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擰着眉沉默,忽然,就笑了起來。
真是好,朕身邊的人如今都這般能耐起來了,看來老天爺待朕不薄啊。
宏,
我一驚,知道他這話背後其實藏了不知道多少的憤怒,只是如今這樣的時候,我竟不知道拿什麼話來勸慰了的,只能習慣的伸手去撫着他緊擰的眉頭。
宏,您別生氣,或許,事情不是咱們想的那樣。
咱們想的那樣,哈哈,
他笑了起來,握住我的手,眼裡盡見陰霾。
他們都這樣了。還能是怎麼樣的?朕的文殊院裡,靖海王都敢在裡面安插人手來換轉朝臣給朕的緊要奏章;周家老狗不顧朝廷律法豢養死士;到如今,就連朕後宮中一個小小的宮妃也這樣神通廣大起來,她深居宮中,不該是兩耳難聞窗外事的麼,可如今看來,她不但知道這窗外的事,天下朕不知道的事,她居然也比朕清楚,凝霜你說,朕是不是真的很昏庸無能。這個皇帝或許真該換個人來當纔是?
皇上,不許您這樣說,
我一把捂住英宏的嘴,他的臉竟是那樣的憔悴了的。突然間,我的眼前有白線一閃,凝目看時,那道白線竟是出現在他髮鬢的邊角上的,我彷彿被人重重的在心口上擊了一拳,英宏的頭上,居然有了白髮了!
他是那樣英挺偉岸,倜儻俊逸的一個人,舉手投足間盡見清朗儒雅,可是,他的頭上,竟然已有了白髮!
眼裡的水意逐漸的多了起來,我忙轉過頭去,不肯讓他瞧見,他卻到底瞧見了,扳轉我的肩頭,
凝霜,你怎麼了?
隨即,他找到了答案,
是不是我方纔的樣子嚇到你了,凝霜,對不起。
我到底不能說什麼,拿帕子點一點眼角的淚,強擠了笑出來道,
臣妾只是擔心皇上,這宮內朝外的,竟沒有半點讓皇上安心的地方,叫臣妾心裡怎麼能不難過?
他擁我進懷裡,長長的嘆,
凝霜,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沒事的,很快就會好起來。
說到這兒,他撫一撫我的頭髮,笑道,
明天,該是朕去給榮壽宮的太后娘娘'請安'的時候了,凝霜,你只等着看好戲就着了。
他說到太后娘娘以及請安這兩個字時,咬着牙加重了語氣,說是看好戲,我卻只覺得從心頭涌起一陣寒意。
太后禁了常珍珠,幾天下來卻又無半點動靜,英宏是時候去找她了!
點點頭,我只道,
周氏的城府極深,皇上要小心。
第二天一早,英宏並沒有先去榮壽宮,而是在我們去錦元宮給慧妃請安時,來到了錦元宮。
他的到來讓久不見君顏的后妃們大是歡喜,然而雀躍的心在見到英宏冰冷的臉時,霎時就如遭霜打了的蔫茄子,一個個的縮了回去。
英宏也不理我們,徑直來到座位前坐下,正巧慧妃才從宮人手裡接過茶碗,雙手捧到他的面前,英宏接過來
啪
一聲摔在地上,向慧妃冷喝道,
蘅香院裡的事是怎麼回事?說。
他這樣的劈頭就發難,分明是讓慧妃難堪到了極點,她的身子明顯的一僵,臉上的肌肉就抽搐起來,英宏又是一喝,
你說啊?
他分明是怒極了的樣子,衆妃都唬得魂飛魄散,呼啦啦的跪了一地,慧妃也跪了下來,向英宏磕頭回道,
回皇上,此事太后已經作了明示,道此事她老人家要親自查個明白,命臣妾等人不得過問,臣妾不敢違抗太后娘娘的懿旨,所以皇上問的話,臣妾不知。
慧妃說這話時,語氣裡滿是僵硬,她到底是金嬌玉貴中呵護驕縱大了的,心機雖少,大家閨秀的倨傲囂張卻不少,又仗着太后是自己的姑母,才進宮時,她跋扈到了極點,自我被貶後,爲着眼見就要到手的鳳位,在太后的嚴厲訓導下,她很是壓制了一陣子,然而,她到底不是能忍的人,此時被皇帝這樣當着衆妃的面毫不客氣的呵斥,別說將來還能怎麼母儀天下,就是這個宮中位份最高的正二品妃,她就難以爲繼了。
她忍不住,也是應該的。
這一點,我知道,英宏知道,衆妃亦全都知道!
是以,英宏是故意的,而衆妃,卻大都幸災樂禍起來,雖然一閃而逝,卻盡落進了我的眼底。
英宏聽了慧妃的話,他怒極反笑,
好好好,朕將後宮交給你,連着出事不說,還要勞動太后她老人家不得清養,讓她老人家這偌大年紀都不能清淨,你自己說說,朕將這中宮令交給你有何用?
他這話一出來,慧妃的臉色刷的就白了,滿屋的妃嬪也全都大吃一驚,他說這話,分明重到了極點,他是什麼意思?
慧妃如何能忍得住,她辯解着道,
皇上,宮中出這麼多事,都是常氏依仗皇寵興風作浪的緣故,是太后她老人家慧眼識秋毫,立心要親自徹查此事,既是太后的懿旨,臣妾不敢違抗。
她言辭咄咄,英宏的臉唰的就冷了下來,
你放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常昭儀向來循規蹈矩,賢惠溫柔,可就是有人看她不順眼,人前背後的惡言中傷,你當朕不知道麼?
這樣明顯的袒護,讓慧妃更是不忿,
殺死錢彩雲的刀刃在蘅香院裡發現,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兒,當初錢彩雲在臣妾這裡時,也分明就是喚的常氏,衆姐妹都聽見了的,所以,這明擺着就是常氏殺錢彩雲滅口,而之後又怕那個奴才走漏了消息,於是又殺了那奴才。
她說的前後相合,當日錢彩雲雖然不敢指證常珍珠,可是之前在錦元宮中,她卻是很明白的說出要見的那個婕妤娘娘是常婕妤,於此,我的心中就一直都有個謎團,那就是,太后和慧妃當時既要在英宏跟前打壓常珍珠,可是在錢彩雲又轉而賴上安婕妤的時候,她們兩個又任由常珍珠和安婕妤兩個推搪,甚至慧妃在被英宏當衆責罵時,也沒有提此一個字的。
若存心要對付常珍珠,以太后和慧妃的脾氣,她們定要將此事說出來纔是。
這樣的背後,到底藏着怎麼樣的玄機呢?
我很努力的想,也沒有想得通。
當時不說,慧妃此時就必然要吃癟,果然,英宏的眉更是挑了起來,
當初的事情乃是錢氏情急之中胡亂扯咬而已,並且,她就算扯咬,也只是落在了安婕妤身上,並沒有提常昭儀半個字,你怎麼就一口咬定是常昭儀所爲?
說到這兒,他忽的兩眼一眯,身子微微前傾的道,
難道說,那些事全是你在背後安排的,好藉此來嫁禍常昭儀不成?
皇上,
他的話一落,慧妃激憤交加,一時顧不得君威,尖聲叫了起來。
她再也忍受不住,眼裡的淚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
既是皇上如此偏袒常氏,臣妾亦沒有什麼好說的,只請皇上收回臣妾手裡的中宮令,撤去臣妾的妃位,讓臣妾從此一身布衣,去榮壽宮裡伺候太后吧。
說到這兒,她咚的一聲,就磕下頭去。
她這樣說,分明就是在將英宏的軍的,就見英宏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
反,反了,這可是你說的,來人。
皇上,
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此時衆妃也都已經嚇得沒了魂,眼見英宏就要有所動作,大家齊聲的喚了一聲,卻又停住,不知道也不敢再說些什麼。
劉喜躬着身子纔來到英宏身邊時,突然就聽外面遠遠的一聲高唱,
太后娘娘到。
聽見這一聲,我不由擡眼去看英宏,就見英宏亦正極快的在我臉上一掃,目光一對之間,彼此心領神會,隨即轉過頭去。島休縱號。
太后分明是得了信兒來的,她急急的進了殿,也不看向她行禮請安的衆妃,劈頭就向英宏道,
皇帝一大早兒的就雷霆震怒,發生什麼事了?
英宏只微微的一躬身子,不答反問,
大清早兒的,太后不在榮壽宮中靜養,怎麼來了這裡?
說話間,太后已在正位上穩穩坐下,她的目光在殿內一掃,落在慧妃身上停了一停後,就又移開,看向英宏道,
皇帝,你還沒有問答哀家的話呢?
她的語氣極硬,分明不肯有半點妥協和含糊的,直直逼向英宏,殿內的氣氛更加的壓抑緊張,衆妃低伏着頭跪在地上,大氣兒也不敢出。
英宏依舊不溫不火,
朕只是來問問慧妃,常昭儀去了哪裡。
皇帝要找常昭儀,該去哀家的榮壽宮纔是,怎麼慧妃沒有告訴皇帝麼?
太后的語氣裡滿是怒意,質問中更帶了挑釁,當然,這挑釁只有我和英宏能聽得出來的。
那就請太后將常昭儀還給朕吧,
英宏卻似完全沒有聽出來的,語氣悠閒中,更帶着強硬。
太后再想不到,溫順聽話了一年多的皇帝,竟然又開始倨傲不訓,並更過於往年的當着後宮衆妃的面跟她叫起板來,她那依舊光潔豐潤的臉上,兩條修描得當的秀眉陡的豎起,
常氏受人蠱惑,狐媚君王,妄圖顛覆我大肅朝的江山,如此居心叵測之人,哀家定不能容,也請皇帝不要總是沉湎女色,當勤心國政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