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傅涼旭醒來,病房裡瞬間變得擁擠起來,各式各樣的人都圍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
首先是景鈺,傅涼旭醒之後,他立馬就衝到了病房,看到傅涼旭真的好好地坐在病牀上,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接着是傅母,一聽到傅涼旭醒來的消息,就帶人趕來,想把兒子接回家裡去,被傅涼旭以自己想要繼續修養的藉口堵了回去。
臨走之前,傅母悽惶地開口了:“涼旭,你不跟我回去可以……但是涼沁已經這麼久沒有回來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把整個晉城都快翻過來了,但是到處都沒有她的蹤影……”
“你知道你妹妹去哪兒了麼?或者你直接讓她回來?她在外面這麼久,我真的擔心她的身體撐不住……你轉告她,讓她有什麼事情回來我們一起商量……”
她真的快要瘋了,兒子開始昏迷不醒,女兒又下落不明,自己跟老公找遍了整個晉城,都沒有發現傅涼沁在哪裡……
她料定這個女兒又一時貪玩,躲起來不想回家,可是這一次的時間也太久了……久到她幾乎以爲,女兒不會再回來了。
一聽到傅涼沁的名字,傅涼旭的神色就暗了下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己的命是妹妹做交換換來的,讓他覺得恥辱又痛心,也不知道那個一直被保護得好好的小丫頭……怎麼就突然有這樣的勇氣,走到自己的面前來保護自己?
景鈺之前已經從薛芷夏的口中知道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知道傅涼沁的事情,將永遠成爲傅涼旭心頭的一根刺。
他看傅涼旭神色不對,站出來對傅母說:“傅涼沁現在很安全,等傅涼旭的身體完全恢復之後,就把她帶回來,你就不要操心了,帶着你的人回去吧。”
傅母雖然萬般不甘心,但看兒子虛弱的模樣,也說不出其他話來,即使滿心不情願,也還是帶着人打道回府,短時間內不再管傅涼旭。
薛芷夏擔心地看着他,傅涼旭在牀上怔了許久,這纔開口問她:“涼沁呢?”
“……跟那個人走了。”薛芷夏只得如實告訴他,“那個人走了之後,就放火燒了工廠。”
她接着安慰傅涼旭,“但是我覺得,那個人好像不會傷害涼沁,等你的身體完全康復的時候,我們再去找她好麼?現在景鈺也一直在幫忙找……”
傅涼旭眼神幽深地看了她很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雖然那個人下手狠毒,但是從短短的時間之內就可以看出,他對涼沁的確是不同的……這個人,好像尤其在乎涼沁的一舉一動。自己現在這個樣子,連長期行走都很困難,也確實沒有辦法去找她。
“我已經安排了足夠的人手,就算把晉城全部翻過來,也會找到你妹妹的。”
景鈺也忍不住出聲,怕剛醒過來的傅涼旭情緒太過於激動,“現在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好好地把你自己的身體養好,知道麼?這樣對大家都好。”
傅涼旭不說話了,低下頭沉思了很久,又重新擡起頭來,眼裡的光芒變了,他看着薛芷夏已經平坦下去的腹部,急切地喊:“我們的孩子呢?孩子是不是已經……”
他不敢說出口,怕接下來的話對薛芷夏又是一場傷害。傅涼旭從內心深處開始厭惡自己了,想要保護的東西一個都保不住,只能無能爲力地當一個廢人。
不想薛芷夏卻突然笑了,那一笑像是春水上的波紋,看得人心生盪漾:“傻子,你孩子已經平安地到這個世界上了,在你還在昏迷的時候,他就已經了不起地堅持下來了。”
傅涼旭開始沒有反應過來,等到反覆咀嚼薛芷夏這句話之後,沒有人能夠形容這一刻他的心情……
那種對一個東西期待已久,對一個東西珍視已久,現在這個東西,卻被告知,已經完整送到自己手裡的——這種狂喜,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狡黠地笑了,看着薛芷夏:“怎麼,終於肯承認這是我的孩子了?”
傅涼旭原本以爲,薛芷夏會繼續否認,或是馬上轉開話題。但是這一次她沒有,眼睛直直地對上傅涼旭,語氣堅定:“對,這就是你的孩子。”
傅涼旭再次愣住,景鈺一看兩個人這個樣子,搖搖頭,說了一句“我還有事先去忙了”就從病房裡退了出去,留下一個完整的空間,只屬於這兩個人。
“你這是……你這是承認我了?”傅涼旭有點不敢相信,醒來的時候聽見她說的那句話,也只是以爲她是爲了早點讓自己醒來,並非是真心話。
但是想到她說“好”時,和現在的眼神,他好像有些明白了,嘗試着開口,“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真的要回到我身邊了?他想這麼說,卻害怕那個答案又像她以前一樣,還是躲避,還是逃離,還是把他放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也不準備接近。但是現在……薛芷夏,開始接受他的存在,並且主動地向自己靠近了?他這是在做夢麼?
薛芷夏的臉上飛起了兩團紅雲:“我不是已經說了麼,好。我同意了。”
我同意嫁給你了,我同意我們兩個永遠地在一起了。薛芷夏從來沒有這麼一次,真實地瞭解到自己內心的想法,真實地感覺到自己想要什麼。
傅涼旭這個人,是她不想放棄,也不會放棄的人。經歷了這麼多,她終於可以對這個人,說出自己一直想說的話。
“你再說一次!”傅涼旭想起身,但是自己的行爲還是太過於不便了,只能在病牀上強撐着自己不睡下去,對薛芷夏說:“你再說一次,我想聽你再說一次!”
“我說,我願意嫁給你。”薛芷夏堅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直到男人的眼睛漸漸發紅,對她招手,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你過來我這邊,我有話想對你說。”
這樣的傅涼旭她第一次看見,像是一隻需要人安慰的小狗,眼裡流露出讓人不忍心拒絕的神態來,薛芷夏心軟了,慢慢地走到他身邊,柔聲問:“你想說什麼……”
最後一個詢問的語氣,已經被傅涼旭含在脣齒之間,久久地不願意放開。
這個吻讓薛芷夏也愣住了,她一直期待着這個吻,傅涼旭真心實意地吻着她,不帶任何其他的情緒,只帶着那種灼熱的,不加掩飾,最爲直接和熾烈的情感。
這種情感讓人歡愉,讓人享受,讓人想牢牢地抓住一輩子,前人給這種情感加了一個極其纏綿的字眼,愛。
直到此刻,兩個人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彼此的愛意。沒有任何人的插入,沒有任何人的阻攔,他們互相擁抱着,好像就變成了一整個世界。
薛芷夏忍不住哭了,直到傅涼旭手足無措地把她的淚水擦乾,她這才重新展露了笑容,靠近傅涼旭的耳邊:“我們……去看看兒子好不好?”去看看我們的孩子,去看看我們之間的世界。
傅涼旭行動不便,只能坐着輪椅去。趴在養護室玻璃外的那一瞬間,卻讓他忍不住站起來。
裡面睡着的那個白白嫩嫩的嬰兒,真的是自己的兒子麼?是自己和薛芷夏的孩子?他傅涼旭,真的已經成爲了一個父親?
父親這個詞對於他來說,是神聖異常的。從小他對父親的感覺就是尊敬,他雖然知道自己和父親不算親近,但是父親爲這個家所做的一切,他也是看在眼裡的。
他知道父親這個詞語,意味着責任,也意味着從此以後就會被家庭束縛住,以前他厭惡這種被限制住的感覺,但是此時此刻,他甘之如飴。傅涼旭着迷地看着裡面的小嬰兒,嘴角不自覺地泛起了笑。
是了,這種感覺終於踏實了。
剛纔薛芷夏所做的一切,都讓他覺得自己還在夢裡,可是現在,看到這個孩子的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心裡一下子就踏實下來了,這個孩子安安靜靜地躺在裡面,時不時動彈着小胳膊小腿兒,讓他知道了,這個孩子是真實存在的。
“這是我們的孩子……”傅涼旭自言自語,薛芷夏聽到了他孩子氣的話也笑了,蹲下身來,扶着他的肩膀:“對對對,這是我們的孩子,你想好要叫他什麼名字了麼?”
這個事情着實讓傅涼旭爲難了,他之前就想過孩子名字的問題,但是想來想去都不怎麼滿意,於是他決定從長計議,回答薛芷夏:“這個孩子的名字,一定要是跟任何人都不一樣的,我要給我兒子起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所以我得好好想想!”
薛芷夏也順着他:“行,那你就好好想想,讓我們的兒子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
她現在的心情簡直不能更好,這樣的情景讓她覺得安心又滿足。傅涼旭在她身邊,兒子也平安地降生了,一切都這麼平靜又幸福,讓她覺得,如果時間停在這一刻就好了。
但是她知道,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解決,有心的人一定會再從中作梗,更何況……傅涼沁現在的情況沒有人知道,也不知道具體怎麼樣了。
突然有人牽住了她的手,溫熱的觸覺讓她從煩惱之中跳脫出來。傅涼旭看着她,彷彿讀懂了她眼睛裡的東西:“不管發生什麼,都有我在,你不需要擔心。”
薛芷夏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自己喜歡的人一直都這麼自負又驕傲,不把一切事情放在眼裡,以前她覺得這是狂妄自大。
但是現在她覺得,這是他與生俱來的責任感——一定要對跟自己相關的一切負責,不讓事情發展到他想象以外的地方。
“我相信你,但是你也要答應我。”薛芷夏溫柔地看着他,眼裡的愛意濃得化不開,“不管有什麼事兒,都不要推開我,我們兩個人,一起來面對所有事情,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