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5章 被困山洞

正午,雨未息。綾羅隨大寶一同準備午飯,留沐紫凝在屋裡喝茶,隨行的衙差則靠着裡端的牆壁睡去了。不知不覺間茶就涼了,沐紫凝趴在桌上玩弄着陶製的茶壺茶碗,心頭百感交集。猶豫良久,她最終還是起身上了樓。推門進屋,莫揚就坐在窗沿上,雙臂環胸,瀟灑且隨性。見沐紫凝進來,莫揚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恢復了漫不經心的模樣,只是淡淡開口說了一句:雨,還沒停呢!

沐紫凝望向窗外,頷首點頭。“是啊,還沒停呢!”

再無後話,兩人都默契的不去打破沉寂,又或者,是不知道該如何去打破。莫揚望着窗外的雨,沐紫凝也望着窗外的雨,遠處煙雨濛濛如灰白輕紗,近處瓦檐滴水似明透珠簾。同是雨,卻非同樣的雨。就像他和她,同在看雨,眼中卻裝着不一樣的風景。

“你……應該去送老夫子一程的。”終究,還是沐紫凝率先開口。輕移蓮步行至莫揚身旁,沐紫凝的聲音和動作都很輕,像是怕嚇到他一般。莫揚聞言一怔,然後回頭看她,笑了。

“大寶告訴你的?”莫揚問道,嘴角笑意不減,卻愈顯苦澀。

“嗯!”沐紫凝坦然回答,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卻不料莫揚的臉瞬間垮了下去。

“你長得很好看,和我以前見過的那些庸脂俗粉有着天壤之別。”縱身躍下窗沿來到沐紫凝跟前,莫揚突然開始莫名其妙的誇讚,然而沐紫凝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莫揚的“但是”就已接踵而至。“但是,好看的女人千萬不要自作聰明,更不要多管閒事。”

說罷,莫揚拔腿就走,只聽得一個“你”字從背後傳來。聽那突然頓住的聲音,想必是被堵得啞口無言了吧。莫揚心下想着,並不打算理會,然而走到門邊卻又覺得不對勁。這女人上午在田埂間的表現,可不像是這麼容易就會被嗆到閉嘴的人物。

駐足門後,莫揚凝神側耳,卻還是沒聽到任何動靜,不安感瞬間涌上心頭。猛然轉身,竟見沐紫凝已經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莫揚心頭一驚,正欲上前查看,卻只見一道黑影從眼前掠過,之後便沒了意識癱倒在地。鼻息間似乎有一縷香氣縈繞,許久未能散去。

還是那一場下不盡的綿綿細雨,還是那一棟清貧簡單的老舊木樓。誘人菜香伴着裊裊炊煙從小樓旁的矮棚中飄出,時不時還有人聲響起。可是,誰都沒有發現房內的異常。

“哇,綾羅姑娘,你的廚藝還真是好哎,白菜也能炒得這麼香!”端菜上桌,大寶一路都在讚歎。綾羅一臉得意,顯然對這樣的誇讚很是受用。上齊了菜,綾羅便開始喚沐紫凝來吃飯,卻到處都沒找着人,問過衙差才知道上樓去了。與此同時,大寶也興沖沖的上樓想叫莫揚來嚐嚐綾羅的手藝,豈料只見到一間空屋。

“咦?老大呢?”大寶撓着頭走出房間,正巧碰見綾羅找人回來。

“小姐?”綾羅隨後跟來,只見屋裡空無一人,幾樣簡單的傢俱也藏不住人,不由得着急起來。

“沒看到哎,老大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大寶一臉茫然,綾羅蹙眉猜測,這兩人是出去了,還是……

“真是奇怪呀,外面下着那麼大的雨,老大會去哪裡呢?”大寶悶着頭在屋裡轉來轉去,一句無心之言卻提醒了綾羅。這麼大的雨,小姐肯定不會出去。而根據屋內的地板來看,也沒有人進來過的痕跡,難道會是窗?

綾羅奔到窗邊一看,只見窗戶外面就是湖,湖對岸是大片蘆葦。目測小樓到葦地的距離,至少也有二十丈。

“會去哪兒了呢?”綾羅佇立窗邊冥神苦思,手不自覺的搭在了窗沿上,不料卻有一陣冰涼觸感從指間傳來。綾羅先是一愣,繼而低頭,竟在窗沿上找到了一小塊泥水印。水浸進了木製窗沿,所以比別處更涼一些,而那泥印……莫非是腳印?

“大寶,幫我找找紙筆。”綾羅一臉嚴肅的向大寶尋求幫助,趁着大寶去拿紙筆之時,自己則繼續在房裡尋找着蛛絲馬跡,很快,空氣中那抹縹緲的香味引起了她的注意。雖然一時無法確認那是什麼香味,但顯然不是這個屋子裡應有的味道。

“拿紙筆做什麼啊?”雖然不知道綾羅爲什麼會突然要紙筆,但大寶還是儘快將紙筆遞到了綾羅手裡。綾羅也不解釋,當即寫下書信一封交給隨行的衙差,並再三叮囑讓他務必儘快送到鴛鴦手裡。

衙差領命,即刻冒雨送信去了,綾羅又回過頭來對大寶說道:“你去樓下等着,過會兒會有一位姑娘找來,你只需將她領到這屋裡來即可。”

“姑娘?什麼姑娘?哎……”大寶聽完後一頭霧水,可綾羅卻無暇再多做解釋。只見她秀足一點徑直從窗口飛出,待大寶回過神來,她已飄向了湖中,凌波而行,很快便消失在朦朧雨霧間。

“哇……會飛哎!”望着漸漸遠去的身影,大寶忍不住感嘆道,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只是,綾羅說會有姑娘找來,可是以前那些姑娘都是來找老大的,現在老大又不在,怎麼會有姑娘來呢?大寶摸着腦袋實在是想不明白,不過既然綾羅叫他去下面等,那他就去下面等好了。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就真的有姑娘找上門來,好像就是昨天跟綾羅她們在一起的那個呢!

“那什麼,你是不是來找綾羅的呀?”鴛鴦剛到門口,大寶就迎了上去。

“綾羅呢?”鴛鴦迫不及待的問,嚴肅的神情把大寶嚇了一跳。心想着這個姑娘看起來比綾羅還厲害,可不能惹她,否則鐵定要挨頓打,而且老大不在還沒人幫忙。

“那個……綾羅飛走了,她讓我帶你去樓上房間。”大寶嚥了口唾沫弱弱的回答,連忙將鴛鴦領到了樓上房間。一推開門,鴛鴦當即察覺到了異常,深吸一口氣,細品着空氣中那縷常人察覺不到的香氣,鴛鴦的心頓時一沉。

“竟然是安魂香……到底是什麼人?”鴛鴦沉思道,突然轉身問大寶:“綾羅朝哪兒飛去了?”

“那裡!”大寶如實指向窗外的湖面,鴛鴦見了大步奔至窗邊,很快就發現了窗沿上的泥印。

“這麼遠……”鴛鴦略一思索,之後也從窗口飛了出去,連姿勢都與綾羅如出一轍。

“哇塞,都會飛哎,等老大回來一定要告訴他才行。”大寶再一次感嘆,肚子卻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餓了,嘿嘿!”不好意思的撓頭,大寶摸了摸肉嘟嘟的肚子,當即決定下樓吃飯,嘴裡一直唸叨着“綾羅的手藝真好,一定要給老大留着菜,等他回來嚐嚐”。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充滿了潮溼腐味的山洞裡,兩個人一動不動的躺在冰冷的地上,彷彿死去了一般。就在此時,一隻飛蟲撲扇着翅膀從鐵柵欄外飛了進來,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其中一人的脣畔。不過,這裡好像不是最好的落腳之地,於是它又再往前飛了一點點,然後徑直爬進了那人的鼻孔。

“阿嚏!”一個清脆而響亮的噴嚏打破山洞的寂靜。只見那人用手背擦了擦鼻子,這才悠悠睜眼,最後“噌”的一下坐起來。滿臉驚恐,顯然是被所處的環境嚇壞了。

“要死了,這是什麼鬼地方?”莫揚瞪大眼睛環顧四周,卻因爲光線太暗而不能看清,反而發現了躺在自己身旁的人。根據衣着的顏色以及失去意識前的記憶,莫揚總算辨認出這個人是沐紫凝,不過還是被嚇得不輕。

伸手探向沐紫凝的鼻子,見尚有呼吸,莫揚頓時鬆了口氣。這麼好看的姑娘若就這樣香消玉殞了,那不是可惜了?莫揚如是想着,突然伸手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腦袋。

“真是的,命都快沒了還在這兒憐香惜玉。”莫揚自嘲似的說完,跟着將手伸向沐紫凝的臉並輕輕拍打起來。“喂,醒醒,閻王爺傳喚你呢。”莫揚開着玩笑,動作卻突然頓住了。倆人這也算第二次見面了,但是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呢。生得這樣好看,名字肯定也很好聽吧!

“這是哪兒?”一個柔弱的聲音悠悠響起,莫揚趕緊收回自己的手並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將沐紫凝扶起來。

“怎麼會在這兒?”沐紫凝以手扶額,頭疼得厲害,渾身上下也沒多少力氣,乍一看又是在這樣的地方,險些沒倒下去,幸好有人扶着。不過,旁邊這人是……“莫揚,是你嗎?”

“你覺得呢?”莫揚反問,聽聲音辨出是他,沐紫凝當即安心了不少。

“我們怎麼會在這兒?”沐紫凝不解的問,冷靜下來後便開始回憶。猶記得她是在莫揚的房間,突然聞到一股香氣,之後癱倒在地沒了意識,便猜測着應該是被人抓來這兒的。

“是你的仇家?”沐紫凝問到,雖然看不見莫揚的表情,然而他卻鬆開了扶着她的手,顯然是很不樂意。

“怎麼不說是你的仇家?”莫揚沒好氣的說道,心裡卻猜測着會不會是擄走少年的那夥人。因爲怕他這個目擊證人再給官府提供線索,所以來殺人滅口了。如此說來,倒是他連累她了。

然而莫揚想不到的是,沐紫凝也有她的顧慮。鴛鴦她們對回宮一事嚴陣以待,顯然是有人不希望她回宮,若這個假設成立,那搞出這半路劫人的戲碼也就不足爲奇了,只是沒想到會把他攪和進來。

沒有注意到沐紫凝的異樣,莫揚憑藉微弱的光線摸到了鎖鐵門的鏈子。對着鐵鏈上的大鎖摸索了一番,莫揚一臉輕蔑。“用這種鎖就想鎖住小爺,真是一羣豬啊!”

“看這意思,你是能開咯?”聽到莫揚大言不慚,沐紫凝也靠了過去,卻是什麼也看不清。就在這時,莫揚將手伸到了沐紫凝面前。

“髮簪給我。”莫揚簡明扼要的說完,卻見沐紫凝始終沒有動作。

“我從不戴髮簪。”沐紫凝坦言,卻把莫揚給嚇着了。

“釵呢?珠釵也行!”莫揚着急的問,沐紫凝卻再次呆住,想了想後終於將手伸到了頭上,然而卻只摘下一枚珍珠髮飾放到莫揚手裡。

莫揚頓時欲哭無淚。他本打算用簪釵之類的東西來開鎖,可是這珍珠上的細簪僅有一個指節長,任憑他開鎖技藝再高超,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呀!

“看來我們只能等死了。”沒有工具,莫揚只能認命,就在此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莫揚心頭一驚,到底還是不願坐以待斃,便開始嘗試着用那枚珍珠細簪開鎖。

“你快點兒!”聽腳步聲逐漸逼近,沐紫凝也忍不住催促起來。終於,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清脆的開鎖聲響了起來。來不及思考,莫揚趕緊拉着沐紫凝鑽出鐵門,然後藉着昏暗的光線躲進了附近的空牢。

對方人多勢衆,跑肯定是跑不掉的,倒不如先躲着,再尋出路。最後事實也證明了,莫揚的策略是對的。當發現牢門開了,那些人的第一反應就是犯人逃走了,趕緊追了出去,誰又會料到他們會躲在附近的空牢呢。

“怎麼樣,我聰明吧!”有驚無險的躲過一劫,莫揚忍不住得意起來。

“你若能將我帶離這個鬼地方,纔算你本事呢!”沐紫凝冷不丁的潑冷水,本以爲他會反駁,然而莫揚的反應卻出乎她的意料。

“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莫揚說着,像是對她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是有一點沐紫凝可以確定,聽他說完這話,她突然就沒那麼害怕了。她也願意去相信,他真的可以帶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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