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代恆兒謝過皇上。”唐素容欣喜行禮謝恩,皇上肯說這話說明他心裡是看重恆兒的。他越看重她的兒子,後位離她就越近了。
“好了,朕早朝去了。天色還早外面風大,愛妃還是回殿中再歇一會吧。”慕容蒼朝着唐素容一笑,領着侍衛轉身走出宮殿大門。他始終覺得不放心,回頭又望了一眼,對侍衛吩咐道,“天亮前帶着侍衛嚴守在貴妃宮殿外,皇子受了驚嚇,天上飛的鳥也不能放進去一隻,明白嗎?”
“屬下明白。”侍衛跪着目送慕容蒼離去,如今宮中雖然多出一個之前遺失在外的皇子,有了兩個皇子,可是那孩子怎麼能跟最得寵的貴妃娘娘誕下的皇子相提並論。他起身來,當即把慕容蒼的命令仔細交代了下去,親自帶着人不停巡邏,唯恐出什麼差池。
然而,任憑侍衛們此時將宮殿防守得有多麼嚴密,也於事無補了。
早在小果將枯枝捏斷的那一瞬,郝嬤嬤已經抄起他如蜻蜓點水般利落翻上屋頂。那陣大風也並沒有將枯枝吹斷,是她用翻上來時順手撿起的一顆石子夾在風聲裡打斷故意降低二人疑心的。
最後趁着唐素容和慕容蒼交談的時候,她的足尖在屋頂上輕點了一下,攜着小果便如光速般飛身而走,消失在了夜色裡。
一路避開守衛飛奔,趕在東邊的第一絲陽光鑽出來之前,郝嬤嬤終於帶着小果順利抵達他下榻的宮殿。
剛剛的驚險加上一路狂奔,在郝嬤嬤心裡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一回到房中,她將小果往牀上一放,便準備拉開自己的話匣子進行滔滔不絕的各種聽牆角注意事項的教育。
可小果看向她的一個迷濛而憂傷眼神,便將她的話又堵了回去。
心塞,語塞。
“嬤嬤。”小果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郝嬤嬤透着滿滿無力感的表情,他挪了挪身子,更靠近了她一些,猶豫了一下問道,“慕容晟是誰?”
郝嬤嬤一驚,隨後立刻堆起狼外婆的招牌笑容,“小祖宗你問這個做什麼呀,你跟他很熟嗎?”
小果搖搖頭,“我直覺好像跟他很熟。”
直覺好像跟他很熟?這是什麼歪理論?那她還直覺和閣主不太熟呢,可是能真的不熟嗎?
郝嬤嬤隨即將自己被扭曲了的思想掰直了回來,以前和閣主呆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被影響得跟着變成了神經質。
進皇宮的這幾年好不容易變得正常了點,現在和這個看似柔柔弱弱實際心思敏感一肚子小九九的孩子在一起,她只覺得自己的思想又被拖着偏離了大道。
“小祖宗,你看今天太陽很好啊,你要不要再睡一會?”郝嬤嬤直接避開了小果的問題,閣主沒有下達命令之前,擅自做主揭開這小祖宗的身世可是死路一條。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小果完全沒有打算放過這個問題,不折不撓繼續道,
“嬤嬤,孃親說了太陽升起來了就應該起牀了,我已經不困了,你快告訴我慕容晟是誰吧,爲什麼我爹和討厭貴妃好像恨他的樣子。”
爲什麼,搶了原本該是自己的媳婦,還差點搶了的江山,慕容蒼能不恨他?要是不恨他會抓你這麼屁大的孩子進宮當餌撒網準備捕魚?
這之間的恩恩怨怨彎彎道道一時半刻也說不清,就算說清了大多也是少兒不宜的勾心鬥角情情愛愛之事。
郝嬤嬤想了想道,“慕容晟也就是現在統領西北一帶的定北王,我和他也沒有見過幾面,依稀記得應該是一個溫文爾雅翩翩如玉的佳公子。”
“他和我有什麼關係嗎?”得到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後,小果不假思索的隨後向郝嬤嬤跑出另一枚重磅炸彈。
心塞,語塞,已經不足以形容此刻郝嬤嬤只想捶胸噴出一口鮮血直接暈過去的感受了。這一句一句完全不經思考的話,都恰恰最犀利的緊扣重點啊。
“像什麼慕容蒼啊,慕容晴依啊,慕容晟啊,你們都姓慕容,自然是有點關係的。”郝嬤嬤用不着邊際的軟綿綿的棉花拳接下小果犀利一擊。
滄海一粟是點,萬里羣峰也是點,這點可大可小,可輕可重。
就算小果認爹歸宗之後,她這個回答,閣主也是挑不出毛病的。
可是還來不及爲自己高明的回答沾沾自喜,好奇寶寶小果使出了他的必殺技,“慕容晴依又是誰?”
郝嬤嬤霎時只想奔出大殿飛出宮門從此無垠江山一去不回。這樣無限循環的問題一直繼續下去,還不沒完沒了了?
就在她忍了又忍,壓住所有脾氣靜下心來準備耐着性子繼續爲眼前這位小祖宗解答時,門外傳來了尖尖細細的通傳聲。
“皇上駕到。”
這一聲通報,將郝嬤嬤從小果即將無休無止的問題中解救出來。小果立即邁着步子朝門的方向奔去,他心裡很多疑惑想找爹問清楚。
郝嬤嬤無奈看着小果快奔出去的背影,收回目光時無意瞟過地面,她霎時大驚失色,一個閃身將小果撈了回來,不由分說立即扯掉他的外衣,脫去他的鞋子,低聲道,
“小祖宗,你要是不想嬤嬤沒命,就不要告訴我帶你去過貴妃宮中。”
看着郝嬤嬤緊張嚴肅的神色,小果似乎明白了這件事的嚴重性,他鄭重的點了點頭。
“去吧。”郝嬤嬤這才放開他,讓他光着腳丫奔了出去。隨後她也脫掉了自己的鞋子,將兩雙沾着泥土的鞋往牀角隱密處一塞,在自己的衣服上揉了兩把,這纔跟着奔了出去。
慕容蒼本來打算下朝之後再來看小果,可是今早在唐素容宮中發生的事情讓他覺得惴惴不安,總隱隱覺得要親自來看看小果在不在宮中才放心。
他沿着寢殿前的石階快步往上走到大門前,正想伸手去推門,門卻率先打開了,一個小小身影直直衝進了他的懷裡,將他一把抱住。
“爹。”小果只是喚了一聲,便哽咽起來,所有想說的話,都變成濃濃的委屈堵在了心裡。
慕容蒼極其不自然的將小果輕輕推開,低頭的瞬間掩去眼底的閃過的厭惡,換上慈愛的笑來“小果,你怎麼哭了?是誰欺負你了?”
“沒人欺負我,是我自己做錯了事。我不該貪玩,更不該帶着恆弟弟一起貪玩,那樣他就不會掉到水裡了。”小果說着,吸了吸鼻子,往後退了一步,將自己踩在地板上的光腳丫向前伸了伸。
慕容蒼並沒有注意到小果這個小動作,見他坦然承認自己的錯誤,心情這才稍微的好了點,伸手輕輕在小果臉上拍了拍,
“知道自己錯了就好,以後可不要再甩開宮人四處跑了,這兩天你就乖乖呆着宮裡,若是覺得郝嬤嬤一個人陪你玩無趣,朕就再給你挑幾個有趣的宮人陪你。”
“不用了,郝嬤嬤很好。”小果慢慢垂下頭,眼底的欣喜一點點冷卻下去,失望的看着自己凍得有些微微發紅的腳丫。
他已經故意把光腳露出來了,要是換做孃親早就揪着他的耳朵一把將他扯過去大吼起來,“慕容小果,你再敢不穿鞋就將你丟到深山裡喂狼。”
要是換做大爹爹,也早把自己抱起來,在自己屁股上狠狠拍兩下,然後用他那寶貝似的華貴紫衣,包住自己的腳到處找鞋。
可爲什麼爹就像沒有看見一樣呢?
小果緩緩將自己的腳收回,濃密的睫毛一眨,一滴如玻璃般澄澈透明的水滴從睫毛末端滑下,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慕容蒼卻並察覺到這一刻小果低落的情緒,他看了看天邊,朝陽已經緩緩升了起來,他在小果頭上摸了一把,柔和笑道,
“早朝的時間到了,朕就先走了,你要乖乖的聽話。”
說完慕容蒼轉身欲走,小果卻拉住了他的衣袖,依然沒有擡頭,“爹,下了早朝你能過來帶我去玩嗎?”
慕容蒼怔了怔,頓了片刻,似有些歉意道,“朝中還有很多的公務要處理,今天恐怕沒有時間。你落水也着了涼,這兩天好好地在宮中休息,過兩天帶你去玩?”
“我知道了。”小果慢慢鬆開手指,手還保持着原先的姿勢未動。
慕容蒼見他鬆開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沒走出幾步,身後一個稚嫩的聲音又叫住了他。
“爹。”
不耐爬滿慕容蒼的臉上,他停了停腳,卻懶得回頭去看小果了。
小果慢慢擡起淚痕斑駁的小臉,看着那個背影認真問道,“爹,我真的是你的孩子?”
聞言,慕容蒼臉色一僵,隨後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聲音卻柔和到了極點,“你自然是朕和唐果兒的孩子。”
他微微側眼,看到殿中跟出來還有些衣衫不整的人,立刻冷聲道,
“郝嬤嬤,還不帶小果進去好好開導開導?他這麼小你要再看不好他,再讓他受了驚嚇胡思亂想,朕就砍了你的腦袋。”說完,他甩袖而去。
“老奴遵旨,謝皇上開恩。”郝嬤嬤連忙跪倒地上,朝着慕容蒼離去的方向“咚咚”磕了幾個頭。
待慕容蒼走出宮殿,郝嬤嬤忙不迭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使勁抖了抖自己膝蓋上沾的灰,看着空蕩蕩的大門方向狠狠呸了一聲,“什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