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幾日與江若塵搞冷戰,易大小姐早已疲憊不堪,不僅是身子累,就連心都十分疲累。在心理醫生的治療下她比之前豁達了許多,一些鬱結在心裡的事漸漸也變淡了,然而對於江若塵這個女人她始終無法做到坦然地去面對。
人在遇到不能解決的麻煩時,往往會選擇逃避,這是由人類的社會屬性所決定的,而易大小姐在此劣根性上素來都是佼佼者。大小姐信奉得是不去想不去理會,人到橋頭自然直,表面看來隨遇而安,實則膽小至極,就如那遇險的鴕鳥,頭是鑽進沙堆裡了,腚子卻依然露在外頭,還在沾沾自喜着自己的聰明。
江若塵就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摸透了她的脾性,平日裡被她這便宜閨女時不時地氣上一回,而今次更是被那小混蛋嘔得差點內出血,此仇不報非女王,江總是連做夢都想教訓教訓這丫頭,可怕下手狠了就把這臭丫頭給嚇跑了,兩人僵持着誰也沒讓誰。
這日,易燁卿又蹲在辦公室裡扮沉思者,這幾日因爲手頭上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大小姐得空就在自個兒的屋裡悶着,想想自己,琢磨琢磨江若塵……
辦公室的門就在大小姐的思緒沉浸在天馬行空中時無聲無息地開了。進來的人襯衫西褲,衣冠楚楚,易燁卿猛得一擡頭,瞧清了來人,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仔細打量來人,同時不可察覺地輕蹙了一下眉尖。
“你怎麼來了?我的助理不嗎?”大小姐口氣不善,隱隱地帶着些怒意,她討厭不問而入的人,她能在江總的辦公室來去自如,那是她們默認彼此之間的關係,她可以分享這份親密,可是除卻江若塵她無法容忍任何一個人這般近乎侵犯自己隱私的人。
“這不都到飯點了嗎?大夥兒都出去吃飯了,不是工作時間,我覺得以我和你的關係用不着敲門,”那人微微勾起脣角,笑容浮現在臉上,“是吧,表姐?”
“還是公事公辦的好!”易燁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大概任誰都猜不到這帶着迷人微笑的臉其實是一副冰冷的面具。
“表姐?”大小姐不禁冷笑道,“現在又沒外人,你何必叫得如此親熱?易晨曦你這般叫我,還真讓我懷疑你是不是當年那個把我推入游泳池的人!”笑意未及眼底,心中那股綿綿的狠意卻已蝕骨入髓。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冬天,那冰冷的池水沒過頭頂時的慌張和無助,若非她命大,若非這個傢伙還只是比自己小几個月的小丫頭,恐怕她早已成了那池中的冤鬼。
“表姐居然還記得這件事呢?那只是個意外……不過……”叫易晨曦的女人挑了挑眉尖,不顧易燁卿的滿臉怒容,滿不在乎地坐到大小姐的對面笑道,“不過如若不是我當時大聲呼救,我大概今天就不能與表姐在這兒長談了吧?那麼說起來我還是表姐的救命恩人咯?”
“我是不是該對你說謝謝呢?”易燁卿冷哼一聲不再看對坐的女人,轉而看向窗外,易晨曦一口一個“表姐”叫得她後背發寒。
如果不是在公司,如果不是一早答應了江若塵遇事要冷靜點,她還真想扇這丫的兩巴掌,以報心中之恨。
這兩人積怨已久,想當初易燁卿“不慎”掉入游泳池大概也就六七歲,要不是易墨及時發現,她險些就淹死在了自家水池裡。
人人都當她是不小心滑進水池裡的,可是隻有當事人心裡最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那次事故之後易燁卿整整燒了一個星期,有人說是沾了池裡的髒東西,她奶奶還爲此特意請了人到家裡做了場法事,她父親也叫人把池子給填了,可惜這場禍事的起因不是鬼神,而是人!
醒了以後,易大小姐就沒跟人提過這事,一來那時她已與老易日漸疏離,二來她覺得即便自己說了也沒人會相信一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能幹出蓄意謀殺的事來,所以她一直憋着,沒告訴旁人,只開始學習一些防身的技巧,叫別人不能趁虛而入。
“我一直不明白你爲什麼要把我推進池子裡,直到現在也不明白,你能告訴我爲什麼嗎?”說來這易晨曦是她親姑媽的親閨女,按照遺傳學來說這兩人起碼有四分之一的血緣關係。她姑媽年輕的時候不顧她爺爺的反對跟人出國結婚,離家出走六年以後才領着孩子回到易家,至於孩子她爸沒有人再提起,除了繼女勾搭後媽上牀外,這算是易家迄今爲止最大的一樁醜聞。
不過這也不是推人下水的理由,大小姐自問自己沒什麼地方對不起這個表妹的以至於讓她小小年紀就動了殺人的念頭,她倒真希望那僅是一次意外而已。
“你想知道爲什麼嗎?”易晨曦驀得湊到易燁卿的跟前,“其實——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兩人的距離之近,足以看到彼此的睫毛,大小姐怔怔地看了這人幾秒,突然像是想起了身子猛的向後一躲,拉開此間的距離。
“有病!”還是病得不清的那種,大小姐忍不住在心裡啐了一口,可又無奈只好怒瞪着易晨曦,“易晨曦,你還是像以前一樣討厭,如果你到我這裡來純粹是爲了惹人討厭,那麼恭喜你,你已經做到了,請你立刻馬上滾出我的辦公室!”
“呵,表姐還是一如從前一般的可愛!也不枉費我在國外多年一直惦記着你,不過你再討厭我都得受着,因爲我已經收到董事會的任命”說着話,易晨曦晃了晃手裡的冊子道,“常務總經理,只比你的副總稍稍大了一點呢!”
常務顧名思義日常事務,要說這官實在不似易燁卿如今這投資部總監控制着幾千萬,上億的權限大,可擺在這個位置的人若是想給誰穿小鞋,怕是誰都躲不了,想她易燁卿在易氏幹了一年多,給人端茶送水,點頭哈腰這麼些日子如今才換來這把椅子,這背後還時不時地能聽到人喊她空降部隊,可如今這死女人一進公司就騎到了自己頭上!新愁久恨加起來,大小姐胸口像是被人點了把火,恨不能將這人撕碎了揉成團扔進垃圾簍裡。
“別一副想吃人的模樣,畢竟咱們都姓易,要是外人看見了還不叫人笑話?我是來跟你談買賣的,表姐!”
易燁卿注視着面前的人,見她似笑非笑的德行心裡更是窩火不由得提高了分貝,“我跟你沒什麼可交易的未來的總經理!
“我和你說過了,至少我們都姓易,怎麼能讓舅舅砦苦心經營多年的帝國”,敢情這丫頭這次是衝着老易家的財產來的,換言之就是衝着她的後媽大人來的,大小姐立馬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見此,易晨曦也換下了戲謔的神情認真道,“本來那些屬於你的錢、權、地位,現在都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佔走了,如今她站在高位,施捨你一個什麼破總監的位置你就滿足了?”
破總監?施捨?易燁卿想說她是憑真才實學得來的,不是誰施捨給她的,雖然說有那麼一點靠美色上位的嫌疑,可她絕跡會將那一點自動從潛意識裡抹去的。
那易晨曦見她久不吭聲直只以爲自己的猜測是對的,“舅舅被她的外表所迷惑,表姐你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吧?這個女人可不簡單阿,你出國留學的幾年,人家都是怎麼說她的嗎?是坐在易懂事長的腿上辦公的!你想原來舅舅的身體一直都沒什麼大毛病,怎麼就在你要回國這個檔口出了問題難道你就從來沒懷疑過?”
“夠了,你說得只是你自己的揣測,我爸確實是自然死亡!”不是沒有懷疑,事實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易燁卿對當日陳瀟生的話不盡全信,畢竟父親的死來得太過突然。
也是因此她當初纔想着進易氏查江若塵的老底,從而揭開易翰謙死亡的真相,只是在一次次的接觸中她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關心、呵護,雖然嚴刻,但所作所爲無一不是在爲着自己,所以她漸漸放下戒備,甚至開始慢慢地喜歡上了那個坐在易家主母的女人,到如今這些喜歡或許已經成爲了刻骨銘心的愛,她又怎麼還會去懷疑呢!
“呵,沒想到我們的表姐還有認賊做母的覺悟……”
“你!”輕蔑,易燁卿從她的嘴裡聽到對自己的輕蔑,還有對江若塵的,她可以忍受別人輕視自己,但受不了任何人用這般態度對待江若塵。
“別那麼瞪着我,我來還有一些是要送給你的,難道你不想看看嗎?”話雖如此,易晨曦可沒給她說不的機會,直接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疊東西擺在她面前,那得意的模樣就像是在說你自個兒看吧!
易燁卿不想看也得看,那是一疊照片,照得還不是很清晰,模模糊糊的,像是偷拍來的,因爲每張的角度都很隱蔽。照片上的主角就兩個人,不清晰但是易燁卿可以肯定那女的就是江若塵,她們太熟悉了,引用一句不太恰當的話,“就是化成灰她都認得!”至於另一個男人她也是認識的,驪炎!
“怎麼樣很精彩吧?早在和舅舅結婚以前他兩就有瓜葛,現在怕是死灰復燃了,不久的將來這易氏的大概也要改招牌了吧!”
“那又怎樣,我爸的遺囑衆所周知,他們要真是有什麼,我謝天謝地”,大小姐咧着嘴儘量說得輕鬆,可心裡跟綁了塊鉛一樣。
“你真是這麼想的?那我就不耽誤表姐在這兒白日做夢了”,說完不顧大小姐的憤怒站起身,“如果你改注意了,歡迎隨時找我。”
易晨曦前腳剛走,大小姐便噌得從坐椅上站了起來,她一整個下午她繞着辦公桌轉圈,轉累了就從一旁書櫃的犄角旮旯裡掏出一包煙,自從和江若塵在一起以後她一度已經把這玩意兒給戒了,主要是那丫的鼻子太靈敏,只要她抽過一根,甭管隔了多久,咱江總都能聞出味兒來,一旦被抓個現行那更是從精神到肉體挨個兒折磨一遍,大小姐不堪忍受這樣的痛苦所以慢慢就把這勞什子的玩意兒給戒了。此刻她重拾舊物不是沒有擔心,可這會子就算要捱上江總一頓胖揍她也顧不上了。也許唯有尼古丁才能緩解她此時的緊張與煩躁。
這一個下午易總監在屋裡抽了三包煙,另外兩包分別是從沙發的夾縫以及恆溫冰箱的底層揀到的。這期間易燁卿曾連續三次撥打了江總的私人電話,這號碼說白了就是情侶專線,之前大小姐矯情甚少在工作時間打這號碼,今兒她心裡頭跟裝了一萬隻螞蟻似的難受,所以也就不在裝那份矜持,她固執地認爲只要聽聽那人的聲音大概、也許、可能就能打消心底那一絲不該有的念頭。
然而江總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打手機,手機不接,發短信,短信不回。完全像是消失了一樣,她們交往以來這樣的情況還從來沒有,即使有應酬或是出差都會跟對方知會一聲。
見此情景,大小姐不甘心又打到總裁秘書處,秦二世接的電話,只說是江總私人會晤時間沒有報備不知去向,這下子大小姐鬱悶了,愈發玩命的抽菸。
一時之間偌大的一個辦公室雲霧繚繞,防火報警系統也很是給力地在易燁卿抽第三包煙的時候響了起來。
這一動靜成功引來了門外的小助理,見到自己的boss成了一隻大煙囪險些沒認出來。被圍觀之後大小姐索性放了自己的假,收拾東西回到易家老宅,意料之中,江總沒回來,真當是冷冷清清慼慼慘慘悽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