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如往前,沒有以
朕
自稱,我卻沒有順着他的意思說
我。
口口聲聲皇上臣妾,血海深仇是一定要報的,可是我不想讓他爲難。
他抽回手,冷冷的笑,
朕原本想着,待靖海王之事一了,那老賤婦縱然不死也是一個幽閉的結果,如今這把火既放了,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我做下了這樣大的事,何嘗不是抱了必死的心。靖海王若順利除掉,自然可以將這把話算到他頭上,若除不掉的話,我就以身赴死,將所有的罪責全都坦然承擔下來,再不讓英宏爲難。
此時聽了英宏的話,我心裡一暖。他對我果然是好,好到不論我做了什麼。他都無條件的包容。
宮妃不得干政,宏,待這場戰事過後。我定嚴格約束自己,讓自己做一個賢良淑德明白事理的女子,絕不會讓您對我的寵愛,變成禍亂您朝政的紅顏禍水。
我感激的看着他,他伸出手來握住我的,篤定而有力,火光廝殺聲中,他向我微微的笑,我也笑。眼裡卻有大滴的水意下來。
這一剎,分明就是天荒地老!
幸好我及時的趕赴城頭,宮中的大火着實令兵將們有些心亂的,英宏一面命人傳話,道宮中火勢乃是叛賊靖海王留在宮中的奸細所爲,如今已經得到控制;一面命王文華趕緊回宮,維持宮中局面。
王文華領命而去,城頭上亦恢復了士氣,然而縱是如此,在我留心去看時,依舊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聲噎氣堵,說不出話來,就見刀劍揮舞中,處處都是飛濺的鮮血,處處都是慘烈的呼號,有攀着雲梯強行攻城的敵軍的,有我方拼死奮勇的軍士的,這一刻還在揮舞着胳膊砍着人,下一刻就已經成了死屍一具,生和死在此時,不過是眨一眨眼睛的事。
我越看越驚,英宏卻是不慌不急,彷彿眼前濺起的並非是血,而是春日風起時的桃花朵朵,他道,
叛軍已見敗像,又等不到援軍,逃跑的退路又已被朕的大軍截住,他們自己已經開始亂了,
說到這兒,他一聲冷笑,
哼哼,靖海王,你只道有太后撐着你,到時抓着朕的把柄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發兵謀反,卻想不到卻被朕在你的釜底抽了薪,哈哈哈……
釜底抽薪?
我不明白什麼意思,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點頭,
是的,釜底抽薪。
原來,英宏早就對手握重兵,心懷不軌的靖海王心生忌憚了,在太后利用手中英宏的把柄威脅他赦了國舅府後,他更加下決心要除掉靖海王,從那時起,他一面強忍着太后對他的脅迫,包括迫於太后淫威而將我禁在流雲殿等等,一邊在暗中部署安排,命心腹忠臣一步一步將靖海王手下的軍隊在背後策反招安,待靖海王麾下的兵力一點一點消弭薄弱後,再慢慢的將他向英宏安排好的套子裡引去。
而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的成功,還要歸功於太后和國舅府,在靖海王的眼裡,太后和皇帝的衝突只是因爲,皇帝寵幸的妃子不是周家的人,周家的權勢利益眼看着就沒落了,太后找他合作,無非是要借他來逼着皇帝殺死自己寵愛的妃子而已。
他心裡其實清楚,太后壓根兒不會讓他真的將皇帝怎麼樣,在靖海王的心裡,皇帝可是太后的親生兒子,太后再怎麼和皇帝賭氣,也是不可能讓人真的去動搖自己兒子的皇位的。
可是知道歸知道,這對於他靖海王而已,又何嘗不是一個機會,你母子鬥氣只管鬥氣,想平白的拿我來當你們的棋子,卻是打錯了算盤。
任何一個朝代的法規中,手握重兵的王侯都是皆是無詔不得進京,太后的懿旨雖比不得皇帝的聖旨,可到底也是回京有名了,不是嗎?
想到這裡,靖海王在心裡一陣冷笑,老太婆。只要本王進了京,接下來的事,可就由不得你了。
他終於如願的進了京,皇帝好像也確實因此被太后壓制住了,寵慣後宮的皇貴妃如太后所願被禁,周家的女兒也如太后所願封妃,接下來只待風調雨順,物順人和,一朝先皇后的大喪期滿,周家的女兒就會順利的登上後位。
很好,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美滿,可是,他們忘了他靖海王還在京中。
周家本就是囂張跋扈慣了的人,朝中憑他是誰,全不在眼裡,縱然前些日子差點滿門抄斬,因着太后相幫,依舊安然無恙,照樣榮耀朝堂,若說之前還有些怕的地方,這會子,周家人的心裡卻是半點也不怕了。
老姑奶奶是太后,姑娘即將封爲皇后,皇上又對太后言聽計從,無所不聽,這天下分明還是他周家的,更甚至,還勝以往。
不明白太后和皇帝之間真正嫌隙的他們,今時今日,哪裡還將靖海王放在眼裡。
而靖海王自進京後,一直都找機會要找英宏的茬兒,畢竟是太平盛世的時候,人心和輿論都極爲重要,一個人再怎麼手握重兵,都不能不顧忌這兩樣的。
在英宏自登基以來,明顯不是庸才,再加上靖海王知道,京城周圍護衛的軍隊亦絕對不弱,如此,若師出無名,他怎麼也不敢輕易露出什麼來。
爲找英宏的把柄口實,他費了很大的心思,恰巧此時,周家爲了徹底剷除沈氏滿門,設計要將沈家趕盡殺絕,他坐在朝堂上,只等着英宏捨不得殺沈氏時,他好藉機發難。
他深信英宏一定不會讓沈氏死,這一點,在英宏陡然封周家女兒爲妃,並許諾將來冊封皇后,以此這才換得那沈氏留下一條命來時,他心中就有了把握了。
每個人都有一個軟肋,而沈氏女子,就是當朝皇帝的軟肋,這一點,他深信不疑。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金鑾殿上,英宏面對着心愛的女人居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沈正遠被推出午門斬首,沈家大女兒當堂被刺死,沈家二位夫人相繼自我了斷,而皇帝心愛的那個女子,心痛神絕之下暈厥過去,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沒能令英宏對沈家說半句維護之言。
而關鍵時刻打斷他的,卻是那口口聲聲跟他站在一條線上的太后。
想到這裡,靖海王就恨得咬牙,老太婆,你敢利用戲耍於本王麼?呆腸農血。
太后的利用算計本就讓靖海王滿腹怨憤,周國舅等人又囂張跋扈至極,見了他時的態度亦極不恭敬的,如此兩相一來,他和周家立時便生了嫌隙。
而英宏,亦同樣不能師出無名的冒然殺掉靖海王,他深知靖海王時刻都在想着造反,而自己,亦同樣只能等到靖海王造反了,他纔好名正言順的殺了他的。
有了這個感知,接下來的,無非就是怎麼才能將他引進自己張開的那個套子裡去。
其實引靖海王入套,說難很難,說容易也容易,在靖海王手中的兵力並消弭得差不多的時候,英宏命心腹大臣有意在朝中散出傳言:皇上忌憚靖海王,皇上要除掉靖海王……。
這樣的話傳到靖海王耳裡,他不管是因爲野心還是要自保,都要先發制人。
周國舅自然也聽到了此類傳言,亦定然要告訴太后,不管周家如今怎麼得勢,太后心裡都明白,那是因爲她手裡有靖海王這張王牌的緣故,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靖海王真的被英宏剷除去了的。
如此,她只能又來幫助靖海王,一時間,兩人又站在了同一條利益的道路上。
而太后心裡亦有分寸,她既不想靖海王被除,也不想英宏出事,她要將皇帝和靖海王兩方全都了牢牢抓在手裡,讓他們彼此掣肘,彼此牽制,如此,才能任她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她這個心思,靖海王清楚,英宏也同樣明白,靖海王將計就計,英宏亦如此,接下來比的,就只是誰的道行高了。
這三個人裡,拳頭最硬的到底是掌管天下的這一個,被英宏消弭了兵力還不自知的靖海王,爲求自保,狗急跳牆之下,他決定冒險放手一搏,而被朝廷遊說過來的那些靖海王手下的人,亦早暗裡得到英宏的旨意,若靖海王要發兵,一定要假意順從,讓靖海王還以爲自己依舊兵強馬壯,實力雄厚得可以跟朝廷抗衡。
唯有如此,他纔敢造反,他才肯造反!
他只有造反,英宏才能殺他!
就因爲有了底氣,英宏纔可以不買太后的帳,毫不留情的廢黜掉慧妃,讓太后難堪,他做這些,不過是要利用太后,讓他幫自己引那靖海王早日動手而已。
太后果然沉不住氣,命人傳信去國舅府,英宏命王文華截住給太后傳信的奴才,威嚇之下,那奴才知道是皇上的意思,爲求保命,不敢不遵王文華等人的安排,如此,國舅府,榮壽宮乃至靖海王那邊後來傳送的信箋,其實已全都出自英宏之手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