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宏卻一反前幾日的蹉跎,向我微微而笑道,
朕已經安排好了。三日後的早朝,朕就會帶着他一起上朝,光明正大的向天下昭告朕的皇長子。
什麼,這麼快?
我脫口而出,我雖然急着要讓睿兒認祖歸宗恢復他應有的身份,可在英宏告訴我這事已在眼前時,我卻又爲他的速度感到吃驚。
英宏揹着手看着我笑,
凝霜,你等着看好戲罷。
貞名華號。
看着英宏篤定的神情,我的心也慢慢安定下來。索性也不問他怎麼安排的了,只道,
那,皇上帶睿兒上朝時,睿兒的衣着可要特別準備麼?
我所說的特別準備,並不是如民間那般,,因着孩子要見大世面所以給他準備一套新衣,而是,睿兒要不要身穿杏黃色皇子衣袍以正身份?
朕已命劉喜親去尚衣局吩咐了,命連夜趕製睿兒那天要穿的衣着。你放心吧,
英宏當然明白我的意思,忙道。
皇上日理萬機,這種小事,應該由臣妾來分憂纔是,
我心裡溫暖,嘴裡卻佯裝嗔怪的。
英宏微笑着握住我的手,纔想說什麼時,目光在兩個孩子身上一轉,臉色就有些凝重起來,他回頭看着我,
凝霜,朕有一個想法,要和你商量呢。
我見他神色凝重,不覺有些緊張起來,
皇上想到什麼了。請講?
英宏分明有些猶豫的,頓了頓才道,
朕打算將他們的皇太子身份全都廢掉,待他們以普通皇子身份長大後,朕再擇優而選。凝霜,你覺得如何?
他說的這些,分明正是讓我這些天很是煩擾的事兒。我細細的想着他說的話,越想越覺得,相對於從兩兄弟中傷害一個,這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這樣想時,我心裡頓時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皇上真是英明,如此一來,這小弟兄兩個從小就在平等的地位上相處,不管是對於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還是兩個孩子將來的心智爲人,都能得到極好的發展。
英宏見我贊同他的話,他像是吃了顆定心丸,笑道,
既然你也贊成,那麼在太后出殯落葬之後,朕就下旨。
皇上,廢立太子乃是國家大事,大肅朝的規矩裡,宮妃是不得干政的,皇上怎麼來問臣妾?
我雖然知道他不過是爲着我是孩子母親的緣故,但到底還是要勸告一聲,早在那日平定靖海王之叛時,我就已經暗自立志,絕不做那牝雞司晨之妃,如此,縱然那是我的孩子,我亦不會干涉過問。
英宏就笑了,
我不過是在和我的妻子一起,討論我們的兩個孩子的未來而已,和那朝政有什麼相干。
他這股民間的語氣讓我頓時忍不住笑了,英宏見我高興,他也很歡喜,邊問着我身上的傷,邊拈起幾粒松子仁兒丟進我的嘴裡,我一咬之下,突然就皺起了眉,
苦的。
苦的?
英宏有些愣,他突然一把丟開手裡的松子仁兒,抱住我道,
凝霜,你,你能吃出味道來了?
聽了他的話,我頓時愣住,是呵,我的舌頭不是嘗不出甜苦來了麼,怎麼……?
心神恍惚間,好像是那日乍見睿兒時,睿兒遞到我嘴邊的一顆蜜餞,甜得我渾身飄飄然然,從心裡到身外的爽透。
將頭靠進英宏懷裡,我輕聲的嘆,
是呢皇上,臣妾身上的傷好,臣妾嘴裡的舌頭也好了,昊兒可以不用圈在流雲殿內不得自由了,睿兒也沒有死,他回到我們身邊來了,天哪,這老天爺爲什麼對臣妾這樣的好,爲什麼呢?
(暈,突然覺得這幾句話很瓊瑤。)
英宏也感慨萬分,他輕輕撫着我的長髮,也嘆道,
是呵,如今宮內那老賤婦死了,而叛逆亦已被清除,咱們大肅朝的江山此時也穩固如鐵桶了。
屋子裡安靜無聲,我靜靜的靠在他的懷裡,彷彿天上人間,再沒有比此時更幸福安心的時候。
不知道過了多久,竹簾外隱隱有腳步聲響,不一會兒,外面裁雪就回稟,
回娘娘,秀姐姐進宮了,正在淺梨殿外求見娘娘呢。
我這纔回神,忙道,
糊塗的東西,你秀姐姐回宮你也攔麼,還不快請。
裁雪道聲
不敢,
忙忙的去了,不一會兒,就見蔣秀捧着本名冊子進來,給我和英宏請了安後,她將那本名冊子呈了上來,笑道,
奴婢的丈夫已經謹遵娘娘的懿旨,將禁軍之中撿那優秀侍衛名單整理好了,特讓奴婢送進宮來,請娘娘過目。
接過冊子來,我同英宏仔細的翻看着,名冊上共記有二十名侍衛,每個人的名字後面,是他們的家世,職位,以及武功的高低,性格上的優劣等等,我讚許的笑着向蔣秀道,
王統領果然是個細心周到的人。
蔣秀見丈夫被誇,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免不了替丈夫謙虛幾句,英宏放下冊子,微笑着道,
王文華選的人,朕是放心的,你們就在這二十個人裡選幾個出來罷,待太后出殯之後,朕就找個由頭下旨賜婚。
他這話一出口,邊上伺候的裁雪和喜珠兒立時便紅了臉,彆扭着留在不是,退也不敢,看着她們窘迫的小女兒模樣,我和蔣秀對視一眼,全都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兩天,不過是彈指一揮,轉眼,就到了英宏所說的,他要光明正大帶睿兒上朝的這一天了。
還是三更時分,淺梨殿裡就已是燈火通明,我親自翻檢着尚衣局連夜趕製好的皇子衣冠,杏黃色的雲錦絲料上,精緻細巧的騰蟒活靈活現,每條蟒有四個爪,正是皇子服侍該有的特徵。
衣服卻是一大一小的兩套,大的,是睿兒的,而小的那套,卻是爲昊兒準備的,英宏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他一改之前的想法,決定今天將兩個孩子全都帶上朝去,先正了睿兒的身份,然後,再一起去了他們二人的太子之位,同時降爲普通皇子。
他愛這兩個孩子,所以他唯恐傷害到其中的任何一個,所以,他力爭做到一碗水端平,同時去掉他們的太子封號,無所謂誰先誰後,如此,纔不會有誰往心裡存芥蒂。
睿兒和昊兒都已被叫起來了,睿兒大些還好,昊兒小,這麼早的被人從甜夢裡叫醒,他顯然很不願意,正不滿的在大哭,直把瑛兒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抱在懷裡不停的哄搖,最後到底被小青用一碗甜羹給哄住了。
待兩個孩子全都穿好了杏黃色衣袍,我替他們分別穩了穩頭上的小紫金冠,笑問睿兒,
你父皇馬上要帶你們上朝,你怕嗎?
睿兒的眼睛黑亮如天空的寒夜,定然有神的搖頭,
回母妃的話,兒臣不怕,
說完,他伸手拉過昊兒的手,
弟弟也不怕。
看着他小大人的樣子,我和瑛兒、陳青蓮彼此相視一笑,多少鬆了口氣。這樣的一通忙亂下來,已是四更多了,就見外面有人輕聲的回,
娘娘,王統領和劉總管奉皇上的旨意,來接二位太子殿下。
我點頭,撫一撫睿兒和昊兒的頭,此時的他們,都還是太子身份呢。
一個國家,兩個太子!
我輕搖頭,分明是想笑的,不知道爲什麼,眼裡竟有淚下來。
忙轉過頭拭去了,回頭又對睿兒叮囑了幾句,而瑛兒亦很不放心昊兒,將他抱進懷裡細聲的安撫叮囑着,雖然她知道,以昊兒現在的年紀,無論她說什麼,也都是白說的。
這一天的早朝,當皇帝懷裡抱着昊兒,手裡牽着睿兒緩步踏進金鑾殿時,滿朝文武無不驚訝納悶,英宏的臉上卻是風雨不動,他將兩個孩子穩穩的攬在懷裡,待滿朝文武三呼萬歲後,他劈頭就是一句,
來人,將周金傑拿下。
不待文武大臣們反映過來,金鑾殿上的金甲武士已是吆喝了一聲,動作迅速的一把將周國舅給掀翻在地,利索的去掉了他的官袍頂戴,周國舅這一驚非小,忙喊道,
皇上饒命啊,皇上,臣不知所犯何罪,請皇上明示?
明示?
英宏像是知道他會這樣問般的,他將睿兒的手向上一舉,
你可知道這個孩子是誰麼?
對於睿兒的身份,滿朝文武在看見睿兒身上的杏黃色四爪金蟒的服侍時,就早已經驚疑不定了,此時一見皇上此舉,頓時唰的將目光全都落在了睿兒身上。
周國舅自然是一頭霧水,
這,這,皇上,微,微臣不知?
你當然不知道他是誰,因爲在你的心裡,皇太子英睿早已經死在你周家的手裡了,你如何能想得到,他還會有回到朕身邊的這一天呢,所以眼前這個孩子,你自然不知道他是誰?
英宏的話裡分明全是森冷的寒意,卻彷彿是一瓢涼水猛然澆進了熱油鍋裡般的,整個金鑾殿瞬間的炸開了。
什麼,皇太子英睿?
有人先脫口驚叫了起來。
英睿,那不是夭折了的皇長子麼,怎麼……?
更多的是這樣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