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蓮一指那跟隨過來的小宮女道,“我心裡疑惑,就命她出去打探。這丫頭向來伶俐,竟然就給她找到機會混進了清音軒裡,趙主子正急得落淚,一見了她,也顧不上能不能信,就寫了信命她帶給我,我這才知道,你竟然被人誣陷,早已關到了這裡,而且,已經生下了小皇子。”
說到這兒,她一聲苦笑,“可是我位分低微,榮壽宮外皇后又派了人把守着,我哪裡能見得到太后,想來想去,唯有先來見見你再說。”
“紫芫知道我已經生下了孩子?”我生子的消息皇后必定是要封鎖得極嚴密,紫芫雖能猜到我遇險,卻怎麼也知道我已經生產了?
“是皇后身邊的慧姑娘悄悄兒給的她的信,”陳清蓮道。
“慧哥兒?”蔣秀和小青齊聲驚訝。
陳清蓮點頭,“倒不明白這慧哥兒打的什麼主意了?”
事到如今,我終於明白了外面的形勢。卻唯有閉了眼苦笑,最後的希望亦沒了,如此,便是陳清蓮來見了我亦是無用呵,
陳清蓮環看四周,恨聲道,“她們也真是大膽,就不怕皇上回來將她們治罪麼?”
“小主錯了,她們既然敢這麼做了,就是早已想好皇上面前怎麼搪塞了,”蔣秀苦苦一笑,當下將發生的事細細的說過她聽。想來紫芫因着倉促,又因爲她自己原本知道的就不多,所以,給陳清蓮的信裡說得亦是模糊,此時聽得蔣秀說了,陳清蓮越聽越驚,聽到最後,臉色都變了。
“無法無天,可惡,”蔣秀才說完,陳清蓮就咬牙恨道。
我的淚又落了下來,“我死並不算什麼,只是這個孩子……這可憐的孩子……”
她盯着孩子酣睡的小臉,似在想着什麼,突的,她猛然擡頭看我,一字一句道,“姐姐,你可信我?”
她第一次叫我姐姐,我心內忽的一跳,透過淚眼看過去,只見她兩眼發亮,臉上有着深思熟慮後的成熟和堅毅。我剎時被她臉上的表情所震撼,兩手伸出,穩穩的握住她的手,鄭重的點頭,“妹妹請說,我信!”
她輕輕撫摸孩子的小臉,語氣淡而堅定,“妹妹無用,無法救得姐姐的周全,只是這孩子,妹妹得搏上一搏。”
“搏上一搏?”小青和蔣秀也愣了,全都定神緊緊的看着她,不明所以。
“是的,搏上一搏!”說到這裡,她揚臉向我,“今天我來,並沒有人知道,姐姐可把小皇子交給我帶走,我住的地方本就偏僻,我又向來不同人往來,只要我隱藏得好,定不會有人知道,”她清了清喉嚨,“再過個把月,皇上就該還朝了,到那時,有皇上爲小皇子做主,就再不怕有人會加害小皇子了。”
她這番話讓我們驚喜莫名,我緊緊的握住她的手,感激不已,然而看看她,想到紫芫,我又擔心起來,“好是好,可一旦泄露出去,只怕會連累了妹妹。”
陳清蓮聽我這樣說,不覺笑得燦爛如花,“呵呵,當初若不是姐姐,我哪裡還能活到今天,我那晚就已說過,我這條命自那天起,就是姐姐的了。”
“那日我也只是……,”我萬沒想到,她表面上偏執極端,骨子裡卻是如此的一個重情重性!
她見我還要再說什麼,擡手打斷了我,道,“姐姐什麼都別說了,難道姐姐要眼看着小皇子死嗎?”
她這句話,讓我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當下再不遲疑,“如此,就拜託了!”
小青和蔣秀將孩子從我手裡接過去,給他穿上陳清蓮帶來的小衣服,又用那小被子包好,蔣秀神情凝重,“主子,給小皇子起個名字吧。”
孩子的臉紅撲撲的,睡得正香,這樣一番折騰,都沒有影響到他,我抱着他的手,微微的顫抖,半晌才道,“就叫睿兒吧,希望他長大後,向他的父皇一樣,是個英明睿智的人。”
話一說完,我心裡突的一跳,原來在我的心裡,對英宏的評價竟是如此的高麼?
“睿兒,英睿,真是好名字,”陳清蓮,蔣秀,小青全都稱讚。我托起睿兒,雙手交到陳清蓮的手裡,掀開毛毯起了身,走到陳清蓮面前,我一言不發,躬身斂衽而拜。
陳清蓮慌忙側身避開,道,“姐姐,你這是做什麼?”
我凝神看着她,只覺得千言萬語,都不能表達我此時內心之萬一,到底,只一字一句說道,“拜託了!”
陳清蓮同樣神色鄭重,咬緊了脣再不說什麼,只向我用力的點了點頭。
那小宮女過去給陳清蓮戴好風帽,幫她將睿兒緊緊裹進披風內,陳清蓮又深深的向我看了最後一眼,轉身,而去。
我凝神聽着她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萬簌寂靜的寒冷夜裡,我的身子如一塑雕像般,久久,久久凝立。
許久,小青輕託我的手肘,道,“小姐,小皇子已經安全了,天寒,你也歇歇吧。”
“睿兒,睿兒,”我的身子陡的一軟,整個人如被抽去了筋骨的蛇般,綿軟倒地。
恍惚中,聽見小青吃驚的喊叫,有蔣秀在耳邊細聲的呼喚,我使勁的想要睜開眼睛,可眼皮緊緊粘合,到底,帶着我墜入無底黑暗的深淵。
彷彿過了很久,耳邊一陣喧囂紛雜,彷彿置身於一個喧嚷的鬧市中,令人不得清淨,我厭煩的搖頭,狠命想要甩脫這些惱人的雜音。
有強而有力的手毫不客氣的抓住我,我尚未睜開眼,就被狠命一拉,我“啊”的一聲,整個人重重的被甩在了地上。
我惶然擡頭,這一看之下,頓時被驚得魂飛魄散,屋內明燈大亮,幾位五大三粗的刑慎太監宮女,正擁着皇后,虎視眈眈在看着我。而我的身邊正跪着的,赫然竟是――陳清蓮!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猛伸手抓住陳清蓮的胳臂,聲音裡已經帶了哭音,連聲問道,“這怎麼回事,我的孩子呢?睿兒呢?”
陳清蓮早已經淚流滿面,她哽着聲音道,“姐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實在想不到,她們竟然暗裡在永巷口派人監視,我才一出去,就,就被她們給……”
“睿兒,呵呵,可真是個好名字啊!”皇后笑得一如既往的溫婉從容,她向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邊上的人點點頭,向身後的人手裡接過一個小小嬰孩,交到皇后的手裡,正是我的睿兒。
皇后含笑看着懷裡的孩子,戴着鑲玉的護甲套輕輕劃過睿兒粉嫩的臉頰,道,“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啊,五冠端正,天庭飽滿,若是能夠長大的話,怕也是個能迷死人的英俊男子呢。”
說到這兒,她手上忽然一用力,尖利的護甲尖一下子划進睿兒的臉,她尖聲笑道,“只可惜,卻是個孽種!”
睿兒猛然間從睡夢中痛醒,“哇”大聲哭了起來,我“啊”的一聲尖叫,猛撲過去欲搶孩子,陳清蓮,蔣秀小青等也全都急了,也跟着撲過去。皇后臉色一凝,邊上立馬過來幾個人,將我們連踢帶打,踹翻到一邊。
我心痛如絞,哭着求道,“皇后娘娘請細看孩子面貌,他跟皇上長得可是一模一樣呵,他真的是皇上的骨肉,嬪妾真的是冤枉的啊。”
皇后面色一沉,冷冷笑道,“一模一樣,哼,你當本宮是個瞎子麼?”她對着身邊的人道,“你們過來看看,這個孽種可是像這賤人說的那般,跟皇上長得一模一樣麼?”
邊上的人作仔細察看狀,連連搖頭,全道,“不像。”
一個身粗體壯的老嬤嬤對皇后笑道,“這孩子要說呢,倒也算是長得俊。可要說像咱們皇上,那可真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了,皇后娘娘別理這起子不知廉恥的人滿口胡賴的話,不過是爲了給自己脫罪罷了。”
皇后點頭,笑道,“恩,胡嬤嬤說的有理,”她冷笑看着我,“沈凝霜,到了今時今日,你還不死心麼?”
我的眼睛死死盯住她懷裡已哭到聲嘶力竭的睿兒,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我死命搖頭,伸出雙手啞着聲拼命的求,“不是的,不是的,皇后娘娘,求你,我求你……”
小青跪爬到皇后跟前,昂臉道,“皇后娘娘,跟您說真話吧,那個小禮子說我家小姐被禁足時,他帶了表少爺進宮,而實際上,那幾天我家小姐她不在宮內啊。”
“什麼,”皇后的臉色一變,厲聲喝道。
“真的,是真的,”蔣秀也哭着求道,“是皇上憐惜我家主子思母心切,所以,纔會在要去靈霄山的前晚,故意先將主子禁足,然後將主子裝扮成一個小太監的模樣,暗裡帶出了宮啊。主子不在宮內,何來跟人私通一說,那小禮子真的是在污衊我家主子啊!”
小青連連但頭,“對,只要皇上回來,一切就真相大明瞭,請皇后娘娘明鑑。”
皇后聽到這裡,已經不知不覺的站起身子,邊上的人也驚得倒吸了口冷氣,我心裡涌起一線希望,向前膝行幾步,磕頭道,“皇后娘娘,她們說的全是真的,待皇上回來,娘娘一問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