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醫生已經徑直走開了,只剩下傅涼旭和薛芷夏兩個人站在樓道里面,不知道應該如何。
好半天之後,幾個護士移動着病牀出來了。
薛芷夏還是保持着剛纔的姿勢,但是傅涼旭反應過來了,迅速地跟了上去:“確保已經沒有問題了麼?已經脫離危險了是不是?告訴我。”
但是出人意料的,那些護士好像都不怎麼想搭理他,每個人都只是專心致志地向前走着。
其中一個年紀輕一點兒的忍不住出聲了:
“傅先生,希望你可以好好管好你的妻子行麼。”剛纔他們在進行手術的過程中,薛芷夏的歇斯底里,對裡面的手術不是沒有產生影響的。
竇醫生當時就微微皺眉,在聽到了這樣的尖叫之前,小傢伙好像產生了一些明顯的反應。
基本上只差最後一點點,這個孩子的性命可能就完全拉不回來了。
所以這些護士纔會下意識地埋怨傅涼旭他們,醫生在裡面搶救,他們非但沒有起到任何幫助,改成爲了干擾因素。
傅涼旭突然轉過頭,看着薛芷夏:“現在已經成了這樣子,你想要怎麼樣?”他的眼神暗淡了下去,“是不是如果這一次兒子真的走了,你就要把一切都扔給我,是這個意思是麼?”
薛芷夏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傅涼旭的臉。
但是這樣的沉默更是讓後者覺得很惱火。
傅涼旭出聲了:“薛芷夏,你是不是真的這麼想,看着我的眼睛,你是不是這麼想的?”
後者終於出聲了:“傅涼旭,我到底怎麼想的,跟你可能沒有關係吧?我說了……”
薛芷夏正想說,我說了,我的生活不需要你來管,但是下一秒,傅涼旭就發狠把她抵在了牆上。
“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男人突然就像是一個野獸,“明明你以前,就不是這樣的。”
“人和人之間,其實從來都沒有好好了解過,沒有人,會完全地瞭解另一個人的知道麼?”
薛芷夏的迴應,已經讓傅涼旭怔住了。
但是很快,他手上的力氣又恢復了,盯着薛芷夏。
“看着我的眼睛,我要問你一個問題。”
這一刻的傅涼旭,突然好像是變得軟弱起來了。
他那雙淡色的眼睛,透露着好像是悲傷的信息,就這麼問着薛芷夏:“告訴我,還愛麼?”你還愛我麼?就像當初一樣,你還愛着我麼?
傅涼旭想問的,正好就是這樣的問題,想答案。
薛芷夏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愛?可是現在發生的一切,每一件事,都已經不是愛情了啊。
不愛?但是自己即使在瀕臨死亡的時候,也會想着眼前這個人的臉,說自己不愛,是假。
傅涼旭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氣好像都已經被抽空了,現在,就連這個問題,女人也已經給不出一個合適的答案是麼?
在以前,在他們還幸福着的以前,她其實可以回答這個問題。那麼熾熱的感情,現在怎麼就成爲了這麼深重地傷痛?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這樣了。
但是下一瞬間,薛芷夏就已經推開了他,也不知道她突然哪裡來的力氣,就推開了他啊。
在這個時候,兩個人之間好像出現了一道牆,把所有的東西都已經隔絕開來了。
但是女人的話纔是更加狠厲:“傅涼旭,你剛纔對我說的那句話,我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的!”
一輩子,這個詞在自己說出口的時候,就已經愣了一下。
自己和眼前的這個人,真的還有未來麼?他好像已經變成了陌生人,所以纔會問出那種話,我們,還會有一個新的孩子的。
這就是世界的規律,確實,因爲所有的東西好像都是嶄新的,會不斷地被新的東西取代。
可是這個孩子,怎麼能夠就這麼讓他融入這樣的規律呢?
薛芷夏不會允許,也不會同意。
“傅涼旭,你聽好,不管這個孩子到底怎麼了,等他這次醒過來,我就帶着他離開醫院。”
女人的表情太過於固執,傅涼旭只覺得自己心臟裡面有血氣翻涌:“你想害死他是不是。”讓兒子現在離開這個醫院,跟直接害死他,有什麼分別?
所以傅涼旭纔會覺得,憤怒到極點。
“不管他到底怎麼樣,他都不屬於你們傅家了,他反正只是我一個人的,從來都是這樣。”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這個孩子,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得到他們傅家人的疼愛是麼?
“反正。”
薛芷夏已經冷笑了,“他還並沒有冠上傅家的姓,因爲他甚至連一個名字都沒有,所以,我帶走他,也不是不可以的事兒,你們是想這樣說吧?反正我已經是這麼想的。”
這一刻,兩個如此靠近的人,好像就已經變成了兩個針鋒相對的人,已經在這裡分道了。
“你不要瘋了。”
傅涼旭捶了一下牆,像是要把自己所有地憤怒都發泄出來,“別瘋了。”
“就算我瘋了,也只是因爲你們瘋的。”
薛芷夏沒有一點退讓,“所以,我肯定會瘋啊。”
傅涼旭深深地看了薛芷夏一眼,然後對她說:“你不要想着帶走兒子,現在你不許見他。”
說完這句話,傅涼旭就邁開長腿走了。
他似乎沒有想繼續留在這裡的心情了,只想離開。
“這是我的孩子,憑什麼不讓我見他。”
薛芷夏在他身後繼續冷笑,“是不是生在你們傅家,就是你們傅家的所有物了,你們是這麼想的麼?傅涼旭,我告訴你,你們不會得逞的。”
薛芷夏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爲走廊的空間裡面,響起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久久迴盪着。
傅涼旭收回了自己的手,還微微有些發麻。
但是他的眼神已經像心臟一樣,徹底冷下來了。薛芷夏的頭偏到了一邊,像是還沒有從剛纔的衝擊裡面緩和過來,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她。
傅涼旭不知道已經下一刻應該做什麼。
可以說,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打她,打她的臉。可是他心裡的失望,好像自己抑制不住了。不光是對薛芷夏的失望,也是對他自己的啊。
可是剛纔,薛芷夏真的就把一切說得那麼不堪,然後把他們的一切都否定了。
好像之前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只是一個不相關的陌生人一樣,而不是現在就站在她面前的傅涼旭。
“我說了,你別瘋了。”他最後還是輕輕開了口,“這段時間你就自己好好冷靜一下吧。”
傅涼旭這次真的飛快地轉身了。
因爲他看到,薛芷夏的眼睛裡面閃動了一下,幾乎熄滅。剛纔他自己,真的對薛芷夏做出了那種事是麼?在這樣的情況裡,就這麼讓薛芷夏被打。
他是真的徹底地想逃走了,不知道自己剛纔爲什麼會那麼衝動,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樣做。
可能是看着女人那種偏執的樣子,徹底地覺得,生活中的一切真的太過於辛苦了吧。
薛芷夏久久地纔回過神來了,她擡起頭的時候。
就看到了傅涼旭匆匆離開地背影,看着。這時的她,心裡反而還有一種釋然,覺得這個人,如果真的能夠打她這麼一下,也好啊。
如果所有的關係一定要結束,最好是以疼痛的感覺結束,只有這樣的感覺,才能足夠清晰。
讓兩個人在很久之後想起來之後,會覺得,當時的結束,好像並不是一個錯誤一樣的吧。
薛芷夏苦笑了一下,果然是要走向終結了吧。
他們兩個人之間,就這麼結束了,才最好。但是,自己本來應該釋然的,可是突如其來的疼痛感,已經徹底讓她覺得,自己的無力。
從最開始到現在,都沒有贏得這場跟命運的比賽,所以纔會一次又一次地讓他受傷是吧。
有一個人去而復返了,薛芷夏擡起頭地時候,正好看到了竇醫生那雙慍怒地眼睛。
看得出來,他也是經歷了很多的思想鬥爭,才重新走回來的吧,然後就這麼徑直到了薛芷夏面前。
“薛芷夏,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現在跟我去做檢查吧,就現在,你不能夠拒絕這件事。”
他們兩個人在病房外面的爭吵,他也不是毫無察覺的。
剛纔跟傅涼旭擦肩而過,也懂了。這兩個人之間,最大的問題就出在薛芷夏身上。這個女人已經因爲太多太多的東西,完完全全地擊垮了她自己。
所以纔會讓周圍的人,所有人都收到了傷害,就是因爲她的精神啊。
竇醫生都已經做好,把薛芷夏強行帶過去地準備了,但是薛芷夏的反應讓他覺得奇怪了。
女人順從地點了點頭,目光沒有焦距地看着他:“行,我現在就去,我現在就跟着你去。”
竇醫生愣了愣。
隨即就扯着薛芷夏,急匆匆地往精神科走過去,他甚至還沒有打好招呼。
可是現在,既然薛芷夏都已經同意了,他就要趁着現在這個時間,好好地把這個人治療一下。
不然在之後的對小傢伙的治療中,他們可能遇到更多的難題,但是竇醫生也不知道了。他以前並不是這麼喜歡管閒事的一個人,但是現在卻因爲這一家人的事兒,捲了進來。
或許只是因爲老友最後在搶救臺上的那個眼神吧,他就這麼看着他,然後慢慢地合上了。
以後得事情,就拜託給你了。
我已經結束了我的使命,所以請你,一定要繼續地走下去。一想到自己的老友,竇醫生手上就更加用力了。
薛芷夏突然有些怔愣了,然後繼續走着。
這個看起來瘦弱的脾氣暴躁的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爆發出來這麼大的力量,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不會放開她這個人了,只想把她帶到這個地方去,然後讓所有人都變得正常了。
薛芷夏的眼睛,好像突然蒙上了一層薄紗。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是不是正確。可是看起來,這條路的盡頭,好像沒有什麼錯誤了。
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問題啊。
一個嚴重的問題。不知道是從剛纔的那個時間開始,她好像又重新對什麼東西燃起了希望。
這個東西像是一顆小小的種子,已經要徹底地從她心裡破土而出了一樣,只是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