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
餘音未消失。高煒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了怡紅堂,頓時怡紅堂裡的宮女奴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大家紛紛跪滿一地,口中大喊:“叩見皇上。”
高煒冷掃一眼身前的奴才們,怒喝問道:“你們的主子呢?”
冬梅硬着頭皮,戰戰兢兢地回道:“回…皇上…馮主子…她…她不在怡紅堂…”
高煒悶哼一聲,諷刺道:“不在怡紅堂?好一個不在怡紅堂,這個時候怎麼會不在怡紅堂?你們是不是嫌自己的腦袋長得太好了。”
冬梅嚇得噤聲,不敢吭聲,趴在地上一個勁兒地哆嗦。
韓欒從旁煽風說道:“皇上,這馮主子一聲不吭地搬去北園,這實在是壞了宮裡的規矩啊。”
高煒咬牙啐道:“她這是想幹什麼,這種天氣還搬去北園,她簡直胡鬧。”
“皇上,馮主子根本是沒有把宮中規矩放在眼裡,更加沒有將皇上放在心中。”韓欒繼續點火着說:“之前小事本來就應該是馮主子前來給皇上道歉賠罪,請求聖上原諒,這樣倒好,馮主子乾脆搬進北園,無視皇上的心思。”
“哼,既然她想搬去北園住。那就讓她住個夠。你們這些奴才一個都不許去北園伺候她。”高煒怒氣騰騰地拂袖而去。
是啊,她根本是無視自己的威嚴,這不是挑戰一個王者的脾氣嗎?朕不過是警告她一下而已,她倒好,跟朕耍性子,招呼都不打拍拍屁股就搬去北園。
高煒越想越氣,可是無論怎麼生氣,心裡還是很擔心此時此刻的馮佑憐究竟有沒有凍着,有沒有吃好睡好,想着想着,自己的步伐不知不覺朝着陌生的小道走去。
韓欒本來是得意洋洋地跟隨高煒,可是越來越覺得不對勁,眼睜睜看着皇上朝着北園的方向走去,難道?莫非?
“臣妾見過皇上。”就在這時,胡昭儀突然出現在後花園,遠遠就看見高煒若有所思地走在另一頭,於是她趕忙奔過去,想再引起皇上的注意。
高煒瞥了一眼她,乾笑說道:“燕兒有何事?”
胡昭儀一愣,慌張說道:“燕兒無事出來走走,不知道皇上也是不是在閒暇時間欣賞雪景?”
其實她本來是要去千秋殿探望胡太后,可是她不敢跟皇上明說,怕給皇上產生不好的效果。
“雪景?”高煒恍恍惚惚地看了看雪地,顯得有些不耐煩,然後對着熱情洋溢的胡昭儀說道:“朕,還有奏章要看,你自己欣賞吧。不過要注意身體。”語畢,高煒還沒等胡昭儀申訴,就又轉身走向含章殿。
氣得胡昭儀只能眼巴巴地瞪着皇上的背影直跺腳。
胡昭儀沒有成功地引起皇上的再度傾心,自然只能灰溜溜地前往千秋殿。胡太后吩咐小琪準備了充足的火爐,見胡昭儀嘟着嘴,氣沖沖地走進來,便笑着說道:“怎麼?來看哀家還不樂意了?”
胡昭儀抿了抿嘴,挨着胡太后坐下,說道:“侄女當然不是爲了這事兒生氣啊。”
“那就是皇上惹得你吃味咯。”胡太后滿不在乎地取笑。
胡昭儀拉着胡太后,皺着眉說:“皇上啊,不知道怎麼了,陰晴不定地,一會兒對臣妾體貼入微一會兒對臣妾不理不睬。”
胡太后笑着搖頭,說:“你這個樣子真是像極了哀家那會兒對先帝爺那樣。哀家會爲了先帝一個笑容,一句話,愁得那是幾天都不能釋懷。”
“嗯。”胡昭儀點了點頭。
“可是愁能怎樣?”胡太后又道:“愁不但不能挽回什麼,還會傷了自己的身,傷了自己的身等於就是給別人機會趁虛而入。”
“可是臣妾已經很乖了,跟着太后學佛,也不會找別的嬪妃麻煩。”胡昭儀狡辯着說。
胡太后嚴肅地瞪着眼,指着胡昭儀的胸口。說道:“那這裡呢?是不是真的學會了不少?是不是真的懂得做人的道理?”
胡昭儀不屑地撇了撇嘴,扭着頭不說話。
胡太后感嘆道:“你說哀家要是有馮佑憐這麼個侄女,哼,皇后之位豈會是弘德夫人那女人敢相爭的?”
胡昭儀掩嘴笑道:“太后,這一次您就錯了,那馮佑憐真是蠢得不得了。”
“哦?”胡太后挑眉反問:“人家又怎麼蠢了?”
“這可不是臣妾一人說的,現在宮裡人都笑話她呢。太后您不知道沒關係,臣妾告訴你,她啊自己沒事兒搬去北園住了。”胡昭儀輕蔑地笑道:“你說她蠢不蠢?真是天下大笑話,哪有妃子自己搬去冷宮的呢?這個馮佑憐真是個怪人,不過也許是她的下人心思還沒有徹底地戒掉,覺得跟下人住在一起好玩兒呢,呵呵。”
胡昭儀嘲笑的聲音並沒有拉回胡太后的深思。
搬去北園?胡太后暗忖:她在做什麼?記得當時她離開千秋殿的時候,面色蒼白,神色木然,似乎有心事卻不能言表。她不是輕言認輸的人,她骨子裡的那股韌勁,就像當初的自己,可是她究竟葫蘆裡賣着什麼藥?
讀不懂的人,正如當今皇帝,就算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胡太后也讀不懂了。這一場困局究竟該如何破解,似乎就在他們一個念頭之間,取決於皇帝一人。
對,她是在跟皇帝鬥。
“太后?太后?”胡昭儀輕聲呼喚。
胡太后尷尬地咳嗽幾聲,而後說道:“除了這件事你覺得好笑之外,還有什麼事兒?”
“還有?”胡昭儀仔細地想了想,說道:“還有恐怕就是皇上對董婕妤的這件事上有些奇怪了。之前臣妾聽說大臣們雖然不敢上書,可是私下裡傳說董婕妤這一場必死無疑。奇怪的是。皇上一直沒有下詔書。”
胡太后認同地點頭,附和說道:“對,她這是以退爲進。”
“什麼以退爲進?誰啊?”胡昭儀不解地問。
胡太后恍然說道:“沒什麼,哀家自言自語,不用管。你繼續說。”
“哦。”胡昭儀說道:“皇上既沒有下詔書懲戒董婕妤,也沒有批准任何人可以探望,所以至今也沒有人知道董婕妤的情況。”
“呵呵呵…”胡太后滿意地笑了笑,胡昭儀甚是疑惑地追問:“太后,您怎麼了?怎麼怪怪地?”
“恩,你覺得哀家怪?”胡太后有些答非所問地說:“不但哀家怪,還有一個人更怪,哀家真是越來越有興趣了,看來,後宮藏龍臥虎,這個人不能小覷。”
“太后您說誰呢?”胡昭儀蹙起柳眉,說道:“是弘德夫人嗎?臣妾可謹遵教誨,再也沒有小覷她了。”
胡太后嫌惡地瞅了瞅身邊的胡昭儀,無奈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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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王府開始絡繹不絕地來往一些朝廷大臣,冬至時期,他在王府設宴熱情地款待了鄴城官員與富豪地霸。所謂千金散盡,只爲狐朋狗友,關鍵時刻靠不住,可是在太平時期。這些蠢蠢欲動的因子正在這些人身上蔓延。他們的洞察力不能掉以輕心,往往就是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人,最後的爆發力令人望而生畏。
“王爺,馮大人來了,在偏廳等候。”管家走進來,打斷南陽王高琸繪畫。
“嗯。”高琸點了點頭,跟着管家走出去。過後,似乎想起什麼,轉身又從書房的暗格裡拿出一個精緻的小錦盒。
偏廳中,馮史宗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警覺地環視四周。以他老練的眼光卻發現這個南陽王清貧得有些可疑。他見過不少王爺的府邸,雖然不夠南陽王氣派,可是裡面都是些搜刮來的珍奇異寶,就像自己上次也奉獻了不少好貨,可是在南陽王府絲毫看不到這些奢侈品的痕跡。
“馮大人。”高琸在門口佇立了半晌,然後笑着走出去對着馮史宗大笑着打招呼。好似兩人已經十分熟絡。
“王爺。”馮史宗迎上去,拱手說道:“下官拜見王爺。”
“誒。”高琸笑着扶起他,說道:“什麼拜見不拜見的,你來南陽王府那是給本王爺的面子,不用拘泥於這些小節上。”
馮史宗笑了笑,爾後站在高琸身邊。
“坐,坐。” 高琸對着管家吩咐:“你們準備點酒菜,今天本王爺要跟馮大人好好品酒談笑。”
“王爺…”
“馮大人不必推脫,上次皇上賞賜不少好酒,那都是貢酒啊,本王爺放在酒窖一直沒捨得拿出來,今天既然馮大人來了,當然要以好酒好菜來招待,這才符合馮大人的身份嘛。” 高琸興沖沖地說道。
馮史宗也不好再拒絕,只是更加疑惑不解高琸的行爲。敢問平日裡與南陽王不甚往來,怎麼這會兒與自己稱兄道弟起立了。
高琸看出馮史宗的心思,於是說道:“馮大人,本王也不是隨便什麼大臣都如此款待,當然首當其衝就是知己之人啊。爲何這麼說,因爲自從上次與大人一同監斬,本王就覺出馮大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馮史宗忍住笑意,謙虛地說:“王爺過獎了。”
“不過,在朝廷中,人才濟濟,像大人這樣的人物也不是缺少的。” 高琸欲擒故縱地說道。
馮史宗微微一嘆,搖了搖頭。
“只要是機會,難道還不抓住?” 高琸話鋒一轉,陰笑說道:“聽說,馮大人還算是半個皇親國戚?”
“在下不才,內人的孃家跟太后那兒有點…”馮史宗說得有些心虛,知道這個時候胡太后那邊有點懸。
高琸不屑地笑道:“馮大人是馮大人,太后是太后。想必這時局。朝廷裡都知道了。皇上慢慢掌握實權,至於太后,我們都知道,那是婦道人家,始終還是要交出來的。”
“王爺說得是。”馮史宗趕緊附和:“下官也是明白,其實這麼多年來,已經跟太后那邊沒什麼交情了。否則我也不會總是在一個職位上停滯不前啊。”
“呵呵。”高琸滿意地笑道:“這些本王明白。可是有件事情不知道馮大人明不明白。”
“王爺請說。”馮史宗好奇地問道。
高琸但笑不語,站起來說道:“說了這麼久,難道大人不覺得餓嗎?來,王府管家也準備了不少好酒,請大人跟本王來。”
馮史宗被高琸這麼吊着心,想了想還是跟着走進另一廂房,廂房裡已經有一滿桌的酒菜。管家看見兩人走進來,便立刻倒好酒,然後吩咐下人們全都退下。
然而高琸坐的地方,就放着適才他在書房中拿出來的精緻錦盒。馮史宗眼前一亮,自然看出這不是一般寶物的錦盒。
“坐。”高琸悠閒地說道:“請。”
馮史宗心慌意亂起來,明知道南陽王有事要說,卻不敢問,內心揣測,他又不是那料,根本想不到什麼。
高琸玩的就是心理戰術,知道馮史宗最後一道防線也即將崩潰,於是才說道:“其實,今日邀請馮大人前來,就是想問馮大人一句話。”
“王爺,有什麼事您儘管說。”馮史宗心急地說。
高琸越是表現得無所謂,馮史宗的心就越燥亂。
“馮大人應該多多少少都知道這弘德夫人可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妃子,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選。” 高琸終於說道點子上了。
馮史宗愣住了,乾笑地說:“下官應該沒有得罪夫人吧?”
“哈哈哈。”高琸壞笑地說道:“夫人可是對本王說,恩,這個馮大人不錯,兢兢業業也不留名聲,雖然與太后有些交情,也不會恃寵而驕。是個人才!”
馮史宗恍然笑道:“夫人真這麼說?”
“當然。”高琸將錦盒推過去,說道:“這是夫人賞給你的。”
馮史宗想伸手打開,但是礙於高琸的面,又不敢如此妄爲,於是低着頭說道:“真是多虧王爺在夫人面前說些好話,這東西應該是王爺拿纔對。”
高琸意味深長地笑道:“誒,這是夫人賞給你的,是夫人對大人的一點心意。你放心吧,夫人宅心仁厚,懂得知人善用。這賞賜的東西不過是見面禮了。”
馮史宗心裡一咯噔,弘德夫人知人善用?這後宮嬪妃與朝中大臣可不能往來頻繁啊,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馮大人,夫人那裡自然有我打點,你暫且好好回去想想。” 高琸頓時嚴謹地說:“要不要投靠夫人,只在你一念之間。當然,前面是高牆阻攔還是飛黃騰達,也在你一念之間。”
馮史宗接過沉甸甸的錦盒,一時間不知所措。
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了南陽王府,反正這一次就是赴了鴻門宴。馮史宗將錦盒放在書桌上,自己坐在椅子上發愣。
“咯吱——”馮夫人胡三娘(此人在第一卷第八章出現過)知道馮史宗從南陽王府回來後就將自己鎖在書房,於是好奇地走進去,一見書桌上精緻的錦盒,便忘了自己是進來找夫君的,反而直接奔過去想也沒想就拿起錦盒,打開一看。
“夫人…”馮史宗沒叫住。
錦盒開啓後,便有一道銀光,從盒內衝起,照得滿屋通亮。胡三娘吃驚地從盒內取出發亮的物體,這是一顆直徑足有幾寸的南海夜明珠,晶光四射,耀眼奪目。
“老爺,這個…”胡三娘嘴巴有些打結,歡喜地拿着夜明珠,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此刻的心情。
“原來是…”馮史宗也震驚不小,可是想了一下,又喝斥胡三娘將夜明珠放回錦盒中。顯然胡三娘是既不情願了,蹙着眉怒問:“老爺,這麼好的東西你哪兒來的?我聽管家說,你白天就出去赴宴了,是去哪兒啊?”
馮史宗壓着錦盒,瞬間屋內恢復了正常,他的心也稍稍緩和一些。聽到自己夫人問自己,他搖着頭嘆道:“哼,赴宴,我赴了鴻門宴。”
“鴻門宴?啊,老爺,誰要殺你?”胡三娘害怕地問。
馮史宗抿了抿嘴,說道:“這會兒我的腦袋就像是掛在城門口的旗幟,懸着的。”馮史宗瞪了一眼身邊的夫人,繼續說:“是南陽王邀約了我,這夜明珠啊,就是他給我的。”
“喝,他什麼時候跟你這麼熟了?這個夜明珠一看就知道是貢品,價值連城呢。”胡三娘緊張地說。
“這還不算什麼。”馮史宗又道:“南陽王不過是個說客。你可知道他是誰的說客?”
“誰?”
“弘德夫人。”馮史宗湊近一些,低沉地吐出幾個字。
“啊!”胡三娘掩嘴驚問:“她?哼,她…她…”
“我這不是知道她與太后是死對頭嘛。”馮史宗無奈地說道:“可是如今太后失勢,她得勢,權衡下來,我兩邊都不能得罪。”
“那倒是。”胡三娘點了點頭,擔憂地說:“可是我孃家那邊畢竟跟太后有些瓜葛,這真是奇怪了,弘德夫人那麼多大臣不找,爲何偏偏找上你?”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馮史宗擔憂地說。
胡三娘咬了咬嘴脣,堅定地說道:“我說老爺啊,哼,這個弘德夫人可不是簡單的角色,我們怎麼吃罪得起,不如這樣,錦盒呢,我們也暫且收下,至於以後的事情,我們夫妻就來個左不是右不是,左右都不得罪。”
“夫人此話怎講?”
胡三娘慧黠地笑道:“你呢,繼續跟南陽王私下裡交往;我呢,就跟太后那邊多多來往,我們夫妻一個扮黑臉一個呢就扮白臉。太后是我孃家人,我自然要護着她;你不能得罪南陽王和弘德夫人,自然也要依着他們。”
馮史宗想了想,覺得可行,於是放心地笑道:“還是夫人你聰明啊。”
胡三娘得意地挑着眉,說道:“那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