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卻未再多說什麼,轉身徑直回了房間。從前她表露出來的性子都是刻意壓抑過的,如今她已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就沒必要再遮遮掩掩下去。
這世上,不會有人願意重用永遠帶着面具的人無法掌握的人,相比起來都更寧願用一條愚笨的忠犬,至少不用時刻擔心忠犬反咬一口。
況且小姐心思通透無比,似有玲瓏七竅,她即使藏也是藏不住的。只有做最真實的自己,才能得到小姐的另眼相看。
入夜時分,原本晴朗的天氣突然起風了,那風異常的悶熱。不一會兒,天空中烏雲集結,似乎隨時準備塌下來一般。
唐榮軒渾不在意小樓外的即將來臨的暴風雨,依然赤着上身,僅穿了一條裡褲,閒散的躺在太師椅中。他身側一左一右的圓凳上,坐着兩個容貌嬌豔卻只着了肚兜和褻褲的美婢。
一個美婢手裡拿着輕絨羽扇,半倚在他懷裡給他扇風,另一美婢白嫩的雪足蹭着他的大腿,拈着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往他嘴裡送去。
唐榮軒張嘴含過葡萄,連帶美婢的蔥指也一同含進了嘴裡,惹得那美婢嬌嗔一聲,擡起粉拳輕捶他的胸膛。
“再來一顆!”唐榮軒壞壞道,伸手在美婢的胸前抓了一把,那美婢卻順勢身子一軟,跌到他身上。
唐榮軒眸子裡霎時跳起了兩團火焰,他一個翻身將那美婢壓倒身下,又將另一名美婢拽過來扒了個精光,當即猴急的行起翻雲覆雨之事。
此時,屋外卻陡然響起一個悶雷,彷彿在屋中三人的耳畔炸開,兩個美婢皆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顫,拼命的依偎進唐榮軒的懷裡。
唐榮軒瞟了眼半開的窗,心中雖然也驚了驚,卻仍裝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不以爲然道,“不過就是個雷聲,有什麼好怕的,爺寬闊的胸膛還不夠給你們遮風擋雨?來,來,來,讓爺繼續好好疼你們……”
唐榮軒說完,又開始賣力動起來,他身下的婢子幾乎軟成了一灘水,他也正在衝向某個高峰。
突然,窗外刮進一陣狂風,直撲向屋中那盞暖黃的琉璃燈,燈瞬間熄滅。
唐榮軒心中低咒了一聲,動作卻沒有絲毫停下來,反而越來越猛烈。
然而,下一瞬,他的耳膜幾乎被懷裡美婢厲聲的驚叫震破。他剛想開口呵斥,卻發現懷裡的美婢似嚇傻了一般,一動不動。
唐榮軒正在興頭上,當即推開了她,伸手在漆黑的夜色裡去拉太師椅上的另一個美婢。他的手剛伸出去,抓住的卻是某樣又溼又冷的東西,登時,他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屋外的天空在這時被一道雪亮的閃電劃破,光明一瞬而過,唐榮軒卻清晰的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殺豬般的叫聲頃刻響徹整個臨水小樓!
唐榮軒嚇得跌下太師椅,可他絲毫顧不上這點疼痛,甚至來不及爬起來,就往後退去。可他剛一退,後背又貼上了熟悉的溼冷,他驚得連叫都忘了,竟不由自主緩緩擡起了頭。
在又一道閃電中,唐榮軒的瞳孔映出一個渾身血跡斑駁的身子,而這個身子上,沒有頭。那斷裂的脖子里正不斷往外溢着鮮血,浸透那一身紅豔豔溼漉漉的衣衫。
他目光下移,卻見一團黑色的毛茸茸的東西突然湊到他面前,濃重的血腥味終於讓他回過了神,下一瞬間,他兩眼一翻,直直倒在了地上。
那團黑色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一顆頭!
“呵……”沒有頭的身子在這一瞬間突然發出一聲輕笑,她的手上落下一樣東西,在地上發出哐當的脆響。
閃電照亮的光芒中,那身子靈敏的從窗口飛身離去,那顆頭顱也懸浮在她身後,緊跟着她一起飄走。
屋中的燈火在這時也緩緩的重新燃了起來,臨水小樓外,已有陣陣喧譁聲傳來,接着是踩着樓梯而來急促的腳步聲。
“榮軒!”被接連的尖叫聲引來的何氏,一隻腳才踏進唐榮軒的屋子,立刻被眼前的情形駭住!
她突然似意識到了什麼一般,馬上就回過了神來,剛想轉身喝住跟來的一干婢子侍從,然而卻爲時已晚。
屋中的情形,清楚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寬敞的太師椅上,躺着兩個美婢,她們的雙目睜得極大,眼珠似乎也要瞪出來了一般,脖子上還有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痕,正汩汩往外淌着鮮血。
婢子們見這一幕,已是腿發軟渾身哆嗦不止,皆避開了目光。
然而,她們卻又看到不遠處半開的窗戶之下,一絲不掛伏在地上的唐榮軒,在他的身側一把染了鮮血寒光凜冽的匕首,正散發着幽冷的光。
“啊!”一個膽小的婢子終於承受不了眼前血腥場面帶給她的驚駭,尖聲叫了起來,雙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其他的婢子本就在瑟瑟發抖,經由這麼一下,更是脣齒打顫,大汗淋漓。
眼前的場面雖然可怖,含羽卻並不害怕。她望了一眼躺在不遠處生死不明的唐榮軒,下意識的想上前擋住何氏的視線。
含羽身形剛動,陡然見何氏給她使了一記眼色,她立刻會意過來,當即轉身對着那羣嚇得不行的婢子喝道,“不過是死了兩個賤婢,你們就嚇成這樣,成何體統?還不滾下去,都不要命了嗎?”
婢女們面上誠惶誠恐的應着不敢,可心中卻因爲含羽的這一席話如獲大赦,紛紛行禮爭先恐後的離去。
婢子們逃離後,何氏又將一旁的家丁打發到了樓下,這才領着含羽往屋子走。
可她才踏進房門一步,就覺得渾身力氣彷彿被抽乾,緊抓住含羽的手纔不至於讓自己跌坐到地上去。她的目光緊緊盯着伏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唐榮軒,手發起了抖。
她一時竟不敢湊上去,她害怕看到的會是自己最心愛的兒子的屍體!
穩住心神後,何氏深吸了一口氣,似做了極大的心裡準備才奔向唐榮軒。
但觸及到手下的身子還帶着溫度,她幾乎喜極而泣,忙大喊道,“含羽,還有氣!他還沒有死,快將牀上的被子取下來給他蓋上!”
含羽立刻照做,拿來被子將唐榮軒裹住後,何氏一把抱起唐榮軒將他放到了牀上。
昏過去的唐榮軒,在接觸到牀上冰涼軟韌的皮涼蓆,卻突然醒了過來,他卻像瘋魘了一般,從牀上狼狽的跌下來,驚恐嚷道,“鬼!鬼!”
何氏見狀心疼的去拉大喊大叫的唐榮軒,眸子裡的神色漸漸沉了下去,語氣卻仍是柔和慈愛得無以復加,“榮軒,你醒醒,是娘啊!”
“鬼!有鬼!”唐榮軒似未聞一般,如觸電般掙開何氏,看向她的眼睛裡,只有神志不清的懼意。
何氏心中如同被一把鈍刀拉過,不顧唐榮軒的劇烈掙扎可能將她抓傷,一把將他抱進懷裡,眼眶竟溼潤了,“榮軒,是娘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連娘也不認得了嗎?”
熟悉的溫暖和氣息縈繞周身,唐榮軒漸漸恢復了一點理智。他迷亂的眸子裡焦距一點點聚攏,終於在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刻,所有驚懼和恐慌都化作委屈,嚎啕大哭起來。
何氏隔着唐榮軒身上裹得被子,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慰道,“榮軒,別怕,娘在這裡,別怕!”
“娘,有鬼啊!”唐榮軒伸出一隻手緊緊抓住何氏的衣袖,早沒了半點男子氣概。如同受了驚嚇的獸,拼命往母親的懷裡鑽去。
何氏心疼的暗自抹去眼淚,“榮軒,鬼已經被娘趕走了,你別怕,你告訴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鬼長什麼樣子?”
唐榮軒窩在何氏的懷中,身子仍在不住地顫抖。
他面色慘白,哆哆嗦嗦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一下就出現了!娘,她沒有頭,她沒有頭啊!一定是二姐,一定是二姐從棺材裡爬出來找我們尋仇了!”
“胡說!”何氏臉色一白,低聲怒喝道。
唐夢寧明明好好的躺在棺材裡,說不準此時她的屍身已經被劇毒腐蝕得殘缺不全了,怎麼可能爬的出來?
就算唐夢寧死時對她充滿怨恨,那又如何?賤婢生出來的賤丫頭,如此懦弱無能,借她十個膽也不敢來找自己尋仇!
唐夢寧死了還不知安分,若敢陰魂不散,她就讓她魂飛魄散!
再者,這世上哪有鬼神之說?這背後分明是有人在搗鬼,意圖致榮軒於死地!
而那人……何氏面色猙獰得幾乎扭曲,這宅子裡除了唐果兒,還有誰膽敢和她作對?
何氏忍着內心的滔天憤意,將唐榮軒哄到牀上睡着,隨即她起身,吩咐含羽仔細的搜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她必須要找到唐果兒來過此處,並意圖謀害榮軒的證據!
她要藉此機會,一舉將唐果兒這個毒刺拔去!就算老爺回來問起,唐果兒意圖誅殺親弟在先,她也毫無所懼!
含羽暗暗打量着何氏的神情,對她心中的想法已猜到了幾分,搜尋起來便極爲認真,沒放過房裡任何一個角落。
甚至躺着兩具屍體的太師椅,她也仔仔細細的檢查了個遍,可除了那把落在地上的匕首,她沒有再發現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含羽彎腰從地上拾起匕首,剎那間她竟覺得這匕首異常眼熟,可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她收起心中的異樣,小心的將匕首捧到何氏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