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尊膝下只有白羽一個兒子,這也是他爲什麼想盡辦法要讓白羽迷途知返的原因。羽族不可一日無尊,他必須在自己垂垂老去之前爲羽族尋一個最合格的尊主!如果有新的選擇,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放棄白羽,只可惜定局已成,他無從選擇。
然而,白羽對沐紫凝早已情根深種又怎麼會順從他父親的意思?更何況……父親麼?他除了生了他,還做過其他父親應該做的事嗎?
在白羽的記憶裡是沒有的。
羽族的羽刃看起來跟普通羽毛沒有任何區別,實際卻是鋒利無比,順撫無礙,逆鱗確是致命。如今白羽已身中數羽,若是再來一擊,小命難保。
面對白羽的刻意激怒,羽尊早已怒火中燒,但卻理智尚存。收了手中的羽刃,羽尊大手一揮,手下人當即會意,架着已近昏迷的白羽離開了落劍鋒。
從今天起,白羽休想再離開羽境半步。若是不聽,他就毀了沐紫凝,以此徹底斷絕白羽的念頭。
另一邊,沐紫凝因爲穗兒拿回來的消息而日夜兼程的趕去御城,在迷谷忙活了數日的莫揚也拿到了解藥。
本來,莫揚是想拜託苟千歲拿一半去解藥南城交給麗娘,再經由她找到綾羅給錦魚解毒。不過苟千歲怕莫揚賴掉許給他的承諾,哪兒也不肯去,甚至是半步都不願意離開。
上次白紙黑字立下字據都讓非央那小子給賴掉了,這次他可不能再犯同樣的錯。
苟千歲不肯幫忙,莫揚只好花錢僱人幫忙送藥。酬金並不便宜,再加上是藥,又不是什麼好東西,想來應該也不會有人起意據爲己有吧!
給錦魚的藥送出去了,接着就該是回阜陽救大寶了。在出發之前,莫揚隨苟千歲一同去找影衛討要他的狗。一切出奇的順利,二人剛說明來意影衛就把阿一阿二阿三放了出來。苟千歲一直以爲對方這是衝着莫揚的面子,心想這小子還有點用處,卻不知道這只是因爲非央在離開前有過交代。
不管怎麼說,苟千歲也幫過他的忙,自己還欠人家一萬兩金子呢!若是再把狗釦着,那他這債恐怕就還不清了。
收拾好行裝,三人四狗就這樣上路了。一聽莫揚這是要回家,涼歌就滿心雀躍,一是因爲莫揚要帶她回家了,二則是她的家就在與阜陽相鄰的稻子縣。
當初南下是想去看望遠嫁的姑姑,沒想到禍從天降。只是如今雖成孤女,但房子還在那裡。就算到時候被莫揚給扔下,也可自行回家過生活,畢竟阜陽到稻子縣只有一日的路程。
就是因爲近,所以上巳節時她纔會跟同村的人去阜陽看燈會,也才能遇到莫揚。
遇上莫揚對涼歌來說,自然是好事,但她卻不願意再想起那天上巳燈會的事。再美好的回憶,只要染上一點瑕疵就會變得骯髒不堪。不想毀了那份美好,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將瑕疵掩埋起來,再也不去想起。
是命中註定吧,北上御城會經過阜陽,只要時機合適,沐紫凝和莫揚兩個人就會再度相遇。甚至對於同樣期待再見的兩個人來說,時機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雖然駟馬橋鎮離阜陽更近,但是由於沐紫凝一行騎的快馬,莫揚以馬車代步,所以先一步到達了阜陽。時間緊迫,原本沐紫凝並未打算在阜陽停留,卻終究放心不下大寶和冷奕。當然,她也曾想過可能會僥倖碰到莫揚,但是真的到了阜陽地界,她又是那麼的害怕見到他,特別是在鷺灣——沉澱了她所有的美好記憶以及所有刻骨傷痛的地方。
讓禾九先回村子裡打聽了一下,確定莫揚還沒有回來後沐紫凝才動身前往,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點淡淡的失落。
鷺灣已經沒有人住了,所有的桌子櫃子上都蒙了一層厚厚的灰,但是院子裡的薔薇卻被人照料的很好。土是剛翻過的,不見一根雜草,花藤攀着花架一路往上,庇廕了一片陰涼。花期已近尾聲,枝頭還站着幾朵將謝的薔薇花兒,或紅或白或粉,簡直美得不可方物。
“小姐,都打聽過了,冷奕在胡老爹家裡,至於大寶,好像說是被幾個和尚擡走了。”禾九如實彙報打聽來的情況。
“被和尚擡走了?”一旁的穗兒聞言無比驚訝。難道……不可能,不是說那毒不會致人死命嗎?
“去找小奕問一問。”沐紫凝始終很平靜,她怕自己一旦太過走心會想起幾個月前最不想回憶起的記憶。
“好!”禾九應着,轉過身卻不邁步。“小東西,自己來了。”
循着禾九的目光望去,果見一個小小身影正朝這邊走來,不是冷奕又是誰?
冷奕也看到了院子裡的人,稍稍一愣後就飛快的朝這邊跑來,最後用力撲進沐紫凝的懷裡。“凝姐姐,你回來啦,你終於回來啦,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沐紫凝回一個同樣熱烈的擁抱,清冷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嗯,回來了。”
抱過沐紫凝後,冷奕又一一與穗兒、禾九、阿勇打了招呼,就連未曾謀面的非央也得了他一個友好而禮貌的微笑。沐紫凝將他拉到身前,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這小傢伙,幾個月不見又長高了,一身也不再髒兮兮的,還帶上了素冠,穿白衣束腰帶,一副讀書人的書香氣息。
冷奕很驕傲的告訴沐紫凝,胡老爹送他去讀書,他現在還是私塾的小課長呢,平日裡幫着先生監管同學學習,同學們私底下都叫他小先生呢!
沐紫凝很是欣慰,她就知道這孩子不會一直調皮搗蛋下去,收了心性一定會有所成就。
後來,沐紫凝也問了大寶的下落,冷奕如實相告,沐紫凝便打算去國安寺看看他,順道當面向浧虛道謝。雖然她和莫揚已不再是夫妻,但浧虛畢竟是她的師兄,幫瞭如此大忙,自然是要好生謝一謝的。
沐紫凝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崇聖山下的佛度來客見到涼歌和苟千歲。既然涼歌在這裡,那是不是說明莫揚就在這山上?
苟千歲見到沐紫凝好不激動,然而在朝她走過去前都還不忘對涼歌說道:“瞧,這就是莫揚的媳婦兒,你覺得莫揚會拋棄她而選擇你嗎?”
涼歌愣了很久都沒緩過神來。怎麼會是這個女人?她見過莫揚的妻子啊,一個身材臃腫挺着大肚子的村婦,這兩個人怎麼可能同爲莫揚的妻子?是兩人本爲一人,還是……莫揚有兩個妻子?
涼歌不敢再想下去,一甩手進屋去了。
苟千歲很是熱情的跟沐紫凝打着招呼,問她這段時間到底去哪兒了,接着又提醒她要看好自己的男人,別被哪家的小野貓給叼去了。沐紫凝當然明白苟千歲所指爲何,正想解釋她和莫揚已經夫妻情盡,苟千歲卻奔向了一旁的非央,氣勢洶洶的討要自己的一萬兩黃金。
無心看他二人爭鬧,又因爲莫揚在山上而不想再去國安寺,沐紫凝轉身想走,卻被冷奕給拉住了,仰起小臉不解的問道:“不是說去看大寶嗎?”
“我……”沐紫凝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不想讓冷奕知道自己是因爲莫揚在上面所以才臨陣脫逃,但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只能硬着頭皮說道:“我……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情要做,以後再來看他。”
“都已經走到這兒了,看一眼又花不了多少時間,又能耽擱什麼事兒呢?”如此拙劣的謊言,連冷奕都瞞不過,要如何瞞的過其他人?苟千歲以爲她是不知道莫揚在上面,拉起她就往山上走,沐紫凝心緒大亂,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被動的跟在苟千歲身後。
苟千歲自認爲殺孽太重,從不進佛寺道觀,所以把沐紫凝拉到國安寺山門前就不再往裡走。只是已經到了這裡,不管什麼理由都已經沒有用了,沐紫凝只能踏進山門,寄希望於不要碰見莫揚。
可是,她此行是來看大寶的,莫揚來國安寺自然也是爲了大寶,二人怎能不相遇?爲了能和莫揚錯開,沐紫凝選擇先去見浧虛,卻不料被小沙彌領到浧虛所在的偏院時,一眼就看到莫揚和浧虛坐在一起喝茶。
此時,沐紫凝腦海裡只有四個字:冤家路窄。實際上,她更願意相信這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沐紫凝以爲兩人見面會無比尷尬,或許還會像在駟馬橋鎮時,彼此都對對方視而不見。可是這一刻,當看到莫揚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沐紫凝竟有想掉淚的衝動。她以爲他會死,甚至在白羽說過毒已化解後都還在擔心他是不是真的活了過來,所以纔會在夢到他死了的時候那般傷心欲絕。如今再見,恍若隔世,沐紫凝真想走過去摸一摸他的臉,看看是不是還溫熱着,可是兩人如今的關係卻讓她做不出任何動作。
那封休書還安安靜靜的貼着她的胸口,卻無時不在提醒她:他已不再是你的丈夫,你也不再是他的妻。
相顧無言,萬籟俱靜,浧虛一直在安安靜靜的品着茶,對眼前的一切完全視若無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莫揚往前走了一步,然後開口說道:“我找到奈何的解藥了。”
院牆下,穗兒和非央冷奕本是想來看看兩人此番重逢的場景,乍聽得這樣一句話,一時間竟是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