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秦公公聽着內殿傳來的疾呼聲,咬牙撲通一聲跪下,“請娘娘容許奴才進去看看皇上,皇上若是餓了,光服用五石散也沒用啊!”
“本宮帶了皇上喜歡吃的點心。”麗皇貴妃脣畔的笑帶着一抹狠戾,轉身從身後的宮女手中端起一盤精緻糕點,“秦公公也知道,皇上近來只喜歡本宮親自服侍,要是服侍得不好,依照皇上最近喜怒無常的性子,秦公公一不小心掉了腦袋,本宮可保不住呢。”
自從皇上終日昏睡起,大多是由麗皇貴妃在打理皇上的起居飲食,就連秦公公也鮮少見到皇上,距離他上一次看到醒着的皇上,已經是半個多月前的事了。
秦公公慢慢伏跪在地,半晌低聲求道,“娘娘,您就讓老奴見一見皇上吧!”
右相和幾名清流大臣正不顧侍衛的阻攔,闖到寢殿門前,恰好碰見此情此景。
右相一下甩開侍衛攔着他的手,大聲喝道,“除了太子與麗皇貴妃,朝中大臣已經月餘沒有見過皇上!如此看來,竟連秦公公也見不到皇上,太子與麗皇貴妃莫非想謀權篡位!”
下過早朝之後,麗皇貴妃就聽慕容蒼回稟說,看來是壓不住非太子一黨的朝中重臣了,他們連着吵了幾天求見皇上,麗皇貴妃這纔跟慕容蒼商議擬下草旨,想要逼迫皇上蓋上龍印。
一旦皇帝清醒的時候見到朝中大臣,說不定便會頒佈廢除太子的聖旨,那他們的努力就功虧一簣了!他們如何能讓慕容晟成爲太子?!
“右相真是開玩笑了,本宮並不是不想讓旁人見皇上,而是皇上自己不願見你們。”
麗皇貴妃隨即轉身,朝憤怒的右相幾人冷冷道,“更何況太子便是將來的天子,何來謀權篡位之說?蒼兒自幼孝順恭敬,本宮看右相如此貿貿然闖進宮門,大有前左相叛亂之相!”
“臣等忠心爲國,爲朝廷爲社稷忠心耿耿,貴妃說話可要對得起天地良心!倒是太子斷了定北王的軍糧才居心叵測!莫非太子已經勾結異黨,想要另起王朝改國號!”
這幾人正是聽聞慕容蒼私自斷掉慕容晟軍糧的消息,纔不顧生死硬闖進宮門想見皇帝一面。
且右相和太傅都是兩朝元老,皇帝之前和他們提過有罷黜太子的意願,如今看到慕容蒼和麗皇貴妃行爲有異,連忙商量好了一起進宮,拼死也要見上皇上一面。
一幫人劍拔弩張之際,慕容蒼忽然從裡面走了出來,臉上隱約有沉痛之色,朝攔在右相一行人面前的侍衛揮了揮手,沉聲道,“父皇請右相大人和太傅大人進寢宮一敘。”
麗皇貴妃臉色微變,扭頭看了慕容蒼一眼。
慕容蒼卻緩緩走到她身邊,安撫地輕捏了下她的手背。隨後朝右相和太傅做了個請的姿勢。
秦公公見狀,忙不迭跟在他們身後也進了寢宮,看到睜着眼的皇帝,他激動地熱淚盈眶,暗暗捏着袖子抹了把淚,躬身快步走到龍榻前。
“皇上,今日讓老奴伺候您吧。”
“好。”皇帝無神的眼神轉向秦公公,病態的黑眼圈重得讓人看着便覺得心驚,“秦喜啊,你先幫朕去拿那套朕最喜歡的寢衣來,身上這套寢衣,穿了也有兩天了。”
“好。”秦公公愣了愣,不着聲色看了慕容蒼一眼,隨即低下頭稱是,轉身慢慢出了殿門。
皇上之前清醒的時候,告訴他說,如果哪天他要那套寢衣,就證明要出大事了,因爲那套寢衣包着真正的龍璽,放在御書房後邊的暗房裡,那個暗房只有三個人知道,一個是皇上,一個是他秦喜,還有一個是將來的皇帝。
可剛纔太子聽皇上說要換寢衣,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明顯不知道皇上意有所指,也就是,慕容蒼不知道那間暗房的秘密。難道,皇上是打定了主意要廢太子立新帝?
可如今最適合的人選大皇子遠在千里之外,就算皇上現在廢太子,也難保太子不日造反啊!到時,皇上該怎麼辦?
秦喜光是暗自琢磨着,後背已出了一層冷汗,手心冰涼,兩條腿也像不是自己的了。
怎麼辦?一場宮變在所難免,眼看朝廷裡不是太子的人一個個被除掉,只剩下右相和太傅之類太子動不了的老忠臣。他雖心中有數,卻也是有心無力。
哆哆嗦嗦從暗房裡取出寢衣,他站在昏黑的房間裡,卻不敢再出去。
這龍璽,到底應該放在哪裡?要是待會一不小心在太子和麗皇貴妃面前露出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如果身邊還有可信的人,他必然會讓人送出去,送到戰場上親自交給慕容晟,可是就連後宮都被麗皇貴妃操縱了,東宮全是太子的人,皇上身邊的人也被換了個遍,該信誰?
一步踏錯,全盤皆輸啊!
他一咬牙,將巴掌大的龍璽塞進褲襠之中,試着走了兩步,倒也不硌得慌,可以走。
再次返回寢宮,他看着留在寢宮外的幾名老臣,猛然間恍然大悟,皇上要他這時候把龍璽拿來,莫非是要他趁此機會,偷偷把龍璽塞給右相,讓他們帶出宮去?
“……你二人覺得如何?”裡間傳來皇帝嘶啞的聲音。
“唐家長女陪給太子做側妃也無不可,只是……”右相琢磨了一會兒,低聲道,“唐家長女是爲庶出,才德也不出衆,側妃之位未免擡舉了她。”
“只不過是個側室,難道右相側室個個都是高官貴女麼?”慕容蒼冷笑了一聲,“難道右相不是正室所生的女兒,只能嫁給市井之徒?”
室內陷入一片寂靜,無人再開口說話。
“罷了!傳朕口諭,將唐家長女賜給蒼兒做側妃。”皇帝說完,重重咳了幾聲,“你們全都下去罷!朕想一個人靜靜!”
裡間的人隨即魚貫而出,右相和太傅臉色極差,當先出門來,看了候在寢殿門口的秦喜幾眼。
“幾位大人出去時,記得要圍好披風,外面風大,小心着了風寒。”秦喜躬身送他們出去,右相正當走到他跟前,秦喜忽然尖着嗓子道。
右相被秦喜尖細的嗓音嚇了一跳,皺緊眉峰又看了秦喜一眼,卻見秦喜眼光閃爍,似乎想表達什麼意思。
他半天不得要領,想了想,緩步朝外走去,接過隨從手中的披風,捏住風帽的一瞬間,他臉色一變,扭頭朝太傅道,“老夫畢生都沒受過如此恥辱!今日真是來得值啊!”
說罷,狠狠瞪了慕容蒼一眼,怒氣衝衝首先踏出殿門,再不管其他跟他一起來的人。
秦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遠處,不由暗暗鬆了口氣,收回目光,捧着皇帝要的寢衣恭敬走到麗皇貴妃跟前。
“娘娘,是老奴伺候皇上更衣,還是娘娘親自伺候?”
“既然皇上說了今天要你伺候,就你伺候吧。”麗皇貴妃冷冷回道,“動作快一點,皇上還要休息。”
“是。”秦喜腰躬得更低,轉身踏進門。
一隻手卻忽然攔住他,順勢從他手中托盤中取走那套寢衣,抖了開來,“本太子素來不知父皇最喜歡的是哪套寢衣,看來一直以來都伺候不周,下次就不勞煩公公親自去取了。”
秦喜看着慕容蒼裡裡外外把寢衣檢查了個遍,甚至連夾層都不放過,翻出來仔細檢查,心裡莫名覺得後怕。
慕容蒼敢搜衣服,就敢搜他身,幸虧他剛纔已經把東西偷偷放在了右相披風的風帽之中!不過是一念之差。
“秦公公以後最好小心一點,如今內憂外患,右相他們若真想趁東陵兵力空虛時謀權篡位,可容易得很。”慕容蒼冷笑道,又上下打量了眼秦喜,“秦公公應當沒有帶什麼不該帶的東西在身上吧?”
“老奴伺候了皇上大半輩子,從來都忠心耿耿,豈敢又謀害皇上的心思,就是太子爺把刀架在老奴身上,老奴也不敢啊!”秦喜聞言,慌忙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太子爺若是不信,那就派人搜身!”
誰知慕容蒼等的就是這一句,也不客氣了,揮手示意他的人上來搜秦公公的身。
秦喜出了寢殿,他才後知後覺覺得有些不對勁,父皇若是跟秦喜之間沒有什麼貓膩,爲什麼一醒來就要秦喜去取那套寢衣來呢?
從上搜到下,甚至連秦喜寬大衣袍遮擋住的下面,侍衛都親自探了下,沒有摸出什麼異常的東西,慕容蒼這才放他進去。
已在幾裡之外宮門外的右相,在宮門外拐角處等了許久,見太傅出門,立刻上前拉住他,神不知鬼不覺將太傅拉進暗巷之中。
“右相大人,你方纔怎麼走得如此之快?”太傅年歲已高,年近七十,反應再也不比從前,看了好幾眼纔看清是右相。
“太傅大人,你摸摸,我衣襟裡的東西是什麼?”右相快步往前走着,拽了太傅的一隻手探進他厚厚的棉袍衣襟內。
“這……”太傅一碰到上頭的龍紋,臉色立刻變了,大驚失色道,“這東西怎麼會在你手上!”
“我也不知秦公公是怎麼放進去的。”右相是文官出生,不似原來的左相,當然不明白幻術的奧妙,壓低了聲音回道,“但他既然把東西交給我們,就證明,剛剛皇上的平靜,只是演戲給咱們看呢!”
“那該怎麼辦纔好?”
右相稍微躊躇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此事需從長計議,這東西不能放在我們手上,需得找個隱蔽可靠的地方藏起來,萬不能讓太子一黨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