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茹煙這幾日在南陽宮中養病,日子過得倒也是相安無事,墨璃自那日來看過自己之後,便再也沒進過這翊香苑。倒是宇文若蘭三天兩頭往自個兒這裡跑。
慕容茹煙身上鞭傷本就不打緊,只是中毒過後身子虛弱,渾身乏力,終日病殃殃躺在香榻之上。春雪也已經好的利索,天天來跟慕容茹煙說話解悶。
這日午後,春雪照常與慕容茹煙閒聊着。
“煙兒姑娘,明日我要隨三皇子一同去御史府,恐怕不能來陪你了。”春雪無意說道。
慕容茹煙卻是聽者有心,御史府那三個字,於她而言未免太過刺耳,慕容茹煙竭力平復內心的波瀾洶涌,淡然道:“姐姐去便是了,不必顧及我。”說着又佯裝不經意問道:“三皇子經常去御史府走動嗎?”
春雪謹慎四下張望,見周圍並無旁人才低聲說道:“主子的事情,我們做奴才的本不該妄加議論。不過煙兒姑娘不是外人,說也無妨。御史大人的續絃夫人近日又去了,三皇子前些日子忙着政事,一直未去弔唁,今日總算得空,便想着去御史府走一回。”
春雪見慕容茹煙兀自出神,又嘆息道:“這御史大人命也真夠硬,竟先後剋死了兩任夫人。”
慕容茹煙冷笑,他哪裡是命硬,他分明是心狠。
“春雪姐姐,明日可否帶我一同前去,我這幾日一直臥牀,實在是無聊得很,好不容易得此出宮機會,真想出去走走。”慕容茹煙說得可憐巴巴,饒春雪一個女子看着都於心不忍。
春雪爲難道:“我自然覺得好,只是我說了不做數,這事兒還得主子應允纔是。”
“春雪姐姐……”慕容茹煙眼泛淚光,扯着春雪的衣袖嘟囔着。
春雪望着孩童一般的慕容茹煙,忍俊不禁,“罷了罷了,我便去與主子說說,若他不同意,我也沒轍。”
慕容茹煙立馬換上一副喜相,摘下自己手上的玉鐲子便送上了春雪的手腕,“春雪姐姐,你我之間本不該用這般俗物玷污,但這鐲子隨了我十年,今日便贈予你,打今兒個起,我煙兒就拿春雪姐姐當親姐姐了。”
春雪聞言心裡一暖,
她是打心眼裡感動,初見慕容茹煙,她心裡多少有幾分嫉妒和不平,可這數把日子相處下來,兩人可謂是同富貴過,亦共患難過,甚至一同經歷了生死,如今,她是真真喜歡這個傾國傾城卻溫文爾雅的女子。
春雪強忍淚水,又與慕容茹煙寒暄幾句便匆匆走向了正殿。
慕容茹煙望着窗外的滿園落紅,輕笑出聲,春雪是墨璃身邊的貼身丫鬟,又甚的墨璃賞識,若真能將她收爲己用,只怕日後行事會方便的多。親姐妹?笑話,這些子溫情話語若放在前世,只怕自個兒也會感動的痛哭流涕。可是如今,她不信,人心險惡,勾心鬥角,她不信這世上還有純粹的真心。
春雪走進正殿時,墨璃正臨摹着字帖,鐵畫銀鉤,筆鋒硬朗,全然不似他平日那般儒雅溫和。
瞧見春雪便喚她過來,“你來幫我看看這個字寫得如何?”
春雪低眉順目走了過去,只見泛黃宣紙上寫着一個偌大的“忍”字。春雪一怔,小心答道:“此字乃隱忍之意,主子有意寫的中庸,墨跡也較平日淡薄些許,只是這拐角之處鋒芒畢露,似要破紙而出。”
墨璃點頭稱讚,“說得妙。”心裡也是一陣欣喜,這宮中丫鬟識字之人本就少之又少,而春雪不但識字,而且通曉琴棋書畫,真真讓自己刮目相看。自己也正因爲如此才一直器重她,有才之人,他墨璃定不會輕易埋沒。
心頭倏忽想到了那一襲紅妝的女子,墨璃假裝不經意問道:“煙兒身子可好利索了?”
春雪頷首道:“煙兒姑娘已無大礙,方纔還跟我抱怨這宮中無聊。”
墨璃一愣,“哦?她覺得悶?”也是,她本是天香樓的花魁,每日身邊盡是鶯歌燕舞,到了這南陽宮日復一日,難免感到無趣,還未等春雪張口又道:“明日便帶她一同出宮好了。”
春雪心中一喜,主子和煙兒還真是心有靈犀,倒真是少了一番口舌,想着笑盈盈說道:“謝三皇子!煙兒姑娘一定會很開心的。”
次日,墨璃帶着春雪,慕容茹煙,宇文若蘭和兩個侍衛便早早出了宮。半個時辰功夫,便驅車到了御史府。
慕容茹煙重
生之後,設想了無數種與雲亦書見面的場景,她想過自己會生氣,會悲傷,甚至會有一絲留戀,可此時真得再見雲亦書,慕容茹煙腦中嗡嗡作響,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只得茫然呆站在原地,看他與墨璃一番寒暄後大步流星地離去,無奈自己卻是半步也動彈不得。
春雪詫異望着木頭一般的慕容茹煙,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低聲說道,“煙兒,你沒事吧。”
慕容茹煙只覺得萬物靜止,世間黯然,眼中只有那雲亦書。被春雪這麼一提醒,如夢方醒,急急跟在了墨璃和雲亦書身後。
只見雲亦書行一大禮,沙啞着嗓子道:“內子仙去,微臣近日精神不爽,若禮數不周,還望三皇子莫要見怪。”
雲亦書一臉倦意,眼中無神,雙手輕輕揉着額角,慕容茹煙遠遠望,心中黯然,爲了宇文若夕,他竟傷心到這般地步。那自己呢,自己駕鶴西去的時候他可曾流過一滴眼淚?
墨璃忙上前扶起雲亦書,慚愧道:“前些日子在宮中忙於政事,也不得空來看看你,你瞧你瘦得。”
雲亦書苦笑道:“若再瘦幾分就能換回內子的性命,我寧願瘦骨嶙峋,飢餓而死。”
“到底怎麼回事?夫人一向身子硬朗,怎會走得如此突然?”
宇文若蘭也按捺不住心中悲慟,失聲問道:“姐姐到底是怎麼去的!”
雲亦書拭去臉孔之上的淚水,眼裡含着幾絲歉意,“怪我,都怪我。若夕早前幾日便說頭疼得緊,我便以爲是着了風寒,誰知竟是天花,確診之後沒挨幾日便去了。”說着聲音哽咽道:“因爲天花傳染,微臣只得將內子火化,可憐若夕一生榮華,去後竟落得個挫骨揚灰。”
宇文若蘭難以置信望着雲亦書,早已是淚流滿面。
而慕容茹煙則越聽越是震驚,自己明明是逼迫宇文若夕自縊而死,他竟然能顛倒黑白,編出這等彌天大謊。方纔還以爲他是真心難過,原來不過都是虛情假意罷了。
想着對他雲亦書再無半分眷戀,眼下第一步,她需得知道當日慕容滿門抄斬的真相,需得爲她慕容家找到證據沉冤昭雪。而今日,便是最好機會。
(本章完)