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身軀是流暢形的線條,健碩的肌肉在馳騁飛奔中透着攻防一體的矯健。
那些綠油油的眼,漸漸被西涼大軍手中的火光渲染成紅色,它們張開的大嘴裡露着尖利獠牙,白森森的讓人膽寒,猶如地獄閻羅,讓人只覺得兇殘和貪婪。
“嗷嗚……”一聲狼嘯破空而出,帶着王者之氣,響徹在整個月夜之下。
“嗷嗚……”羣狼應和相繼嘶吼,聲動八方。就在這嘶吼聲中,狼羣已經衝入了西涼裡。
有狼狠狠咬斷了舉起刀想要反擊的西涼士兵,有狼用利爪劃破了西涼士兵的胸口,濺起一片腥紅的血花。
有三五成羣的,將西涼士兵圍住,撕碎,蠶食。它們沒有多餘的動作,更沒有花哨的招式,只有一擊必殺!
飢餓與鮮血的刺激,野狼統統徹底發了瘋,它們橫衝直撞,所過之境,遍地皆是士兵的屍體,殘肢,斷骨。
“全力攻下鴻門城牆!”赫拉被心腹士兵護着數十萬大軍的中心,但看着自己手底下的士兵一個個慘死在野狼口下,他終於忍不住從戰車上騰空而起,運氣靈力高呼。
西涼士兵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紛紛撲向城牆。
“不好,狗急跳牆,西涼軍要對我們進行強烈的反撲了!”唐果兒神色一凜,當即朗聲喊道,她隨即在第一時間運起靈力,準備全力阻擋住西涼軍的又一波攻勢。
西涼軍甚至來不及拔劍就開始瘋狂地撲向城牆,然而,因爲求生慾望太過強烈,不需要唐果兒動手,他們就已經開始了內鬥。
衝在前方的,被後方追上的人拉下長梯,爬上長梯的不斷揮刀砍向後面跟來的人,彷彿只要牢牢抓住了長梯,就抓住了生的機會!
赫拉見士兵自相殘殺,霎時怒不可遏,聚氣靈力風刃狠狠打向城牆之下的士兵,士兵被攔腰斬斷揮,長梯亦同樣從中斷裂坍塌,唐果兒卻不敢絲毫懈怠,依舊以最緊繃的狀態戒備着。
舞着長劍在狼羣中殺出一條血路,朝着前方就衝。
赫拉不斷將士兵手中的火焰聚攏,匯成龐大的火球砸在撲來的野狼身上。可炙熱的火雖然燒焦了野狼的皮毛,但是卻無法摧毀它們想大快朵頤飽餐一頓的意志。
獸慾往往來得比人的慾望更可怕!
城樓下的一切,讓唐果兒徹底肯定了這個說法。
人狼混戰,慘叫不絕,驚心動魄。
灰色羣狼呼嘯着,白森森的牙齒暴露在空氣中,帶着撕裂一切的威懾和兇悍。西涼士兵長劍出鞘,盾牌高舉,長槍穿刺,爲求自保,只能奮勇殺敵。
人和狼交織在一起,血戰到底。
人血和狼血交融在一起,浸透土地。
西涼兵和野狼羣已經盡數殺紅了眼,狼的屍體,人的屍體,狼的殘肢,人的殘肢,不斷堆積再堆積,誰也分不清腳下踩踏的是敵人還是同伴。
赫拉終於看不下去,手中攻勢不斷,踩着士兵的肩膀就往城牆上衝來,如驚鴻掠向唐果兒。
“賤人,拿命來!”
最初的欣賞與好奇,到親弟被殺之仇,再到數十萬西涼軍陷入與狼羣對戰的困境,都是拜眼前這個女人所賜!
她的出現似乎擊潰了他的所有策略與英明,他要她拿命來填!
唐果兒足尖在城樓上一點,一個後空翻,旋身,利落避開攻勢。她握住凝雪,反身刺向赫拉的後背。
赫拉橫起墨玉笛一擋,踢開唐果兒的手臂,再度猛攻上去。
唐果兒見狀矮身,可挺着的肚子卻讓她的身形緩了一步,墨玉笛打在她的胳膊上,有火辣的疼,幾乎讓她握不住凝雪刃。
她連忙飛身後退開來,堪堪躲過赫拉接下來的幾次猛攻,朝着城頭另一面掠去。
墨玉笛如影隨形,赫拉將笛子舞得近乎劍花,密不透風,緊跟着追了上去。唐果兒已退至城牆邊上,腹中陡然一陣疼痛,似乎有什麼踢了她一下。
她身形一滯,勉強接下兩招,便露出了破綻。赫拉見狀露出一絲獰笑,舉起墨玉笛,狠狠朝着她的腹部打下。
唐果兒驚惶得白了臉,在第一瞬間下意識捂住肚子。
“叮噹!”一聲清脆的碰撞,一柄劍緊貼着唐果兒的腹部滑過,向上一挑,格擋開了墨玉笛。
一個不知從何冒出的渾身裹在漆黑衣衫中的人影擋在了唐果兒面前,面目表情的看了一眼唐果兒的腹部,確定了那肚子沒有受傷,便提劍站着不動了。
赫拉踉蹌了幾步退開站穩,握着墨玉笛的手微微顫抖着,卻不敢再貿然進攻。這個黑衣人的實力遠在他之上!
“嗷嗚……”城樓之下又傳來了狼嚎,穿破厚重的層雲,直入九霄。那聲音來得更加的淒厲,讓人毛骨悚然,綠油油的眼睛在深深的黑夜裡,閃着必殺的光。
樓下屍體幾乎堆積了厚厚的一層,鋪成一張人肉地毯,鮮血是唯一的顏色。
“嗷嗚……”又一聲狼嚎,這一聲卻越發的洪亮有氣勢。
“嗷嗚……”另外一個方向,不屬於城樓下的戰場,有狼嚎聲熱烈的迴盪着。
唐果兒似興奮卻又似擔憂的望向天際,難道城樓下並不是草原上所有的狼羣?
“嗷嗚,嗷嗚……”遠遠的聲音漸漸的近了來,從四面八方飛揚而起,羣狼咆哮的聲音穿透夜色,久久的迴盪。
唐果兒看着神色緊繃的赫拉,突然輕鬆笑了,她含笑淡淡道,“赫拉大將軍,你瞧,這草原上的狼還真多。”
“賤人,你別得意忘形!”赫拉握緊手中的墨玉笛,唐果兒笑顏如花的模樣,徹底激怒了他。
赫拉剛擡手想朝唐果兒攻去,站在面前的黑衣人微微轉了轉手中的劍,目光掃過他的脖子,如同寒冰一樣,甚至能感覺到其中的鋒利。
這是無聲的恐嚇與絕對實力的威脅!
赫拉狠狠咬了咬牙,終於趕在身後的暗衛羣攻上來之前,飛離了城牆,回到西涼大軍中。
他回到戰車上,不甘的最後看了唐果兒一眼,眸子一眯,憤恨和戾氣迸現,“我絕不善罷甘休,唐果兒,你總有一天會落在我的手裡!”
“嗷嗚……”
“嗷嗚……”
迴應赫拉的卻是在夜空中此起彼伏響着的,野狼淒厲而兇悍的嚎叫。
“撤!”赫拉嘶吼一聲,奏起墨玉笛,笛音急切,西涼大軍終於開始變得有序起來,一面與狼羣拼殺着,一面往後撤去。
察覺到獵物即將逃走,野狼王心有不甘的仰頭長嚎,雄厚的吼叫聲,衝破天空,很是粗壯。
而在吼叫聲落下的同時,無數的聲音開始在四周迴應,風裡有狂奔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在朝着那方彙集。
似河流注入大海,平原上還有其他的野狼,而且,都在朝着這個方向彙集而來。
唐果兒臉上的笑意越發深了,雖然不懂狼語,也沒有糰子爲她翻譯,但是她還是聽明白了。
這狼嚎聲,是在呼朋引伴。
它們在相互告知,這裡有吃的,快來。
食物正在逃跑,快來。
唐果兒突然覺得自己喜歡上了這羣野狼,不單單是因爲他們幫她退了敵,還因爲它們是一羣忠貞,耿直,團結的羣體。
團結就是力量,在此時此刻實在是太有愛了。
狼多力量大,有吃的啊,大家快來。
野狼羣追着西涼軍的腳步而去,人狼大戰之後,城樓下只剩一片狼藉,濃重的血腥味在風裡翻滾,唐果兒忍着嘔感,走到城牆邊上,神色與夜一樣沉。
這一戰,勝了。
可她和所有東陵的士兵,卻都笑不出來,眼前的畫面太過血腥震撼,屍骨如山也不足形容。
這一戰,死的不僅是狼和西涼敵軍,東陵守軍同樣傷亡慘重,就連她自己的一身白衣也是染滿鮮血。
唐果兒收起凝雪刃,負手望着漸漸沉寂了的夜色,緩緩閉眼,又再睜開,聲冷如雪,“孫將軍何在?”
“老孫在此。”一向豪邁洪亮的聲音,此刻透着掩不住的疲憊。孫將軍整張臉糊着鮮血,他一手捂住另一條胳膊,有鮮紅液體從指縫裡流出。
唐果兒見狀,撕下一截袖袍,快步上前。孫將軍剛想退開,唐果兒卻不容拒絕地綁住了他傷口上方的胳膊,
“這一戰,將軍辛苦了。將士們的傷,稍後我會讓太醫過來診治。今夜西涼大軍不可能再來了,大家都好好歇息,明日,退往肅州。”
“我們拼死才守住鴻門,西涼大軍又被狼羣重創,此時此刻,我們爲何要退?將鴻門拱手送還給西涼軍,那戰士們豈不是白犧牲了?”
孫將軍驚聲喊道,滿臉的不贊同,看着唐果兒的目光變得不解,甚至有些憤慨。
拼死拼活守住了拱門,爲什麼在勝利之後卻要拱手相讓?
眼前這女娃縱使才識過人,到底還是年輕了,被這場面一嚇,就害怕膽怯了?
看出這眼神中的情緒,唐果兒從容應上孫將軍隱含憤怒的目光,將他沾了熱血的手用自己的衣襬擦淨,輕輕柔柔問道,
“在孫將軍眼裡我是膽怯之人?若是我膽怯,我爲何要與戰士們並肩殺敵?你看那後方燈火多麼寧靜祥和,我一個懷孕的女子在那裡品茶靜待消息,何至於像現在這樣,一身狼狽?”
唐果兒眼神陡變,語氣攜着凌厲,是冬夜的風,是雪後凝結的冰茬,
“西涼軍是受到了重創,可是,哪怕今夜他們折兵十萬,甚至是二十萬,我們依然不是他們的對手。今夜之戰,已經徹底激怒了赫拉。所謂哀兵必勝,一旦西涼捲土重來,是別說鴻門守不住,我們也將全軍覆沒。”
孫將軍被這一通話說得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