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這麼說,你準備這副棺材將二姐收殮已是天大的恩賜了?這麼大的恩德,是不是要二姐來世銜草結環做牛做馬報答你呢?”
唐果兒冷笑開來,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她的目光裡帶着濃濃的嘲諷,緊盯着何氏一轉不轉。
何氏動了動脣,話還未說出來,唐果兒的一聲低笑卻打斷了她。
“當初爹怎麼決定四姨娘的身後時事,我管不着。二孃,人終有一死,若是照你這麼不知變通認死理,只怕你和在場諸位姨娘的身後事也好不到哪裡去!我娘死後是火焚的,你們難道又能越過她去?不過,二孃你放心,我必定不會將你挫骨揚灰,怎麼也得給你留下幾塊骨頭供大姐他們緬懷!”
唐果兒的目光緩緩掃了院子一圈道,“二姐去了,這殘破不堪的院子以後肯定也不會有人願意住了,等爹回來我奏明他,讓他將院子改建成一個花園如何?”
姨娘們全然不明唐果兒沒由來的一番話是什麼意思,皆疑惑不解的面面相覷。
唐果兒的嘴角卻突然勾起一抹極淡的笑,目光落回何氏身上,輕聲道,“想必以二孃血肉滋養盛開出來的鮮花會格外芬芳美麗!”
院子裡霎時沉寂下來,呼吸聲和風聲也消失得乾乾淨淨,針落有聲。
姨娘們目瞪口呆,直直盯着唐果兒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嘔……”
不知過了多久,膽子最小的七姨娘乾嘔了一聲,面色慘白軟軟倒在了她身側婢子的懷中。
衆人相繼回過神,看着唐果兒的目光卻已是驚恐萬分!
她竟要拿夫人當花肥!
衆人齊刷刷的看向何氏,她此時的臉色,已找不出任何一個詞語來形容了。她明明仍保持着先前欲言又止的表情,可卻讓人覺得她臉上流露出的神色已然扭曲,似猙獰到了極致!
唐果兒毫無所懼直視她,笑不曾減一分道,“二孃,我只這樣說說,你放心,再怎麼着你也被我爹擡爲了平妻,又爲我爹延續了香火,我是不會那麼對你的。我只是想告訴你,萬物因人因事而異。二姐是爲唐府犧牲的,你一副薄棺就將人打發了,甚至連個牌位都沒有!這事要是傳出去,外人會怎麼會怎麼看你,怎麼看我們唐府?”
“你不爲自己想想,你也得爲大姐,四弟,六弟想想吧,他們都尚未婚嫁!如果他們因爲被你連累沾上忘恩負義的罪名,誰還敢娶大姐,誰還敢將女兒嫁進我們唐家?”
抑揚頓挫,輕重緩急,唐果兒字字拿捏的極準。
她的話如柄柄利刃,直插進衆人的心窩!
看着姨娘們的臉色變了又變,她知道,她們各自心中的算盤已經開始噼啪作響了。
她方纔的話,等於暗示這些姨娘,唐家有一個惡毒的當家主母,會連累她們日後或許會出生的孩子婚嫁!
這些姨娘比起何氏,她們更加年輕,更加有資本。何氏心機深沉,可在場的這些姨娘們也不是吃素的,唐梟正當壯年,誰都不能保證她們之間不會再有人生下子嗣。
而將來孩子的婚姻大事,對於她們來說,可謂頭等大事。不管是出於疼愛還是爲了利益,她們誰會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個好歸宿?
可在這個時代,不會再有比望族世家更在意名聲的了。對他們來說,名聲比命更重!
任何一個污點都足以讓人退避三舍,足以毀去一段門當戶對的姻緣,更遑論是想高攀?
何氏站在院中,感受着周圍姨娘們漸漸透露出憤恨的目光,收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緊了。修剪的精緻而尖利的指尖嵌進她的掌心,也似未察覺。
借刀殺人,唐果兒這一招,真是又狠又精啊!
何氏鬆開握緊的拳頭,掌心有溫熱滲出,她看向衆位姨娘,面色緩了下來。
“平日裡,我待你們如何,你們都非常清楚。夢寧的後事,我也是和你們商量過的,大家都覺得穩妥不是?只是沒想到果兒竟是這樣的不滿意,可你們難道僅因爲她的寥寥幾句話,就被撩撥得亂了心緒?”
站在何氏身側的含羽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作爲夫人一手提拔起來的最忠心侍女,怎能讓一個廢物對夫人蹬鼻子上臉?
含羽當即挺直腰板站了出來,她是夫人身邊最得寵的人,諒唐果兒也不敢對她做什麼!這麼想來,她心中盈滿了方纔被雲清冤枉的怨氣,不屑道,
“三小姐,你說夫人之前可有想一想自己?你可是現在整個京都最出名的人,這是爲什麼,想必你自己最清楚,你的名聲那可是衆所周知的,究竟是誰在給唐府抹黑?”
“放肆!”
伴隨着一聲低沉的暴喝,一道勁風刺破空氣,勢如破竹,直掃向含羽。
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含羽的身子高高飛起,又像斷線風箏一般,重重摔落在地!
連她身旁的何氏也被餘風掃得踉蹌退了一步,她身上穿着的華美金絲刺繡繁花長裙,被風刃劃破一道長口子。
這是她最愛的裙子!竟就這麼毀掉了?
何氏臉色沉下來,剛想發作,唐果兒手中巨大的綠色靈力團,又瞬間砸向含羽。
一條裙子和心腹干將比起來,微不足道。何氏當即運起了渾身靈力,飛快結成一道風刃,打向唐果兒。
“砰!”
巨大的碰撞聲炸開,震得所有人的耳朵嗡嗡作響,靈力的餘波讓衆位姨娘紛紛變了臉色,皆爭先恐後退避三丈遠。
唐果兒的嘴角掛着嗜血的笑意,她的臉上是何氏從未見過的威嚴狠戾,那一雙眸子中閃動的幽冥,似要將整個院子吞噬!
“一個小小賤婢,竟然也敢對我說三道四,誰給你這樣的狗膽?二孃,這就是你教出來的瘋狗?什麼不知禮數的下賤玩意兒!我名聲如何也是她能隨便說的!”
面對唐果兒的指桑罵槐,何氏面色鐵青,可這話卻又讓她無法反駁半分。
奴才就是奴才,再得臉也不能對主子指指點點,這事含羽佔不上半分理,眼下該如何保住她纔是最要緊的。
何氏目光一轉,快步走到含羽身旁將她將從地上拖起來,一腳踢向她的膝蓋窩,迫使她跪下,佯裝怒道,“含羽,我知道雲清冤枉你,你心中不平,可縱然你再有怨氣,也不該對嫡小姐出言不遜,她的品行如何,豈是你能議論的?還不向嫡小姐磕頭道歉,求她饒過你?”
含羽受了這番怒喝,心中更加委屈,筆直跪着,毫無動作!
何氏見狀是真的怒了,毫不猶豫的又甩了她一巴掌,低聲道,“含羽,我再寵愛你,你始終只是是府裡的奴婢!”
說完,她驀然高聲道,“你還不求饒,難道是想被拖下去杖斃嗎?”
說出這一番話,何氏恨得心都在滴血,含羽是她的心腹,一向辦事伶俐利落。偏偏先前雲清的栽贓讓她失去了冷靜,纔會被怨氣矇蔽了理智,一時氣憤便對唐果兒出言不遜。
平日她都捨不得責罰她,更別說打了!
現在,讓她跪在唐果兒的面前,等於是在打自己的臉!
可這又有什麼辦法,此刻她必須敝棄自己的面子,才能將含羽護下來!
含羽見何氏的臉色,登時悔悟過來。她驚恐地看向面前的唐果兒,強壓下眸子裡猝了毒的恨意,磕頭道,“三小姐,奴婢知罪,求您饒了奴婢,奴婢以後再也不敢冒犯您了!”
唐果兒冷冷笑着,走下石階,踏進院子裡。
她真是佩服何氏啊!不僅演技一流,能把握住絕佳的時機,最重要的是她作爲當家主母,還能在一干姨娘面前拉下臉面,主動責罵含羽!
如此能屈能伸,她又怎能小覷?她是不會放過這個正大光明砍去何氏左膀右臂的機會!
唐果兒斂了笑意,一步步走向含羽。
走到含羽身邊時,立刻收了腳步,神色一凜,低喝道,“你以後自然是不能冒犯我,不是你不敢,而是你沒有那個機會了!來人,將這個目無主上的賤婢拖下去,亂棍打死!”
“夫人!”含羽這下是真的慌了神了,抓住何氏的裙襬哀求道,“夫人,奴婢知道錯了,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您一定要救救奴婢啊!”
“二孃,作爲當家主母難道你真的打算袒護這賤婢?”
唐果兒扭頭看向何氏,似笑非笑地詢問道,眸子裡亮光一閃,低聲道,
“二孃,你應當明白,此風不可長!我今日若是放過她,只會讓府中的婢子紛紛效仿,屆時,又該如何處理?我下令將含羽杖斃,並不爲別的,只是爲了殺一儆百!讓府中其他婢子看看,目無主上,冒犯主子是什麼下場!”
何氏低頭看着驚恐無措的含羽,再次捏緊了袖中的纖指,先前被指甲刺破剛結痂的傷口又滲出溫熱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擠出一絲僵硬的笑道,“果兒,看在二孃的面子上,將含羽交由我帶回去親自責罰如何?我一定不輕饒她!”
這番話她並不是敷衍唐果兒,她的確不會輕饒含羽,可不管她下多重的懲罰,都不會要了含羽的命!
唐果兒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她看向避在一旁的衆位姨娘,眸光忽深,隨即浮起一抹淺笑,朗聲問道,“諸位姨娘們也都是府裡的主子,你們覺得二孃的提議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