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沒有動靜,沒有一個人提出來立後的事情。
然而。看到奏章的時候,高煒眼前一亮,只有一人說:立後之事不宜再拖,皇后之位一直虛待,對於後宮絕非幸事。奏章上更是將弘德夫人大肆宣揚一番,說到激昂之處,還將已逝的皇子搬出來。
高煒何嘗不是爲了彌補,纔會急切地想立弘德夫人爲皇后。他合上奏章,看了看寫奏章的人。
“馮史宗?”高煒思索着念着這個人的名字,似乎有些眼熟。
“韓欒。”
“奴才在。”韓欒畢恭畢敬地上前。
“將康大人帶來,朕要見他。”高煒說道。
“遵旨。”韓欒退了出去,立刻去御史臺。
康賢是朝廷丞相,也是高煒的得力助手,這個時候將他叫來必定是有事要說。
康賢走了進來,向皇上請安。高煒立刻將奏章丟在他腳邊,說道:“這是什麼意思?”
康賢謹慎地將奏章拿起來,翻開一看,有些驚愕,不過再看到寫奏章的人之時,他有些明瞭皇上的異常了。
“這個人朕差點忘了,他算起來還是太后的親戚。也是朕的親戚。”高煒冷冷說道:“平時裡也做不出什麼大事,哼,現在倒好,整個朝廷裡的人都不敢說出來的話,他盡然敢冒着危險提出來。康賢,你認爲呢?”
康賢思慮着說:“以微臣之見,馮大人也不過是說出了心裡之話。”
“哼,康賢,難道你這都看不出來?”高煒凝然說道:“他分明是受人指使。”
康賢瞅了一眼高煒,爾後垂首說道:“皇上,無論是真心還是受人指使,只要是隨了皇上的意,皇上乾脆做個人情,裝作不知道,豈不是皆大歡喜?”
高煒慍怒地啐道:“朕就不明白了,太后究竟想玩什麼花樣?一邊反對朕立弘德夫人爲皇后,另一邊又叫人上書立後。”
康賢想了想,這是胡太后指使的?不像,這並不像胡太后的作風。他是朝中的老臣了,曾經也做過胡太后的幫手,對於這個老女人的手段,他甘拜下風可也避而遠之。
康賢雖然懷疑,卻並沒有說出來,這個時候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高煒閉着眼深呼吸,過後又道:“立後的事宜,你來安排,朕不想虧待了弘德夫人。”
“臣領旨。”康賢說道。
“下去吧。”
“是。”康賢沒有做過多的言論。實際上這都是成了定局的事,多說只會多錯。當他步入御史臺會議廳的時候,張孝卿也準備出去面聖。康賢叫住了他:“張大人。”
張孝卿悶哼一聲,側身看着康賢不語。
“張大人是去見皇上吧?”康賢明知故問地說:“那就不用去了,皇上剛纔已經將立後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
這一說,裡面的大臣們又開始窸窸窣窣地討論。
“哼,老臣不會讓皇上這麼做的。”張孝卿憤慨地說。
“張大人。”康賢搖着頭說道:“這是皇上的家事,你又何必執着?其實太后都已經鬆了口了,再說了,皇上要立誰最後一定還是皇上贏,你這樣飛蛾撲燈,何必呢?”
“康大人,一個皇后的好壞也關係到朝廷。”
“算了吧。”康賢說道:“皇上一意孤行,不會聽你說的。弘德夫人失去了一個皇子,這個皇后也算是她應得的。”
“康大人,你怎能這麼說?”張孝卿執拗地說道。
康賢頓了頓,乾脆湊近張孝卿耳邊說道:“這一局註定是皇上贏,別忘了太后可是皇上的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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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下了喪服,換來的是皇上冊封的大好日子。鳳袍后冠,耀眼生輝;金玉翡翠,琳琅滿目;滿朝文武。以禮相待。這一切的一切,是她夢寐以求的,可是,爲何高興不起來?
皇后走了兩步,摸着桌上放着的鳳冠,環視着昭信殿裡的富麗堂皇,她的心揪得疼。這些榮耀都是自己孩兒的血淚換取的,她怎能不悲傷?
琉璃一直在側伺候着,看着昔日的弘德夫人如此喪氣,心裡也不是滋味。於是她想着還是讓御膳房準備些糕點,皇后已經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不能再這樣下去,如果身子垮了,以後該怎麼辦呢。
“誒,公公,你東西掉了。”琉璃身邊的小宮女邁着小碎步,緊跟着慌慌張張的公公。
琉璃眼厲,瞅見小宮女拾起的東西是男人的衣裳,於是她留着心眼,走過去問道:“這是什麼?你要拿去哪兒?”
小公公瞥了一眼琉璃,低着頭回答:“琉璃宮女,這些是弘太醫的衣裳,奴才正要拿出宮燒燬的,絕不是宮裡的東西。”
琉璃仔細的打量一番,問道:“既然要燒燬,何必出宮?”
“因爲弘太醫說了,這些衣裳是他生病的時候穿的,如果在宮裡燒燬恐怕會遺留髒東西,這才命奴才出宮的。”小公公趕忙解釋。
“生病?生了什麼病?很嚴重嗎?”琉璃不禁追問。
“奴才不知道嚴不嚴重。不過好像因爲照顧馮主子纔會感染的,跟馮主子一個病症,弘太醫吃了馮主子給的藥就好了。後來馮主子也好了。”小公公一五一十地陳述。
琉璃詫異地暗忖:奇怪了,不是說馮美人沒有人照顧嗎?所有的太醫都聚集在華林園,弘太醫是何時去了北園?爲何馮主子他們不說?等一下,弘太醫也患了天花,也能治癒,那就是說馮美人根本就知道如何醫治天花了。
琉璃暗啐一聲,然後轉頭就朝着昭信殿走去。皇后沒有搭理匆忙走進來的琉璃,只顧着站在窗邊發呆。
琉璃吩咐左右宮女全都退下去,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皇后側着身,說道:“琉璃,何事慌慌張張?”
“回皇后娘娘,琉璃有事稟報。”琉璃緊張地說。
看着琉璃異常的面色,皇后也提高了警惕。
琉璃吞了一口唾液,冷靜地說:“皇后娘娘,適才奴婢正要去御膳房爲您準備些糕點,卻發現一個小公公抱着弘太醫的衣裳準備出宮燒燬,其實這是件小事兒,奴婢也就隨口問他,爲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地出宮燒燬,豈知那公公道出,原來當日有一個人根本沒有在華林園爲皇子診治天花。”
“呃?”皇后扭頭驚訝地看着琉璃。
琉璃點了點頭。迴應了皇后的疑問,說道:“這個人就是弘太醫,本名叫納弘。”
“他去了哪兒?跟皇子的事情又有何關係?”皇后娘娘急着問。
“他之前沒有在華林園是因爲忙着在北園給另一個人醫治天花,而之後沒有出現是因爲他自己本身也感染了天花。”琉璃咬牙切齒地說:“其實馮美人根本就知道如何診治天花,她不但救了自己還救了弘太醫。”
皇后一怔,怒問:“她知道如何醫治?”
“奴婢在想,恐怕這都是馮美人玩的障眼法,就是爲了博取同情讓皇上原諒她,然後自己又能順利成章地搬回怡紅堂了。”琉璃猜想着說。
皇后暗自斟酌,揣測着琉璃所說之事,然後再結合之前的事情聯想。她不得不懷疑馮佑憐居心不良。無論是吃了她送來的藥還是沒有吃這種藥,她的孩兒必死無疑。
她的皇兒就像是馮佑憐掌中玩偶,生死仍由她主宰,想不到她如此蛇蠍心腸。皇后越想越不平,她本來就痛恨馮佑憐,想得自然偏激,將所有的錯都加重在馮佑憐身上。
“好一個馮佑憐。”皇后惡氣騰騰地低罵:“害死本宮的皇兒,好,很好!本宮不讓你血債血償豈不是妄爲人母!”
皇后的憤怒一觸即發,陰鬱了這麼久,她終於像一隻驚醒的獅子,只稍一個怒吼就能震得昭信殿山崩地裂。與其說她終於找到一個發泄點,還不如說是找到一個讓自己良心好過的支點,然而這一切的犧牲品正是她早就懷恨在心的女人,她自然更加理所當然地對付這個人。所以身爲皇后的她也不會浪費了這個頭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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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給太后請安,後宮嬪妃還必須給皇后請安。弘德夫人很快搬去了昭信殿,翌日,衆多妃子都紛紛前來祝賀。昭信殿頓時又開始熱鬧起來了,新任的皇后娘娘挑剔,對昭信殿大肆地改造,轉眼幾天,換裝後的宮殿簡直就是金碧輝煌,金光閃閃,耀得過來請安的嬪妃們都撇着嘴眼紅。
“皇后娘娘駕到——”
皇后娘娘隨通傳聲出現,但見她身披金黃鳳袍,頭戴御釵后冠,步履堅硬不屈,目光冷厲沉着。
“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所有嬪妃都鞠躬請安,這等氣勢決不遜色朝廷。
“衆嬪妃請上座。”皇后自己先坐下來。
“謝娘娘。”衆人應聲道。
馮佑憐準備坐下時,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座位,她尷尬地看着其他人都坐了下來,自己則只好站立在側。
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佞笑地注視着她,馮佑憐投以不解的眸光給皇后。
只聽皇后冷冷說道:“琉璃,還不快給馮美人賜坐?”
“是,皇后娘娘。”琉璃冷笑應聲。然後吩咐宮女將座椅擡上來,可是椅子明顯比其他人高出一截,馮佑憐不自在地坐下。又站起來,反反覆覆地弄得大傢俬下里鬨笑開來。
“是不是覺得不舒服?”皇后娘娘挑眉問道。
馮佑憐蹙眉說道:“回娘娘,這把椅子恐怕太高了。”
皇后娘娘一邊走下來一邊說道:“哦?太高了?本宮以爲很適合你啊,原來你也覺得太高了。”
馮佑憐平靜下來,察覺皇后有些異常地對着自己。
皇后走近幾步,瞪着她啐道:“本宮知道有些人自視清高,不自量力,以爲有點小手段就能在後宮胡作非爲。之前是沒有皇后統領後宮,可是現在不同,既然本宮成爲皇后,那麼鳳印自然由本宮掌管。”
皇后娘娘說話間,又掃視了所有嬪妃,兇惡地說道:“本宮要爲皇上好好地管理後宮,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宮中的規矩。否則,本宮一定不會手軟。”
“皇后娘娘英明。”衆多嬪妃異口同聲地附和。
皇后特意注視着馮佑憐,低啐:“你們最好給本宮機靈點,不過,馮美人是聰明人,知道本宮的意思。只可惜,有人聰明反被聰明誤,讓人家抓了把柄也渾然不知。”
“皇后…”馮佑憐本想追問,卻也被皇后娘娘打斷:“當然,本宮只是說個例子,沒有說就是你啊。”
馮佑憐隱忍着不滿,好不容易讓自己緩過起來,瞎子也看得出這番話就是說給自己聽的!整個宴會,馮佑憐都如坐鍼氈,被其他嬪妃當做怪物相看,說是皇后給自己的下馬威,可是她聽得出皇后根本就是話中有話,什麼把柄?哼,自己行得正坐得穩,還怕她不成?既然現在是皇后,與之前的夫人身份也沒什麼兩樣,只要小心應付應該就可以了。
馮佑憐啊馮佑憐,你忘了董婕妤的叮囑,在後宮切勿輕敵,更何況對方還是後宮掌權之人的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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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稟太后,皇后娘娘求見。”小琪膽怯地通傳,還沒等胡太后應聲,皇后便帶着一羣宮女浩浩蕩蕩地前來,他們手中捧着一些綾羅綢緞,金飾玉器,看樣子琳琅滿目,美不勝收。然而胡太后直接過濾了這些虛華的飾物,盯着趾高氣揚的皇后,先不吭聲。
皇后微微欠身,高傲地笑道:“拜見太后。”
胡太后冷峻地應道:“皇后真是有心了。”
皇后嗤笑一聲,然後一仰頭,身後的宮女紛紛將手中的飾物舉起來。
“皇上隨便賞賜了些東西,本宮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太后您。”皇后不懷好意地笑道:“要知道,如果不是太后同意,恐怕本宮還坐不上皇后的位置哦。”
胡太后別過臉,不想看她。
皇后不知趣地走上前,又道:“太后現在可清閒了,不用再在後宮勞累奔波。不過太后放心,本宮一定不會辜負了太后您的好意和期待的。”
“你知道就好。”胡太后冷冷地開口。
小琪命令千秋殿的宮女接過這些飾物,誰知一個宮女不小心將金飾掉了下來,這才發現原來金飾全都是切斷了的,於是小琪趕忙拿起綢緞看了看,沒想到綢緞全都是被人剪斷了的。小琪慌張地看着胡太后。
胡太后用餘光瞪着得意洋洋的皇后,剛想說話時,卻被皇后插道:“胡太后整日裡都是誦經唸佛,這些塵世間的東西實在是不適合太后。本宮雖然很想替皇上盡孝道,可是又怎能陷太后於不義?唉,真是難爲本宮咯。”
“可是…”小琪委屈地反駁。
“閉嘴。”胡太后叱喝道:“全都給哀家拿下去。”
“太后。”小琪不滿地叫道。
“拿下去。”胡太后咬牙切齒地說道:“皇后真是想得周到,哀家很滿意。”
“哈哈哈。”皇后娘娘掩嘴媚笑道:“多謝太后誇獎。只要以後大家和睦相處,本宮都會好好地伺候太后,不過,如果有誰挑撥離間,興風作浪,嘖嘖嘖,這可是宮中大忌啊。本宮既然是鳳印的掌權者,就一定會秉公辦理。”
胡太后閉上眼,淡漠地說道:“有勞皇后了。哀家也討厭無風起浪的人,雖然哀家一心只爲求佛,但是也絕不會允許有些人恃寵而驕,仗勢欺人。”
皇后滿不在乎地說道:“這一點就不用太后操心了,本宮自會管束。太后要做的,就是安安分分地住在千秋殿,不管是誦經唸佛還是養花養草,那都是您老人家的事兒,本宮沒事的時候也會過來看看,沒有時間的話,也會派人過來問候。噓寒問暖自然是少不了的。”
噓寒問暖,哼,我呸,不就是想控制哀家的行蹤。好一個女人,盡然想在後宮裡隻手遮天,看來這一次真的是心軟壞事,這個女人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她不能衝動,要冷靜。憑藉自己的經驗,這樣的女人一定不會得意多久。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想出對策應付,否則自己長期處於被動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
後宮已然沒有了自己可信賴的人,失去權力等於是失去了所有,那些嬪妃們倒戈相向,與自己立馬劃清界限。必須冷靜下來認識時局,當下最重要的就是借風起浪,這樣纔有可能東山再起。該如何借?怎麼借?找誰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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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之際,齊國上下掃除皇子逝世的陰霾,立刻換上舉國歡慶的立後大事。皇上高煒爲了博得美人心,下令全國大赦,並且與皇后娘娘在鄴城遊行,使得皇后終於眉開眼笑。
陸郡君是皇后的乾孃,因此封爲“太姬”,從此搬去嘉德殿,享受胡太后一般的待遇。
昭告天下之時,百姓們都聚集在皇榜周圍,還有一人戴着面紗也慢慢地靠過來,她認認真真地看完皇榜上的內容,眼瞼漸漸下垂,若有所思地嘟囔:“她終於做到了。娘娘,她終於做到了。”女人吸着鼻尖,又自語道:“我不能坐視不理,我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對不起!憐兒,你一定要好好地等着我救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