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慕下山走了不到一里路,就蹲在路邊哭了起來。
孤單,害怕,無助,一起涌上心頭。
雖然以前也經常一個人在山上,但她知道師父總會回來,哪怕他出遠門去做事——他決不會丟下她一個人。十多年相依爲命的生活,突然之間天翻地覆,而她,竟孑然一身不知該去往何處。
她很想立刻回頭去向師父請罪,兩位師兄的爭鬥雖因她而起,卻並非她所願,或許師父不會責怪她也說不定。
但師父那句“我只問結果,不問原因”又將她脆弱的信心擊得粉碎。師父向來秉承着“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先罰了再說”的原則,就算他知道事情的緣由,也一定會對她加以責罰。
受罰又怎樣?她腦子裡又響起另外一個聲音。
師父將我養大,待我恩重如山,難道就不能罰我麼?我竟然因爲害怕責罰就一走了之,師父一定對我失望透了。
想到這些年來師父的督導教育之恩,她的心裡涌起深深的內疚。回去吧,回去向師父請罪,哪怕受到重罰,也好過如此淒涼無助。
可是…師父你還要我嗎?
“姑娘,你爲何在此哭泣?”輕快的腳步聲停在她的面前,“不知我能否幫上忙?”
蘇小慕擡起頭來,眼前站着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一張英俊的臉上帶着和煦的笑容,她條件反射的將蒙面的紗巾往上扯了扯。
“不許和任何陌生男人交談。”師父的話彷彿就在耳邊,她沒有回答他,而是站起身往回走去。
男子微微一笑,突然邁着詭異的步伐向前,瞬間便行至蘇小慕身前,一伸手將她的面紗揭了下來。
蘇小慕從小就在羅清揚的教導下習武,武功並不弱,卻毫無臨陣對敵的經驗,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得逞。
“陸茵茵?”男子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怎麼可能是陸茵茵?
十三年前,他曾親眼見到陸茵茵死在飛天劍下——那時她已有二十五歲,比眼前這姑娘還大着好幾歲。
況且,陸茵茵魅惑妖嬈,這姑娘卻清麗絕俗,兩人雖然容貌相似,氣質卻相差甚遠,這人決不可能是陸茵茵。
想明此節,他笑着問道:“美人要去哪裡?”
“把面紗還我!”蘇小慕的聲音帶着恐懼與驚惶。
男子舉起面紗甩了甩,露出迷人一笑:“不給。”
蘇小慕沒有跟男人打交道的經驗,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想了想,拔劍出鞘,指着他道:“快還給我,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我最喜歡別人對我不客氣,尤其是姑娘這樣的美人。”男子笑嘻嘻的說道。
蘇小慕不再答話,右手挽個劍花就往男子刺去。男子輕巧的往旁邊一躲,就避了開去,她又連使了好幾招,都被他輕易躲開。
“咦,這是天音派的玄女劍法,姑娘,你是天音派的人?”男子有些驚訝的問道。
天音派是武林中除了少林武當之外最大的門派,門下能人衆多,享譽江湖數百年。這絕色美人竟然是天音派的,爲何他從未聽說過天音派有如此佳人?
蘇小慕見自己始終刺不到他,有些心急,劍招一變,一柄劍如銀蛇亂舞,頓時將他纏住了。
“這是…羅家的獨門秘笈幻雲劍法?”男子更加驚訝,“你跟羅清揚是什麼關係?”
蘇小慕不答,招招搶攻,只想儘快將他打敗。
“劍法雖妙,但姑娘你心浮氣躁,跟這劍意不符,無法發揮它的威力。”男子舉起劍鞘,從容迎敵。
他一出手,蘇小慕立感壓力陡增,她劍法雖熟,但除了與師父過招,從未有過和他人交戰的經歷,男子又十分狡猾,幾次都故意露出破綻引她上當,只二十招一過,她便招架不住。
“不打了,”他跳到一邊,說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蘇小慕自然也知非他敵手,收劍退後了兩步。
“姑娘,不如咱們交個朋友如何?”男子笑道,“我叫周沐陽,姑娘的芳名能否賜告?”
他的神情十分真誠,蘇小慕卻不敢跟他說話,如果被師父知道,那可是重罪一條。
“姑娘爲何不理在下?是否因爲在下剛纔唐突了佳人?”他向她一躬身,“在下給姑娘賠禮了。”
他這樣一說,蘇小慕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請你…把面紗還我。”
“姑娘花容月貌,爲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求你,還給我吧。”她低聲哀求道。
美人楚楚可憐的樣子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心動,周沐陽將面紗遞到她面前,柔聲說道:“是在下冒昧了,請姑娘原諒。”
蘇小慕接過面紗戴在臉上,這才鬆了口氣:“我走了,再見。”
“等等!”他叫道,“萍水相逢也是緣分,請問姑娘芳名…”
“我…我姓木。”
“木姑娘,你欲往何處?如果順路,不如讓在下送你一程。”
蘇小慕趕緊搖頭:“不會順路。”
“姑娘先說要去哪裡,在下自然知道順不順路。”
他始終不肯罷休,蘇小慕心中又是驚惶又是害怕,她本想回去向師父請罪,但這人卻一直糾纏着她,如果被師父見到他們在一起,只此一條罪,便將她打到半死都有可能。
那麼…唯有去別的地方?
她運起內力,踏起師父教她的步法就往市鎮的方向跑去。
“迷蹤步?”周沐陽竟一眼就認了出來,“你果然跟羅清揚有莫大的關係。”
蘇小慕沒有回答,只見一道白影劃過,她瞬間便將他甩了老遠。
周沐陽輕輕一笑,展開輕功追了上去。
如果此時有武林人士經過,一定能認出他使的正是江湖中最鬼魅最飄忽的魅影神功。這種功夫天下只一人會得,便是天魔教的青龍護法。
還未到達集市,蘇小慕又被他追上。她心中大急,師父應該很快就會發現她的信,說不定已經來抓她了,可她卻無法擺脫這個討厭的周沐陽。
“你到底想怎樣?”她委屈的望着他。
周沐陽笑道:“在下只不過想跟木姑娘交個朋友而已。”
“我不跟男人做朋友。”
“哦?”周沐陽眉毛一挑,“爲何?”
“因爲師父不許。”她如實回答。
周沐陽指着自己的腦袋問道:“你師父這裡有問題?”
蘇小慕怒道:“不許你侮辱我師父!”一邊說,一邊擡劍向他攻來。
周沐陽卻不閃不躲,任她的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喂…我要殺你了。”她提醒道。
“美人劍下死,做鬼也風流。”
她頓時臉紅了,片刻之後才問道:“你不怕嗎?”
周沐陽走近她一步:“你敢殺人嗎?”
“我…我當然…敢了…”蘇小慕有點色厲內荏。
“那就動手吧。”周沐陽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我不殺你,你也不要再跟着我。”她將劍收了起來。
“我寧願被你殺,也要跟着你。”周沐陽耍無賴。
她回頭望了一眼,心中一急,眼淚又流了下來。
淚珠晶瑩,襯着絕美的臉蛋,仿若剛長出新葉的禾苗,緊咬的櫻脣已經有些泛紅,顯示出主人此時心中的委屈與驚惶。這副樣子,任誰看了都忍不住想去憐惜。
“木姑娘,你別哭…”周沐陽走上前想爲她擦掉眼淚,卻將她嚇得連着倒退了好幾步。
“求求你,不要再纏着我,如果被師父見到,我一定會受重罰的。”
“天下竟有如此蠻不講理的師父,連木姑娘這樣的美人也能狠得下心責罰。”周沐陽的語氣似有些惱怒,“他現在何處?等我去跟他理論理論。”
“不!”蘇小慕叫道,“你…你走…”
“木姑娘…”
“周沐陽,你的死期到了!”一聲暴喝響起。
蘇小慕順着聲音望去,只見十幾個相同打扮的人手持各種兵器往這邊衝了過來。
周沐陽臉上怒氣一閃:“敢打攪我和佳人聊天,找死!”
他早就察覺到這些人跟蹤他,只是不想在蘇小慕面前向他們發難,這才假裝沒有看到,卻不料他們非要來送死。
那羣人很快奔了過來,將兩人團團圍住,蘇小慕條件反射的摸了摸自己的面紗。
被人圍攻,她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對方會不會傷害她,而是怕被他們看到自己的容貌,想必是師父積威所致,周沐陽不禁對這對師徒起了很大的興趣。
“周沐陽,受死吧!”爲首的一個大鬍子喊道。
周沐陽並不答話,拔劍出鞘,劍尖連點,蘇小慕只覺一陣寒光閃過,再看那些人時,已經有一大半倒在了地上。
他功夫竟這麼好,她瞪大了眼睛,那麼剛纔…他一定是故意讓她了。
周沐陽劍招不停,片刻之後,又是幾人倒下,只剩下那大鬍子兀自與他相鬥,但也已經氣喘吁吁。
“崆峒派的渣滓,回去告訴你們掌門,不要再派些小魚小蝦來送死,他要是真想殺我,就親自來。”周沐陽輕蔑的笑了一笑,“今天本大爺心情好,就饒了你們的狗命,滾!”
他刷刷刷幾招攻向那大鬍子,大鬍子的劍被他削成了幾截,人也摔倒在地。
衆人氣勢洶洶而來,卻被他幾招就打得大敗,哪裡還敢與他纏鬥?
周沐陽收劍回鞘,又重複了一遍:“滾!”
衆人嚇得大氣也不敢出,撿起各自的兵器,扶起大鬍子,飛一般的逃走了。
“木姑娘,沒嚇着你吧?”周沐陽轉過身,聲音頓時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