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細回想蘭妃自從有孕後的表現,頓時想起,自從蘭妃有孕後,最貼身使喚的事就一直只有青穗兒的,她和另外一位宮女雖說是貼身使喚,竟不知從何時起,都只是做做外面的雜事,蘭妃的身邊竟然有好久沒有近過了。
她頓時起疑,不明白蘭妃爲什麼這樣做,實在忍不住,她就去告訴了梅才人,梅才人卻是極聰明伶俐的,一聽她的話再前後一想,立時就白了臉。梅才人告訴她說,蘭妃這樣做,很可能和自己有關。
聽了梅才人的話,她當時也傻了,可是倆人想來想去,一時又實在想不出蘭妃到底會怎麼樣做?
說到這裡時,那位老宮女禁不住熱淚長流,當時她們有想過要將此事稟告先皇和先皇后,可是那時先皇后已經是病得起不了牀了;而先皇那邊,因爲梅才人有孕,自然是不會召她侍寢,再加上蘭妃背地裡肯定做了手腳,所以直到臨盆,她也沒能見到先皇。
梅才人和這位宮女無奈何,只好約定,待到梅才人臨盆時,那位宮女無論如何也得陪在她身邊,那位宮女當時以爲,只要孩子一落地,她就飛跑着出去一路張揚,在最快的時間內做到衆人皆知,那麼,蘭妃縱有陰謀,也難以算計得到了。
那位老宮女含着眼淚告訴英宏,這個主意,是她們當時想了很久的無奈之舉,蘭妃假裝有孕,日子上又是緊跟在梅才人之後的,若不是衝着梅才人的身孕,實在是再找不到其他的原因了。所以她們就想,只要宮裡人都知道梅才人母子平安的生下了孩子,那個蘭妃想來也就沒有什麼辦法了。
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梅才人終於臨盆時,她卻被青穗兒絆住,就在她心焦如焚時,就已經傳出了梅才人難產的消息,當時蘭妃表現得很是焦急關切的樣子,青穗兒忙着照顧蘭妃,對她盯得沒有那麼緊了,等到她終於擺脫了青穗兒來到梅才人這裡時,產房裡外竟然全都是蘭妃的人,幸好那些人認得她是蘭妃身邊貼身的宮女,只以爲她是蘭妃派了來打探消息的,竟就放她進去了。
梅才人那時已經只剩了一口氣,看到她時只能掉淚,而孩子卻不見蹤影,她心知不好,藉故叫邊上的人先退了,梅才人已經說不出話,只用手指沾了生產時的血在一件白色褻衣上艱難寫下"蘭妃奪我子,蕭萍兒,"就兩腳一伸,嚥了氣了。
這位宮人當時悲痛欲絕,強忍了傷悲藏了那件血衣出來,就在她想着如何過蘭妃這一關時,這邊已經將梅才人母女雙亡的消息傳了出去,緊跟着,蘭妃因爲此事驚急動了胎氣,也要臨盆了。宮裡人頓時忙做一團,一時竟然無人顧及到她,不過一會兒,就傳出消息來,蘭妃娘娘順利誕下一個小皇子,母子平安,萬千之喜。
終於有了皇子,先皇大是歡喜,對死了的梅才人也就不再上心了,這位宮人到了此時方纔
明白,原來蘭妃早早兒就定下了這樣一個借腹生子之計。難怪蘭妃當初面對梅才人得寵時如此大度,難怪蘭妃的身孕也是那麼的巧,原來,她竟然是早有打算,若梅才人生下的是一位公主,那麼難產的就會是蘭妃自己,只是蘭妃自己不會有事,就孩子沒了,而若梅才人生下的是一位皇子,那麼……
陰險,實在是陰險,這一切盡都在蘭妃的掌控之中,任她和梅才人怎麼防,可是隻手又怎麼能夠翻得了天,也難怪梅才人生產時,青穗兒會盯着自己,是呵,自己和梅才人如此交好,蘭妃既然如此用心算計,又怎麼能想不到?
想明白了這一層時,這位宮人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冷站,自己剛剛冒死去見了梅才人,這一幕只怕已經傳進了蘭妃的耳朵裡,蘭妃又怎能容得了自己?
這樣想着,她不由冷汗淋漓,魂飛魄散,然而就在此時,爲賀皇子降生,先皇下旨大赦天下,先皇后也跟着下了懿旨,特地將今年的宮女放歸提前至明天,只要是符合了年齡的宮女,都可在第二日出宮歸家。
這道懿旨無疑是她的救命稻草,當晚她躲在御花園裡不敢露面,好容易熬到天亮,她躲躲閃閃的終於插到了要出宮的宮女隊形裡,好在牒牌在身上,在北直門出示交付了後,急急出宮,因爲害怕蘭妃會派人去老家追殺,她不敢回家,身無分文的她一路乞討着去了江西舅家,又在當地嫁了人,這麼多年來,她隱姓埋名,不敢將當年的事說給人聽,她原以爲這件事這輩子也再不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了,直到英宏大張旗鼓的將梅才人追封爲貴太妃,並昭告天下時,她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她的預感告訴她,十有八九,是皇帝知道了什麼?
就在此時,有人去她的老家暗訪,過了這許多年,家人自然也是再無防備,竟然就將她的下落告訴了來人,就這樣,沒過多久,英宏派去的人竟然就很順利的找到她了,當得知當今天子對自己的身世起了疑,她又是欣慰又是感慨,當初就落下淚來,當下不顧身老體弱,立即跟了英宏派去的人進京。
原來,中午劉喜那樣神色古怪,就是因爲那位宮女已經到了,如此神速,這倒是我沒有想到的!
聽完英宏的講敘,我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說什麼好,當初我設下那樣的局,不過是想要離間下太后和他之間的關係,卻再想不到,竟然歪打正着的帶出這樣一件宮闈秘事來,這樣的隱晦又這樣血腥,這樣無情又這樣的――膽戰心驚!
英宏的神色悲慼,"朕今天才知道,朕的母親竟然會死得這樣慘,而朕卻將殺母仇人當做母親尊崇恭敬,朕……朕實在是大不孝。"這樣說着,英宏雙手使勁的砸着自己的頭,語調裡滿是對自己的不可原諒。
我唬得身子發軟,趕忙將他抱在懷裡急急安慰,"皇上千萬別這樣說,都是小人
奸佞,皇上當時又是纔出生的,哪裡能夠知道這些,貴太妃地下有知,定然不會怪皇上的!"
英宏的眼裡全是淚,他咬牙切齒的道,“朕要報仇,朕一定要爲母親報仇。”
他這樣說的時候,彷彿是吃人的豹,我心裡一突,脫口問道,“不知道皇上要怎麼處置榮壽宮的那位?”
他的臉上冷得嚇人,卻遲遲不出一語,我知道我方纔的話在他的心裡起了作用,若要殺太后,實在是太過簡單,可是,正如我先頭說的,英宏不能不顧大局呵!
大肅朝的規矩,繼承皇位的繼承人,是擇賢不擇嫡的,老皇帝駕崩後,若是皇子平庸年幼不能擔當治國大任,就要從五服子侄裡挑選精良睿智之人繼任,先皇當年駕崩時,英宏年紀雖然不是很小,然而他的堂兄靖海王卻是野心勃勃,早早的就在暗裡招兵買馬,以圖不軌,是太后機智,聯合了當年尚在人世並且軍權在握的老叔王,將那靖海王強壓了下去,這才保得英宏順利登基,當時名義上是由太后垂簾聽政,事實上卻是老叔王在一力扶佐英宏,幫着英宏將朝中勢力慢慢的全部抓在手裡,直到英宏親政第三年時,七十六歲的老叔王這才撒手人寰,駕鶴西去了。
然而能令得這位位高權重的老叔王如此忠心耿耿,到底也是太后的本事了,世人曾經因爲這個,在暗地裡很是議論了一番,不明白這樣大權在握的老王爺,因何會甘心爲這樣的一對孤兒寡母效命?
然而雖然乾坤已定,可那靖海王卻一直不死心,在封地裡暗暗招兵買馬,蠢蠢欲動,只苦於找不到機會,若此時宮廷裡起了內亂,這樣隱晦的事一旦暴了出來,只怕……
我突然又想起安槐曾經告訴我的當年的另外一個流言,說英宏其實是枯禪大師和太后的……,這樣想着,我更是冷汗淋漓,若是第一個流言在若干年後被重新提起的話,就難保這第二個流言不會被有心的人拿來興風作浪!
我緊張的看着英宏,我預期的效果已經達到了,可是卻想不到會是這樣的嚴重和複雜,江山社稷的平穩,老百姓的安危,可全在英宏的一念之中呵!
半晌,英宏終於緩緩開口,"朕……不知道?"
他的聲音去那樣的疲累無力,彷彿是一隻被困在琉璃杯罩裡的蒼蠅,看得見前面的路,卻怎麼也找不到出口,傷心,絕望,縱然是身爲帝王,亦是同樣深切的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無能爲力!
我卻慢慢的,慢慢的放下心來,四五年了,他的脾性我已經多少了解了,他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不管是什麼樣的事,在大局面前,他總是能剋制收斂住,一如現在。
可是我突然就想到一件事,心裡忽的咚咚的跳得急促,看着英宏我張嘴想問,卻又生生止住,然而越想我的心裡就越驚,到了最後,我竟然臉色煞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