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當日殺害錢彩雲的人,既不是常珍珠,也不是慧妃,而是楊答應。
正如李嬤嬤警告我的,楊答應確實是良昭儀的舅家表妹,原本,他們家族因爲良昭儀,雖然不能和周家比,可是倒也是風光有底氣的,在良昭儀被賜死後,英宏雖然沒有罪責她的家族,可是卻也是大傷元氣,從此一蹶不振,在我日愈寵絕後宮時,周家爲了要對付我,有意無意的在他們跟前透露,這一切,全是我害的。
如此一來,良昭儀家裡的人,自然恨我入骨。
於是,在楊答應進宮參加大選秀時,家裡的人千叮嚀萬囑咐,命一定要想辦法除了我去,給良昭儀報仇,楊答應進宮後,有意無意的打聽宮中形勢,並且靠近太后慧妃,然而她心機很重,就在錢彩雲因爲和我在御花園中起紛爭被貶後,她覺得機會來了。
當天夜裡,她命常祿潛進浣衣局內,將錢彩雲殘忍的殺死,而爲了能引起人的重視,她要常祿在殺死錢彩雲時,手法一定要竭盡所能的殘忍。
錢彩雲死後,宮裡果然亂了起來,首當其衝被懷疑的就是常珍珠,常珍珠於是大鬧清心殿被斥責,宮裡一時風雲變幻起來。而楊答應原本以爲錢彩雲死後,多少會有人將此事聯繫到我身上,然而我卻在此時榮寵擡頭的,這一點出乎楊答應的意外,她失望之餘,又不好自己出頭,只好就先忍住不提。
說到這兒,常祿不停的磕頭,"皇上,奴才是被楊小主逼着去的啊,她說奴才如果不肯,就要奴才的命,奴才不敢不從啊皇上,皇上您饒命啊……"
衆妃聽道這裡,全都白了臉色,我亦是吃驚的看向楊答應,雖有李嬤嬤的警告在先,可是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嬌嬌弱弱才十五六歲的女孩兒,居然有這樣狠辣縝密的心思!
常珍珠也驚住了,她不知道是怕還是氣,哆嗦着來到楊答應身前,顫着音兒道,"你……那些真的是你做的?"
事已至此,楊答應倒不怕了的,她陰陰的笑出聲來,隨即轉身一指我,向常珍珠道,"你是要恨我麼,哈哈哈,冤有頭,債有主,你不應該恨我,要恨,你就恨她。"
常珍珠擡手"啪"的一耳光甩過去,罵道,"賤人,你既然知道冤有頭債有主,你爲什麼要讓人將那錢彩雲的死栽到我身上,當日那個污衊是我殺死錢彩雲的紙條兒,是你放的罷?"
她這一巴掌扇得極狠,楊答應的嘴角立時便有殷紅的液體流下,然而楊答應卻只是笑的,"哈哈哈,你這話說得好笑,我當日並不是針對你,我做什麼寫那樣的紙條兒給你,說不定……說不定……,"她又轉頭看向我,"說不定就是她放的呢,她那麼狠毒,她什麼事幹不出來的?哈哈,哈哈哈……"
她越笑越大聲,漸漸的,就癲狂得如瘋子般的,常珍珠看着她這個樣子,又看看我,倒不知道怎麼辦了,她恨
恨的看着楊答應,許久,才狠狠的啐了一口,罵道,"瘋子。"
楊答應已經笑出了眼淚,向常珍珠,又像是對自己說,"瘋子,是啊,我是瘋子,你又何嘗不是?你和我都不過是太后手裡的棋子,你以爲你爲什麼會受寵麼?哈哈哈,你以爲皇上當真寵愛你麼?"
常珍珠變了臉色,她定定的看着楊答應,"你……你說什麼?"
楊答應突然就什麼都不怕了似的,她指着常珍珠,笑得直入風中落葉般的,渾身打着顫兒,譏諷而又刻薄,"你就別裝了,皇上對你到底怎麼樣?其實你心裡比誰都有清楚,太后心裡也清楚,皇上心裡真正寵愛的女人,就只有她的,"說到最後一句時,她如水蔥般的纖指忽的轉頭,直直對向了我,她向我道,"沈凝霜,我說的對嗎?皇上心裡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別的任何人,他的心裡就只有你,縱然你做下了那麼多喪盡天良的事兒,皇上也依舊只喜歡你,爲了讓你活命,他用皇后之位跟太后交換,其實太后的心裡明白着呢,她知道皇上定不是真的就甘心讓她周家的女孩兒來當這個皇后,皇上這樣做,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
說到這兒,她回頭向英宏嫣然一笑,"皇上,您說臣妾說的對嗎?"
殿內衆妃聽了楊答應的這番話,個個臉上都變了顏色,然而她說的這些,瑞貴嬪等人亦早就在心內猜測過的,只是此時從楊答應的嘴裡確鑿的說出來,臉上都免不了有些變色。
英宏卻笑,"朕沒有想到,朕的後宮裡,居然還有你這樣聰明的人,真真是可惜了,你的聰明沒有用在正地兒上。"
他雖是笑着說的,話裡卻已帶了殺氣,楊答應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的消退,終於,黯淡無光,她慢慢的垂下頭去,眼裡有水樣的東西慢慢的落了下來,滴在腳下漫了桐油的暗青色金磚地上,彷彿是花,一朵一朵的洇了開來。
然而很快的,她就又擡起頭來,昂臉倔強的不肯讓眼裡的淚落下,看着在身邊發愣的常珍珠,她輕輕的搖了搖頭,喃喃道,"你還愣什麼呢?左右,我和你都只是他們手裡的棋子罷了!"
她口中的這個他們,是太后,還是英宏,又或者是指她自己家族的人,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常珍珠依稀回神,她擡眼哀哀的看向英宏,分明是信了,卻又依舊不信的樣子,衆妃在聽了楊答應的那席話後,再看常珍珠的眼神就不一樣了,有的譏諷,有的同情,也有不信的,眼見常珍珠此時滿眼希冀的看向皇帝,她們也都死死的盯向英宏,分明是要從英宏的舉動中來斷定,楊答應的話到底有幾分真的?
就見英宏朝常珍珠伸出手去,語氣依舊溫柔,"昭儀,你到朕這裡來。"
常珍珠遲疑的看着英宏的手,她愣了愣,還是慢慢的來到英宏身邊,"皇上,"她輕輕的叫着。
英宏很憐惜她的樣子,說
話輕柔得像是怕嚇到她,"你告訴朕,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朕知道,凝霜是不會蠱惑你來危害大肅朝的江山的。"
他的一聲"凝霜",直讓殿內的人全都倒吸一口涼氣,所有的目光全都對到我身上,有嫉妒,有不解,有不甘,有憤恨……
到此時,已經再沒有人不信楊答應的話了。
而英宏的語氣再溫柔,也不能讓常珍珠覺得安慰,常珍珠蒼白着臉,大瞪着眼睛看向英宏,淚意盈然的又喚了一聲,"皇上?"
英宏不再說話,就那麼默默的久久的看着她,她再也撐不住了的樣子,身子一軟,又跪了下來,她像是在猶豫,可終究還是深吸了口氣,向英宏道,"回皇上,是太后要臣妾將罪責全部推到沈小儀身上的,她告訴臣妾說,錢彩雲的死乃是沈小儀所爲,她殺了錢彩雲又嫁禍給臣妾,若臣妾不咬出她的話,這個事兒,就只能臣妾自己兜着了的。"
她終於哭了出來,"皇上,臣妾害怕,這才……"
英宏沉默了一會兒,方纔輕輕嘆了一聲,道,"朕就知道……"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停下了,許久,再不言語。
殿內的氣氛逐漸凝滯,靜得衆人的呼吸聲都聽得分明,大家都看着英宏,不知道他怎麼處置常珍珠和楊答應的。
正是寂靜的時候,突然就聽得"咕咚"一聲,卻是跪在我腳邊的常祿一頭栽倒在地,已是暈了。
英宏終於有了反應,只見他擡起手來輕輕擺了擺,劉喜見了,忙向我們道,"請各位主子娘娘們跪安告退罷。"
卻也只是吩咐這一句的,並不提常珍珠和楊答應兩個人如何,就連常祿,也不說怎麼懲處?
衆妃面面相覷,卻也不敢遲疑,各自跪安告退,我隨着衆妃向上磕了個頭,要起身時,久跪的腿已是麻得很了,一個踉蹌就跌了下去,正好有幾個宮妃經過我身邊,見我如此,忙不迭的伸手來扶,喜珠兒亦掙扎着起來,隨着衆妃扶着我,勉強出了錦元宮。
才離了英宏的眼前,就見瑞貴嬪帶着衆妃向我笑吟吟的道,"姐姐大喜了,恭喜姐姐洗脫嫌疑,清白得保。"
衆妃隨着附和,人人臉上皆是阿諛之色,恍惚間,我彷彿又回到了位列皇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時,心中頓覺感慨萬千。
只是我臉上卻半點聲色不露的,見她們拜下來,我忙推開喜珠兒的手,急急還禮,口裡念着,"主子這是怎麼說的,嬪妾不過是從五品,該嬪妾叫主子姐姐纔是的。"
我這樣的話若換了旁人來說,自然是極合適的,可是此時此刻聽在瑞貴嬪等的耳裡,卻分明帶了別樣的意味在裡頭,衆妃一時就僵了麪皮不知如何回答,瑞貴嬪咬一咬脣,這才強擠了笑出來道,"姐姐說笑了,如今誰不知道皇上的心意,姐姐不日就要升上去的,我等此時叫一聲姐姐,也沒有錯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