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雕刻着複雜的梵文,季嬤嬤小心翼翼的推開了門,露出裡面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的暗道。
暗道中只寥寥點着幾盞昏暗的佛手拈花燈,迂迴曲折,深不見底。
季嬤嬤率先走進去,唐果兒頓了一頓,也隨後跟上。
二人走在裡面腳步回聲極大,如鼓擂在心底,唐果兒不知爲何,渾身情不自禁的起了一層雞栗子。
突然,她腳下踩着什麼滑物,身子往前傾去,不敢使用靈力的她,情急之下只能伸手摁在一旁突兀的東西上,一陣鑽心的刺痛,自掌心猛然生出。
藉着模糊不清的視線一看,唐果兒霎時驚出了一身的薄汗。
一根尖利的細石柱,離她咽喉只餘寸許!
她下意識的掃視四周,竟全是雜亂無章散落的大小石塊,有的圓潤,有的尖銳,竟沒一處平坦!
而走在她前面的季嬤嬤,連頓都沒頓一下,健步如飛的快速往前走去,她的影子被拉長印在暗道牆上,如鬼魅般穩穩飄動。
唐果兒心突突一跳,突然意識到方纔她就是真的在這暗道裡丟了性命,只怕季嬤嬤也不會扭頭看她一眼!她連忙起身,趕緊往裡走去。
一路上唐果兒已極小心的避開腳下的石頭,饒是這樣,她依然被絆得連連踉蹌,索性再也沒有跌倒。
大約走了一刻,腳下沒了嶙峋的石塊,眼前隱隱有亮光傳來。
唐果兒順着亮光走去,一絲若有似無的香火味在夾在徐風裡淡淡縈迴。
她揉着手臂上的幾處痛意,回望了一眼漆黑的暗道,想起剛剛一路走來,真是讓人心驚膽戰。
暗道之外,是一排鬱郁蒼蒼的喬木,佛堂掩映其後。
季嬤嬤站在被樹葉切割得斑駁的陽光下,靜靜看着唐果兒狼狽的模樣。
良久之後,季嬤嬤從袖中拿出瑩白方巾遞給唐果兒,示意她擦一擦手上的血漬,肅然道,“三小姐,太后讓我帶你走暗道的原因,你能體會出來嗎?
唐果兒想了想,搖頭道,“果兒不明白。”
她是真的不明白,爲何太后會讓人修一條如此怪異的暗道,要知道在裡面稍不注意,可就真的得去西方極樂見真佛了!
季嬤嬤臉色一舒,又似回憶起了什麼,嘴角泛出一絲苦笑,緩緩道,
“暗道中的每一塊石頭都是人生路上的絆腳石,要想成功,就得踩着它們,繞過它們,學會在它們之間遊刃有餘,三小姐,你現在不明白不要緊,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絆腳石?唐果兒當即會悟,卻也因這樣的解釋吃了一驚。
暗道中之中大小石塊數不勝數,太后登上今天的位置,剷平了多少絆腳石,手上染了多少鮮血?
有權利的地方就有誘惑,因爲誘惑又催使人不停歇的爭鬥,在算計與被算計間糾纏。
即使到頭來得到了最尊貴的頭銜,也只是男人的附屬品!
而她絕不會要這樣的生活,她絕不會讓任何人越在她之上,哪怕與她廝守的人是九五至尊,她也要與他比肩,一同傲視天下。
走進佛堂之中,果然不出唐果兒所料,已經早早備好了筆墨,就等着她入甕。
季嬤嬤領了她走上前,沒有發話,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佛祖面前的蒲團上。
唐果兒見狀穩穩走上前,跪到佛祖面前。
她的手觸及桌上那本厚厚的女戒時,眉頭終於皺了皺,頓了一頓,她纔拿起筆蘸飽墨慢慢抄寫起來。
好在東陵的文字與現代漢字區別不大,即使個別不認識的,貫穿前後句,也能隱約猜出字的意思。
唐果兒使用的是自己所會字體中最爲柔和清秀的簪花小楷,一豎謄抄下來,如朵朵墨梅在紙上綻開。
其實她最拿手的是顏體,鐵畫銀鉤,鋒芒畢露,但很顯然不適合用在這樣的情景之下。
左右這懲罰都躲不掉了,她乾脆就當是在練字了,平心靜氣下來,她漸漸沉浸到寫字中去。
季嬤嬤在旁側觀察,對唐果兒的態度十分滿意,細細看了她的字後,更是讚賞般連連點頭。看來眼前的唐三小姐也並不像外界所那般無才無德,光是這一手字,就能將許多名門千金比下去。
這邊唐果兒一頁一頁的寫着,手實在酸乏得厲害了,她才停下來,扭頭一看,手邊的案几上已是厚厚一疊了。
直至此時,她不過寫了一邊遍,手腕已經受不住了,若真勉強寫完後面的九遍,那她這手一定廢了。
可季嬤嬤站在一旁,一動也不動,絲毫沒有要離去的意思,唐果兒無奈的嘆了嘆,只得再次提筆奮筆疾書。
直至第二遍抄完,唐果兒幾乎連筆都快拿不動了,一張臉完全皺成了苦瓜。
這是,殿外突然傳來慕容蒼急躁的呼聲,“唐果兒。”
如遇救星一般,唐果兒頭一次發現,原來慕容蒼的聲音竟然也可以這般悅耳動聽。
放了手中的筆,唐果兒歉意看了一眼季嬤嬤,起身快步走出佛堂。
她本想問慕容蒼是不是來她出宮的,話到嘴邊,卻在看到走出來的季嬤嬤時,趕緊拐了彎,“太子殿下,你事情都辦完了?”
“沒有!”慕容蒼絲毫沒有給唐果兒好臉色,想想方纔秦公公來傳的話,他氣更不打一處來,有些薄怒道,“跟本宮走!”
唐果兒爲難看向季嬤嬤,咬脣道,“可太后罰我抄的字,我還沒有抄完,要不你再去忙一會你的事情,等我抄完了讓季嬤嬤派人去通知你,你再帶我出宮?”
“出宮?誰說了本宮是要帶你出宮的?若不是父皇要見你,本宮纔不會跑這一遭。”慕容蒼冷冷道,隨後不耐問道,
“你究竟做了什麼惹得皇祖母罰你?”
唐果兒低下頭,有些氣弱道,“我不知道。”
雖然裝可憐很無恥,對自己討厭的人裝可憐很噁心,但她還是忍了,也這麼做了。
我佛慈悲,這一切只是因爲她不想變成真可憐了!
慕容蒼鄙視的挪開視線,連自己做錯了什麼都不知道,廢物就是廢物!
他轉而看向一旁的季嬤嬤,語氣和善問道,“季嬤嬤,她做什麼惹皇祖母不高興了?”
季嬤嬤笑着搖頭,“太子,三小姐並麼有犯錯,太后也不是要罰她。三小姐之所以在佛前誠心的抄女戒,主要是爲了向太子表明痛改前非的決心。”
慕容蒼聞言皺眉,下意識的又退離了唐果兒一步,看着她的神情裡,厭惡已是深得藏不住,
“你就算將女戒抄習一百遍,本宮也只能送你四個字,本性難移。唐果兒,稍後本宮會向父皇呈情一切,同時表明不會娶你做太子妃的決心,你就不要做這些無用功了。”
唐果兒默然,她不可能反駁季嬤嬤的話,頂撞她,就等於頂撞她身後的太后。
慕容蒼怎麼想就隨他去吧,能讓他更加厭惡自己,這些委屈受着又何妨?
因爲是皇上召見,季嬤嬤到底沒有爲難唐果兒,三言兩語之後,就讓慕容蒼帶着她離去。
走進養和宮,唐果兒的腳步滯了滯,因爲一眼看到殿中端坐的慕容晟,而他也驚詫地看向自己。
二人飛速對視了一眼,然後都毫不猶豫移開目光。
唐果兒這纔看向高坐之上的皇上,皇上穿了一身明黃的家常便服,在袖口和領口上有着威風凜凜的翔龍。他的表情算不上嚴肅,但渾身都透着久居上位的尊貴傲氣,眸子轉動之間,不經意流露出凌厲的殺伐之氣。
她心中登時生出了一種出了虎穴又如狼窩的感覺。
她恭恭敬敬向皇帝行了禮,又禮貌疏遠的朝慕容晟福身,隨後跟着慕容蒼坐下,卻再也沒有往慕容晟身上投去一眼。
皇上將慕容晟也叫來,無非就是想試探他們之間是否真的不清不白。別的人唐果兒都可以糊弄,可是對皇上她卻不能這麼做。
物極必反,已不留神惹得皇上要了她的腦袋,可就不划算了。
很顯然,慕容蒼也沒有料到慕容晟會在此,他摸不透父皇此舉真實的用意是什麼,此時開口解除和唐果兒的婚約,若被慕容晟有機可乘……
慕容蒼便不敢貿然說他與唐果兒的事情了。
良久之後,唐果兒幾乎在沉悶的令人發慌的氣氛中窒息,上座的皇帝終於緩緩開口,
“老大,老三,難得你們能同時在,如今與西涼的戰事一觸即發,你們有何禦敵的良策?”
慕容蒼率先起身,自信滿滿道,“回稟父皇,依兒臣看,西涼此番是有備而來,它必將衆兵數發,同時攻克我們與其接壤的漳州和肅州。而這兩處又是易守難攻的,我們只需在此分別安排些幻術高手,再調給每各州十萬兵馬,守住它們就不算難事。”
說完之後,他的目光從慕容晟身上飄過,然後從容落座。
他與幕僚軍師研討了這麼多日,對邊關的防守與回擊在心裡早已有了譜。
“老大,你認爲老三這想法如何?”皇上並沒有立即對慕容蒼的話作出評價,而是轉頭追問慕容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