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在馬車和護衛的人經過時,還是儘量的擁擠着讓出道路。
夏日燦爛的日頭,本就是耀眼的。但馬車上的裝飾不比日光差,帶着明顯的標記,這奢華的車出自宮裡,是一輛宮車。最前面看着爲首的護衛隊長,也穿着品階不低的侍衛官袍,他的目光掃射時,行人紛紛避開眼光。
誰沒事會去招惹一位宮中的侍衛總管,而且這車裡的人物很快讓猜出來。
“壽姑娘,”
低語的喃喃聲過後,他們在車後敬畏的看過來,以爲這樣就能沾一些福氣。
袁家的福祿壽,素來是京中的出名人物。加福是個時常在集市上可以看到的,梁山王府的小王爺陪伴在旁,還有衆多的護衛,並不允許有人上前拉個衣裳什麼的。
袁二姑娘算深居簡出,如果想在外面見到她,城外的莊稼地裡倒是去的多。就是出來,也輕易不許人跪拜什麼的。
長女加壽,未來的太子妃,已經打理太子府的太子妃,以公主制養在宮中,更不是隨意什麼人就可以近身。
熾烈的眼光,就在爲首的蔣德看不到的地方,向馬車投了過來。直到車離開長街,在南安侯府的角門裡進去。
因爲沒有人事先知道加壽的到來,她的親戚龍書慧也不在這裡迎接。加壽大搖大擺地率衆到來,熟門熟路的出現在靜養的老侯院外,龍書慧帶着丫頭,這才匆匆的趕到。
帶着兩個笑渦,加壽把自己的威嚴收斂起來,這是她的親戚,是父母親在親戚中讓人稱讚的一面招牌。
袁夫人、袁訓和寶珠並沒有拿兩房寡嫂當成招牌對待,但在別人的眼裡就是如此,見到謝氏和石氏這兩房過得安寧,總會說些袁家待她們好的話。
聞訊從另一條路過來,還沒有趕到,但看得到這裡的南安侯夫人和她的長媳方氏,就把加壽的笑容也收在眼中。
脆生生的話語,也透着親切:“表姐不用過來,我請教太爺爺幾句話兒,也就回去了。”
說是這樣的說,龍書慧是她的親戚,加壽上門,怎麼能不過來看一看呢。
但加壽這樣的說了,龍書慧也就沒有多話,只笑道:“曾祖父見到表妹,精神頭兒會更好。”
說話的功夫,南安侯夫人婆媳走近,南安侯夫人是個相信的,仗着是長輩,家中祖父又和加壽親厚,握一握她的手:“添福添壽,壽姐兒,我陪你進去。”
“有勞伯母。”加壽對南安侯夫人笑一笑,方氏行下禮來,加壽說聲起來,就在南安侯夫人和龍書慧的陪同下進去。
方氏擡起眼眸的時候,見到的只是加壽後面的太監宮女和蔣德。方氏不甘心的眯了眼,陰沉在眸中翻滾,對自己道:“一房好親戚。”
她沒有,她就慌慌張張的隨婆婆過來,卻眼睜睜看着別人陪她進去。
“跑斷了腿,爲的就是這個背影。”方氏垂下面龐,自覺得光彩又讓龍書慧搶走一分,她卻無可奈何。
誰叫這一位地位顯赫,前程大於所有的姑娘呢?
沒一會兒,南安侯夫人退出來。加壽的不時到來,總是讓她得意過於別人。心情不錯的她,親切地吩咐兩個兒媳:“華哥媳婦,備上好的茶果子。南哥媳婦,你知道加壽的口味,你幫着些。”
龍書慧歡快的答應一聲,方氏心底冷笑。京裡公認的南安侯府和袁家最好,接加壽姑娘一年要好些回。難道家裡不知道她的口味?非是二弟妹她知道?
冷笑歸冷笑,方氏也只能和龍書慧一起去做準備。
……
寬大的案几上空無一物,鋪開一張大地圖。粗糙的地圖,跟太子書房裡的根本不能相比,一應河流山川都沒有,只簡單的標註着地名,如果用於實際的話,就是方向也含糊。
老侯站着,加壽站在椅子上,卻看得很認真。
“以我多年在山西的見聞,陳留郡王大捷的事情沒有表面上那樣簡單。”老侯笑容滿面:“怎麼樣,壽姐兒,上一回我說的話,你還記得吧,”
“記得呢,上一回姑丈大捷,梁山王彈劾爹爹,太爺爺您說,”加壽回想着。陳留郡王頭一回大捷,袁訓讓皇帝訓斥,老侯抱病去見加壽,讓她在言行上不要表露出來,老侯說這可能是一計。
第二次大捷,老侯身子不好,讓人請加壽過來,對她道:“只怕還有一次大捷。”
果然,這第三次又到了。這是加福回梁山王府的日子,是大捷消息到京裡的第二天,加壽並沒有昨天就來見老侯,是她又沉穩不少。
壽姐兒沒有回家去,並不是她不關心自己的爹爹。她今天來見老侯,就是出於對袁訓的關心,來聽聽老侯又有什麼見解。
顰着小眉頭:“父親暫停了官職,姑丈要是再大捷,梁山王再次彈劾爹爹,爹爹會不會讓拿進昭獄?”
“就是拿進昭獄,也是值得的。”老侯一動不動的盯着那雖然大,卻拿出去可以讓人云裡霧裡的簡陋地圖。
對於這樣的話,加壽張大眼睛。對老侯瞭解的壽姐兒聽出這話意的不尋常。學着老侯的凝視,她是幾乎把個胖身子壓到地圖上面,眼睛烏溜溜有神:“有莫大的功勞嗎?”
老侯沒有立即回話,又盯上一會兒後,一聲讚歎出來:“原來是這樣,壽姐兒啊,太爺爺我看懂了。”
加壽越發的瞪眼凝神,最後還是放棄:“我還是不懂。”
老侯的眼神回到她身上,微微地笑了笑,講解起來:“滿尼加在這裡,達羅在這裡,蘇祿在這裡。”手指點在不同的方向上,但在地圖上離得並不遠。
加壽點一點頭,從陳留郡王頭一回大捷開始,在太子府上,加壽跟太子討論,太子不明白,但也讓她不要擔心。在老侯面前,就同老侯討論。
地圖就是那個時候,老侯帶着跟他在任上多年的家人,憑着記憶畫出業,實在不能算精細。
老侯的語聲不急不疾在房中,靜水般流淌着。顯然,他邊說邊沉思邊總結。
“咱們這樣的看上一看,這三個國家離得並不遠。實際上,就國與國之間來說,三國離得也不遠。但征戰攻打,轉戰於三個國家中間,那可就算長途奔襲。”
加壽又點一點頭,表示她很認真的在聽。
“你的父親,了不起。”老侯突兀的插進這一句話。
加壽笑彎了眉眼兒:“是啊是啊,太爺爺。”
胖乎乎的面龐上有毫不掩飾的驕傲,老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就沒有取笑她。
“壽姐兒啊,去年很多人都當你的爹吃錯了藥,在皇上面前立下軍令狀,命梁山王兩年之內打完這仗。如今看來,他是大手筆。”老侯一半是自言自語:“打仗果然是要出奇兵的,而小袁出了名的是奇兵不斷。”
加壽急了:“太爺爺,您趕緊解釋吧。”
“好好,”老侯重回到剛纔的話題上面:“找人報仇這事情,一家一家的找,轉戰三國,腹背容易受敵不說,花費也就大了去。壽姐兒,這筆帳別人可以不算,你卻要會算。”
“嗯嗯。”加壽晃着小腦袋。
“所以陳留郡王打着不服梁山王的名頭兒,一而再、再而三的大捷,不顧三軍失勢,他只得意他的。”
老侯一旦明白這個中的內幕,浮現出陶醉的神色,人醉在這計策裡:“上有太后,陳留郡王肆意妄爲。你的爹兵部裡當家,軍需上有保證。你的祖母必然疼愛女婿,你的爹爲郡王着想,順理成章。這幾條,上有太后,你爹當家,缺一不可。”
加壽聽出些意味,眼睛更瞪得大大的。
“遠征爲疲勞之師,既然出兵,沒有不贏的道理。梁山王將帥齊心,三國小小周旋,這一仗可就打得久了。但將帥不和,郡王仗太后之勢欺壓主帥,三國的注意力原本應在梁山王身上。而現在,”老侯滿意的又是一口輕嘆:“只怕把郡王恨的一天也過不得。”
加壽說的很慢,慢慢的理着自己聽到的話:“他們的心思現在放到姑丈身上去了,就不會過多關注梁山王了?”
黑亮的大眼睛一閃:“梁山王的人馬更多不是嗎?”
“照這樣打下去,三國不上當的話,陳留郡王從容的一支一支地吃掉他們。但這不可能。依我來看,就目前來說,陳留郡王三次大捷吃掉不少人馬,把三國惹怒,一起攻打他,梁山王后麪包抄,這仗今年必然打完,這是符合你爹的心思。”
加壽還能把得住,只嘴角邊隱隱有一絲笑意:“要是他們還沒有惹怒呢?那就費的時間久了不是嗎?”
老侯笑了出來:“那就看你的姑丈是個笨蛋,還是真的名將不虛。”
“籲”,長長的一聲吁氣,從嫣紅小嘴裡吐出來。加壽都能聽到自己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下的聲音,濺起的水花讓她焦慮的心情得到安撫。
“好吧,如果姑丈真的還有大捷的話,我也不會做出循私情的事情,也不讓太子哥哥循私情。”定下心的加壽,迅速回到她自己的態度上面。
老侯不無欣慰:“這樣纔好,你要讓皇上放心,要讓太子安心,這是你的職責啊。”
“太爺爺,我知道了。”加壽忽閃着大眼睛,瞄一眼地圖上的方位,對老侯告辭。
宮車轆轆出了南安侯府,在街口上,二丫猶豫地問道:“姑娘,您真的不去看看侯爺嗎?”
“不去了,回太子府,讓我看看今天又有哪些人前來說服太子哥哥,這會兒我明白了,他們的心情也就全能看得明白。”加壽露出一個聰慧而又狡黠的笑容。
……
枝繁葉茂的院落,與內宅裡的蔥鬱相差無幾,這是一所有年頭兒的房子,地上石階縫裡綠草叢叢,青苔也生。院落不算廣大,卻有不少可以流連之處。
青磚小院裡的人來來往往,眼神都很少在景緻上面。
戶部尚書的面容在窗戶上面露一露,又回到房中。他身着主人的便服,顯然這是他的住處。客人們衣着周正,俱是官袍。
看一看客人的面容,有兵部的小官員,有禮部的有吏部的,來自不少的衙門。
他們的背後,兩張案几對在一起,四個書辦不時奮筆疾書,不時停下來聽一聽大人們的談話,應該是他們的談話給書辦們書寫的緣由。
“還有嗎?”在嗡嗡聲中停下來以後,戶部尚書緊皺眉頭:“只這些要想扳倒忠毅侯,罪證還差得遠呢。”
有一個人接話道:“不但罪證還差得遠,就是你們的人也差得遠。”
戶部尚書看了看,冷笑一下叫出他的名字:“魏行魏大人,什麼是你們差得遠?我們商議事情你也在這裡,難道不是我們嗎?”
魏行狡猾地道:“我只是來看看你們,你們不避我,我卻不能算進去吧。”
戶部尚書嗤笑一聲,隨即不客氣地駁斥道:“魏大人,你有個精細的名聲在外面,都說你外面光光,誰有事情,請你出主意,你不推託,但要把你算上,你就溜得快。”
身子微挺,尚書也笑得滑不留手:“不過你看我這裡是好來的嗎?”轉眼眸對左首一個人示意。
那人沉下臉:“魏大人,你屢屢私下和我們見面,嘴上說着爲我們考慮,但在我們彈劾忠毅侯上面,你出的主意可不少。”
起身走到書辦身邊,取過他剛寫好的一張紙箋,念道:“強佔良園兩所,”放下紙箋,對魏行晃一晃面容:“這一條不就是你說出來的?你不說,我們哪裡想得到?”
魏行啞口無言,戶部尚書看在眼裡,更是冷冷,而且半帶上威脅:“魏大人,我這裡不是好挑唆的,你指望着朝堂上水混,你能佔點兒便宜。你不出力,你覺得能行嗎?”
魏行也正色起來,想上一想,淡漠地道:“好吧,我出個主意。”掃一眼在座的人,魏行靜靜地道:“你不覺得少一個爲首的人嗎?”
戶部尚書神色一變,衝口怒問:“你什麼意思?”
“我們在此,自然是以尚書大人爲首。”別的人也跟着反駁魏行。
魏行嘴角扯動,是一個若有若無的不屑:“尚書大人肯帶頭,這當然很好。”
戶部尚書看出他的神色有異,深深呼吸一下,儘量心平氣和地問他:“我請教你,魏大人有什麼指教?”
“現成有一個爲首的人,就是扳不下來袁家,他也依然不倒。你尚書大人呢,扳不倒袁家,你認爲袁家報復,你能承受得住?”魏行眸子裡漆黑瞳仁閃上一閃,和戶部尚書的眸光狠狠撞上。
寂靜似的沉默出現在房中,只有書辦揮筆的沙沙聲還是不斷。
戶部尚書嘴裡苦味兒出來,艱難地說出來:“多……多謝,”他抿緊嘴脣,從昨天到今天,他遲遲沒有發難袁家,擔心的也就是這一條。
“那你魏大人就明說吧,那能爲首的人是誰?”有人不服魏行,忿忿然問出來。
魏行眼眉微挑,慢吞吞道:“這個人嘛,勢大根基深,功高麪皮老,你們,怎麼不去找梁山老王呢?”
片刻,呼應聲一個接一個出來。
“對啊,梁山王正和忠毅侯過不去,老王難道不幫着兒子?”
“這也算是忠毅侯仗着他家有好孩子,一意幫着自己姐丈拿功勞,欺負親家不是嗎?”
也有人道:“梁山王府如今稀罕加福姑娘,只怕老王老了,沒了銳氣,不肯出頭。”
魏行撇嘴,是個鄙夷模樣。緩緩道:“我主意就出到這裡,肯不肯去,你們自己作主。”
起身來轉轉一禮,說聲告辭,衙門裡還有事情,這就揚長出去的架勢。魏行知趣的避開,他知道自己不是這裡的知心人,他們就真的打算去,也未必會把去的真意思告訴給自己。
拖自己下水,與和自己交心,那是兩回事情。
果然,在他出去以後,戶部尚書擡手壓下議論聲,鄭重而又認真的道:“說起來這事情,梁山老王要是還能忍住,也算他幾十年的血性是虛名聲。”
他侃侃分析:“陳留郡王勢大以後,對梁山王在軍中的掌控是個威脅。梁山王府一直在軍中說一不二,在這一代梁山王手中流失兵權,他老王有什麼面目去見先人?”
“只這一條,他梁山老王在此時就是出頭的時候。親家是嗎?歷史上有的是親家相互敵對,要說值得忌憚的,不過是上有太后罷了。”
“但上有太后,梁山王府卻未必不能一抗。”
戶部尚書目光閃動:“挑選兩個能說會道的人,去見見老王吧。”
……
手捧一疊紙張,梁山老王看得神色悠然。“就是這樣,這一句寫得氣勢足,這一條要是不讓小袁吃不了兜着走,那也就奇怪。”
“回老王爺,外面有兩位大人求見。”
老王擡起頭:“哦,是哪兩位?”
小子回過名字和官職,梁山老王又問了一句:“帶的什麼禮物?”回話的小子忍不住笑:“兩手空空。”
老王動一下身子,這就不屑一顧:“對他們說我沒功夫見,”小子笑着說聲是往外面走,老王嘀嘀咕咕:“要老子出面,還敢不花錢?老子這杆老槍,可不是白用的。”
繼續來看他給袁訓準備的“黑材料”,看得自己眉開眼笑,覺得自己有一幫子能幹的先生們,寫得犀利。
門上,來的兩位大人難掩失望之色:“什麼?老王爺不見麼?你有沒有說我們有要事求見?”
有一位大人取一塊銀子塞給回話的小子,小子看一看,雪白的十兩元寶,小子給他推回來:“我們老王爺是軍法治家,爲了小子前程,這錢我不能收。”
另一個開了竅,從袖子裡取出一張銀票,硬塞進小子的手裡,懇求地道:“請再去回個話,就說我們說的事情,事關王爺。”
小子就當着他的面打開,見上面寫着一百兩,面現猶豫,那意思還帶着不想收,兩位大人急了,有官的人給這傳話的人打一躬,小子纔不甘不願的收進袖子裡,
隨後,勾了一勾手指。
兩個人愣神的時候,小子沒好氣:“十兩也給我。”你們這兩個笨蛋,空手找人說事情,誰肯見你們?就得敲打才行。
兩個在自己衙門裡也算吆三喝四的官員忍氣吞聲,把十兩元寶也給他,小子一咧嘴,請他們等着,說自己再去回話。
他進去以後,兩個大人離門人遠一些,悄聲私語:“這一個回話的小子,一百兩銀子也不看在眼裡?看來我們來對了,梁山王在軍中吃陳留郡王的大虧,那是多少個一百兩銀子?”
另一個低低道:“梁山王府這是太驕橫了,不過咱們正好用得上。”
說着話,見小子重新過來,兩個大人滿面堆笑迎上去,小子爲難地攤開手:“老王爺讓最近的事情氣的,在軍中得的舊疾發作,老王妃讓他靜養,委實的不能見人,二位,請回吧。”
兩個人沒有辦法,只能回去,小子聳聳肩頭,錢,自然是不還的。
……
戶部尚書在家裡等着兩個大人的消息,他的兒子長榮在和他說話。
長榮攥緊拳頭:“父親,您這一回一定要把袁家拉下來,讓我重新回到夜巡上去。”
說到這件事情,戶部尚書劈面還是罵他。他從聽到兒子一怒不再夜巡,就把他罵了無數回。今天氣依然不打一處來:“你這樣蠢東西,沒有一點像我!”
長榮垂下頭沮喪無比,戶部尚書怒氣翻涌,只拿眼白看着他。
一開始夜巡,就是打出來袁二的旗號。戶部尚書見到袁家勢大,自然是諷刺幾句。
老子說話兒子聽,他沒有想到他的笨兒子聽在耳朵裡,就拿夜巡不當一回事情。柳雲若策劃把小王爺蕭戰拉下馬,長榮當時還是柳雲若一幫的。
事情沒有從小小柳的心意,胖兄弟當上家。柳雲若身懷家庭榮譽,還能忍着聽指派。長榮公子沒有跟任何人商議,覺得父親都說夜巡是小兒把戲,他直接不去。
就那一夜沒有去,那一夜廣緣寺大天教主洗白,那一夜鎮南王府拿奸細,京中動靜不少。
一看要有賞賜拿,長榮急了,跑去鎮南王那裡搬弄,反而說胖兄弟們不好。
鎮南王作壁上觀,胖兄弟們讓他一步,賞賜名單上添上他。長榮公子變本加厲,以爲胖兄弟們好欺負,又要把好的街道,露臉的街道劃給他。
胡言亂語惹惱執瑜和執璞,也是長榮公子自己不好,你自己說離開,大家氣頭上,你就走了吧,過幾天央人再說合也行。
他當時不服氣,不甘心的又回來大鬧。把柳雲若張道榮等一起惹惱,認爲他爲人不地道,嘴巴上說的還震天響,自己挑事自己還指責別人。
什麼不讓他說話,什麼豁達大度,就是不照照他自己。
這就本來他自己負氣而回,還有個能回頭說話的機會。這結果變成讓攆出來,絲毫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回來對父親還顯擺,硬裝出自己瞧不上夜巡,把戶部尚書鼻子快氣歪。
“爲父就是說說,你自己就不能分辨!夜巡的事情皇上也看在眼裡,文章侯四歲的兒子,他落人堆裡不讓踩死就偷笑吧!他也有賞賜!搖個旗子也賞!你看不出來這事的重要性!”
長榮把腸子都悔青,想回頭說話已經沒地兒,柳雲若恨他貪賞賜,小小柳年紀小,性子更耿直,帶的刑部尚書的公子張道榮也不理長榮。本來他們兩個名字裡都有榮字,好的跟兄弟一樣。
戶部尚書一定要跟袁訓過不去,不僅因爲這是落井下石的好機會,不僅因爲袁訓在御前險些打了他,與兒子讓袁執瑜袁執璞攆出來,在夜巡中除了名也有關係。
把兒子又罵上一頓以後,戶部尚書氣的發白的面色多少纔回來一些。長榮公子可憐的縮着肩頭,尚書揮袖子:“離了我這裡吧,爲父心中有數!”
出去以前,長榮公子嘟囔着:“梁山王府也不好,父親不記得舊年裡,爲了您不發糧草的事情,梁山小王爺把我打了,”
“先說袁家這一件,再說別的!滾吧。”戶部尚書把他攆出來,自己靜心沒有一會兒,去梁山王府的兩個大人灰頭土臉的回來。
戶部尚書心頭一寒,他沒有親自登門,就是兩家存在着蕭戰五歲打了長榮公子的事情,尚書夫人上門去理論,反而讓梁山老王妃給罵了一頓,從那以後,兩家遇上,也是互不理睬。
尚書怕自己上門,一樣讓老王罵出來。
但看看這兩個人神色實在不佳,戶部尚書壓着心裡的不舒服,勉強地詢問:“他還記着我不發糧草的仇嗎?”
“要是這樣,倒也簡單。憑我們兩個人的言談,對老王美言幾句也就是了。”兩個大人一起訴苦:“老王他根本就不見。”
“一個門人,先送十兩不肯收,再送一百兩,還得說好話才肯收,收完一百兩,又把十兩也要走。這梁山王的高門第,沒有錢進不去。”
戶部尚書大吃一驚,苦笑道:“我當尚書也有年頭兒,不瞞二位大人,東西我也收,但這樣囂張的事情,我家從沒有辦過。”
“唉,”三個人一起嘆氣。
戶部尚書無奈地道:“不會讓兩位錢白花的,這錢我出了吧。”讓家人取錢過來,戶部尚書實在懊惱:“這算怎麼回事,人影子沒見一個,銀子先花出去一堆。一百一十兩銀子,相當於一個小京官一年的錢米,這事情唉……。”
他嘆着氣,想要不去找老王合夥,又經過魏行提醒,老王確定是個可以起用的大樹,偏又沒有辦法見到人,白花一堆銀子。
兩個中年人,一前一後的出現在他家大門外面,對門人笑道:“幫我們通報,我是吳掌櫃,”
“我是馮掌櫃,”
“我們有好東西要送給大人鑑賞,除了大人,別的人也不配鑑賞。”
戶部尚書聽過眉頭更緊,頭隱隱地疼上來:“我現在哪有心情見珠寶鋪子的掌櫃。”
門人陪笑:“小的也說大人有正事情。但二位掌櫃的說,他們的東西看過可以解煩憂。小的看大人像是不喜歡,不如看上一看,不買也看賞一樣東西,您權當散心就是。”
戶部尚書聽他說的有理,也真的需要換個思緒,不然頭大的放鬆不回來,也就答應。
兩個掌櫃的進來,都是認得的珠寶鋪子,兩家據說背後也有競爭,不過表面上看很和氣。
吳掌櫃的擡手含笑:“馮掌櫃的,你帶的好東西,你先請。”馮掌櫃的同他客氣:“你先給我們開開眼。”
謙虛一番,馮掌櫃的打開他帶來的匣子,一方古玉印章帶着滄桑感,渾厚大氣亮了出來。
戶部尚書對古玩是個愛好,一眼看出這東西不一般,眼睛直直的讓勾的好半天沒有移開。
馮掌櫃的解說:“據說這是戰國的,下面的字不甚清楚,我是看不出年代來,這種東西,會賞的人京中屈指可數。看過這東西的,有四皇叔府上,梁山王府上,忠勇府上,這不,再送來給大人您看一看,再別的人裡,可就沒幾個認得出來的。”
戶部尚書心頭一動:“梁山王府也看過了?”
馮掌櫃的笑道:“可不是,老王愛這個,但他最近心情不佳,”嘻嘻一笑:“都怨那個陳留郡王,把老王氣的不輕,剛纔我去見他,他老人家今天不見客,自己在家裡生氣呢。”
“是啊,他能不生氣嗎?”戶部尚書自言自語說過,又反問一句:“老王愛這個?”
“愛,這東西誰不愛,從您神色上看,您也愛不是。但最後落到誰家,這可就說不準。”馮掌櫃的哈哈腰兒。
戶部尚書把印章看了又看,把馮掌櫃透露出來的信息也在心裡反覆掂量。內心已經確定下這東西,但還要細想一回,先不回馮掌櫃的話。
看過馮掌櫃的,吳掌櫃的總也得看看,不然不是不給他面子。
吳掌櫃帶的東西卻多,一個大箱子,有個夥計幫手拎進來,但打開,一層層的,是吳掌櫃的自己動手。
他小心的拿出來一樣:“這是兩串紅珊瑚珠子,大人您看,這東西顏色正的,這是難得的好色澤。”
又是一尊碧璽佛珠:“府上夫人最喜歡碧璽,也喜歡佛珠。”在這裡,吳掌櫃輕笑:“梁山老王妃也是同樣的喜好。”
戶部尚書心頭又是一動,見吳掌櫃的第三樣取出來的,也是一方印章:“梁山老王是愛這個,我這一方,他也看過了。唉,本來定下要買,也是怪陳留郡王不好,把老王氣着了,原本說好的今天看,他也沒有看。”
第四樣子,是把短劍:“這雖然不是魚腸,卻也是把古劍。”
戶部尚書也看了一回,也問梁山老王出的什麼價格。但也是沒有直接就回話,說自己再想想,讓兩個掌櫃的改天聽回話。
吳掌櫃馮掌櫃的就帶上東西出來,各自上車,兩個車一前一後的,竟然是往梁山王府裡來。
這一對錶面上和氣,卻是同行,背後應該不和氣的人,在進到梁山王府裡以後,相對一笑,笑出來知己之感。馮掌櫃的往書房裡來,吳掌櫃的進內宅。
加福和蕭戰在做功課,吳掌櫃的進來行過禮,蕭戰閃閃眼神:“給他看過了嗎?”
“小爺的吩咐,老王妃愛的佛珠,王妃和小王妃愛的珊瑚珠子,老王爺愛的印章,還有小爺您愛的短劍,都給他看過。”
這吳掌櫃的珠寶鋪子,是蕭戰名下的。
蕭戰沒有告訴他,短劍不是自己要留下來的,短劍是準備送給……等吳掌櫃的出去,蕭戰重新執筆,邊對加福道:“福姐兒你等着,祖父祖母、母親和你喜歡的東西,我讓他們從我鋪子裡買走,再送進來。”
加福翹起大拇指:“戰哥兒,你越來越厲害了。”蕭戰沒怎麼笑,把這一張寫完,心思重重的說見祖父,出二門往外書房裡來。
外書房裡,馮掌櫃的一臉的竊笑:“按老王爺的好計,嘻嘻,把印章給他看了,不怕他腰包裡掏銀子買下來,再雙手送給您。”
這馮掌櫃的珠寶鋪子,是梁山王府的私產。
梁山老王瞪瞪眼:“想要指使我,我是白指使的嗎?”馮掌櫃的捂着嘴,笑的更更厲害。
小王爺進來,馮掌櫃的告辭出去。等他走下臺階,蕭戰走到祖父面前,認真嚴肅地問他:“您真的要彈劾我岳父?”
老王裝的氣呼呼:“孫子!看你問的混話!你爹大,你岳父大?”蕭戰鼓起腮幫子:“一樣大!”
“祖宗面前你說不通!”老王怒髮衝冠:“私交歸私交,公事歸公事。你岳父算計你爹,祖父我要是一點兒沒動靜,整個梁山王府就讓人瞧不起,知道嗎!從此沒地位!”
蕭戰抓起桌上的筆,扯過一張紙,唰唰唰寫幾行字,送到祖父面前,同樣氣鼓鼓:“您彈劾吧,但這幾樣東西不收進來,就不許彈劾!”
老王喃喃地念:“珊瑚珠子兩串,古印一個,碧璽佛珠一串,短劍一把,這些是什麼意思?”
蕭戰肅然瞪着他:“我問過先生們,先生們說祖父早就寫好奏章,要和我岳父過不去。又說還有一堆人要和我岳父過不去。祖父您沒呈上奏章,是等幾個合夥的。行!您彈劾我不攔,您等一夥的人我也不攔!但他們不把東西送足了,就不許您呈上奏章!”
小王爺叉起腰,狠狠一聲:“我不答應!”
老王黑着臉,小王爺黑着臉。那張紙在他們中間晃動着,蕭戰手指着:“珊瑚珠子給母親和福姐兒的,不是我鋪子裡出來的,您不許收。佛珠是祖母看過的,本爲我要送給祖母,祖母說她有好幾串佛珠,給我省着,讓我賣錢。不是這一串,您不許收。印章是給祖父的,短劍是我岳父的!”
老王重重哼一聲:“爲什麼要給他?你這個混小子!”
“您都要彈劾他了,我岳父一定很傷心,給他補償!”蕭戰眉頭又沉三分,像是祖父不答應,他小臉兒可以沉到地底下去。
老王跟他大眼瞪小眼有一刻鐘,一揮手:“好吧,你這件事辦的也算精明。”
蕭戰緊跟着道:“別人要跟祖父一夥,難道不是祖父爲首,不送東西,爲什麼要理他們!”
“是是是,你小子混蛋的這一次對了。行不行!”老王哼哼着道。
蕭戰一轉身子出去,直到他走出去看不見,老王放聲大笑,把個紙張在眼前看來看去:“不錯,有給祖父的東西,也有給祖母的,加福自然有,母親也沒有忘記,還有你岳父?真是個好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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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明的小王爺,哈哈,求票。
頭還是痛,希望明天不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