乎有無限心聲,要向天傾訴。

當他目光再和石壁上那兩個大字“死谷”相接之際,全身不由驀地一震。端陽!端陽節只剩下了兩天。崤山之會,恩師八臂劍客,只是隻身赴會,大師伯空空老人,替自己打通生死玄關,傳以本門無上絕學“離合神功”。

就是因爲他老人家不便出面,纔要自己加倍努力,屆時趕往。而且自己又幸遇天癡上人,承蒙親賜佩玉,化解崤山之會,可說全在自己一人身上。

目前離會期只剩了兩天,自己卻身困壁立千仞的死谷之中。他眼望着光滑如鏡,矗立如摒的石壁,越想越急,但這是人力無法克服的困難,除非出現奇蹟,否則只好活活餓死,也難有出困之望。

除非去找死谷殘叟,他也許能幫助自己,離開這裡,不!那決不可能,這百丈深谷,有誰會無故下來?如果失足墮落,又有誰能不死?他立下“墮谷不死,即爲有緣”的條件,可說無人能夠遇上,自己貿然前往,他那肯輕易放過,那時豈非弄巧成拙?

夜色漸漸深了,他兀自想不出出困之法。天明,黑夜,又由天明到傍晚,這已是端午前一天的黃昏時候。江青嵐來回躅躑在死谷砂石之上,已經足足兩天,沒進飲食。他雖然感到飢餓,但內功精深的人,兩天不吃東西,還沒什麼緊要。最使他惶急不安的,自然是端陽已在目前,自身尚未脫困。篤!一塊石頭,忽然由上面凌空下墮,落在身前不遠。江青嵐微微一怔。

剛!又是一粒石頭,由崖頂上落下。這會,他聽風辨位,應聲飛身,分光捉影,迎着石頭縱去,右掌一抄,早把石塊握到手中。

石塊外面,還包着一片小小布條!打開一瞧,不禁喜出望外!那是用木炭寫着的一行小字,第一個似乎是“急”字,但寫了又用木炭塗去,接着是:“我纔不理你呢,大師兄要我來的,我正在結山藤,你等着好了。”

字跡寫得極爲潦草,但歪歪倒倒之中,又有點娟秀,敢情還出於女子之手。這又是誰呢?

瞧這口氣好像是自己極熟之人,可是想來想去,想不出有這麼一個人來。

且不去管她,反正等她結好山藤,自己上去了,就會知道。唉!要從百丈懸崖上,用山藤結着垂下來,可並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辦得到的事,他心中雖然焦急,但此時總算有了希望,等待,是最最令人心焦的事兒。

他知道崖頂上那個不知名的她,正正結着山藤,他只有耐心等待。

時光一點一滴的過去,由傍晚到黑夜,由黑夜又到黎明,他等待着的山藤,極目崖頂,還沒見動靜。今天已經是端陽了啊!他熱血沸騰,心情激動,簡直比熟鍋上的螞蟻,還要難耐。

恩師的成敗,兩派的糾紛,都在等待着自己,但自己卻在等待着山藤。崖頂上有了黑點,蠕蠕而動的黑點,他的心,當真要跳出來。那是山藤,一條垂直而下的山藤,這對他是多麼重要,多麼渴望啊!他忘記了因飢餓而產生的疲倦,抖擻精神,仰頭凝望。

山藤沿着峭壁,緩緩而降,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近了,他急不擇待,陡地引吭長嘯,發出清越悠長的龍吟之聲,雙足點處,身形破空而起,疾若流矢,往山藤上撲去,右手一抄,正要撈住山藤……

彷佛聽到身後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既入死谷,怎可匆匆而去?”

聲音入耳,一股強大無比的吸力,像漁翁撒網般罩住全身。自己手指堪堪觸到山藤,身子已不由己地,硬生生地被牽了下來!江青嵐心頭陡然一震,雙腳落地,自己業已分毫不差,回到了方纔立身之處。趕緊回過頭去,向身後一瞧,這一條狹長的死谷,一覽無餘,沉寂如恆,那有半點異樣?

難道自己餓昏了,真力不繼,發生錯覺,否則怎會無緣無故倒退回來?再瞧那條山藤不是好好的掛在崖壁之上,離地十丈,一動沒動?準是自己內力不繼。

江青嵐凝神而立,默默運起“離合神功”,覷準山藤,微一吸氣,身形再次凌空拔起。

這會事先有了準備,身若電射,比先前更快,晃眼之間,已撲近山藤。但怪事卻又在此時發生,那一股無聲無形的巨大吸力,同時像網罟般撒到身後,吸住身子,又有往下拉去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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