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老嬤嬤素來是太后跟前得臉的,她見我竟然沒有反應,不覺有些惱,大聲道,“這宮裡沒了孩子的,又不是你一個,都似你這般輕狂,這宮裡還有沒有規矩了。”
我委屈得直掉眼淚,到底不敢犟着,慌忙朝榮壽宮方向跪下,恭敬道,“嬪妾知錯,謹尊太后訓導。”
到了晚上,英宏再來時,我跪在門口,死活不讓他進來,英宏幾番盤問,我這閉口不言,還是小青告訴了他原委,他青了臉色,卻也沒有辦法,看着我深嘆了口氣,甩手去了。
那一晚,他翻了瑾貴妃的牌子,宿在了錦元宮裡,消息傳來,我只淡淡一笑,臉上再無一絲波瀾。
第二日一早,英宏下旨,贊瑾貴妃大義賢良,自今日起,食正一品皇貴妃俸祿,正式代皇后執掌中宮鳳印,行中宮權利。
皇長子雖然夭亡,然我到底有功,將我進爲從三品婕妤,任靜延宮主位,掌靜延宮事宜。
陳清蓮溫良端慧,貞勇忠烈,進爲正五品容華,在妃陵建衣冠冢,以妃禮葬之,其父進位兩級,升爲江南鹽運督查使。
趙紫芫廉勇有嘉,賢淑明義,進位爲從四品嬪。
瑾貴妃中宮大權名正言順在握,意氣風發,然而最爲風光的卻是我,我進宮只短短兩年不到,就一躍而至從三品的婕妤娘娘,聖旨才下,跟着的賞賜源源不斷,道喜的人也跟着來了,靜延宮一時門庭若市,幸好英宏早有旨意,不許人來攪我養病,各宮嬪妃命人送了禮來,只隔門說着恭喜,倒也清淨許多。
靜延宮裡更是歡喜,蔣秀領着一干宮女太監,笑吟吟給我道喜,“給婕妤娘娘請安,婕妤娘娘萬福金安,榮順和祥。”
我臉上有溫和的笑,宛然道,“免禮,”心裡卻想起陳清蓮不知身在何方?雖空有了容華之名,已是主子之身,也只是一個虛名而已,皇家的玉碟已經在她的名字上,勾了硃砂。
雕欄玉砌今猶在,只是朱顏改!!!
富麗堂皇的牢籠裡,再沒了她的身影,不幸之,幸之!!!
蔣秀捧起繡了金線單翅鳳凰的禮服,送到我的面前,笑道,“娘娘請看,這件禮服是皇上盯着尚衣監連夜趕做的,三日後的行冊封禮上,娘娘要穿的,娘娘這會子可要試試麼?”
我冷冷的看着眼前這件綴了無數珍珠寶石華貴絢麗至極點的禮服,心裡有着深深的厭惡,宮廷裡的女子,只怕一生都是在追逐着這樣表面的風華罷,這樣絢麗燦爛的東西,掩蓋了多少的齷齪骯髒呵!
我擺了擺手,“不必了,”懶懶的靠在鵝毛風枕上,我淡淡道,“你問過劉喜了?”
蔣秀神色一斂,揮手命屋內伺候的人全都退了,這才道,“問了,那狗奴才嘴硬得很,一直都不肯說的。”
“這樣,”我心裡有微微的納罕,側頭望向她,疑惑道,“這倒奇了,怎麼他竟不怕死麼?”
“劉喜告訴奴婢說,只怕他死了,派了五六個人看着,劉喜說了,若是他死了,那看守的這幾個人,也就不必活了,所以,那些人倒也看得緊的很,飲食等也防得嚴,就怕誰下了毒滅口的。”
我點點頭,道,“他倒很會辦事呢。”
我用手輕輕的揉着額頭,想想又問,“那個賤婢呢,這會子在哪裡?”
蔣秀將那件禮服小心收好在箱子裡,這才道,“那日被瑾貴妃帶走,關在暴室裡做苦役呢。”
我愣了愣,香爐裡的玉花香稍顯濃烈,薰得我的頭微微有些不適,我指着那香叫蔣秀撲了,道,“有這幾盆梅花在,以後這屋子裡就不要薰香了,反雜了味道。”
看着蔣秀將香爐送了出去,待她回來,我直起身子問道,“外面的雪還下嗎?”
“還在下,只是小了些,”蔣秀隨口答着。
我一拍手,起了身,道,“如此,咱們就出去一趟罷。”
“什麼,”蔣秀唬了一跳,“娘娘要去哪裡,外面正下着雪呢?”
我也不說話,徑自向外走去,蔣秀無法,慌忙吩咐人去傳轎,又喚進小青來,幫我換了雪天裡穿的鹿皮小靴,用厚厚的雪貂皮大氅裹了,這才扶我出了門。
大雪連着下了好些日子,處處玉樹瓊枝,美麗非凡,然而我久不出門,直覺得那雪白得實在刺眼,不由微微的眯了眼,小青扶我在轎裡坐好,放下轎簾時,我淡淡道,“去寧瑞宮。”
她們這才知道我是要去見皇后,全都愣了愣,小青撅了嘴道,“這大雪天的,怎麼小姐你卻要去見她麼?”
我清淺的一笑,“這個時候去見她,再好不過了,”說完,我不再理她,自己放下了轎簾,喝道,“起轎。”
寧瑞宮的路想是無人打掃的緣故,積雪深厚,尤其難走,我掀開轎窗上的簾子,看着宮人腳踩下的深深足印,想着我宮裡被每日殷勤打掃的光亮的場院,心裡縱然恨着皇后,倒也免不了爲她今日的淒涼落魄而感嘆!
我命人不許通報,只扶了蔣秀和小青,慢慢的進去。自從瑾貴妃掌了中宮令後,以人多嘈雜,防礙皇后靜養爲名,將寧瑞宮裡服侍的宮人撤去十之七八,到如今,宮女太監加起來,也不過五六個的。
皇后的寢殿設在寧瑞宮的後偏殿裡,繞過正殿,有一條一車寬漢白玉鋪成的甬道,直直過去,只是如今殘枝堆積,積雪亦已經堆到了門口,風一吹,上面的浮雪撲簌簌的直往門上撲。
我們沿着宮人踩出的道過去,纔到門口,就聽裡面有嘶啞尖銳的聲音高聲叫着,“我是被人陷害的,我着了別人的套兒了,我冤枉……皇上……我要見皇上……”
隨着聲音,只聽得“啪”一聲,有什麼東西被砸到地上,慧哥兒的聲音已經急得變了調,“小姐,你別這樣,小姐,你冷靜些……”
“什麼小姐,我是皇后,我是先帝欽點御定的皇后,沒有人可以把我怎麼樣,就連太后也不敢要皇上廢我,我是皇后……”皇后聲嘶力竭的喊着,狀若瘋狂。
門外站着兩個宮女,直嚇得簌簌直抖,見了我,忙躬身見禮,纔要開口,被我擺手止住,小青過去掀開簾子,我緩步進去,只見皇后正髮鬢凌亂,衣衫不整的坐着,地上散亂一片,一個官窯白瓷青花瓶碎了一地,她的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狼狽不堪,屋子裡一片狼藉。
她猛擡頭見我,不由一驚,隨即平靜,雖然儀容受損,但神色裡已在瞬間裡恢復了往日的尊貴雍容,她緩緩的直起腰,冷冷道,“你來做什麼?”
慧哥兒一眼看見我,一下子撲到我的跟前跪下,哭求道,“嫺主子,我家娘娘是被人算計利用了的,她不是有心要那樣對您,您別恨我家娘娘,要是找人給小皇子償命,就取了慧哥兒的命去吧,求你了,嫺主兒……”
原來她們還不知道我已經進了位,想到永巷裡她對我的情分,我心裡大是不忍,雙手去扶,她卻死命的往地下墜着,不肯起來。
我身子正弱,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拉扯,不由的氣喘噓噓起來,皇后卻對慧哥兒厲聲喝道,“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慧哥兒不聽她的,將頭在地上咚咚的直磕出血來,我心裡憐惜,這邊蔣秀趕緊過來抱住她,叫道,“姑娘快起來,有話好好說。”
和着小青,好容易將她扶了起來,額頭上已是殷紅一片,我拿了手裡的帕子敷在上面,道,“姑娘於我有恩,實在是不必如此。”
皇后的臉上一片冷凝,如鍾般坐着不動,我緩步走到她的面前,她目光平視,凝然不語,我輕輕的嘆了口氣,輕聲道,“進宮這麼久,在我心裡,一直都覺得你是位最賢良大度的人,心裡對你一直都是欽敬有加,然而我萬想不到,害死我皇兒的人,竟然偏偏會是你!”
皇后霍然擡頭,尖聲叫道,“不,不是本宮,本宮是被人利用了的,本宮知道是誰,本宮知道……”
我心裡突的一跳,忙穩了穩心神,恨聲道,“皇后向來都是聰慧過人,誰能利用得了皇后呢?”
“哈哈,聰慧過人?本宮是被人當了棋子了,本宮真是糊塗,”她忽的頓住,向我道,“可笑你也是個蠢人,竟然就看不出來別人的圈套,白拿着算計自己的人當恩人!”
她這話已經很是明白的指向瑾貴妃,我淡淡的一嘆,“是不是別人設局,到底我的皇兒也是因你而死,”我微微俯首,湊到她的眼前,聲音冷冽,如萬年的寒冰,“你敢說,你就沒有一點私心嗎?”
她的臉上有一絲慌亂,卻仍然強撐着道,“本宮爲皇家顏面打算,有什麼錯,若不是有那封信,本宮也不會就信了那兩個奴才的話,你若真的恨,就恨祥琳公主好了,這信,是她交到本宮手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